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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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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是问:“队长,你觉得嫌犯去哪边的可能性更大?”

方无应没有立即回答,他仰起脸看看四周,静悄悄的,已经入冬,小虫断断续续的鸣叫都听不见了,只有遥遥处传来的梆子声,那调子听起来如泣如诉。夜色渐渐浓重,一轮黯红色的圆月挂在了皇宫的飞檐上。

“照现在的情形来说,他去天牢,也不见得就能把人救出来。躲不躲得开重重看守是一回事,人家信不信他,跟不跟他走又是另外一回事。比起救人,直接去砍罪魁祸首的脑袋,岂不更容易泄愤?”

“队长!你这么说,嫌犯应该会去乾清宫了?!”

“只是这么推断而已。”方无应说,“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必须确保犯人在监,大牢无恙,天子在朝,皇城无恙。”

方无应的声音很沉,大家都知道他这么说的涵义何在。

只因为今夜他们所要做的事情,对任何一个有恻隐之心的人来说,都是很难忍受的。

跟在小于他们只顾着飞奔,苏虹觉得气有点上不来。小于看了出来,他招呼剩下两个队员放慢脚步,这一来,苏虹倒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刻意等我,我会跑快一点的。”

“没事儿,苏姐,也许天牢没动静,那我们就根本不用进去了。”

苏虹喘了口气:“那是最好。那个叫许延州的,是技术部的骨干?”

“都这么说,而且据调查,人际关系不算太好。”小于停了停,“他这次擅自离岗,私自使用仪器穿越,我们问了他好几个同事,都不清楚他可能去哪朝哪代。”

“是怎么发现他来这儿的?”

“查他在市图书馆最近的借阅记录。”小于低声说,“《碧血剑》他借了三次,其它的书包括《大明日落》、《明史》、《正说明朝十三帝》以及如今最火的《明朝那些事儿》,另外,还在他的宿舍里找到了笔记本,里面记满了明朝末年每一次大战役,时间,地点,指挥者,人数……”

“难怪方无应一回局里就要我查1630年,果然漏洞在此处。”苏虹皱了皱眉,“怎么回事?最近都和大明朝干上了?上次去杀吴三桂那位,到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呢,这个许延州,虽然是搞技术的,难道不知前车之鉴?”

“这大概就得怪当年明月了。”小于笑了一下,又说:“而且许延州这种宅男有时脑子一发昏,容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说完,他一抬头,“天牢到了!”

黑压压一片低矮建筑,灯火闪烁。苏虹他们摸到近前,却不见守卫。

“人去了哪里?”小于满怀疑惑,低声道,“莫非……”

疑团顿时在每个人心中盘旋:难道许延州已经来过天牢?!

小于率先冲进天牢!走了还没两步,就被倒地的人给绊住。

“麻烦了!他真动了手!”另一个队员弯腰查看,“……不对,还有热气呢。”

“没死呢,”小于仔细观察了一下倒地的狱卒,“是微型麻醉针。看来许延州准备得挺充分。”

他们几个继续往里奔,一路竟连着看见五个倒地不醒的狱卒。虽然没有一一去试探,但大致估计,都是被从现代闯来的那名技术人员许延州,给用微型麻醉针放倒的。

就这么毫无阻拦地一路冲到了天牢深处,狱卒虽然没再出现,监牢中的犯人倒是被这群闯进来的“太监”给惊醒了,纷纷扒拉在铁栏里往外瞧。

“……怎么又来了?”有老者问,“尔等是何人?”

苏虹一个警醒,她赶紧奔到那老者跟前:“老丈,你刚刚说‘又来了’,是怎么回事?”

老者身上污糟不堪,血迹斑斑,带着喘的声音像风箱,他指指那里面:“一刻之前,有人也这么闯进来,啧啧,真有人敢冒死闯天牢!”

苏虹大惊:“……已经进来了?!那人在哪里?”

“又出去了。”老者指指外面,“我见他一直闯到那最里面,后来又像是与谁争执,听不太清,过了片刻,那壮士又急匆匆闯了出去。”

“怎的无人拿他?!”苏虹问完,突然想起来,狱卒全都被放倒了,连个报信的都没有,外界甚至不知道天牢出了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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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了平情绪,把声音放缓:“老丈,我们和刚才那人,不是一伙的。”

老者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了她的穿戴。

“哦?呃……这位公公,你们是来拿人的?”

苏虹摇摇头:“不是来拿人,我们是来找人——袁崇焕袁大督师,您知道他被押在何处?”

老者这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刚才那位壮士,也是来见督师的?”

“恐怕是的。”

老者沉吟片刻,伸手指指那最里面:“听说,就押在最里面一间。”

“多谢老丈。”苏虹道,“敢问老丈尊姓大名?”

“老朽钱龙锡。”

苏虹一愣:“您……您是那位被诬告受督师贿赂的内阁钱大人?”

老者神色大变:“公公怎知我是被诬?”

“说什么您收了他万两马价银……”苏虹怜悯地笑了笑,“督师若有那么多钱贿赂您,又何至于家贫如洗?”

老者听此言,已然哽咽。

“钱大人,放心吧,您的命不会丢在这里,我告诉您一句:您活得比大明朝还长呢。”苏虹用手轻拍铁栏,“小的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谈。”

顾不及看钱龙锡惊愕的表情,苏虹和小于他们往天牢最里层奔去。

深深的天牢里,污浊的死亡之气缓缓流动,没见狱卒,只有壁上的火焰还在燃烧,一路上,他们听见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那是犯人们的声音,他们很久不见同类,一看到人影闪动,便狂吼乱叫,他们的嗓子嘶哑难听,有的被拔光了牙齿,却还在用磨破了皮的上颚,咯吱吱啃着栏杆。

那是几百年前中国最阴森的地方:被东厂西厂和锦衣卫折磨得不成丨人样的犯人们,都被关押在此处,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政治犯,甚至百分之九十都曾高居庙堂,然而某日一言不慎,得罪了龙椅上的人,就被扔到了这里。

“知道我想到什么?”苏虹用颤抖的声音悄然说,“我觉得我是史达林,正要去见莱克特博士。”

“《沉默的羔羊》?苏姐,你是第一次来天牢吧?”

苏虹点点头:“很不对的比喻,但我现在只能想到那电影。”

“习惯就好了,真的。”小于声音沉沉地说,“解放前的重刑犯,都是这么活的。”

“……解放前。你这跨度太大了。”

“我真这么想。”小于低声说,“一想到几千年来,这个民族一直保持着这么黑暗的地方,我就觉得头皮发麻。”

“基督山伯爵也被关押在紫杉堡。”苏虹说,“虽然是大仲马的小说,但也有写作原型。”

“唔,或许人类的天性里就有这么黑暗的所在。所以才在现实中,显化出这么一块地方。”小于说到这,停下了脚步,“应该是这里了。”

另一名队员取下了墙上的火把,将它递给苏虹。

擎着火把,苏虹来到牢笼前,她大惊失色!

牢笼竟是大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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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声道:“完蛋!袁崇焕跑掉了!”

然而,苏虹的话音刚落,从牢房深处,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袁崇焕未曾离开。”

那声音,又低又嘶哑,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慢慢走近,苏虹高高擎着火把,她看见,从黑暗深处走出一个人。

大明朝,崇祯年间,让满人闻风丧胆的战神,那个将努尔哈赤送进地狱的人……

于是,苏虹就看见那干黑瘦小的中年男子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道:“老夫便是袁崇焕。”

第三十五章 荣华我已知庄梦

那年,他四十七岁。

和史书记载的一样,他看起来瘦小干枯,甚至不知是天生,还是因为半年的牢狱之灾所致。但是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督师……”

苏虹一句话脱口,后面的,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小于有点惊讶:“……督师,您没逃?”

“逃?逃去何处?”袁崇焕不太在意地拂了拂衣袖,“都是大明疆土,牢中和外面一样。”

苏虹好歹回过神,她暗自捏了捏拳:“督师,刚、刚才……是否有人来找过您?”

袁崇焕点点头:“有名壮士刚刚来过。自称来解救在下,要在下同他一道出天牢,去异邦。”

“那……为何督师依然在此啊?”苏虹颤声问。

“去了异邦,袁崇焕就不是袁崇焕了么?”他笑笑,“离了天牢,大明军法难道就不存在了么?”

“督师,你是被冤的!天下人都知道……”苏虹说到这儿,忽然顿住。

天下人知道袁崇焕是冤,可那是后世,当时的明朝百姓被关外满族人的反间计哄骗,个个视他为乱臣贼子,甚至对之怀着食其肉寝其皮的恨意。

这时只听袁崇焕淡淡道:“我大明,没有在监脱逃的督师。”

苏虹无语。他们本来是来查看天牢,以防现代人劫狱,如今天牢大开,袁崇焕却根本不想离开,这倒显得他们的行为多余了……

“苏姐,现在我们怎么办?”小于问。

苏虹沉默片刻,道:“守在这儿,防止许延州再返回劫人。这期间等待消息。一旦那边得手,就集合收队。”

“是!”

“另外……”苏虹转过身,看看大开的牢门,她欲言又止。

袁崇焕看出了她的意思,他走过来,伸手拽住铁门,“咯吱吱”将门关上。

“烦请各位,把牢门锁上。”他在铁栏里看着苏虹和小于,“钥匙还在锁眼中,请交还给狱卒。丢了钥匙,他们也有杀身之祸。”

苏虹看看小于,后者咬咬牙,上前锁了牢门,又将钥匙拔下来,扔在昏迷不醒的狱卒身上。

苏虹走到牢门前,她的手指握住铁栏:“……督师,您真的……真的不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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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要逃?又逃去何处?”

苏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督师!眼下不是真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我这就替您想办法!咱们先离了此处!只要您同意,咱们……”

小于听她话里有话,他大惊失色:“苏姐?!你想干吗?!”

还没等苏虹回答,袁崇焕便轻轻摇头:“老夫不同意。”

苏虹哑口无言。

袁崇焕又仔细看看她,却面带疑惑:“你这位公公,是东厂的,还是西厂的?以前老夫未曾谋面……”

苏虹一怔,她低头从怀里掏出面巾纸,轻轻擦拭掉脸上的化妆粉,这才抬起脸,又笑了笑:“督师,我不是太监。”

袁崇焕盯着她,火把光芒的映照下,苏虹五官眉眼的女儿之态逐渐显露出来。再加上她刻意掩饰的柔细嗓音终于暴露,仔细一看,分明是个女性。

“……原来是位姑娘。”袁崇焕的声音听起来很惊奇,“恕老夫眼拙。”

“我一开始,也没认出督师来呢。”苏虹笑笑,“和画上画得不一样。”

“何处看到我的画像?”

“呃,这……”

苏虹欲言又止,袁崇焕倒是笑了笑:“后世将老夫画成了什么样子?莫非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

小于他们大惊!

“督师,督师怎……怎知后世的事情?”

他伸手指指苏虹他们:“你们几位不就是后世来的?刚才那位壮士就是这么说的。”

“我靠!”小于低低骂了一句,“许延州怎么那么轻易就暴露了身份?”

“他大概也没办法。”苏虹道,“不和督师说实话,督师不会信他。”

她说完,又看看牢里的袁崇焕:“督师,您信了他的话了?”

“原本是不信,但我见他三尺之外抬手取人性命,疾如闪电,竟似鬼魅……”袁崇焕想了想,摇摇头,“老夫在军中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身手,但他说他并未取人性命,只是让他们昏过去——这不更是匪夷所思么?”

“他的确没有伤狱卒性命。”苏虹说,“我等刚刚查看过,都还活着。”

“你们是……一路的?”

“是一处来的,但不是同伙。”苏虹想了想,“勉强来说我们是官,他是贼。虽不太恰当,大致如此吧。”

袁崇焕点了点头:“想必你们是寻着他的踪迹到此的?”

“是。所以起初我们担心他……呃,他会掳走督师。”

袁崇焕大笑:“掳走老夫?”

“督师,您为何不肯跟他走?”

“一走了之,崇焕岂不坐实了通敌之罪?”袁崇焕淡淡地说,“苟且偷生于异乡,非我所想。”

“那……您的打算是?”

“老夫无任何打算,也不觉得应该有什么多余的打算。”他看看苏虹,却叹了口气,“原本是想通了的,你们一来,老夫倒是生了一肚子疑团。现在成了死而不明。那壮士说他不是大明的人,又讲了一番不知所云的话,还给老夫看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但你们怎可能……怎可能从后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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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虹深深吸了口气,她挨着牢门在泥地里坐下,盘起腿:“督师,既然您不肯逃,眼下又暂时无事,有什么疑问,就尽管问我吧。这也是我唯一能为您做的事。”

小于在旁大惊:“苏姐!这不行!……”

“什么不行?”苏虹回身怒目而视,“他明天就死了!知道或者不知道,对历史又能有多大改变?”

“可是按照规定……”

苏虹平了平喘息,淡淡道:“小于,许延州已经破坏了很多东西,他给出的信息已经打乱了袁崇焕原始的心理状态,如果让他这么糊里糊涂去死,天知道明日行刑会出什么事儿,我们得做点补救。”

小于听她这么说,便不再阻拦。

“真的问得么?”袁崇焕瞧着苏虹。

苏虹苦笑:“我捡我能回答的给您解答。”

袁崇焕沉吟片刻,道:“那好,刚刚那壮士说,满朝文武没一个忠心的,这话我却不信。姑娘,你知道老夫死后,辽东铁骑会落在谁手中?”

“在祖大寿的手上。”苏虹道,“最近的消息,他收复了已失的永平、遵化。”

“是么?!”袁崇焕面露喜色,“那后来呢?”

“后来……”苏虹一脸苦涩,“他……结局不好。”

“怎么?战死了?”

“……降清了。”苏虹低声道,“督师,祖大寿……降清了。”

漫长的沉默,袁崇焕的手指死死抓住铁栏。

“原来是这样。”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满怀苦涩,“去了一个祖大寿,也还有别人——洪承畴如何?”

“……也降清了。”

袁崇焕脸色大变!铁栏发出咯咯轻响!

“怎会全都降了清?!皇太极他……”

“皇太极用尽手段,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人心不坚。”

又一阵死寂,在一旁的小于觉得呼吸都不畅快了。

过了一会儿,袁崇焕微微叹道:“我听闻,祖大寿有一甥,今年十八。都说他骁勇善战,少年时便勇猛救父,忠心可嘉。虽然他舅父降清,可这孩子……”

“督师,您说的可是吴三桂?”

“正是。他又如何?”

苏虹的表情,似哭似笑:“……十多年后,正是此人洞开山海关,引得清兵入关——督师,求您问点别的吧。”

袁崇焕闭上眼睛,半晌,又睁开。

“还有谁?”

“督师,这……”

“还有谁降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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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苏虹只得低头道:“……尚可喜,耿精忠,施琅,孔有德,李永芳,马光远。”她说到这儿,摇摇头,“督师,数不完哪。”

小于担心地看着袁崇焕,他觉得对方的脸色已近似死灰。

“……就、就没有不降的?”他的声音发颤。

“有!肯定有的!”苏虹忽地站起身,她手抓铁栏,“史可法!夏完淳!孙承宗!还有您部下的何可纲,对了……左良玉也没降。”

“老夫知道左良玉他们,但是前面二人……”

“如今他们还年轻,没出头,不知名。”苏虹道,“督师啊,就算最后降清的那些,如今……也都还忠心耿耿,没生过一丝投降的念头呢。”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袁崇焕慢慢点头:“如今,他们还是大明的臣子。”

“督师,您凭一己之力是不能扭转乾坤的。到了如今您还惦记着这些?”苏虹劝慰道,“大明朝烂成了这样,就算再多十个督师也救不回来。”

“姑娘,我问你一句话……”

“什么?”

“大明朝……还有多少年?”袁崇焕的神色有些惴惴,“刚刚那位壮士竟……竟说,剩不了几年了,还说什么后头就是鞑子的天下。”

“这个烂舌头的许延州!”苏虹暗自咬牙,她又深深叹了口气:“督师,您是问,如今这位天子还有多少年好活?”

袁崇焕颤声问,“莫非……他是末代之君?!”

“正是。”

接下来,又是闷得人简直要窒息的沉默,时间稍一长,沉默生出又长又细的疼痛,恰如黑暗中悄然探头的豆芽。

然后,苏虹听见袁崇焕干干的声音:“……到底还有多少年?”

“十四年。”苏虹答。

“是……鞑子?”

“是李自成。”苏虹解释,“就是‘闯逆’。李自成大军攻进了京城,咱们的圣上……就是这位崇祯皇帝,手刃公主嫔妃,后在煤山自缢身死。再之后,福王之子朱由崧于南京即位,史称南明,也只延续了十多年。”

“竟不是满人,陛下他……”

“督师呀,”苏虹见袁崇焕伤感,慌忙道,“今日他冤杀督师,来日他自缢身死,焉知不是轮回报应?”

“这么说来,当日我冤杀毛文龙,也应在今日了?”

苏虹和小于相对无语。

牢房里,寂静无声,只听火把“哔哔剥剥”的声音。

然后,他们就听见袁崇焕,用沉重的调子念了两句诗:

“战守逶迤不自由,偏因胜地重深愁……”

苏虹将接下来的两句念了出来:“荣华我已知庄梦,忠愤人将谓杞忧。”

她念到这儿,看看袁崇焕,“督师,您自己说荣华如庄梦,大明朝也合该有末世一劫,满人兵精将良,皇太极又有作为……”

“姑娘莫非是为满人说话来了?”袁崇焕声音凉凉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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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虹一愣,苦笑:“我为满人说什么话?就算开头几位君主再有作为,也挽救不了它大清朝的末路——督师,那是最后一茬皇帝了。”

“什么最后一茬?”袁崇焕一时未听清。

“李闯进京城没几个月便被赶了出去,皇位没坐稳哪,您倒是不用太操心他。”苏虹耸耸肩,“接下来的大清,延绵三百年,最后还不是灭了?”

“灭了?”袁崇焕听见敌人的坏消息,似乎来了精神,“是谁为我大明复国?”

“没谁为大明复国,督师。”

气氛古怪起来,小于拽了拽苏虹的袖子,示意她小心说话。

“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苏虹用温柔轻渺的,好像催眠一样的调子说,“再过个几百年,这世上便没了皇帝。没了大明,也没大清,什么都没了。吾等过来的那个后世就是那样。”

“没有皇上?!”

“没有皇上,没有后妃和朝臣,谁也不必效忠谁,不必跪地叩拜谁。人读明史,如读唐史宋史。世道最终变成了那样,督师。”

“……苏姐!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他会糊涂的!”小于低声埋怨。

“他不会糊涂,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一定比什么时候都更清醒。真受不了这些他就不是袁崇焕!”苏虹坚决地说完,又扭头看着袁崇焕,“袁大督师啊,世事难料,您简直想不到天下会成什么样子,可就算您想不到,它也照样发生了。您控制不了,谁也控制不了,世道的变化,不归人控制,咱们都只是小小的人,不是神——您……明白了么?”

她的这番话,对袁崇焕而言,无异于当头棒喝!

过了好半天,长久得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袁崇焕终于缓缓点头。

“……佛经有云: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老夫之前总想不明白,如何被割截身体时,依然能无我相,当时只道佛法无边,非常人所想……。”

苏虹知道,袁崇焕说的是《金刚经》里的故事。

佛祖前世做忍辱仙人时,于修行路上被暴君歌利王用污名所囚,身躯被以关节为点,一段段切开。但因为他是被冤的,所以最终躯体又合拢复生。

苏虹心里一动!割截身体……这不正和明日袁崇焕将要受的酷刑差不多么?

“可如今听姑娘这么一说,老夫却懂了。”他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神色,他看起来,又迷惘,又安详,“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老夫日日所思所想的,也不过是明日一劫。之所以会去‘想’,是因为,心有住。”

苏虹和小于全都讶然!

“督师,如何能无所住心?”苏虹小心翼翼地问。

“心本为空,何来所住?”袁崇焕回答,刚刚一秒钟之前他脸上的迷惘,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几乎是在打禅机了。

然而谁都看得出,不知何故,袁崇焕的心理状况在短时期内,突然发生了惊人的巨变!

但苏虹尚陷在不解之中,她低头想了想,又道:“其实,督师您有所不知,吴三桂、洪承畴之流,虽得以长寿,却为后人所不齿,进了贰臣史册;相反,后世几百年来,一直有人为您守墓,世人皆知您是大英雄,真国士。连小儿郎都记得您的功绩。”

“记得我的功绩?明明是劝我放下,姑娘你自己却放不下了?”袁崇焕忽然笑了笑,“袁崇焕、洪承畴,此间皆是虚影,身既无物,何况于名?”

苏虹惊讶极了!

她怔怔望着袁崇焕,良久,才艰难道:“是。法犹如此,何况名、相?恭喜督师,证得大道。”

她的笑容,又悲哀,又释然。

第三十六章 边缘少年朱由检同学的困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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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实时监控的镜头,一直跟随着这两队人马,我们会发现另一队遇到的事情,戏剧化程度绝不亚于天牢里的那群人。

懋勤殿内,灯火通明,所有的人,呆若木鸡!

每一双眼睛,都定在了倒在地上的那名太监身上,他是用一种极为别扭的方式,缓缓倒在地上的,他的嘴还大张着,连眼睛都没合上……

就连身为天子的那人,也不禁哑然!

他们都还记得,片刻之前,这名太监用一柄锐利的刀架在皇帝的脖颈,胁迫天子,让他释放天牢里的人犯,而转眼间他就被放倒在地,连伤口都看不到……

“……他还没死,陛下。”

一个冷静的声音惊醒了大家,护卫们如狼似虎冲上前,要去绑那倒地的太监!却见说话之人伸手一挡:“且慢!”

众人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说话之人身上。

这人,也是太监打扮,但他此刻未曾控制嗓音,仔细一看,却分明不是个太监!

“……你是何人?!”侍卫统领率先出声。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那人指指地上的太监,“此人是从我处跑出来的,我要将他带回去,诸位大人,恕我不能将他交给你们了。”

“大胆!……”

“慢!”天子终于发话,他做了个手势,让侍卫们后退。

“这位壮士,你乔装打扮闯进皇城,就是为了救寡人么?”天子问,“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小人姓方,名无应。”那人微微一笑,“擅闯宫门,就是为捉拿此人,还请陛下见谅。”

坐在龙椅上的少年瘦瘦小小,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但是方无应知道,那年他十九,做皇帝也有三年多了。

“方义士,你来自何处?这名嫌犯又来自何处?你怎知他要来行刺朕?”

“这……”方无应微微一笑,“小人不便说——您是崇祯皇帝吧?”

四下里一听,都闻之色变!崇祯倒挥挥手,一脸不在意:“乡野之人未经教化,言词粗鲁也不碍事。”

一听“未经教化”四字,方无应与李建国他们对视一眼,都笑了。

“壮士何故发笑?”崇祯似有不满。

“没啥。皇上,小民请求带此人离开。”方无应指指被抓住的现代人许延州,“不知可否?”

崇祯一皱眉,下面侍卫明白,喝道:“此为大内禁地,岂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哎?怎么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事儿我们上这儿来干吗?不就是为了抓他为了救皇上么?”

听出方无应的不乐意,崇祯摆手让侍卫退下,他放缓了语气:“壮士为何要急着离开?你救了朕,立了大功,朕该封赏你们才是。”

“封赏就免了,还请陛下让我等离开。”

崇祯有点诧异:“高官不想要?金银也不想要?尔等这般身手,若能领兵,必能解我大明忧患啊!”

方无应一愣,却忍不住笑起来:“解大明忧患?陛下是想让我们几个去杀李自成,还是去杀皇太极?”

崇祯眉毛一挑:“均可。只要壮士能留下来为我大明效力。”

“陛下,不是我不想给你大明朝效力,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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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士有何难言之隐?尽管说与朕听!”

方无应看看崇祯,他松开许延州的领子,背着手,在龙案前踱了两步,“难言之隐嘛,倒是没有,只不过……那么多前车之鉴摆在眼前,我们不敢哪。”

“前车之鉴?”

“我们害怕,当官没两天就得被逮起来。”

“哪有此事!”

“怎么没有?陛下,您自个儿想想:登基三年多,内阁大臣走马灯似的换人,兵部要员也频频更替,昨儿个还高居庙堂之首,今儿个大牢里等待行刑。细细数来,这些人做官长的半年,短的数月……照这个速度看,十年之间,五十个大臣都不够您换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我等岂能留下为官?”

被批评了,崇祯倒是满不在意:“你们几个怎能和那些废物相比?朕从未见过你们这般身手的,若能在军中效力,取上将首级如囊中探物……”

“那我们也不干。”方无应很干脆地摇头打断他的话,“当年袁崇焕在宁远城大败努尔哈赤,宁远城成了后金铁骑的绞肉机,圣上你也说了‘还是蛮子中用’,现如今又如何?袁蛮子明儿个就被您操刀剁了。翻脸不认人的本事数您最大。”

少年天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谁都能瞧出来,崇祯的情绪已经濒临爆点,像每一个受了刺激的半大孩子,接下来哭号或者发火,都是马上的事儿。

“当然,我坚决不支持那些说您‘喜怒无常’的人——青春期小孩就跟火山似的触不得,所以怎么能怪您呢?可您也不能前脚出了政令,后脚马上就反悔呀,这不是把国事当儿戏嘛。”

“朕何时反悔政令,何时把国事当儿戏?!”

“还没有?”方无应笑笑,“别让我提醒您啊:您登基不久,杀了魏忠贤,撤了各地的监军太监不让阉人掌管军权,本来这很不错,可后脚您就不放心了,太监还没回京,您又把正阳等九门,永定等七门以及四门提督军权,全都给了他们……这不是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又是什么?”

“……内臣监军,得看人选。”崇祯已知理亏。

“再看人选也是太监。”方无应摇头,“统兵将帅不想饿肚子打仗,就得在这些太监裤裆里钻来钻去——我说哥几个,你们谁乐意干?”

李建国他们全都嗤嗤笑起来。

就算再不明白,侍卫们也看出来者不善,他们提着刀,想往前冲,又碍于皇帝,只往崇祯那边瞧!

明晃晃的大殿之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行了行了,不说了,该走了。”方无应弯腰想拽起许延州。

崇祯终于被激怒了!他一拍龙案:“尔等心中,到底还有没有家国二字?!”

他用力太大,一个笔架跌在地上,李建国要去接没接住,当啷一声碎成数片。

“……娘哟!真真的明代青花瓷!”李建国无限惋惜,“几十万……没了。”

“家国?”方无应一愣,笑,“当然有,不为国家,我们几个跑您这儿受什么罪?”

崇祯忍住怒气:“那又为何不肯听命朝廷?”

“朝廷是谁的?是皇帝自己的。”方无应眯起眼睛,笑了笑,“皇帝自己都不把国家放心上,又怎么能要求臣子效忠?”

“大胆!”

“我说错了么?陛下,您自己顺着家谱往上想想:您这一族,除了打头一个和第二个是自觉自愿当皇帝,热衷干这一行的,其他几位陛下,谁又认认真真干过这份工?”

“什么?!”

见他诧异,方无应索性掰着手指说给崇祯听:“不是爱玩cosplay、拿国家公器当t形台(正德),就是滥用药物,嗑粉嗑得几年不见朝臣(嘉靖),要么就是恋母情结恋到病态,成日和个可以当妈的老女人厮混(成化),对了,还有您那位除了木匠活,什么都不想干的皇帝哥哥(天启)……这些人里,谁又曾把家国二字放在心中?”

说完这些,方无应细细端详崇祯,很明显大男孩就算没听全明白,也被他这番话给气着了,他喘息不匀,手里抓着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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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无应看到这儿,心有点软了,他摆摆手:“算了是小人的错,小人和您说这些也无益,皇上,您很努力,又节俭,一天好日子没过,每天上班内容就是和人生气,可怜的……用功快赶上十大杰出青年了。别的都是性格问题,看人太极端,不能容忍灰色地带,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

听到方无应说这些,崇祯渐渐把怒气给压了下去,他搁下剑,冲着方无应一拱手:“壮士,朕想请教治国之方。”

他这么一给礼遇,方无应他们倒有些惊诧了。

“治国之方?”方无应叹了口气,“谁也开不出这种方子。”

“为何?”

“大明朝,它……它已经烂掉了哇!就跟烂水果一样没救,连海那边的人都想学的政体架子,生生被弄得千疮百孔,全国上下,连个统一的价值观都没有,您不知道相信什么好,百姓们也不知道相信什么好,文官武将更是一塌糊涂,上班成天就知道掐架摸鱼……”

“哗啦”一声,崇祯提起长剑,剑锋直指方无应!

“陛下,你就算这么戳着我,我还是得这么说。”方无应没有惧色,“这不是您的问题,别说李世民——我知道您瞧不上他暴得大名——就算鸟生鱼汤……不,尧舜禹汤全都来也挽不了狂澜。”

大殿里,一片寂静。

崇祯的剑尖在发抖,少年人的脸惨白如纸,更显得眉似鸦翅,那双倔强的眼睛,却像有火焰在里面灼烧!

“……朕该怎么办?”他颤声问,“朕到底该怎么办?!”

方无应久久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轻轻开口道:“……愿意舍弃帝位么?”

“什么?”崇祯以为自己听错了。

“愿意不当皇帝么?”方无应的嘴角弯了一下,“救国,你不行,可救你自己,倒是还有法子。”

“什么法子?!”

“做个正常人。”方无应说,“有根有底的普通人。别当皇帝了,让你老朱家的龙庭关门大吉。”

崇祯的身体,像是被戳中了重心那样,发起抖来!

他颤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方无应耸耸肩,“我这是同情你,真的,万分同情,你真是个努力的好孩子,我将心比心才和你说这些的。”

崇祯的剑没放下来,他没出声,只死死盯着方无应。

“朱由检啊,你哥哥朱由校虽然比你无能,只会造椅子板凳,可他至少还有个魏忠贤以供依赖,还有一份木匠活干得开心无比——你呢?你能依赖谁信任谁?你到底有什么事儿是干得高兴的?千万别告诉我你治国治得挺开心。”

“……”

方无应惋惜地摇摇头:“不离开这个龙椅,你是不可能真正舒心的。”

“你说什么?!”

“说你有问题!像你这样的在我们那儿,都得进心理医院了!你太神经质,疑心他人到了偏执的程度,孩子,容我说句实话,再这么频繁杀人换人,你最终真会落得孤家寡人的。”

李建国在旁扯了扯方无应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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