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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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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古人,最近半年,突破屏蔽过来的人数是几年前的数倍,屏蔽已经弱到不修不行的程度了。”

“哦,最近来了些什么人?”

“嗯,最近闯过来的这个,是诗仙李白。”方无应笑了笑,“他在高速公路上醉酒驾驶,被交警给逮捕了。”

舒湘惊奇地瞪大眼睛。

“其中过往比较复杂,总之人算是平平安安给带回局里来了,本来当天就该送回唐朝去,一来,贺知章的金龟官凭被他卖掉了,需要找公安机关追回,二来,他自己坚决不肯走,非要留下来观光旅游。”

舒湘哈哈大笑。

“更要命的是他不肯住局里的招待所,非要和工作人员住在一起。”方无应摊手,“苏虹家肯定是不许他去的,小武值班,没地方给他睡,只有把他塞去了雷钧家,然后他去雷钧家又惹了些事儿出来……”

“唔,等一下。”舒湘伸手打断方无应的话,“为什么不让他去控制组?或者,你怎么不干脆带他回碧水湾?你的房子明显比雷钧家大多了吧?而且也比他更方便,他家毕竟还有个女孩儿……”

方无应没有说话,他捧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才道:“我不愿意。”

舒湘一愣:“为什么?”

“我不喜欢李白。”方无应说罢,又想了想,改口道,“确切地说,我对诗人这种存在,没有好感。”

“为什么对诗人没好感?”

“喜欢不起来,觉得他们都是沉溺在文字里的一群疯子。”方无应哼了一声,“比小说家还疯狂,‘小说家这职业,本来就该由品行不端之人来干’,诗人则更加完蛋。”

舒湘笑起来:“我以为你是喜欢小说的。难道我记错了?狄更斯的作品你不是看过好多么?”

“我喜欢小说,但我不喜欢诗歌,尤其不喜欢诗人。”方无应耸耸肩,“他们让我烦。当然,李白恰好是诗人的代表,所以他的身上有着诗人该有的一切……恶习。”

“恶习?为什么这么说?”舒湘紧跟不放,“诗人让你感觉到了什么?”

“……天真,生活在梦里,在现实面前睁眼说瞎话。自己以为勇猛无比,在大地上来复奔走,毫不吝惜地折腾但事实上,又常常一事无成,你知道李白加入永王李磷麾下,是一个多么不智的举动,那么多人都看出来永王的不靠谱,有脑子的都采取了回避的态度,除了他。尽管如此,这些所谓的诗人们,他们依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经常出现让人瞠目结舌之举:最极端的例子,就是兰波。”

“那个法国诗人?你很讨厌他?”

“非常。”

舒湘想了想,“他的哪些地方,让你不喜欢?”

“急需被关注,经常做出疯狂和极端的举动,和魏尔伦的同性茭往,还有……”

“什么?”

“最后竟然跑去经商,失败简直理所当然。”方无应讪笑,“一个诗人,去经商……多荒唐!”

“你讨厌荒唐?”

方无应点点头:“还讨厌他的同性倾向、以及性格里的疯狂。”

舒湘默默望着他。

方无应放下杯子,他垂下头,复又抬起:“我知道你的意思。”

舒湘笑眯眯望着他:“我是什么意思呢?”

“按照你那套理论:我憎恶兰波,其实是我在憎恶我自己,那是我对自己的投射——我讨厌自己的同性倾向,性格里的疯狂和极端,荒唐,还有天真。”方无应哼了一声,“你就是这个意思,对吧?我一点都没说错,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哦,你打败了我。”

舒湘仍然笑嘻嘻的,方无应白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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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首先,关于性向问题。人基本的性向——包括性吸引、性幻象和欲望——是牢不可破的,如山的科学证据都证明了这一点。既然它是不可能改变的,我们就先不去讨论它,只要不对此抱有罪恶感就可以了,这个,我们曾经谈过很长时间,还记得么?”

方无应点点头,眼睛看着地面。

“然后,请你告诉我,天真,还有疯狂和荒唐,这等等一系列名词,你是如何定义它们的?”

“不肯考虑常态,一味感情用事而不接受事实,结果把事情搅得一团糟……总之就是如此吧。”

舒湘点点头:“也就是说,你认为这一切很糟糕——为什么?”

“为什么?疯狂和天真所带来的结果,难道还会好到哪里去么?”

“怎么不好?如果只是一个人的性格如此,又有什么值得谴责的?”

“……它会毁灭自己,加之以伤害他人。”

“你认为自己有此类过失?”舒湘轻声问:“疯狂、荒唐、极端,还有天真。你是否在自己的生命中,发现过它们的踪迹?”

长久的沉默。

方无应慢慢垂下头:“……我觉得,你已经完完全全地了解了我的过去,比任何人都了解。”

舒湘看着他,她的目光里有闪烁的怜悯:“然而在我看来,你并没有什么疯狂和荒唐的地方……”

“没有?”方无应忽然发出一声冷笑,“长安城沦为一片焦土,是在谁的铁蹄之下?”

舒湘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认为,一个现代人是不能去审判历史中的古人的,我没有这个权力。”

方无应盯着杯子的边缘,看着氤氲白气慢慢飘散。

长久的沉默。

“……从一开始,我就弄错了。”他忽然,用极轻的声音说。

“弄错什么?”

“我是说,关于我姐姐的事情……”

舒湘闭上嘴,她静静等待方无应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我能够救姐姐。”

“你想救她?”

“父亲将我送去陪着姐姐,我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还以为他是希望我去救姐姐——不仅是救他和国家,也要救姐姐——如果做到了,我是不是就能重新回家了?”

舒湘慢慢呼出一口气:“你给这孩子的肩头,加上了多么沉重的任务啊。”

方无应的嘴角,扭出一个讽刺的笑:“不然我该怎么办?在那种状况下。”

“……做到了么?你认为。”

“怎可能。事实上我谁也救不了,甚至还得等姐姐来救助。”

“为什么这么说?”

方无应忽然用力搓了一下脸,然后松开手,吐出口气:“……因为姐姐说,她会想办法救我,她说对家国而言,我比她更重要,所以她不会让人有机会接近我。姐姐的样子非常坚决,我从未看过她那么的……勇敢,坚决,伟大,不顾一切。”

舒湘用一种几近窥视的目光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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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开始我是被姐姐给保护着的。所以……你相信么?起初他就真的……真的一直流连于姐姐那边,几乎把我给忘了——忘了送来的是两个人。”

舒湘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你从未详细提过这段时期,尽管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多年,可你从未主动提起过。”

“看史书你也能够知道大概情况。”

“不,我不是在学历史。”舒湘的声音很温和诚恳,“我是在给一个咨询者做心理咨询。paul,你确定你现在,可以提这些么?”

“我不想再依靠‘百忧解’了。”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尽管服药是条捷径,可我现在不能再丧失我的记忆力和注意力了,我已经不是一无所有,我付不起那个代价。”

“如果你愿意这么认为——姐姐比你大两岁,是么?”

方无应点点头:“但那时女性很早熟,所以她似乎比我大很多。”

舒湘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方无应深深吸了口气:“简单来说,那段时间,我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什么,只是直觉里意识到将会有坏事情降临。我就这么一直等着,藏着,像小偷躲避最后的追捕。直到……再次见到了姐姐。”

舒湘默默看着他。

“……再次看见她的时候,我几乎都不认识她了。”方无应顿了一下,他打了个简单的手势,“她非常的……非常的消瘦,瘦得眼眶都塌陷下去了,瘦得脱了层壳,活像换了个人。然而当她见到我时,却显得非常高兴,短短一个月,却好像几年没见那样,她抓着我的手,不停地问这问那,问我过得好么,有没有被人欺负。说到这儿她突然开始哭,又像是怕被人发觉,所以她哭得很小声,她拉着我的手边哭,边劝我赶紧回住所,别再来找她。这让我很茫然……”

“你很茫然?”

方无应点点头:“我觉得那件很可怕的坏事情降临到姐姐身上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事情,但是明白事情终于发生了。我觉得姐姐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我……她是为了保护我才变成这样的:瘦得不成丨人形,哭得这么委屈。”

“真的是如此?还是说,这只是你自己的认知?”

方无应瞪着舒湘,就好像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难道你认为她是装出来的?!”他低声嘶吼,“你以为那一切都是她故作姿态?!”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舒湘摇摇头,“paul,她的痛苦来源于她所遭受的那一切,而你,真的是她遭受这些的根源么?”

方无应盯着她,一时无法出声。

舒湘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吧。”

又过了良久,她才听见了他的声音。

“……就在我即将离开时,他来了。”方无应低声说,“当时那刻,他走进来的姿态,他看见我时的目光,你能想象么?就仿佛……就仿佛那颗必将打中你的子弹,迎面,一击而中。呯!……”

“……”

“……持续了一个月,这场俄罗斯轮盘赌,我输了。”方无应缓缓放下手,抬起头来,目光平静。

asixgunlover。

舒湘忽然想起这句歌词。

那是方无应非常喜欢的一首歌的歌词,此刻,回响在舒湘耳畔,好像具有了魔咒般的效果。

“整整一个月的躲藏全都白费了,当我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就明白这个事实了。”方无应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发抖,“……姐姐疯了似的扑在我身上,哭着求他放过我,她满脸是泪,却拿手捂着我的脸,好像那样他就瞧不见我,她明明那么弱小,却用那么大的力气把我往门口推,求我赶紧离开。”

房间里,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中。

舒湘变换了一下坐姿,她首先开口:“后来,如何?”

“……他扶起姐姐,轻言细语哄着她,让她别哭。我在一旁极为诧异地看着这一切,我有些闹不明白姐姐为何啼哭,他看起来像个好人。”方无应说到这儿,忽然一怔,然而旋即他又嗤嗤笑起来:“看起来像个好人,真的如此,他看起来真像个好人——哄骗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不,那时候我实际年龄才十一岁,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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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湘默默注视着方无应,他的表情有点歇斯底里,如每个陷入噩梦,又挣扎不出来的人。

“后面的你应该都知道了,第二天夜里,他就来了我住的宫苑……”

抽湿机仿佛累了似的大声叹了口气,停止了工作。

谈话也停止了。

屋子里的寂静更深了一层,好像一下栽进了深不见底的海底,那是如生物出现之前的无机质海洋底部,无边的黑暗里,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一点儿声响,就连液体内部都是死寂一片。

黑暗,至此,毫无希望。

默然良久,方无应抬起头,看看墙上的钟:“一个小时了。”

舒湘轻轻吸了口气,她也回头看看:“还有五分钟。好吧,我们谈点别的——最近有啥高兴的事情?”

方无应笑了一下,他舒展开手臂:“下个月我要去听演唱会。”

“哟!真好!”舒湘的表情终于放松,“谁的?”

“x-japan。香港场。”

“……我对视觉系无感。”舒湘叹了口气,“但是能去看演唱会实在是件幸福的事情。哪怕一个人去也好。”

“不是一个人。”方无应摇摇头,“我和苏虹。”

“啊……”

“我请客。”方无应笑了笑,“上次在明末,她……嗯,帮了我点忙。”

“呃,这个。”舒湘一笑,“喂喂,有猫腻吧?”

她本来是等着方无应来反驳她,岂料方无应怔了一下,却没说话。

他的神色,有些错愕。

“喂,舒湘。”他突然问,“你这么一说……有件事,我不明白。”

“什么?”

“我觉得,我似乎对……”

舒湘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不,我不清楚,一时说不清。”他笑了笑,又扬了扬手,“算了,下次再说。”

“好的。”舒湘笑了笑,站起身,“开车小心。”

方无应走到门口,停下来,回头看看舒湘:“上次忘了说。谢谢你给我的书。”

“啊,喜欢就好。”

“非常喜欢。”方无应顿了一下,“尤其是希刺克厉夫。”

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舒湘走回到窗前,她久久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过了很久,她慢慢转身打开了资料柜,取出一叠厚厚的资料。

台灯温暖的光下,她细细阅读着那行读了无数次的文字:慕容冲,十六国时期前燕帝慕容俊的幼子,西燕第二位皇帝,生于公元359年,卒于公元386年。其父慕容俊在败于前秦皇帝苻坚以后,被迫将14岁的女儿清河公主以及12岁的儿子,当时前燕的中山王、大司马慕容冲送与苻坚,姐弟俩因貌美惊人,皆被苻坚宠幸,长安城内,时人歌之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淝水之战后,慕容冲随其兄长起兵,后弑兄继位并率军进攻长安,不久苻坚败,西逃。长安遭慕容冲屠城,之后,因为畏惧叔父慕容垂,迟迟不肯东归故土,慕容冲被部下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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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上资料,舒湘关上灯,她将目光投入沉沉的黑夜,就仿佛在那儿,隐藏着一个久远的秘密。

《附录》

关于paul,英文含义为“幼小的”;“冲”,古时做人名通常会取给家中排行靠后的孩子。

虽然这家伙真的是个天然不定时炸弹,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他~~

关于本章,有义务提供一下bgm:leschoristes,即《放牛班的春天》那首著名的歌,唱歌的男孩,也曾一度被评价为“天使面孔、魔鬼心肠”——这句话也适合某人。

歌曲百度可寻。男孩子的童声让人遐想——

童年的幸福

转瞬即逝

金色的光芒

照耀小路尽头

黑暗中的方向

希望之光

生命的热情

荣耀之路……

第四十四章 远去的洄响

管理局这种单位,一般夜间都会有人留守,一是需要监控仪器,再者如果有突发事件,也能第一时间着手处理。

但是上夜班这种事儿,没几个人乐意干。最不乐意干的就是苏虹,她总说熬个通宵自己就老了十岁,眼角皱纹加黑眼圈,那是给多少加班工资都补不回来的。

但是也有挺乐意值夜班的,那人就是小武,他说夜里清净,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守在单位里,又有夜班补贴拿。苏虹很想说“你怎么那么俗气啊为了点钱累死累活的”,但她没说出口,因为小武常常就是代她的夜班。

人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武是个好相处的人,求他点什么事,很少回绝,他比雷钧小五岁,比苏虹也小,苏虹把他当小弟,经常抓来随意使唤,打个饭啊倒个茶什么的,他也毫不在意。他叫雷钧“头儿”,叫苏虹“苏姐”、“大姐头”,仿佛很甘愿做小弟似的。人缘是一切的基础,连续两年的单位先进个人不是随便得来的。

这个礼拜三又轮到小武的夜班,明天是元旦,苏虹走得早,四点半就开溜,雷钧要去接女儿放学,一到点也没了影,方无应五点过五分过来一瞧,办公室就剩了小武一个。

“怎么回事?一个个兔子似的窜那么快……”

他很郁闷地拿着审核报表四处看。

小武笑起来:“雷局前脚走,方队你后脚到,怎么不早个十分钟?”

“忘了呗——全走光了?”

“凌局长还没走,在设备处。”小武说。

“得,不等她了,后天再盖章。”

“明天就行。”小武说,“明天雷局过来值班。”

“是么,知道了。”方无应往外走,又回头看看小武,“你又是夜班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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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点点头。

方无应有点诧异:“我怎么觉得你们局值夜班的就你一个?每次每次都是你。”

小武笑道:“能者多劳呗。”

“……自夸得还真不含糊。”方无应摆摆手,“走了。”

“好。”

送走了方无应,办公室安静了下来。小武收拾好桌子,又去局长办公室看看,门没锁,凌涓的大衣还在椅子上。

她还没走,小武有点闹不明白,最近凌涓检查数据经常赶在下班之后,其实那些数据5点之前报一次备份就可以了。

不过小武对此不想太探究,领导有领导的事儿,他没资格也没那个必要对此置喙。

夜班的事儿并不多,特别是最近没有需要暂留的古人,所以基本任务只是监控数据。他喜欢这种轻松的夜晚,有那么一点点事情干,不至于无聊到发呆,又不至于累死。

天际边,一轮冬日正急速向地平线跌坠,像大半个碎掉的蛋黄,又淡又冷。小武回到办公桌前,机器正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把白天上班时间关着的电脑音响打开,从收藏夹里找出一个爵士乐网站,让它自由选择在线音乐。室内的寂静顿时被打破,爵士乐加快了屋内的节奏,多变的调子步步攀升,复杂的号声充满了男性的渴望。

麦尔斯.戴维斯的《七步上天堂》。

想起这曲子的名称,小武不由笑了,只需七步?

他曾经买了张戴维斯的密纹唱片送给方无应,为了感谢他的某次帮忙,那家伙就喜欢这种音乐,就像那家伙喜欢的黑色宝马车,古巴雪茄,以及强尼.沃克威士忌,纯正,嚣张,浓烈,肆无忌惮。

美之极。

这就是方无应的性格,他就是这样的人,小武常常想。可小武不是这样的人,甚至他一直刻意避免走上这样的道路,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这样的人。

他听了一会儿,高亢的小号声停止,更换成女性浑厚缓慢的吟唱,空气里开始回荡朱莉叶.伦敦仿佛从水底发出的歌声,像最昂贵的香水,霸道而温柔地按摩着听众的感官,她婉转低回地呼唤:你还要去哪儿?你还要去哪儿?我这儿才是天堂。

满意地呼出一口气,小武走到热水机前,给自己冲了杯热腾腾的咖啡。是苏虹给的速溶雀巢,那是她吃康师傅方便面得到的赠品,因为总是在吃泡面,所以苏虹积累了一堆咖啡。袋装咖啡很少,冲出来味道也很淡,他只好不断往里加糖。不过有个优势是,这种咖啡不会有咖啡机里的那股焦糊味。之前办公室有一台咖啡机,但是没几个喜欢用,包括“西化”严重的方无应也对咖啡没感觉,苏虹说咖啡能导致女性骨质酥松,雷钧甚至觉得咖啡机出来的液体如泥浆水。当凌涓发现咖啡机上落了一层灰之后,就干脆叫人把它搬去了别处,后来让哪个部门顺手牵羊拿走之类的事情,就谁都不清楚了。

小武也不喜欢喝咖啡,来这里五年间,他把一切都改了,开始抹古龙水,爱上了三明治和牛排,去参加同事婚礼给人当伴郎时,穿起条子衬衫和大翻领双排纽扣黑西装,但他就是接受不了咖啡。什么都能改,甚至连胃都能改,可舌头却改不了。

他喝茶。

但是上个礼拜他的茶就喝完了,又没来得及去买。尽管旁边雷钧的屉子里就有三百多的明前玉露,雷钧这方面很大方,茶和烟经常被同事蹭便宜,他也从不在乎。

今晚小武仍旧决定不动雷钧的茶,尽管他并不喜欢咖啡。

八点左右,凌涓回了办公室,她的肋下夹着厚厚一叠资料。

“哦,今晚是你值班?”她看了看小武,有点疲倦地问,“我记错了?不是苏虹的班么。”

“我和她换了。”小武笑了笑,“明天……呃,说是大学同学聚会,挂着黑眼圈不好去。”

凌涓摇摇头:“也就你肯答应她。”

“局长,你还不回去啊?”

“嗯,这就走。”

十分钟之后,凌涓锁上局长办公室,走到大办公室门口,看看小武。

“晚上打算吃什么?”

“这个。”小武扬扬手里的干拌面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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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涓疲倦地笑笑:“下次叫雷钧批发一箱子回来得了。”

估摸着凌涓出了院子大门,小武起身,将安全阀扳下来,红灯亮起。

红灯一亮,固若金汤。

他喜欢这种无忧无虑的瞬间。

现在,全局就转入了安全自动控制中了。

朝九晚五,偶尔加班,小武常常思考,这是否就是他所要的生活。

曾经一度他以为自己不能适应这种枯燥的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大森林里做一只小蚂蚁。一周五天班,除了发薪日之外毫无波澜,时间在电脑轻微的声响里悄悄打发,欢乐不多,愤怒更少,甚至大声说话的机会都难寻,这是个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人生,就连他的名字都那么乏味和俗气:武海潮。

没人知道,五年前他叫的不是这个名字,另外那个名字已经被小武给舍弃了,尽管在它上面,曾经攀附着那么多浪漫、悲欢情怀以及传奇。直到如今,无数诗文里,还不断闪烁着那个名字留下的印迹……

可他擦掉了那个名字,就如同擦掉美人脸颊上一串闪闪珠泪,他现在不需要那些了,他现在需要的是这:二十八岁左右,超过一百七十公分,头发微有点长,瘦削端庄,温和易交往,但永远缺乏激烈的表情,身上永远是深色西服,黑色公事包……乏味得如同他上个月,参加的那场同事婚礼。

那婚礼很盛大,但是,乏善可陈。酒席其实不错,一千多块一桌的食物色香味俱全,新郎新娘满场敬酒,其间捉弄新人的把戏层出不穷,高嘲几次迭起。

小武坐在同事那一桌,和方无应他们在一起,那些家伙们在拼酒,高声的喧哗能掀翻房顶,他则坐在一旁,静静望着眼前这奇妙的一切,怎么都激动不起来,心里好像在看另一个宇宙的事情。

他到如今,依然还记得当时自己心中那份困惑: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大的精力?

这些始终生活在常规中的人们,他们仿佛从不知疲倦,更不会无故丧失活下去的勇气,他们的所思所想从不极端,也没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将他们挤压出常规,不会爆发什么恐怖的事情逼迫他们成为文学家。而且任何一点小事都能激荡他们的心灵,从而变成滋润他们生活的源泉。小武甚至羡慕他们有所烦恼:房子贷款,汽车保险,孩子升学,或者女朋友的新靴子……

他也想要这样的烦恼,就在那一瞬,他突然间,万分渴望也有这种种琐事来烦自己……

可他没有,他不敢有。

这喧嚣的城市就是个巨大的蚁岤。到处都是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微小生物。而他,是比这些微小生物更加懦弱的一个,他曾经弄垮了一切,他孱弱的肩头,什么都负担不起。

所以他必须自我精简,舍弃一切不必要的联系,就像那些不起眼的蚂蚁。

只有这样,小武觉得自己才能继续走下去。

电话,是在午夜时分响起的。

厉声鸣叫的电话铃打破了幽静的夜,也打断了似有若无的歌声,小武皱了下眉头,他放下正写着年终总结的圆珠笔,伸手抓起电话。

“您好,时空平衡处。”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喂?”小武又说了一声,“请问,您哪位?”

还是没有声音,但是对方并未挂断电话,他能听见那边微微的喘息,以及遥远的车鸣。

怎么回事?

小武看看听筒,又看看墙上的钟:十一点四十五分。

大概是恶作剧吧。这么想着,他很有礼貌地说:“如果您有公事,请于明日办公时间打过来吧。”

然而,就在即将放下听筒的那一瞬,他听见了一声冷笑。

非常清晰的一声冷笑,很轻,充满轻蔑,但极短暂。

小武抓着电话站在那里,通体僵硬如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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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他突然失控般冲着听筒大叫,然而,那边已经传来了嘟嘟的挂机声。

怎么会是他?!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过来?!

可那冷笑……分明就是他的声音!自己不可能听错,那冷笑曾经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早已蚀刻进记忆的骨髓里……

……噩梦般的记忆被惊醒,他听见浑身的血液,狂乱蜂鸣!

像是突然清醒了,小武奔出办公室,来到设备处。

他手忙脚乱打开门,启动机器,输入密码。

三个小时之后,小武从设备处出来,设备处的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合上,他浑身脱力地靠在门旁,如软软一滩泥……

漏洞的成因还没查明,甚至都无法确认那是某种漏洞,因为整体时空都出现了变形,因此无法在短期内查明是否属于漏洞……谁都没想到,公元十世纪左右的时空,竟然会扭曲成那个样子!

明明几个月之前才检查过,明明那时候还是完好无损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到办公室里,小武心神不安地踱了两步,他觉得呼吸好像被谁堵了,有火一样的疼痛灼烧着嗓子,用了极大的努力平复了呼吸,他定了定神回到了桌前。

首先要办的,是查明那个电话的来源。

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小武的脑子里立即铺出了一张地图,这个号码他熟悉,那一带是市内最繁华的步行街,对了,上次聚会的小成都酒店,就在这一带。

然而在抓起电话的一刻,他又开始犹豫了。

可是,需要报警么?需要即刻通知控制组么?

问题是……真的是他么?

小武呆坐在办公桌前,良久,他忽然以极其僵硬且别扭的姿势,将听筒扣了回去。

喂,如果真的逃不过,就迎头去面对吧。他忽然喃喃对自己说。

反正如今,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缺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小武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前,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抓起了笔。

第四十五章 此外不堪行

雷钧是早上七点半到的办公室,今天是元旦,然而他是领导。

所谓的领导,就是过年过节值班人员的首选。

进了办公室,雷钧没在会客厅的长沙发上找到小武,倒是看见他正坐在办公桌前,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不会吧?你一夜没睡?”雷钧有点惊讶,“还是刚刚起来?”

小武抬起头,他的眼睛微有些发红,看样子证实了雷钧的猜想。

“打了会儿盹。”他笑笑,“我想把年终总结写完。现在差不多了。”

“你也太积极了。”雷钧嘟囔着,“苏虹到现在还没动笔,你这都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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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嘛,总不想留下什么遗憾嘛。”

“这话说得……都快八点了,回去睡吧。”

雷钧走到小武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后者搁下笔,揉了揉眼睛。

“头儿……”

“嗯?”

“如果有需要,通知方队长。”

雷钧的大衣脱到一半,猛然听见这话,他愣住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他看着小武,“昨晚有什么意外情况么?”

“……呃,公元十世纪左右,似乎出现漏洞。详情我都记录在值班本上了。”

“是么?很严重?”

“还不清楚。”小武答道,“那段时间的整体时空好像发生扭曲,漏洞到现在未查明。”

“哦,也就是说没有确定——那你干吗提方无应?”雷钧说,“把我给吓了一跳。”

小武没有继续话题,他起身穿好外套,然后走到保密器械柜前,取出钥匙,按了密码打开柜子门。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雷钧始终盯着他,小武今早的举动太奇怪,尤其是,保密器械柜平常很少有人会去动,这里头的仪器都很特殊,不是出了大事儿,一般不会用到它们。

然后,雷钧就看见小武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紫色手环,套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那是雷钧曾经给李白佩戴过的手环,戴着手环的人,无论走到哪里,局里的gps都能捕捉到他的下落。

“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雷钧诧异万分地看着小武。

“还没发生什么,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小武笑了一下,拿起公文包,“头儿,我走了。”

雷钧怔怔站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走出办公楼,一直走到院子外面,小武深深吸了口气。清晨的空气很冷很新鲜,今天是公共假日,现在才八点钟,街上的人很少。

他朝着地铁口走去,并没有回头看,然而那种感觉,却始终萦绕在小武的周身……

有人在跟踪他!

刷卡进了地铁站,小武一直走到中间候车处,才停下来。他站在安全黄线边,低着头。这一段路尚且未安装安全门,黑洞洞的地铁隧道直露在面前,好像可以吞噬人一样张着大口。

……如果他扑上来,要不要往下跳?

这个念头甫一冲出脑海,小武惊出一身冷汗!

他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心还在扑扑狂跳:疯了么?就为了躲避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傻瓜!他喃喃自语骂道,这可是法制社会,那人已经没权力任意剥夺别人的性命了。

就算他手上捧着满满一罐牵机药,也不成。

一点类似自嘲的微笑浮上小武的嘴角,是的没错,如果这次他真的死了,雷钧和方无应他们也不会就此罢休。

在脑海里,把每个同事的脸孔回想了一遍,小武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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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兔子一样的地铁,从黑暗中猛然跃出来,停在小武面前。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入空空的车厢。

地铁的座椅是白色金属制造的,冰冷,但是结实。时间太早,车厢里几乎没多少人,灯却十分明亮,照着黢黑的隧道,车体微扭着向前行。

有的时候,车体扭的角度大了一些,小武就能看见前后几节车厢的情况,没人站着,大多靠在某个角落打盹。这是他喜欢看的人生百态:电车都在黑洞洞的地下跑,没什么风景可看的。小武在地铁里最喜欢看的是人。

各色的人,疲惫麻木表情呆滞的上班族,背着沉重书包昏昏欲睡的孩子,偷偷出来和情人冶游的“小三”,甚至包括凌晨下班、在地铁里为琐事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洗浴中心“小姐”……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表情,比电视剧还要精彩。他和苏虹偶尔说起这些,苏虹总是很惊讶地看着他:“小武,你简直像个诗人,不,你该去写小说!真的!”

可他不想写小说,更不想写诗,观察世情只是某种惯性使然。

但是今天他没心情看这些了,他只想知道,那个跟踪的人还在不在。

他没有发现什么特殊奇怪的人。

小武的房子不是买的,而是租的。苏虹曾经问他干吗不买房子,却要每个月把工资的三分之一交给房东,他的回答是“害怕偿还不了房贷”。

苏虹就很直率地说他其实是对自己没信心,生性太悲观,小武认为苏虹说得很对。

然而他租的房子也很不错,在市郊一个安静的小区,15楼。50平米一室一厅,卧室朝阳,装潢很好,拎包入住。

这种房子,最适合无法与人群建立深层联系的白领。

上了楼,用钥匙打开门,进屋。小武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换下外套,通话器就响了。刺耳的声音让他不自觉打了个激灵!他奔到门口,拿起通话器:“……谁?”

“送快递的。”一个古怪的声音。

小武握着通话器,呆了半晌,方才道:“……上来吧。”

他按开楼下铁门开关,站在自家门口,手握着门把,一股战栗的感觉从肩头一直弥漫到双腿。

他没叫过什么快递,最近也没有在网上购过书籍。

几分钟后,他听见了电梯的叮咚声,接着,就是门铃的蜂鸣。

透过猫眼,小武能看见一个高大的,穿戴着快递工作服的男子站在门外,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见人的脸。

犹豫了好一会儿,小武拉开了门,就在一霎那,门外的男子如猛虎般扑过来,有重物狠狠锤击在小武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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