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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拿穿越不当工作-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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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耗费军粮不多。”白起摇摇头,“他有什么可质疑的。”

“可是眼下赵军……”苏虹说到这儿,就停住了。

这似乎是他们的交谈中,竭力避免谈及的重心:营外那四十五万赵军。

“没多久了。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白起站起身,他的配剑在黯淡的油灯下,闪着冰冷的光,“明天就出兵。”

苏虹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是说……派那队轻骑兵出征?”

《史记》中记载,白起曾佯装败退,诱敌深入到口袋阵里,然后他又派了一支两万五千人的轻骑兵将赵军一分为二。赵军被分割的同时,秦军又有五千骑兵切断赵军的粮道。就是这神秘的轻骑兵,断了四十五万赵军的后路。

苏虹是知道历史的人,她完全清楚白起会怎么做。

“今夜已经派出去了。”白起看看帐外,他的声音低沉,“明天就去收口袋阵的袋口。”

他说完,又看看苏虹:“大战迫在眉睫,这儿没人有心思照顾着你了。自己要多当心。”

白起说完,撩起帐帘走了出去。

再度剩下她一人的军帐内,苏虹神色黯淡地抚摩着自己的小腹,她能感觉到胎儿在里面的蠕动。

男说,她真的将在两千年前的军营里生孩子?她回不会因此得产褥热?重度子癫?孩子会不会有新生儿黄疸?鹅口疮?吸入性肺炎?……

她什么都没有,连自来水都没有。

她身边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这孩子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烧水。

苏虹慢慢躺倒在羊皮垫子上。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千百年来妇人门都是这样生孩子的,苏虹对自己说,她们谁也没有得到过无菌手术室,血压仪和消毒产钳。

但她还是克制不住的恐惧,说不定她会死在这儿,和她的孩子一起。

如果此时能够有一双手,紧紧握住她就好了,如果有个人能守在她身边,和他说“不用怕”那就好了。哪怕只是毫无效用的安慰……

冲儿……

她交握着双手,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个名字,现在,只有这个名字能够让她平静,从而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第百六一章 白起的改变

四十五万赵军,被兜拢在一个山坳里。

秦军此役,投入六使万兵力,秦国总人口在当时也不算多,只有五百万,超过十份之一的秦人,守在这个口袋阵边。

“口袋”之内,是疯狂挣扎的赵军。一发现入了陷阱,赵括便率众拼死突围,困兽难守,秦军不紧的守严三个山坳口,更得提防赵军疯狂突围,困兽自是不好当,“猎人”也同样难熬,一连几十天,秦军没有谁睡过安心觉,秦国军队里有着严格的责任制,一旦赵军由某一处挣扎出来,守卫此处的将领人头就不保,是以谁也不敢大意。

就这样苦战多日,赵军血流成河。不仅粮食吃光,连水都没得喝了。只得杀马饮血,劈车为炊。他们的突围一次比一次疯狂,但失败却一次比一次惨烈。而将他们引领至地狱的死神,此刻却安坐在秦军大营里。

夜晚的长平,终于没了声息。

白起端坐在军帐里,面前是整整齐齐、身披铠甲的两队将领,不够宽敞的军帐内站满了人,却丝毫声响都听不见。

白起最喜欢深夜议事,拂晓攻击。拂晓时分,人的抵抗力最低,所以攻击最为得力。白起治军之严格,人尽皆知,他每次点兵,辰时登台,迟一刻就得被拖出去斩首。有些将士甚至一宿不敢合眼,生怕误了时间。

但是今日,仍然有一个带兵官迟到了片刻,他睡着了,身边小卒怎么摇都摇不醒他,后来没办法,拿冰水浇头,擦把那人给唤醒。

迟到的带兵官浑身瑟瑟发抖跪在帐下,他满头大汗,那张脸也呈现诡异的铁黑色,男人浑身筛糠一样,拼命想忍住哆嗦,但是牙齿的磕碰都把嘴唇挤出了血。

白起并未看他,帐下还有别的带兵官等着大将军发号施令。

“四十五万,杀了这么些天。才砍掉不到五完人。”白起站起身。背着手在军帐里转了一圈,“效率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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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率这个次,有点难懂,不过没人敢问。

“我知道,你们都累了。”白起停住,看看他帐下那些将领,他们全都是能征善战之士,按白起的话来说,他只要高效能的绞肉机。

没人敢表露出疲态,他们甚至连身体都不敢动弹!有涔涔汗水,从好几个将领的脖颈额头冒出来。

“但是眼下,我没有办法给你们休息。”他站定,望着他们。白起脸上的表情像深潭的水,一丝波澜都没有,“就算我想,赵括也不答应。如今他日夜谋算着要冲出来,因为他就这一条活路——连雍,君上如今到哪儿了?”

连雍上前:“启禀大将军,君上离长平还有三天的路程。”

白起点点头:‘我说各位,是不是想把赵括那小子留给君上亲自料理啊?“

谁都知道,秦昭王已经下令亲征。他就在来长平的路上。

“君上到了这儿,一群人辛苦数月,却无拿得出手的东西供奉主君。咱们这趟,算不算白来了?”

没人敢吱声。

白起走回到座位前,慢慢坐下,他望了望下面诸将。

“君上心里只想要一样东西。我们这些人,也只拿得出这样东西。”他如电一样的目光,将帐内所有人扫了一圈。“现在,出大营。向西,一千米外的地方,东西就在那儿,等着咱们去拿。”

虽然对“米”的概念有点模糊。可他们知道白起说的是什么东西,目标只有一个:赵括人头。

“你们以为那山坳里关的是什么?不是赵军,而是一群饿狼,饿得前心贴后背的狼。”

“三明治已经做好了,各位。可不要让里面的火腿肉偷偷溜掉。”白起回到座上,俯下身,炯炯目光环视诸将,“从今日起,昼夜呼吼厮杀。每阵二十人,不准停止!不准有片刻暂停!”

昼夜嘶吼、追杀……让山坳里的赵军没吃没睡,神经时刻保持高度紧张,疲于奔命一直到死!

退出帐外,一个将领怔了怔。突然小声说:“三明治是什么?”

没人回答他,因为谁也不知道那是啥。

待他们都退下了,白起叫过连雍。给那带兵官四十棍的责罚,连雍问那小卒怎么办,白起想了想,摇头说算了。

连雍有些诧异,因为一向以来,凡是迟到的带兵官都得被斩首,并且,负责唤醒他的身边小卒也必须被株连斩首。

但是今日白起竟然没有这么做。连雍对此,大惑不解!

“可是大将军,这不合军规……”

白起摇头打断他的话:“那带兵官生病了,没看出来么?他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是睡着了,而是轻度昏迷。等会儿叫伤医去瞧瞧他。搞不好颅内问题很严重。”

连雍目瞪口呆望着白起!

“至于小卒,已经尽了他的本分,留一条命是一条命。”

连雍完全懵了。

他和白起,本来是杀人杀惯了的。他们都是做事不择手段的类型,人的性命对于连雍而言,只是一串数字里的一个,并不具备实际意义,他的上司白起同样如此,之前攻打楚国郢都,白起用了最狠毒的手段:他在汛期破坏长堤,让江水倒灌。

白起拔郢,对楚国起了决定性的破坏作用。

人命,从来就不在白起考虑的范围之内,如果一件事能用一条人命来达成最大效果,白起绝对不会由于片刻。这人就是个毁灭神。

然而,那是以前的白起。

自从失踪后再度归来,连雍就感觉到了白起的改变。那改变并不强烈,甚至几乎无人察觉:他的主帅,号称“人屠”的大将军白起,似乎开始……考虑起人的姓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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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此感到担忧,甚至怀疑这改变与白起带来的女子有关,虽然连雍找不到丝毫的证据。

赵军被围之后,秦昭王亲征,切断了赵军后路。赵括分四队拼死突围,秦军坚若磐石,队列一旦展开就如弯弧挺刃般,让赵军没有丝毫可乘之机。

山坳里,断粮四十多天,马肉早吃光了,赵军已经开始吃人肉了,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赵军的恐慌日渐明显,秦兵虽然疲惫,但他们却能明显感知到敌人的恐慌,这让秦军又有了坚持下去的信心和力量,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个山坳里,那儿有他们多想获得的那样东西,因为他们知道,谁若能得到它,加官进爵就完全不是问题。

那是赵括的人头。

第百六二章 长平没有郝思嘉

秦军这种不正常的亢奋,甚至连身处大营里的苏虹都感觉到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同样的神情:又疲倦又紧张,目光里还带着点疯狂的兴奋,苏虹问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惊回答说,大将军已经下令锁死口袋阵,“要拿到赵括人头”。

又过了几日,状况更加明显。

外面战斗的激烈,苏虹虽然无法亲眼目睹,但她已经从被抬进军营里的伤病人数上判断出了这一点。这几天,受伤的兵卒越来越多,远远超过她刚来那段时间的数量,军营里的几个伤医忙得彻夜不休,其中一个原本是被白起指定来照看她的。但是也差不多有一个礼拜没在苏虹跟前露面了。苏虹不想去找那个伤医,尽管从昨夜开始,她就察觉到了隐约的阵痛……

起初,还不是多么严重的疼痛,苏虹只觉得腹内的肌肉慢慢绞压在一处,痉挛似的疼痛阵阵袭来,痛楚达到最高时,会让她疼得嘴唇煞白,但那一阵过去了,就有缓和一会儿。

她躺在日常就寝的旧军帐旁边。为了就近得到伤医的帮忙,那地方恰好是处在置放伤兵的帐篷旁边,然后这只使得她更加清晰的听见那些哀嚎。人垂死之时,叫声偶尔会很尖锐,但多数却只闷在胸腔里,持久却不间断。

苏虹瞪着黑洞洞的帐顶,她努力在回忆里思考接触过的分娩常识,但是帐外时不时传来的惨叫总是打断的她的思索,让她疼得更加厉害……

“……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苏虹小声吩咐惊。

小男孩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掀开帐帘进来。

“又抬了好多伤兵,我看见的,有一个,腿都切下来,还有一个脖子断了……”惊小声说着,他伸出冰冷的小手,给苏虹擦了擦额头的汗。“苏姑娘,我去找伤医,好不好?”

“别去了。”苏虹声音微弱的说。“他们现在顾不得我。”

又来了好多伤兵……

那么,杀戮正进行到酣畅时了。苏虹明白,口袋阵里的赵军想誓死突围,赵括把兵力分了四路,同时开火,方向直指赵军大本营,这种冲击对秦军而言,一定是相当沉重的。

有一阵疼痛像巨浪般袭来,苏虹死死咬着一块软羊皮,她的手指深深抠进躺着的羊皮毡里。

“苏姑娘?”惊害怕了,他抓住苏虹的手,他没见过女人生孩子,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苏虹的嘴唇发青,寒冷的天气,她的额头全都是豆大的汗珠,这让惊慌乱不已。

苏虹隐约记得她该吸气,计数。分散疼痛……但她什么都办不到了。

外面,一个伤兵在厉声惨叫,天知道,他是失去了一条腿还是失去了别的什么,那如同碱液一样的叫声,想电锯切割着苏虹的神经,让她在剧痛之上,又增加了一层痛苦。

“……惊,给我……给我弄点冷水,好么?”她哀求道。

惊答应着出了军帐,他焦虑的四下看了看,此时正值初冬,前几天刚落了一场初雪,看见雪堆,惊快步走到帐外角落里,他用手捧了一些未融化的雪渣,又匆忙跑了回来。

男孩小心翼翼的把冰冷的雪。一点点涂抹在苏虹在嘴唇上,她此刻看起来脸色蜡黄,汗津津的,头发又臭又脏,乱成一团,嘴角还有刚刚呕吐过的黏液。

用脏脏的布勉强给苏虹擦干净了脸,惊几乎不敢去看她的身体,苏虹的身上盖着一层很薄的毛毯,她看上去像个怪物:腹部惊人的大,但是四肢却显得那么瘦小。

终于,她开始呜咽,到最后她疼得连哭泣都不顺畅了,只剩下了错乱的啜泣,她死死抓着惊的小手。她用力之大,好像要把惊的手给活活掰断,可是惊只是咬着牙忍着,除了给苏虹抓着手,他不知道还能什么。

外面,是喊杀声整天的长平山坳。是遍地死伤的秦赵两国士兵……

军帐里,是一个即将分娩的女人,她疼得脸都变形了,可那要命的婴孩还是没有出来的征兆。

过渡期的间隙,惊稍微离开了一会儿,他按照早先的吩咐去烧了水。烫了好几块步,还弄来一把锋锐的刀……那是一个老兵给他的,老兵说,这刀曾经捅进马服君赵奢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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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用这把刀来给苏虹分娩,虽然惊完全不知道如何接生,男孩只能按照苏虹之前模糊的吩咐,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孩子以一种完全不知晓的方式,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黄昏时分,苏虹从短暂的晕厥里醒过来。

疼痛好像没那么清晰了,她挣扎着问:“外面……外面怎么样了?”

“死了好多人。”惊低声说,“刚才进来时,我差点被地上的伤兵绊倒。”

军帐里已经堆不下了?苏虹迷迷糊糊地想,都要扔到帐外来了?天啊。那得有多少啊!苏虹的脑海里,浮现出电影《乱世佳人》里,弥漫整个长镜头的遍地伤兵……

她没能想更多的事情,因为疼痛又涌上来了,她挣扎着抗拒着,但是最终,仍然不得不消失在一个无差别的疼痛世界里,出了疼痛,别的,什么都没有。

当晚,惊彻夜守在苏虹的身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他没办法缓解她的痛苦,只好给她唱歌,惊会唱的歌不多,但他会唱村里的童谣。古怪的调子是苏虹从未听过的,或许,是他因为疼痛而无法听清?

后来,惊终于把会唱的二个都唱完了,没得可唱,他只好唱起老兵们爱唱的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稚嫩的嗓子低低哼着歌谣,沉重的歌词与尖细的童音原本毫不协调,但从惊的口里唱出来,却形成了另一种新奇的感觉。

帐外,士兵的惨叫和呻吟彻夜不断,松炬的光照下,人影来去,犹如憧憧鬼影。

如豆一灯之下,惊跪坐在毡前,他身体向前低伏着,小心用手中的湿布一点一点,擦拭着苏虹的脸颊脖颈。摇曳灯影中,苏虹的呼吸又浅又乱,她的甚至似乎有些不清醒。她的声音又低又哑,却一直在胡乱喊着什么……

如果惊能听懂唐代的语言,那他就能听懂,苏虹是在喊“阿娘”。

她在喊她的母亲,那个生下她的唐代女人,她也遭受过今日苏虹遭受过的痛苦,是她把苏虹带到这个世界上,但却早早撒手人寰,甚至连她的脸孔,苏虹都记不清了……

两个时辰之后,婴儿出生了。

是个女孩,生于黎明时分,啼声嘹亮。

惊用那把刀割断了脐带,然后用热毛巾擦干净婴孩身上的血,将她用粗布裹好,放在了苏虹的枕边。尽管累得体力不支,可是看着女儿的脸,苏虹仍然忍不住扑簌簌落下热泪来。

这是她的女儿,这是她和方无应的女儿,这可怜的孩子没能降生在现代的产房里,却来到了千年前的战国军营中。

“……今天是什么日子?”苏虹小声问。

“九月初七。”惊说着,体贴的用一块羊皮盖住小女婴的下巴,男孩忙了一天一夜,也累的够呛了。

这可真是个好日子,苏虹想。公元前240年九月初七,这是她女儿的生日。

然后,她就只能想到这儿,她的力气已然耗尽。

苏虹昏睡了过去。

午后,苏虹终于醒过来,她这才看见,白起正坐在她身边。

“哦,你醒了?”白起说,“真不巧,我刚回营。”

孩子依然在苏虹身边安睡,女婴睡的很甜。

白起用审视的目光的看了看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苏虹说完,笑起来。

那是身为母亲的发自肺腑的喜悦。

“很好。”白起又看了看婴儿了。然后站起身。“双喜临门,仗也总算打完了。”

“仗打完了?”苏虹有点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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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才发现,白起仍然是一身铠甲,上面的鲜血甚至都还没干!

“赵括已死,赵军降了。”白起淡淡的说。

苏虹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起走到帐门口,他好像想起什么,站住,忽然问:“起好名字了么?”

苏虹一怔,苦笑摇摇头:“还没呢,完全没想过——白厂长,您觉得这孩子叫什么好?”

“是姓方。对么?”

苏虹迟疑片刻,摇头道:“不,我……我还是想让孩子姓慕容。”

“嗯……”白起的神色若有所思,他想了良久,道,“是黎明时出生的?”

“是的。”

“赵军也就是在那时刻投降的。”白起慢慢的说,“战事已收,足可告天,此时该奉瑄玉及嘉牲荐飨。既是如此,不如就叫慕容瑄吧。”

“慕容瑄……”

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苏虹忽然心里一动!

她想起了另一个名字,慕容瑶。

那是慕容冲的长子。

于是,她微笑起来,“我喜欢这个名字,好吧,就叫她慕容瑄。”

第百六三章 改变与惩罚

关于那四十万赵军俘虏该如何安置的问题,在秦军主帐内引起了不同的争议。

大部分人的想法,还是遵循了当时的规矩:将他们全部运送回咸阳,充作奴隶。少数几个将领却质疑这种常规决定,因为他们更加实际。知道运送四十万人回咸阳是极为危险的任务。

“这儿离咸阳有千里之遥,一路上有太多机会给他们逃逸。”连雍说着,看看白起,“更不要说,还得分散兵力来看守他们。”

白起没吭声。

“而且一旦暴动,咱们也根本看守不住这么多人。”另一名偏将说。“看赵军的心思,似乎也是伺机等待反扑,赵括虽死,赵国的军心还未亡。”

“但是不运回去又能怎么办?按照老规矩都是得押回去的,君上还得举行受降大典……”

“恐怕等不到君上的受降大典,人就跑得差不多了。”连雍冷冷地说,“再过半年,赵国恢复元气,咱们这几个月的辛苦就白搭了。”

“运不回去,又不能放归赵国。那可怎么办?要都是泥人木头人的话……”

白起微微点头:“要是那样就好办了,也不过是几个集装箱的问题。”

主帅发话,帐下再度无声,大家集体开始暗自琢磨起“集装箱”是啥来。

白起扫了一眼诸将,道:“今日天晚,加强守备,降卒的问题,我再考虑一下。”

讨论结束,大家各自出账,连雍却没动,他望着沉思的白起,忽然说:“大将军,降卒有办法解决。”

当然是有办法好,白起暗自想,他抬起头看看连雍:“要如何解决?”

“不能运回咸阳,那只能引起兵变,白白损失咱们的兵力。”连雍说,“更不能放回赵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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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用颇有深意的眼睛望着他:“……想让我把他们就地解决?”

虽不能准确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但是连雍知道白起理解了他的意思。

“大将军,我们现在仍然负担着降卒的饮食,这已经是消耗了。”连雍道,“多一天,就是多给他们一分气力。”

这小子,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白起暗暗想,上一次杀降卒。自己的想法一提出来便遭到了全体部将的激烈反对,唯一投赞同票的就是连雍……

那一次,要不是有监军连雍的坚决支持,很可能杀俘计划就无法真正推行下去。

但是今天,不知为何白起不太想立即认同连雍的主张。

他站起身:“此事明日再说。太晚了,监军请去休息吧。”

连雍的表情,藏着极大的惊愕!但他却没有说什么,只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军帐。

大将军很有些不对劲,站在主帐之外,连雍忽然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几乎都不像以前那个大将军了。

到底是什么让他发生了变化?这个疑问甫一冒出来,连雍便抬起头。他的目光投向了东南方向的那座不起眼的军帐,白起带来的那个女人,就住在那里面。

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

当晚,白起去找了苏虹。

这两天忙着处理降卒的事儿。他都顾不上来看苏虹的情况,这时候夜已经深了,孩子早就睡熟,惊也离开了,苏虹却还醒着,她似乎也有什么心事,等待着白起来找她。

“已经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苏虹微微叹了口气,“哪怕有一个定位器也好啊。”

“就算没有定位器,也应该能察觉咱们在这儿。”白起看了看那柄剑。“我是这个时期的人,可你并不是。你在这儿这么久,按理说,频率紊乱已经相当严重了……”

苏虹有点惊讶,她低声说:“您的意思是……”

“总闸门关闭了。”白起放下剑,抬头看着她,“很可能是这个原因,他们才查找不到我们。”

这是苏虹完全没料到的可能性!

她茫然看看四周,又低头看看孩子,她想问那咱们该怎么办,但她没有问出来。

“明日就要下令了。”白起突然说。

苏虹一怔:“什么?”

“下令,坑杀赵兵。”白起慢慢说,“不能再拖延了。”

苏虹的心倏地一紧!

“真要杀他们?!”她颤声问。

白起看了她一眼:“你应该知道这段历史。”

“我知道,可是……”苏虹停了一下,“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什么意思?”白起挑了挑眉毛,“你以为赵括守的是斯大林格勒?”

苏虹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那是四十万条人命。”

白起没看她,他站起身,在帐内走了几步。

“白厂长,你已经杀过他们一次了。”苏虹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的背影,“这一次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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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杀他们?”白起没有回头,他背着手,“放他们回赵国?然后把统一的年限再往后延?”

苏虹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道:“统一什么的,是整个历史的事儿,可是如今坑杀他们。是您一个人的事儿。”

“嗯,然后?”白起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虹踌躇了良久,还是把心里那句话说了出来:“我不相信您动手的时候会无感。”

白起冷冷看着她:“如果有一丝犹豫和仁慈,那就不是我了。”

“可您早就不是您了,难道您还没发觉么?”苏虹挣扎着抬起眼睛。直视着他,“您想过华鑫厂怎么办么?”

白起一愣:“赵国降卒和华鑫厂有关?”

“……杀人是会让自己变硬的,硬得像块没情感的石头。”苏虹慢慢的,低声说,“这是方无应说的。他说,每结束一条性命,人就变的麻木一分,这种麻木无法缓解,它能让人丧失自己,就像恶性肿瘤……”

“我们这种改造过的人,是不会有癌症的。”白起打断她的话,“之前我也杀过他们。”

“那不一样!”苏虹摇头,“那是无法挽回的过去,白厂长,杀了这四十万降卒,您还回得了华鑫厂么?”

“为什么回不了?”

“我是说,”苏虹停了很久很久,才又说,“您是在杀害无辜的人,这已经不是打仗了,而是单纯的杀戮!”

“于是,它和我们厂的关系是什么?”

苏虹说不下去了,她的思绪同样很乱,只有直觉在告诉她,必须劝阻白起。

“这不过是历史再现,并且这种再现只对你我有意义。”白起声音平淡地说,“历史上,人屠白起坑杀了四十万士兵,这件事,是个人都知道。”

“但是对你而言,白厂长,你屠杀了八十万。”苏虹突然说,“人命不是数字!”

白起怔了怔,他慢慢走回到苏虹面前,弯下腰,看着她:“……不是数字,又是什么?四十万和八十万的区别,除了数字,还有什么?”

“那么,华鑫厂也只是个数字了?!”苏虹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厂里有多少困难职工,他们年底需要多少粮油柴米,明年扩大生产。又能安排进多少新员工,年终赢利,能给多少职工增加花红……这些也都只是数字么?您每天对着的。仅仅只是一摞报表?您真的只是为了赚钱么?那为什么您会认识厂里每一个职工?既然都只是数字,您又有什么必要去了解他们的家庭状况,惦记着年底要去帮帮他们?”

“降卒不是我的职工。”白起打断她的话,“这两者,没有可比性。”

“有的。”苏虹坚决地说,“当然有,他们都是人,和我们一样的人,有家庭有孩子和老人要照顾。”

这一番小小的激烈的争执,使得军帐之内的空气有点紧张。

苏虹说话太多太急,她有点微微的气喘,把手放在婴孩的身上,苏虹能感觉到孩子平稳的呼吸,她竟没有被他们吵醒。

“我知道您得说我妇人之仁。”苏虹突然轻声说,“况且,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杀他们,历史会变成什么样……”

“……”

“但是我觉得,您,钱书记,林科长,还有张会计……你们都是好人。”苏虹继续说,“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好人,我只是单单想不通:等您亲眼看着这四十万降卒,被火烧、被刀砍、被活活给用土给闷死,等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您还怎么回到华鑫厂那间办公室里?难道您不会感觉古怪?”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虚伪?”白起声音沉闷地说,“杀人魔王装好人?”

“不是的,我决不是要批评您,对那些降卒我也没有丝毫的感情可言。我担心的只是您而已。”苏虹难过地摇摇头:“当然,如果在区分他们和厂里职工上面,您毫无障碍。那我就不说什么了,如果真把降卒们当成木头石块,恐怕您连争论都不会和我争论了吧?早就在我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把他们悉数杀光了。”

苏虹的这一句话,好像打中了白起的核心,他的脸色有些诡异,无法继续保持刚才的波澜不惊了。

“……事实上,是您自己有所改变。是您自己接受不了屠杀降卒这个行为,又想要来个人说服您——抱歉,我完成不了这样的任务。”

白起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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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您的确杀过他们,但那不是如今的您干的,那是过去的白起。华鑫厂已经把您给改变了。”苏虹说到这儿,扬起脸,“您难道还不明白么?您和我,还有方无应、史远征……我们这伙人,早已经回不去了。”

军帐之内,一片静默。

白起沉默了良久,才说:“这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也许,当他们再度死亡时。您会更不开心。”苏虹低声说。

白起没再说话,他走出去的时候,也没再看苏虹一眼。

直到第二天日暮,白起也没有发布坑杀降卒的命令。

连雍觉得事情很不对头,他明显感觉到了白起内心的冲突,大将军今天一天都显得心神不定,处理军务速度之慢,专注力之差,从未有过。

“大将军,降卒究竟该怎么办?”他盯着白起问,并不忌惮惹怒对方。

白起没有出声,只是把沙盘上的丘陵慢慢推平。

“再过一日,赵军就有了反扑的力量了。”连雍继续说,“守备的我军却已疲惫,大将军,再不做打算,军中可能生事。”

“用他们做人质,如何?”白起突然说。

连雍愣了,他不明白白起说的是什么。

“用这四十万人做人质,逼迫赵王投降。”白起说,“赵国,家家户户都有男丁在长平,赵王受此胁迫……”

连雍终于弄懂了白起的打算,他有些急了!

“大将军!您在做梦么?!赵王怎可能被平民所迫而降?!”他语音急促地说,“燕赵两地辈出死士,他们不可能降的!”

“怎么就不可能呢?”白起继续耐心解释,“百姓比赵王更懂轻重。只要赵国降了,咱也没必要把他们全都……”

“可那是百姓不是贵族!大将军,百姓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看来真的弄错了,白起突然想。刚才自己用的是人人平等的现代思维。他竟然在依然杀奴陪葬的蒙昧奴隶社会里,奢望所谓“民权”的力量——哼,他以为赵惠文王是民选总统呢!

长公子真是误人不浅。

连雍调整了一下呼吸,又说:“再者,就算真的降了那也同样是留有火种,此时不尽快扑灭,早晚它还会燃起来的。”

白起沉吟不语,他完全明白连雍所言不虚,他当然可以用21世纪的思维思考问题,可是别的人却依然活在公元前。

连雍盯着白起,忽然,轻声说:“是不是……那位苏姑娘劝过您什么?”

白起一惊!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此事和她无关!”

“可是……”

“此事我自有定夺。”他冷冷打断连雍的话,“明日我将呈书君上。请他考虑劝降一事。”

连雍完全失望了!

他静静望着白起,后者则完全不再看他一眼。

知道无法,连雍只得退出了军帐。

当晚,白起正在灯下写竹简。忽然听见帐外吵吵嚷嚷的,他搁下笔。问是怎么回事。一名小卒上前说,有个小兵坚持要见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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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小兵?”白起也诧异了,他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在军营中擅自越级求见,这在秦国法律里是得处斩的,谁这么大胆子不要命来做这种事?!

“是大将军前日派给寺工那位姑娘的小卒。”帐下的人回答,“他在门外乱嚷,说要见大将军。”

白起沉吟片刻,说:“让他进来。”

不多时,男孩被偏将给带进帐内,一见白起,他忽然大哭起来!

“大将军,不要杀苏姑娘!”他边哭边说,“请大将军饶过苏姑娘一命……”

白起大惊失色!

“什么?!谁要杀她?!”他一下从案前站起身,“怎么回事?”

那个名叫“惊”的男孩,断断续续地说出经过。

原来就在刚刚不久,监军连雍突然闯进苏虹所在的军帐,说她妄言军务、动摇军心,理当处斩,不由分说就把她给抓走了!

还没等惊说完,白起就冲出了主帐!

他完全没想到连雍会对苏虹下手!但是前后逻辑推理,这样的结果却一点都不叫白起意外,很明显,连雍认为主帅不接受自己杀俘的建议。完全是因为苏虹从旁作祟。

对连雍而言,苏虹只是寺工派来的一个小卒,连雍是秦军的监军,对他来说,斩杀这么一个违规的小卒,根本就不用向白起汇报,甚至当白起有违反军纪的行为时,他都有权对其做出处罚。

……到了日常处死违规兵卒的刑场,白起一眼就看见连雍和几名执行士兵,他们的手里全都提着刀。其中一个似乎想从苏虹怀里夺走孩子。苏虹疯了似的拼命挣扎,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孩子被拉扯的嚎啕大哭!

两方正在僵持,连雍似乎不太耐烦,他摆摆手,另外一名执行士兵不由分说,举刀向前,看样子,是想连同孩子将这母女俩一起斩杀!

情急之下,白起甚至都来不及叫他们住手!

他飞快抽出剑,一个箭步奔上前,一下砍翻了那个要动手的士兵!

主帅突然出现,情势突变,这下把所有的人都镇住了!

苏虹惊愕万分地望着白起!

她万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为了救她和她的孩子,白起竟会亲手斩杀自己的士兵!

正当所有的人,又困惑又惊惧地望着白起时,他们周遭的一切,又开始出现了变化!那是如同他们来之前所看见的那种变化:四周景物渐渐模糊荡漾,人的身影发生扭曲。像是从透镜里看见的那样,他们的叫喊声也渐渐拉长,像是从坏掉的录影带里发出来的一样……

苏虹紧紧抱着女儿,慌乱中,她想大叫,想提醒白起小心,但她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在极度的混乱中,有一簇火花在苏虹的脑海里闪现!

时空,再度出现扭曲。

他们要离开这个时空了!

……

不知过了多久。

有明亮的光,打在白起的脸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潺潺流水。

白起费力地睁开眼睛。

他努力转了转眼睛,然后,目光落在了身边的女性脸上。

“……谢天谢地,您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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