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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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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的脸,季玖缓缓睁开眼,低着头,看那木箱里,一条碗口粗的大黑蛇,盘踞在箱内,垂头搭脑的闭着眼。

季玖狠狠地再次闭上眼。

沈珏被他这个动作吓到,连忙要去盖住箱子,不再让他看,只道是被惊着了。正在手忙脚乱间,却听那人声音微颤的问他:“他死了?”

沈珏一呆,“啊?”

季玖说:“怎么死的?”

沈珏反应过来,立即道:“谁说他死了?他喝醉了,他一下子将仙家酿的‘百日醉’喝完了,最少要睡三个月呢!”

季玖的表情怪异的扭曲在当场。

“……”好一会,他撇开脸,嗅了嗅空气后闻:“什么味道,这么香?”

沈珏知道他尴尬,转移话题,也跟着应上去道:“是那酒的味道。我找到他时,漫山遍野都是这个味道。” 【屯儿。整理】

“……”沉默了一下,季玖问:“哪里找到他的?”

沈珏也奇异的沉默了,甚至垂下脸去。

季玖问:“怎么了?”

好一会,才听沈珏略微沙哑的声音道:“我爹的墓里。”

季玖乍闻此声,只觉像被人一锤砸在心口上似的,又酸又疼又闷。几乎站不住身。这世上还有这么呆的妖。人死已作古,却钻到人家墓里去守着,守着就能活过来吗,以为守着一堆白骨,就能相依偎了吗?

脑中纷乱的想着,季玖许久才叹息般回答一声:“哦。”

那箱子里的大蛇,异常温驯的睡在沈珏翻出的一件已经破旧的狐皮大氅上,蜷成了一团,歪着的脑袋靠着狐裘的领口位置,仿佛睡在那人心尖上,从此不理世事。

第二卷·十六

季玖承认,这样的东西,是不适合放在驼队里与货物一起运的——其实未必不可以,而是他不想赶着一队受惊的骆驼上路。

即使是锁扣在箱子里,那蛇还是引起了队伍的骚乱。动物的灵性有时难以想象,这些看起来憨厚的骆驼们,在沈珏抱着箱子靠近时,便躁动起来,往后退着,而后疯狂的蠕动厚实嘴唇,朝沈珏啐出许多唾沫。

幸而沈珏闪躲的快,否则免不去被唾的满头满脸。

任何动物都有灵性,都会在危险面前反抗。季玖只好遂了沈珏心愿,让他背着木箱走在商队最后。

行走途中也难免驻足往后看,看着那个年青人背着大木箱行走的情景,连大气都没有喘一口,再崎岖的路面他也走的稳稳当当,身后木箱不曾晃动一毫。偶尔有风沙袭来,便伸手挡着箱子——完全挡不住什么,也无需挡,却是一个本能保护的姿态。季玖看了,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羡慕来,想到这蛇虽失去良人,却到底,还有一个人肯陪在他身边,肯在他沉睡不醒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护着。

这样被呵护的滋味,是他不曾体味过的。娘亲早逝,父亲常年征战沙场,又无兄弟姐妹,他是朝中大将军的独子,又怎么能在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模样?

所以,也从来不觉得,该有人护着。幼时启蒙,送到学堂读书,结识了常殷这般的友人,倒是过了两年快活时光,两年后,这样的时光就被斩断了。进了皇宫,当皇子伴读,其实是人质的意思,扣在朝廷里,以威慑边疆的将军。却无人知道,自进宫伊始,就完全割裂了季玖的幼年时光。

那些童真与善良,被生生撕裂,鲜血淋漓的丢进了暗无天日的地方。

皇宫不会因为他们是孩子,而善待他们,反而因为他们无力反抗,而欺压的愈发嚣张。尤其是,他同样年幼的皇子,还是一个早已失宠的女人所生的时候。 【屯儿。整理】

季玖偶尔午夜梦回,还会回到那个地方,阴暗破落的小院,连他家柴房也比不上的小院子,他跪布满碎石瓦砾的地上,给前方的少年磕头。那时候的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则捏紧了拳头,默默地站在一边,连眼泪都不敢落下来。那时候的他们就已经知道,在这个地方,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只有兵临城下,手握生杀大权,才能让那些曾经趾高气扬的人跪在脚下,低头认输。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的,皇子们都大了的时候,明白过来,他们幼年时欺负过的那个孩子,是当朝大将的独子,是可以拉拢过来为己所用的。

可有些事情,他们明白的太晚,他们的母亲提醒的也已太晚,那些从未遭受过的羞辱,早已将季玖逼到了与他们对立的那一面——不死不休!

这便是人生,幼年的鲁莽暴躁与优越感,让他们不知不觉给自己的命运里埋下了一条暗索,终有一天,在他们行径的路上,这条暗索会浮出来,绊倒他们,之后毁掉他们的一生。

也从此改写季玖与那个孤立皇子的人生。甚至整个朝代,都为此改写。

季玖并不在意百年后的史书上会如何描述那年那场兵谏,也不在意如何描述他,这一切他都不放在心上。事情他已经做下,并且不悔。

那么,该如何,就如何吧。

即便背负骂名,也有那个弑母杀兄的皇帝陪他一起。没有谁护谁,而是一同背负那些不可推诿的杀孽。

被人护佑,是季玖从未想过的。或许是路途太遥远,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思考这些无聊的东西。

心中有所思,光阴就流转的快了,转眼又到一个城镇,季玖进了客栈,一路上也遇上些别的商队,有运载货物的大队,也有独自背着包袱起行的行脚商,季玖将人数又精简了,原先五百人,在上个城镇留下了一队,这个城镇他打算再留下一队。

人太多,总是碍眼。且不说匈奴探子的警觉,就是商旅们也都觉得这个商队不同寻常,一路上除了匈奴人需要应付之外,还有那些游荡在黄土地上的马贼们需要防范,人越多,就越是众矢之的。

季玖一直不喜欢替人挡刀。

晚上洗漱过后坐在桌前,季玖默默地盘算着下一站的旅程,真正进入沙漠还有一段路程,这一路要将队伍减少到五十人左右,可要费一番精力。人是皇帝派的,他同意的人数,不能随意退回去,最好让他们散落开,寻找发挥最大作用的地方。

正坐在,房门被叩响了,随后有一道依稀耳熟的声音,“季公子?”

季玖回神,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申海,如他第一次见到那般,一身青衫,甚是儒雅。也照旧,眼神里藏着一抹阴鸷,并非针对谁,更像是生来就是那样。可季玖不信,谁会无缘无故,让自己的眼神背负那么多东西。所以,这人背后必然有故事,是毋庸置疑的。

季玖有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申海笑了笑,“季公子不请我进去?”

季玖让他入内,掩上房门,又倒了茶,问:“这么远的路程赶来,有急事?”

申海显然是渴了,喝了两杯茶水,才回话道:“也无大事,只是听闻将军将人马都逐渐遣散了,想问问,这铤而走险的主意可划算,将军是要剿灭匈奴的,并非客死他乡。”

季玖说:“是皇上让问的?”

申海道:“不,是在下想问。”

季玖说:“申大人多虑了,季玖这样安排,自然有道理。”

申海却道:“季将军还请三思。”

季玖微愣一下。他不是傻人,对方一而再重复,显然背后是暗藏心思的,脑中自然联系到朝中局势,疑惑顿消,“哈”了一声,讥笑道:“好的很。”又冲申海行了礼,道:“多谢大人提醒。”

申海连忙起身还礼,这才松了口气般,脸上凝重也松缓了,又饮了一杯茶,才仿佛闲聊般道:“听说前些日子,将军调阅了雍城的县志,可有其事?”

季玖想到这皇城暗探精锐之名,真是名副其实,他不过调阅一份县志而已,就被盯上了,说不准,有多少人为他这个举动而生出多少猜测来。季玖道:“在军中时常听人说故事,说近些年唯一出名的故事却是在雍城,想着那些人说的活灵活现,或许真有其事,正好无事,调来看看。”

申海也笑了,一边道:“季将军到有闲情逸致,”一边却又问:“不知引起将军好奇的,是哪个故事?”

季玖沉吟了一下,笑道:“申大人有兴趣,可见也是常阅些奇闻异志的,不如说两则故事来听听。也好打发光阴。”

申海哈哈一声:“季将军既然不愿意说,在下也不勉强。不过雍城传说,在下的确是知道一些。比那县志可是详细。”

“哦?”季玖虚应了声,道:“如何详细?”

申海站起身,背袖而立,看了他一会,又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发了会呆,才缓缓道:“那年正是开春……”

正是开春时节,冻了一冬的土地开始松动,有花草萌芽,地虫拱土,有常年卧病的少爷,羡慕窗外阳光,便让仆人推着,裹了狐裘大氅,膝上盖着羊毛软毡,袖着暖筒,在院中晒太阳。

正是阳光温柔间,拂过微风,撩起地上碎叶尘埃,落进了少爷茶盏里。

那少爷虽病残多年,却也不曾邋遢,且生性喜洁,想也不想的将热茶泼了出去,泼到了正同样晒着初春太阳的一条大蛇身上。那蛇也未多想,掉过头,狠狠咬了他一口,那毒牙嵌入少爷腕上,毒液开始游走……这是结识。也是起因。

申海转过身,重新回到桌前坐下,看着游神的季玖,笑道:“那县志所载,虽是道途听说,其实也差不了几分。只是来龙去脉,县志上未必就说的明白了。若是季大人有兴趣,不妨问在下,在下所知,无不据实以告。”

季玖说:“你又如何得知?”

申海道:“在下早年四处游历,自然听闻了些。”

季玖听着,虽不大信,却也无从问询,总不能逼迫他。

等了片刻,季玖淡淡道:“不过是个故事,又何必知的那么详细。再离奇波折,也是个故事……与季某人无关。难不成这些陈年旧事,与申大人有关系吗?”

季玖问,与此同时,申海脸色微变,仿佛被人说中心事,很快,又恢复从容,笑道:“将军多疑了,在下以为将军喜欢这个故事,所以才说来听,既然将军不喜,就罢了吧。”【屯儿。整理】

季玖笑了笑,转而换了话题,两人又谈了片刻功夫,气氛却始终是冷的,申海坐不住,就告辞了。下了客栈台阶,因是晚上,申海没看见从马厩走出的青年,正凝住脚步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后,那青年才重新回过身,穿过逼仄狭小的梯间去寻季玖。

季玖正在铺床,展开被褥铺好后,将放在里侧的木箱又往里推了推,这才听见叩门声。

沈珏站在门外,听他喊进了,才推门进去,首先见到桌上尚未收起的两盏茶。余温尚在,薄雾袅袅。

沈珏问:“那人找爹爹何事?”

季玖道:“来提醒我这一路未必太平。”略顿,又道:“你认识他?”

“算是故人。”沈珏说,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若是他有事相求,爹爹又能帮上,便帮帮他,他不是坏人。”

来身边这么久,季玖这才是头一次闻他有求与自己,愣在当下,又很快回神,亦没有多问,只道:“好。”

他应的爽快,沈珏也无讶异,只笑了一下,浑圆眼睛眯起来,笑的无遮无掩,露出两颗虎牙,像个孩子。

季玖心道这番未必能活着回去,又能帮到那人什么呢?那申海虽无官无仕却是皇帝的幕僚,深得信任,这样的人,前途不可斗量,又何须他去帮忙。

想归想,话却没有说出来。也没有问那人与沈珏又有什么关系,再大的关系,也是与自己无关的。

沈珏走过去帮他铺床,将软枕调了调位置,又放下帷帐,才道:“爹爹早些睡,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季玖“嗯”了声,隔着粗陋的软屏看见那道身影走出去,关门声响起了,才插上门闩走回去。侧身挨着床沿坐下,季玖望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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