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我们无处可逃·六
“那对兄弟俩因为一些事件不辞而别,在那之后我失去了他们的音信,之后我尝试过寻找但一无所获。可最近,我发觉兄弟俩中的一个已经再次回到了这里,虽然我有些认不出他了,但我能肯定,那就是他。剩下的故事我会另外告诉你,现在,他也许遇上了些麻烦,我真诚的恳请你,尽快找到他,然后替我向那个孩子转达一句话。”
那个人就是威廉。
也许我早该想到的。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那些冰冷的雨点不断拍打着他的帽檐,发出了有些沉闷的滴答滴答的声响。
看着眼前这个毫无反应的、跪坐在地眼神空洞的男人,罗萨利欧感到有些胸闷。
当初的兄弟俩遭遇了什么?他的另一个兄弟现在何方?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的这副模样,为什么他会成为食尸魔?
凭空臆测只会让他毫无所获,所以罗萨利欧寄希望在老裁缝剩下的半个故事中。也许在那里,他可以找到答案。
而威廉,这个被老裁缝称作浪荡子的男子,他是否如我所想的,是“我们”中的一个?
他是否是开心果提及的“背负诅咒之人”?
不知道。
罗萨利欧有些沮丧的发现,自己对他的一切都知之甚少。
但是开心果的告诫和悲悯之门的叹息在这个时候一声声的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他现在不得不思考一个和自己息息相关乃至决定自己命运的问题:
我是谁?
放荡不羁的牛仔罗萨利欧?背负着奇诡命运的使徒?为诅咒之力所困扰的诅咒一族?一个悲哀的只能寻觅躲藏之所的游戏参与者?
哪一个才是自己应该真正扮演的角色?
恐怕没有人可以确确实实的告诉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
陈列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副几近空白的拼图板,除了要将那些零散的拼图找全,他还必须将他们拼回原样。
罗萨利欧有种直觉,眼前这个跪坐在地的人身上,就有一块等待收集的拼图,但自己对此却一筹莫展。
有什么办法……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收集它。
强烈的探知欲让他的内心开始变得有些急躁。
像是回应了他的想法一般,左眼中忽然传来炽热感。
这是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来自星界……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
仿佛那里有些东西已经躁动不堪。
没有抗拒,他遵从了这突如其来的指引。
意识来到星界,并在一瞬跃迁到了一扇有些残破的木门前。
印象里这种特殊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那扇门已经遍布裂痕,并且仍在片片剥落,木屑纷飞,很快消散。
罗萨利欧有种预感,在这扇门里,他可以找到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门扉顺应了他的意愿开启,在这一瞬,大量的片段涌进了他的脑中。
这是哪里?
眼中是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而他正在街上行走着,身旁经过的行人都要比他高出不少,以他的视角需要抬头才能看清楚行人们的脸。
这应该是个孩子的视角?
手中牵着一个人,他侧过头去,看到了自己身旁的另一个孩子。但是那张脸,却已经有些模糊……
他们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向商铺和行人递去视线,似乎对一切都满怀好奇。马上,视角的主人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惊慌的向四下顾盼,转换视角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接着,他在人群中察觉了某些异样,忽然拉着身边的另一个孩子开始狂奔。
……
黑夜被火焰点燃,周围到处是忽明忽暗的火光和嘈杂的响动,还有偶尔发生的爆炸轰响,哭喊和哀嚎不断的从四周传来,一遍遍的扰乱着人的心灵。他感到惊慌失措,恐惧和无助是他最直白的感官。呛鼻的浓烟和阵阵的焰浪很快将其包围,致命的火焰已经将他的全身灼伤,每走一步都有锥心的疼痛感传来,但他不能停下来,他必须在火海中开辟出一条逃生通道,至少,也要让自己的弟弟安全。
……
他躲藏在黑夜之中,掀开了自己的衣角。借着微末的月光,他看到了自己的状况:身体已经开始腐烂,骇心动目的伤痕和溃烂遍布了全身。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巨大的疼痛,每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简直要折磨的他几近死去。“吱吱”的杂响自暗中响起,他感受到一只甲壳鼠爬到了他的手边,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的捏住了它,并将它靠近自己的嘴边。
……
还有些细碎的记忆渗透进了他的意识,但他现在无暇读取,精神衰竭的比他想象的来的更快,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的意识只得先从门中淡出。
那扇门彻底化作飞灰,在门之世界里消失不见。
雨水的冰冷提醒着他已经回到了现实。
刚刚发生的那些,也是我的能力?那扇门联结的是威廉的精神世界无疑,而我,则从中获悉了他的记忆?
雨势已经无法遏制,仿佛要洗净一切的罪孽。
它们洗去了浪荡子身上的浓郁香气,而剩下的,是阵阵的腐臭。
自己获取的那些碎片一样的记忆让伪装无处遁藏,也让真相昭然若揭。
威廉的身体早就已经腐烂了。
他脸上的那些猎奇饰物,包括钉子和别针,不过是为了将自己脸上早已皲裂的皮肤连接起来,防止它们脱落,而他用以缠住全身的有些另类的皮革“围脖”,只是为了固定住自己几近解体的身体,那些浓郁的复合香水,是为了掩饰他的身体早已腐烂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凭借一具早已腐烂的躯体,活到现在?为什么他要忍着这如此巨大的创痛,苟活至今?
雨势在这期间已经变得无法遏制,跪着的威廉似乎失去了最后的生气,向后栽倒,他溅起的水花让罗萨利欧的裤腿染上了些泥沙。
威廉虚无失神的眼瞳偏向了一边的墙。
钉子一样的雨击打着手提灯,密集的声响不曾止息。终于,它无法承受这样的戕害,熄灭了。
在一切回归漆黑之前,墙上的几个字深深烙印在罗萨利欧的眼瞳中:
“我们无处可逃。”
阴影在身后亦步亦趋不曾消散,它遵循着始终未曾变动过的目标,但理由呢?仅仅是因为“我们”的特别?
游戏的规则荒诞无稽,但“我们”却必须为了生存垂死挣扎。
真是荒诞且可笑。
手在不知不觉中紧紧攥住了武器,莫名的愤怒填满了胸口。
雨夜,无人察觉的暗巷中,男人摘下了他的帽子,缓缓躬身,像是在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