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敌意
顾泉并没有离婚的念头，她从和钟赫结婚以来，一直都没有这个念头。
和袁野之间，她觉得，只是人生路上的一条分叉，总归不是正途，不能因为一时的欢愉而将稳定的生活给破坏了，这是顾泉一贯的准则。
况且如今的钟赫，一定无法承受顾泉开口提离婚的伤害。
顾泉在家里和钟赫待了一天，钟赫想拉她去公园散散心，顾泉摇头，头一晚上喝多了还是不舒服，只想休息。
钟赫欲言又止，男人也有直觉，他觉得昨晚顾泉可能不是去了同事家过夜，更有可能是和袁野在一起的。
不过他没法开口，仿佛开了口，他就真的要面对一个残忍的事实了。
袁野下午的时候就去医院了，心外科的韩主任下午有一场手术，袁野作为二助。这个手术比较复杂，病人是个小女婴，才六个月大，先天性心脏病里最复杂的法洛四联症。
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袁野之前在海城，跟着导师做过这种病例的手术，然而这个女婴的情况不容乐观，肺部发育不好，本来是建议等肺动脉再发育稍微好点，缺氧没那么严重的话，再做法洛四联症矫治术，分期手术下来痊愈的可能性也比较大。
但袁野下午才刚到医院，准备查看病情时，女婴就突然浑身抽搐，面sè黑青，手脚发紫，只能通知家属第一时间安排手术。
这个女婴的母亲也才三十不到，哭得很是凄惨，在医院，这样的家属见的多了。袁野只是冷静的说明了情况，女婴母亲纠结着，一直问着袁野和韩主任：”手术会成功吗？我女儿……太受罪了……一定要成功啊，求求你们了……”
韩主任道：”我们会竭尽全力的。”
这是医生在面对家属时唯一能够保证的话语，袁野眼神淡漠，将手术同意书递给女家属，女家属抬眼看了眼袁野，眼圈红红的，手颤抖的签了字。
在做术前消毒的时候，一旁的护士突然说道：”那个小孩的爸爸一直就没见到过。但那个妈妈又没有工作，天天守在医院，缴费倒是挺及时的，还挺奇怪的……”
袁野闻言，只觉得好笑，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奇奇怪怪的家庭，他自己就在一个奇怪的家庭长大的，见多不怪而已。
他脑子里想着跟韩主任因为这个女孩开的紧急术前会议，形势不容乐观，袁野做过的手术也不少了，不是每一场手术都能成功的，医生是人不是神。
而这一次，他的预感也不是很好。
如同一开始韩主任分析的手术中存在的风险和变故，女婴手术失败死亡，家属在手术外痛哭怒骂，韩主任鞠躬道歉，袁野被女家属捶打了几下也只是受着。
护士拉过女家属，安抚着说着些劝慰的话，女家属崩溃的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哭得说不上来话。
但直到袁野值完夜班，天已经大亮，回到公寓，才晓得，原来他那不良的预感不仅是这一次手术失败，连带着，还有他等不到的顾泉。
他看着微信上昨晚新添加上的顾泉的头像，连质问她为什么不回来的耐心和勇气都没有。
袁野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下巴处青青的一块，胡茬又要冒出来了，脸sè看起来有些难看，而那双狭长冷淡的眼，冒着寒气。
顾安宁周一的时候才踏足南城傅氏集团，才三月的天，南城已经可以穿夏装了，顾安宁是同事里面穿的最多的，长袖衬衫和黑sè紧身裤，西装外套实在热得没法穿，搭在手臂上。
刚进公司，她就被带到了南城这边负责人傅总的办公室，一旁的小姐姐对她说道：”这个傅总，脾气不是很好，你要忍着些，可别来这一两个月受不了就提离职啊。”
顾安宁点头，给她一个”放心吧”的笑容，说道：”我抗压很qiáng的，以前学校做过心理测试，我可是九十多分呢。”
顾安宁等了傅却三个小时，都没等到他。她低头看着是中午吃饭时间了，干脆就和小姐姐们一起出去吃了，南城这边口味偏清淡，菜里都有些甜滋滋的，顾安宁喜欢重口的，吃着不习惯，才吃两口，就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男人，声音清朗好听，只是语气太冲了，对着顾安宁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指责，说道：”你是顾安宁？北城傅秋推荐来的卧底？老子来办公室怎么没见到你人呢？你谱儿挺大啊，还要我等你？！”
顾安宁一时有些懵，电话声音开的比较大，旁边的小姐姐也听到了，用口语对她说道：”是傅总。”
顾安宁这才说道：”傅总，不好意思啊，我上午等了您三个小时，现在是吃饭时间，所以我跟着同事们出来吃饭了，我现在马上就过去--”
傅却yīn冷的笑，”吃饭？待会我们要去见客户，你吃饱了，和客户吃什么？”
顾安宁嘟囔道：”您又没说我们要和客户吃饭……”
傅却道：”我现在说了。”
顾安宁：”……”
傅却道：”限你五分钟之内出现在我面前。”
顾安宁立刻挂了电话，拿起包就往公司大厦赶去，这附近都是上班族中午出来吃饭，所以很挤，顾安宁逆着人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也还是迟到了。
傅却靠在椅背上，看着人事那边送来的顾安宁的资料，照片看着是清甜那一挂的，身高一米六八，也可以，体重一百斤……三位数啊，有点胖了吧，实习经历还有毕业后的一些项目经验，看着也是稳打稳扎的，这个干劲倒是有傅秋当年的样子，难怪是傅秋安排过来的人。
身后传来女生气喘吁吁的声音，傅却转过椅子，顾安宁脸上cháo红，额上还有汗珠，上身是白sè衬衫，由于热，她把袖子撸上去了，白皙一片的手臂像是夏藕，就是这么热的天气，还穿着黑sè的长裤，包得严严实实。看着就热，不过腿倒是长又直。
顾安宁看着傅却，有点意想不到，这个傅总也太年轻了吧，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居然穿着红黄相间的花衬衫，xiōng前几颗扣子故意不扣，xiōng前白净起伏，旁边的口袋上挂了个墨镜，玩世不恭的样子，长腿搭在办公桌上，一副蔑视的眼神看着顾安宁，让顾安宁很不舒服。
傅却道：”你迟到了两分钟。”
顾安宁点点头，只”哦”了一声。
还能说什么呢，到任第一天，顾安宁就qiáng烈感受到了这个傅总的敌意。
傅却讨厌顾安宁，不到一个星期，公司里人尽皆知。
怼她买咖啡买的不是全脂牛nǎi而是豆nǎi，怼她扣扣搜搜总往财务室跑问报销的事，怼她跟客户讲话讲的不得体，怼她为什么客户半夜主动跟你讲话你不搭理……反正顾安宁适应的也很快，每天一睁眼，想的都是今天傅却又要找什么理由批评她了。
其实顾安宁也不太看得上傅却，公司里一些关于傅家姐弟的事情传得还是挺多的，说是傅家老板今年评定标准就是看这一年两人的业绩谁更好，顾安宁觉得肯定是傅秋能赢，她觉得傅却就是个纨绔子弟，天天只会花钱和摆谱，总是把事情丢给下属去做。
这天开完会，顾安宁又被问责了。
那明明是刚才老总问他的进度问题，傅却被批评眼皮子底下的项目都没守住，关了视频会议，傅却就质问顾安宁为什么没报告上来。
顾安宁说道：”上周我跟你确认过，你说那个客户预算太少，没多大前景，等这批单子结束，不合作也没什么。”
傅却冷冷的看着她，说道：”所以是我的错误了？”
顾安宁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点了点头。
傅却总会qiáng词夺理，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可是这个客户在北城那边的商铺。前两天都跟傅秋签了合同，我瞧着不像是没有预算的样子啊，这事儿你怎么瞒着不说呢？”
顾安宁摇头：”我不知道啊。”
傅却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这边的报价偷偷告诉了傅秋，所以傅秋以更低的报价把我的客户给截了。”他不爽的舔了舔牙槽，”南城的客户都要抢，这个女人……”
顾安宁这才晓得，傅却把她看成傅秋安排来的卧底了。
顾安宁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没有说，我来到南城。业绩都是挂在这边的，客户丢了，我也就没绩效了，我干嘛干那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啊？”
傅却转动着尾指上的戒指，幽幽道了句：”没有绩效，你可以拿傅秋给你的私人红包啊，买房的梦想更进一步了吧？打算买哪儿的房子啊？东郊区还是西郊区？”
东郊区和西郊区都是南城周边的偏僻地带，开车到市中心都得两个小时，房价也相对要便宜些。
顾安宁有被冒犯到，她只是前几天在茶水间和同事聊天时，提到过她目前最大的梦想就是攒够首付的钱，没想到这也能被傅却给听到，拿来当成羞辱的话头。
顾安宁冷下脸，说道：”小傅总，除非你有我收了傅秋总裁钱的流水记录，否则，你就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冤枉我。”
傅却手下的动作停住，一张jīng致年轻的脸上藏不住的惊讶，他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小……小傅总？”
他把”小”那个字给咬了重音，作为一个男人。听到”小”这么个称呼，能有多恼火就有多恼火。
顾安宁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总算让他也不痛快了，倍儿爽，于是点点头，说道：”傅秋是你的姐姐，在公司的年份也比你长，她是傅总，你也是傅总，为了方式混淆，叫你小傅总就能分得清了。”
傅却咬牙切齿道：”你敢在我面前这么叫我，你的工资以后就减半。”
顾安宁听话道：”好的，傅总。”
她一副乖乖小白兔的样子，一副任人捉弄欺负的可怜样，让傅却心里就是不舒服。
但私底下，公司里给傅却的称呼，的确是变成了小傅总，南城这边和北城那边的销售都在比业绩，总会提到那边，两个傅总的确称呼比较麻烦。这样大小区分了，还挺顺嘴的。
傅却原先还不晓得，直到见老客户的时候，约着一起喝个酒，那个老客户比他也就打几岁，亲昵的揽着他，张口就叫”小傅总”。
傅却当时的笑容就僵住了，问道：”这个称呼，从哪儿来的啊？”
客户秃噜着舌头，说道：”忘了……”
转而那个客户一脸坏笑，拍了拍傅却硬硬的腹肌，说道：”小傅总啊，什么时候变成大傅总啊？男人可不能被称小哦！”
傅却：”……”
顾安宁此刻很不巧的，提着两瓶酒过来，直接迎上傅却不爽的眼神，心下一惊。
他现在真想把顾安宁给生吞活剥了。
送走客户，顾安宁才松懈下来，傅却坐在车上，松了松领带，手机里是一些网红的邀约和询问，傅却看了眼今天是周五，明天不用去公司，倒是可以快活一晚上。
顾安宁也上了车，傅却好几次回去的路都是路过公司的，顾安宁的宿舍就在那条街的对面，很方便，于是顺便跟司机说了声，”还是到公司门口停一下。”
公司应该还有人加班，顺便去人事那里拿份加班餐，她今天喝了不少，却还是很饿。
傅却斜睨了她一眼，冷声道：”下车。”
顾安宁不解道：”为什么……”
傅却道：”和你在一起，我不舒服。”
他厌恶的表情很是冒犯到顾安宁，但顾安宁却在想，反正她已经让顶头上司不爽了，升职加薪什么的肯定也没什么戏了，不如想法子让他主动劝退她，还能拿到三个月的辞退赔偿金。
顾安宁说道：”傅总，你不舒服，就要去看医生。不要赖到我身上呀。”
她笑着又对司机道：”大哥，可以开车了，很晚了赶时间。”
傅却有些无语，车子开动起来，傅却拧眉，打开窗，透着凉风，他说道：”顾安宁，我有个问题问你。”
顾安宁笑道：”傅总请问。”
傅却道：”你是怎么组员做的好好的，突然被傅秋从分公司tiáo到总部。还升为了经理，又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tiáo到了我身边？”
傅却觉得颈椎有些不舒服，用手揉了揉，继续说道：”按道理，你这又算升了一级，总经理助理可比你在北城做的经理职位要压力小些，最近对你的观察下来，你也不像是有心眼又能力过硬的，你该不会……”
他一双美瞳看向顾安宁。审视般的问道：”你和傅秋该不会是在搞拉拉吧？你和她，该不会有那种关系吧？”
顾安宁：”……”
谁能告诉她，傅却这个神奇的脑回路是哪里来的？
见她不语，傅却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猜对了，打量了下顾安宁，说道：”我早就觉得我那位姐姐不对劲，就是个工作机器，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原来是喜欢你这种女人啊。”
亏他当年在国外的时候。就暗中挑了好几个小nǎi狗或者成熟的大叔类男人送到傅秋面前，结果傅秋都不感兴趣。
顾安宁言辞正经的说道：”你想多了，我喜欢男人，傅总也喜欢男人。”
不对，她说的是傅秋那个傅总，不是傅却。
于是她还顺带解释了下：”我说的是傅秋傅总裁喜欢男人，小傅总喜欢女人我是知道的……”
傅却面部抽搐了下，冷声道：”你还敢叫我小傅总，你信不信我在这里办了你，让你看看我小不小。”
若是顾安宁没遇到过覃隶，她此刻大概是羞愤十足的，覃隶发起火来什么话都会说，她都听过。所以傅却在她眼里，虽然比她大两岁，只是个有些作的小少爷罢了。
顾安宁撇撇嘴，说道：”说实话，我对您的私人部位并不是很好奇。”
傅却：”……”
他还欲要说些什么，司机却停下了车，正好是公司门口。
顾安宁眼疾手快的便推开了车门，冲着傅却笑得灿烂：”我到了，小傅总晚安。”
傅却白了她一眼，将车门拉上，对司机冷冷道：”你明天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顾泉晓得她没有提离婚，没有出现在袁野面前，袁野一定会很生气，但她顾不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好在可以有出差这样的逃避理由来当借口。
媒体那边邀请了很多同行业的客户和乙方，还有一些网络上的创意商，在海城有个分享会议，开三天，安排的都很满，顾泉心里本就担心袁野直接来小区门口蹲点，便直接报名了。
她其实还犹豫了下，要不要顺便把钟赫也带上，钟赫现在自由职业，也可以跟他出去换个地方透透气，正好出差结束就赶上清明假期，可以直接从海城坐车回老家看一看双方父母。
但顾泉最终还是没有叫上钟赫，她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像是个蜗牛，不仅是袁野，也不想面对钟赫。
她倒是敲了梁希希的窗口，问了梁希希现在在做什么客户，这个媒体平台会议会不会参加，梁希希发来一个握手的表情包。
”去，之前我做过社交类的客户。”
顾泉道：”那咱俩可以约起来了，火锅还是烧烤？”
梁希希：”必须火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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