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诸葛明被急召而来,当他看到全无血色的苏冰时,一颗心都攥紧了,他二话不说,就上前施救。
但是,苏冰毫无反应,脉搏已经摸不到了。
诸葛明跳起来,一拳打在君泽天的脸上,冲他怒吼:“她师父曾经说过,如果她继续留在你身边,连命都保不住,你为什么要这么自私?你为什么不能放她离去?你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不顾她的感受,不顾她的伤痛,你周旋在那么多女人中央,喜欢的时候像唤一条小狗般哄她一下,不喜欢的时候怀疑揣测猜度,君泽天,你不爱她的话,你就该放了她。”
“诸葛明,你疯了吗你?”宋云罡拉开他,怒斥道。
君泽天定定地看着诸葛明,心如钝刀凌迟,是啊,当初他就知道,她如果继续留在他身边,她会死的,为何他总是那么的自私自负?他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些什么?
是他的自私害死了她,是他一直打着爱她的名誉去伤害她。
他蹲下来,心痛得无以复加。
如果可以让她好起来,他宁可这辈子都不见她,只要她活着。
忽然,蓝御医喊了一声,“快看,似乎有呼吸了。”
众人看过去,果然见苏冰胸口微微起伏,虽然很轻微,但是清晰可见。
诸葛明疾步过去,伸手探脉,脉象几不可闻,但是,有脉象。
“快,继续救她!”诸葛明哑着嗓子喊道,他打开药箱,拿出护心丹,喂苏冰吃下去。
君泽天心底涌起一丝狂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看着御医和诸葛明在施救,他看到她胸口的伤口很大,很恐怖,鲜血虽然止住,但是血水还是往外下滴。
他屏住呼吸,唯恐一个深呼吸都会导致局面改变。
诸葛明让所有人都出去,但是他不愿意走,像木头一样站在床边,静静地望着他此生最爱的女子。
诸葛明奈何不了他,只得让他继续留下来。
诸葛明已经喂下几粒护心丹,没什么进展,但是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她的脉搏还能探得到,鼻翼间也能感受到呼吸。
她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君泽天一直守着她,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连续三天三夜,苏冰都没有醒过来,但是,脉搏也没有消失,君泽天守了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
诸葛明没有离开,他每天都会喂苏冰吃一粒护心丹,然后强行喂一些汤水进去,护住她的性命。
直到第四天,朱方圆领着一名道人来。
道人瞧着苏冰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轻轻地摇头,“你这孩子,怎么都说不听呢?还记得当初药王让你来的目的吗?你的金针术,是造福百姓的,可你被情爱困住,竟辜负了药王与为师对你的一番苦心。”
君泽天听了他的话,泪盈于睫,不顾一国之君的威仪,竟下跪求他:“道长,求您救救她。”
道长把拂尘一扬,叹息道:“我若能救她,你是否愿意放她离开?”
君泽天点头,眼底有悲伤泛滥,“只要她能活下去,我此生不见她也可以。”
道长点头:“你是一国之君,有你的使命,她穿越千年而来,也有她的使命,我带她走,她会活下去的,但是,你们的缘分,只能来生再续了。”
道长叹息着抱起苏冰,脚下生风,竟御风而去了。
千山扶起君泽天,哑声道:“皇上,主子走了。”
君泽天失魂落魄地看着道长与苏冰消失的方向,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此生无缘,来生再续,也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只是,他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让心不那么的痛。
他站在回廊前,看着繁花开放,耳边仿佛又能听见她清越的声音:“我叫苏冰!”
那不是一场瘟疫,她的笑脸是开在他心里的花,永远灿烂,用不凋谢。
直到他生命止息,灵魂飞散。
他此生大概都不会这样深爱一个女子。
或许,爱情才是一场瘟疫。
君泽天坐在采薇宫的廊前,他已经坐了很久,自从苏冰被道人带走之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
心里,从最初的悲伤到慢慢地生出欢喜。
至少,她没有死,至少,他曾经拥有她。
他们有过一段此生也无法忘记的回忆。
廊前落花依旧,只是人不见了,也好,也好,君泽天心里念着,你走了也好,你不该被皇宫困住,你该有自己的梦想,该有你自己的追求,不能再被我拖累了,和我在一起,你一次又一次地受伤,苏冰,只愿你此生平安喜乐,再无烦忧。
“皇上,还回去用膳了!”
说话的是皇太后新提拔上来的太监总管,路公公,他正躬身候着皇帝起驾。
“小路子,你以前在哪里当差?”君泽天没有站起来,却问路总管。
路公公谦恭地回答:“回皇上的话,奴才之前在内务府当差。”
“那这采薇宫的家什,都是你命人送过来的?”
“回皇上,正是!”
君泽天站起来,回头瞧了一眼采薇宫的殿门,这扇门,永远只为一人打开。
“关闭采薇宫,除朕之外,任何人不得进。”
路总管微怔,随即低头敛眉,“是!”
君泽天大步而去,从此,采薇宫没有苏冰,他的人生也没有苏冰了。
采薇宫门徐徐关闭的那一瞬间,千山与碗娘回头看着,皆神色黯然。
这一扇门关闭,在她们的心中,等同一个时代的终结。
她们的主人,怕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数日之后,道长把苏冰的消息送达给宋云罡,让他转告君泽天,说苏冰已经醒来,但是孩子保不住,而且,苏冰的记忆也全部失去,她永远都不会记得君泽天这个人和曾在京都经历的这一切。
道长的意思,是让君泽天彻底忘记苏冰,就当她从来没出现过,他当初所爱的那人,不存在了。
宋云罡与王妃商量过,都觉得这样说太残忍了,但是,有时候残忍才能使人狠下心肠去忘记。
所以,道长的话,宋云罡一字不漏说给了君泽天听。
君泽天听了之后,只是微微一笑,说:“这样挺好的,她忘记了我,就等同忘记了痛苦,她以后能快活地活下去,能做她想做的事情,不会再被我所害了。amp;“
说完,又仿佛怕宋云罡不相信似的,加了一句,“朕如今已经是皇帝,朕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我也不能再被儿女私情耽搁。”
他越是这样说,越显得欲盖弥彰,一会儿自称朕,一会儿自称我,可见他的情绪已经大受影响。
宋云罡没有戳穿他,只是轻声道:“是的,皇上如今肩负国家重任,需要倾注全部的心力,温大夫也该有她的去向。”
“嗯,皇兄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君泽天胡乱点头。
宋云罡退了出去,给他留一个悲伤的空间。
这些事情,是很艰难,但是,旁人也帮不了什么,只能是靠自己慢慢地熬过来。
熬过来就好了。
在宋云罡走后,君泽天静静地坐在御书房里,他把所有的人都撵出去,把所有的门窗关闭,一丝的阳光都无法渗透进来,一屋的宁静与清冷包裹着他,他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手里拿起一本书,也只是静静地发呆,脑子里闪过的所有种种,都是往昔与她一起的片段。
忘记?不可能的。
回忆能否温暖他一辈子?不知道,也别无他法了,因为他终于明白,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如何也斗不过上天。
想起当初自己是何等的自负?道长说她会因自己而死,他不相信,因为他觉得自己深爱她,便一定可以让她幸福快乐,怎么反会因他而死?
他的自负,最终是害了她,如果不是道长来了,如今的她,早成一抹游魂了。
“我只能放弃你!”他低低地说着,眼底笼上一层烟云。
五年后。
嘉平帝六年春。
南山下,是与南诏国交界的边陲城市,叫南山城。
“妈妈,刚才有徐大婶过来拿药,说她相公的病又重了些,让你得空的时候出诊。”
说话的是一名四五岁的小男孩,他一头短发,和其他的小孩子特别不一样,长得眉清目秀,眼睛特别大,像两汪泉水,特别的灵气。
“好!”在院子里晒药材的苏冰应了
一声,“你现在帮妈妈去喂一下毛主任和炭头,该饿了。”
“妹妹已经喂过了。”小男孩回答说。
“是姐姐!”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和小男孩差不多高的小女孩从院子外走进来,她的模样和小男孩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一个短发一个长发,身上所穿的服饰不同而已,她手里抱着一捆青草,义正词严地说:“妈妈常常跟我们说要尊老爱幼,我是你的姐姐,你必须要尊敬我。”
“你是妹妹!”小男孩鼓起腮帮子反驳。
“事实就是事实,你声音再大也改变不了事实。”小女孩把草放在角落里,对苏冰道:“妈妈,毛主任今天没胃口。”
“昨天喂太多了。”苏冰把药材翻了一下,不介入他们的姐弟或者是兄妹之争,这个争辩,几乎每天都要上演几场,他们也乐此不疲。
五年前,当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师父坐在她的床边,对她说了一番话。
他说:“苏冰,为师不知道三番四次地救你,到底是救你还是纵容了你,你还记得你当初做医生的初衷吗?还记得你找到金针术的时候,药王对你说的话吗?你还记得温莨秀吗?为师不想过问你与君泽天之间的事情,只是,你已经完全荒废了金针术,忘记温莨秀用一辈子的时间钻研金针术的初衷了,你让为师特别失望,难道爱情,真是一个人的全部吗?是你所有的人生吗?除了君泽天之外,你生命当中,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或者想做了?那么,你当初何必从医?当你开始学习医术的那一天起,就要明白你的医术承载着的是病人的生命,健康,希望你能明白你身为一个大夫肩负的责任和使命,这是为师最后一次出手救你,你可以选择回到君泽天身边,但是,你也必须要确保自己是自由自主的,不会有人限制你在医术上的发展,而金针术,也必须在你手里传承下去。amp;“
苏冰在那一刻,幡然醒悟。
她想起当初读医的时候,立下地宏愿,当一个人可以用一辈子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那么,她就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
所以她没有回去找君泽天,因为,在其位谋其政,他有他的责任和使命,如果成为他的皇后,她不可能再像其他大夫一样为百姓诊治,她的一言一行皆会被规范,他和她的背后,都有一群墨守成规的老臣虎视眈眈。
五年过去,她的日子渐渐安稳,在这个边陲城镇,她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不会再有老臣指着她的脊梁骨,说她红颜祸水,扰乱君心。
前几天师父来过,他很欣慰,并且言辞间,似乎有意让她回去找君泽天,因为,他如今江山已定,不再是昔日处处被人掣肘的新君了。
时隔五年,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他如今后宫三千,早就不是昔日的他了。
而且,她还没找到嫡传弟子,金针术一定要在她的手里发扬下去。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习惯这样默默思念他的日子。
和他在一起,是她这一辈子最美的事情。
五月底,朱方圆从京城回来了,他是在清明之前回京城拜祭老将军的。
朱方圆这些年也一直在这里陪着她,偶尔回去京城,作为一名逍遥侯爷,他不愁吃穿,封邑的银子粮食也多半捐给了苏冰购买药材,或者为附近百姓义诊。
“京默,重楼,出来!”他把马车停在院子外,便冲里面喊了一声。
“干爹,您回来了?”两道身影像旋风一般从屋里冲出来,围着他欢喜地喊着。
“回来咯!”朱方圆一手抱起一个,各亲一口,“乖不乖?”
“乖!”京默指着重楼说,“但是弟弟不乖,老惹妈妈生气。”
重楼鼓起腮帮子,“不是弟弟,再说也不是我惹妈妈生气,妈妈从没生过我的气。”
“怎么没有?昨天带炭头出去,滚了一身泥巴回来,脏衣裳现在还没洗呢。”京默投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