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灾难中的正确
死亡在背后追赶，生存的机会稍纵即逝，我们当时在压力下做出的举动，不觉得是一种错误。
……
……
小室孝按住了车门，他的手劲极大，在钢铁车门表面留下一个淡淡的手印。
毒岛冴子气势一凛，掌心按在刀柄上，五指收拢握住刀柄。
“毒岛同学，慎重！”大唐龙雀沉闷出声，“这时候打起来，我们所有人都走不掉。”
藤美学园的师生死得七七八八，形成了大群死体在校园内无意识地游荡，但他们这两伙人逃亡时闹出了一些动静，成了此时校园唯一的声源，吸引了全校死体的注意，密集的死体正在缓慢汇聚过来。
一旦陷入尸潮中，他们必定死路一条。
若是有可能，他倒是想让毒岛冴子一刀劈死小室孝，他们赶紧关上车门逃生。
只是他看到了刚才小室孝表现出超乎人体极限的奔跑速度。
还有小室孝留在车门上的手印。
这些都表明了小室孝如今的实力未明，跟早上被宫本丽一拳放倒的弱鸡选手判若两人。
毒岛冴子剑术高超，但对上这样明显有异常的小室孝没有完全的胜算，而他们这边承受不起损失一个强大战力的代价。
毒岛冴子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她听话地正了一下腰侧的木刀，回到座位上坐下。
方才毒岛冴子想着要战斗，体内的气血沸腾，这下中断了，她的脸颊不禁涌现了潮红。
毒岛冴子红着脸轻声说道：“大唐老师，我听说你身手不凡。”
“嗯？”
“你欠我一场战斗。”
“好。”
他们的对话刚完。鞠川静香在驾驶座叫道：“前面也出现了死体，聚集太多的话，车就无法动了！”
小室孝直接绷着脸吼道：“直接碾死它们就行了！”
高城沙耶在座位上抱着胸，她还是会不断回忆起源静香冲向野比大雄的那一幕，闻言她不屑地撇了撇嘴，“没用的，这种车碾不了太多，会翻的。”
小室孝的脸当即阴沉下来。
“小室同学，不如你也上车吧，我们实在无法等待太久，死体留给我们的机会不多……”大唐龙雀轻声邀请小室孝。
他讨厌麻烦，一定会想方设法彻底解决麻烦，但若是麻烦变成了大麻烦，他会绕过它，达成目的后，积蓄足够的力量再回来解决它。
这是对大麻烦的尊重。
小室孝现在就是一个大麻烦。
他拦在这里不走，还不让其他人走。
死体越聚越多了。
生存的可能性被不断挤压。
“不行，还有人没上车！”
小室孝其实犹豫了一下，但当他在考虑的时候，目光看到了亲密坐在大唐龙雀身边的宫本丽，他无名火起，直接反驳了大唐龙雀。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小室同学，你要知道，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拿到车钥匙，我们本来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的。”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最多我们可以等到井豪同学过来。”
“后面还有紫藤老师他们，那可是十几条人命！”
“我们没办法等到所有人上车。”
“但我就是要救下所有人！”
高城沙耶的神经敏感地跳动了一下，她看着前面两个男人的对峙，大唐龙雀脸上仍然平淡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变化，小室孝倒是显得慷慨激昂的样子。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这一幕大概能成为整场戏的经典镜头，正义高中生怒斥腐朽男老师，主角跟反派都立起来了。
但她想到源静香义无反顾的转身，只觉得所谓“救下所有人”这句话真是讽刺极了。
他们这个小团队原本所有人都可以平安无事来到车上的，全被这些家伙毁了。
听说源静香老师和野比大雄老师自小是青梅竹马，野比大雄老师不久前才向源静香老师求婚成功，要是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他们可能在这个学期结束后，就会去旅行结婚。
那时候的话，他们会非常幸福吧，他们要是结合在一起——源静香老师非常好看——他们的小宝宝会很可爱吧。
只是这一切……全都戛然而止了。
前面大唐龙雀跟小室孝的争执还在继续。
“你这是拿我们的命，去换他们的命。”
“绝对不会！”
“你怎么保证？”
“总之……听我的，就这样，听我的。”
小室孝不打算纠缠下去了，他强行终止了这个话题——哪怕这个话题关乎着车上所有人的性命——他没有任何解释。
他有些厌恶大唐龙雀的目光，因为大唐龙雀坐在车上，他在车门外，大唐龙雀注视着他的时候是在俯瞰。
这让他感觉憋屈。
他的体内有一股爆炸性的力量，受到憋屈的情绪影响，这股力量活跃起来。
小室孝面露青筋。
“你们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去，我不能！”
他冷冷地扫视车上所有人，“我一定要等他们来！我一定要救人！你们最好不要惹怒我！”
小室孝和他们这个小团队彻底闹崩。
大唐龙雀直起身，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扶手上，宫本丽担忧地望向他。
高城沙耶咬牙切齿。
毒岛冴子将木刀从腰间解出。
平野耕太胖脸哆嗦了一下，然后他瑟缩地躲了起来，手底下偷偷给射钉枪更换弹匣。
鞠川静香握着方向盘，嗓音颤抖，快哭出来的样子，“真的越来越多啦！”
就在形式越发严峻的时候，井豪永终于从后面赶来了，他马上察觉了气氛不对劲，他停在小室孝身边，“孝？”
“永，你先上车。”
“你不上车吗？”
“我要留在这里，接应紫藤老师他们。”
小室孝转身，拿着棒球棒开始在车门附近消灭死体，他的速度和力量大增，还可以短暂爆发，单独的死体对他来说不再难以对付，只要小心不陷入包围，他完全可以轻松地逐个搞定死体。
“没用的。”高城沙耶在车上一看，差不多能搞明白小室孝的打算。
“死体的听觉敏锐，打倒一头死体的动静，会吸引两头死体，打倒两头死体，会吸引十头死体……我们趁现在走吧？”
高城沙耶虽然聪明，但她的魄力不够，不能果断下定决心。
最后一句话，她凑到前排的大唐龙雀耳边，悄悄压低了声音。
“大巴启动太慢，来不及。”
大唐龙雀没有任何避讳，声音不高不低，他看着来到车上的井豪永，平淡说道：“而且这位井豪同学会阻止的吧。”
“真是万分抱歉。”井豪永是个透彻的人，他借着不多的信息，明白了当前的情况。
车上的人想要走，小室孝阻拦他们，死体越来越多，车上的人在逐渐失去逃生的希望。
他同样感到焦急，但是为了孝……
“难道我们只能等死？”高城沙耶恨恨地瞪了一眼井豪永，她是恨屋及乌了。
“我去引开前头的死体。”
毒岛冴子从座位站起，就要向车门走去。
“毒岛同学，一切小心，我还等着和你的较量。”
大唐龙雀看着剑道少女的背影喊道。
“好。”
毒岛冴子在车门停顿了一下，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后，义无反顾出了车门。
“大唐老师，我也去帮毒岛学姐吧。”
宫本丽想要起身，大唐龙雀拉了她一下，“不，宫本同学，你留下。”
“诶？为什么？”
她一直跟毒岛冴子配合良好，要是没有了她，毒岛冴子对付死体可没那么轻松。
“形势不一样了啊……”
他教给宫本丽的是比赛场上的破军技，这导致了宫本丽在身法的灵活性上有所欠缺，车外死体密布，宫本丽要是冲了进去，十成有去无回了。
至于毒岛冴子，毕竟家学渊源，毒岛流剑术有配套的灵巧身法。
只是死体太过密集，毒岛冴子去牵引死体的行动，仍然非常惊险，每一步都岌岌可危，让车上的人看着心惊胆跳。
她随时会被死体抓住。
不是所有人都跟小室孝一样，诡异地实力大增，先天立于不败之地，可以任性妄为。
他们只能以命换来筹码，去赌胜算。
高城沙耶立刻叫道：“笨蛋平野，快开枪给毒岛学姐支援！”
“哦，哦，好的……”
平野耕太马上在窗口瞄准起来，他刚才不敢射杀大巴附近的死体，怕它们倒在地上，会卡住大巴的车轮，现在毒岛冴子将死体拉开，就到了他发挥的时候了。
宅男的眼神闪过锐利的光。
……
……
小室孝又砸翻了一头死体，他身边有风经过，小室孝侧身看到紫色的长发飘动。
他有些讶异地开口，“你是来帮忙救人的？”
毒岛冴子劈倒身前的死体，向车的前头移动，她的脸色清冷，“不，我是来自救的。”
小室孝有些气愤说道：“我是在做正确的事情，为什么你们好像无法理解？”
毒岛冴子将大巴前头的死体戳倒，死体摇摇晃晃站起来，向着毒岛冴子缓慢行来，她一边后撤，一边戒备后方不要碰上死体、小心不被地面的死体绊倒，还要考虑待会的退路。
在经过小室孝旁边的时候，她说：“我们只是不想成为你实行正确的代价。”
毒岛冴子是武家的女儿，有保护弱者的义理，但在义理之上，武家更为看重的是忠诚。
她既然加入了团队，在团队作出决定后，必定会誓死捍卫团队的决定。
何况，其实她也不那么认同小室孝的做法，武家保护弱者，是以自身之力挽救弱者出困境，不会牵涉到他人。
毒岛冴子不再多话，专注引导死体群的移动，车上打开的窗口，平野耕太在那里不时给予远程支援。
有的人在拼命接近大巴。
她却不得不暂时远离。
紫藤浩一带着追随他的学生从远处跑过来，他一把扯开颈前的领带，顾不上保持上等人的优雅作派了，只想尽快去到大巴前面。
他们原本就失了先机，现在前面死体开始互相靠拢，留给他们走的路越来越窄。
紫藤浩一心情焦急起来。
这样下去，到不到得了还是一个问题。
“看来没办法了……”
他一推金丝眼镜，眼底悄然变色，他一指前方，大声叫道：“走！快点走！我们很快就可以安全了！”
当下有一个男生越过了紫藤浩一，他的面孔变得呆滞，直直向前面的死体撞了过去，只在死体咬到身上的时候，痛觉让他恍然惊醒，他惨叫起来，“救，救我……”
“真是抱歉，被咬到的话，没有被救的价值了。”
男生的惨叫吸引了附近的死体团团围了过去，紫藤浩一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其他追随者跑掉了，在此后的路程里面，陆续有两个男生相继撞上了死体，以惨叫吸收附近死体的注意，让他们得以顺利通行。
在车门前面，紫藤浩一慢下了脚步，他让身后的学生先上车，“大家抓紧时间。”
小室孝对他一点头，“紫藤老师，你也赶紧上车吧。”
“小室同学，你不上车吗？”
紫藤浩一正了一下领口，他来到小室孝面前，显得从容不迫。
小室孝摇了摇头，“我接应一下那位学姐。”
紫藤浩一回头看着死体群中穿梭的毒岛冴子，他微微一笑，没有多说话，施施然来到车上。
大唐龙雀忽然发现手臂一紧，转头看到宫本丽仇恨地盯着紫藤浩一，连自己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察觉。
“宫本同学，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宫本丽这才愕然发现自己狠狠抓住了大唐龙雀的手臂，她连忙松开手，“抱歉！大唐老师，我想起了不好的事情，跟我留级有关……”
紫藤浩一看到了宫本丽也在车上，还有她刚才的小动作，但他没有多加在意，他在刚刚真实地体会了自己拥有的能力，现在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整一个世界观都在重塑。
以前的世界已经结束了，没有力量的人，没有存活下去的价值。
在不久后，毒岛冴子赶回车上，小室孝同样上了车。
“出发吧。”大唐龙雀立刻说道。
鞠川静香一踩油门，大巴终于启动起来，撞飞路上死体，以十分惊险的漂移姿势移动车身，最后直直撞开藤美学园关着的大门，他们总算逃出来了。
“毒岛同学，辛苦了。”大唐龙雀情真意切地感谢剑道少女，她是豁出性命去引开死体的。
“不，多亏有人牺牲自己吸引死体……”
他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心情暂时有些放松。
这时紫藤浩一从车后走了上来，他陈述了自己的主张，大唐龙雀无法认同，分歧就此产生，气氛再次变得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