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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会儿多送些,口味清淡点。”离华抚着伤臂皱眉道。
“对,受伤了要忌口,婵儿记得吩咐厨房做些药膳。”离大娘赶忙接道。
“是。”婵儿领了令往厨房去。
“闹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早些吃饭休息去罢。”离华抬起右手揉揉眉心,有些不耐烦的看着门口的那些“姐妹”仆从。
“姑娘累了吧,那早些歇息,我们便先回去罢,晚间我再来看看,娥儿今夜就留这服侍你罢。”离大娘一看离华脸色赶忙识趣道。
“晚间不必劳烦大娘了,离华只是伤着胳膊,还能动呢,不用人服侍。”离华看一眼包扎好的左臂,然后从离大娘手中接过大夫留下的伤药包,“让婵儿待会儿送饭和热水过来就可以了,我想早些睡。”
“那好。”离大娘点头,离华不愿人进白华园那是众所周知的事,“你先去歇息着,娥儿快去准备热水。”
“是。”
离大娘领着离芳阁的众人离去。
离华待他们走远了才推门进去,天色已暗,园内更显幽沉,无一丝声响动静。
特意加重脚步,又一把推开房门,檀香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穿过外厢,绕过屏风,珠帘一勾,那罗帐就如她离开时一般低垂,心里不由有些紧张,不知那人是否有听她之言,还是……已经离去……
放轻了脚步,轻轻走至床前,伸手,微微一缩,最后还是轻轻勾起帐帘,幽暗的帐内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看着她,那一刻,心跳忽停止,可刹那间,却又雷鸣般跳动,又急又快!
“你……”开口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姑娘回来了。”床里的人倒是镇定的开口。
“嗯。”离华点头,转身点着灯,房中顿时明亮起来。
“姑娘那是……”男子眼利,一眼便看出离华左臂不适。
离华微微抬一下左臂淡淡道:“遇着个醋坛子,给金钗划了一下,血虽流得多,但伤口不深,没什么要紧的。”
“喔。”男子放下心来。
“倒托这事的福,那大夫留了许多伤药,倒不用烦恼怎么替你找药了。”离华将药包放桌上,右手打开,瓶瓶罐罐倒是不少,从中挑了一个白瓷瓶,“陈大夫的医术很不错,自制的药也是城里有名的好,你起来,我给你上药。”
“这……”男子想起被下寸缕未着的身子。
离华看一眼男子自知他为难什么,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概,“你只坐起就行,我给你背上上药,前面你自己上罢。”
男子点头,慢慢的坐起身子,将背转身离华。
离华拿着药走近,灯光下的身子昨夜早已看过,可此刻却依为那累累伤疤惊心。那么多那么深,常人受任何一处只怕早已没命,可眼前这人却……唉!
等上完了药穿上衣裳,园外也传来婵儿的声音,饭送来了,离华开门接了打发了人。
菜果都是些清淡的小菜,份量很足,两人吃了足够,只那饭……原只给离华一个那可吃两顿了,但一个大男人吃怕是需要三份才行,汤倒是有一大盅。离华移过一个小几置于床上,将菜碟摆好,用带来的两个小碗,分别盛了一碗汤一碗饭,余下的连盒一起全递给床上的人。
“将就下,省得碗多了怀疑。”
又返身从柜里取了双银筷自己用。
男子看离华那一小碗饭心下感动,将手中大盒里的饭往离华碗中拨,道:“在下曾四日未进一粟照样活,每日能有一饭充饥足已,姑娘莫委屈自己。”结结实实的压了又压,小碗里足放了两碗的份量。
离华看着这往自己碗里拨饭的人,眉宇平静神色坦然,似是一件再自然简单不过的事,可她……这一生却从未曾有人将碗中的饭分一些给她。无论是前生富贵还是而今卑贱,这样平常里透着亲密的事她从未曾体会过,看着灯下那张写满沧桑却又充满坚毅的脸,离华恍惚了。
男子拨了几口饭却见床沿坐着的离华犹自怔怔的看着他,眼中神色奇异,不由问道:“姑娘为何不吃?”
“喔。”离华回神,看看碗中堆得满满的饭,自己平常便是这一小碗也吃不完的,唇动了动却终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的一口一口的吃完整碗饭,又喝完那碗汤。
完了,男子将碟里剩下的菜全倒自己碗中吃尽,又端了汤盅要再给离华倒一碗,离华忙拦住他,“你喝了罢,我今日实已算吃得多的了。”
男子看一眼离华,然后笑笑,不再客气,又慢慢将一盅汤喝完。
正吃完了,娥儿又送热水来了,离华收了银筷,将碗碟收进食盒给娥儿带去,自己接过热水进来。
倒了一盆水给男子擦洗了一番,然后放下帐帘,又移过屏风,将剩下的热水倒了浴桶里。
幽静的夜里,只有嗦嗦罗衣落地之地,然后是哗哗水响声,一缕有别于檀香的清香淡淡绕在房里。
男了侧卧于床里,闭着眼想睡下,可头脑却是清醒异常,无一丝睡意。听着帐外的声响,闻着萦绕于鼻的幽香,这一刻,心头的磁味半生未尝。
帐帘再启时,幽香伴着灯光扑面而来,令他不由睁目,却在那一眼痴了。
素白中衣,湿润黑发,玉面丹唇,铅华尽洗,却是芙蓉天生,清丽不可方物。
看着那样的眼神,离华也是一呆。
“琅华……原是……瑶台品……”
正当两人神摇意动时,门外忽传来轻缓的吟哦之声,令两人同时一震。
“天池育根……珠为果……”
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犹带着淡淡的惋叹,离华听清了那声音面上不由露出浅浅笑容,安下心,冲男子摇摇头,然后启门而出。
桂花树下,白衣少年舞剑如龙,团团剑华比那天上的月还要耀眼,银芒裹着那点点星黄泻了满园,清朗吟哦仿若古琴沉鸣,每一字每一音都拨动心弦。
“一朝雷雨……断天命……”剑风飒飒,急卷黄花。
“堕入凡尘……暗飘零!”半空花飞,似倦似怜,剑光敛去,终落尘埃。
月下桂花,清影摇曳,夜静风凉,少年如玉。
“我来是想问你,要不要我带你离开这里。”
桂花树下,白衣少年轻轻淡淡的这样说着,可离华的心中却激千层涛浪。
园中很静,门边的人静静的站着,树下的人静静的等着。
良久后,离华缓缓开口:“你带我离开一生不弃我?”
韩朴眉头不自觉的微微一皱,道:“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如何谈一生不弃?你难道就不能自己过活。”
离华闻言瞅着韩朴半晌,忽然间哈哈笑起来,笑出了泪,笑弯了腰,止不了声。
“你笑什么?”韩朴一扬眉头,“若不是看在你与姐姐有渊源,我才不理会你呢。”
离华收住笑,眸光凌凌,“你因看在风王的面上所以要‘救’我?”
韩朴敛起眉头,“你既是琅华公主想来沦落此处必有苦处,所以我助你离开。”
“离开?”离华似笑似讥的看着韩朴,“外面天高海阔山清水秀人善如佛吗?”
“外面虽非乐土,但是在我看来却是自在。”韩朴答道。
“哈哈……自在……”离华一声长笑冷厉如霜,“你可知我为这‘自在’两字受了多少苦?看在你姐姐的面上要‘救’我这可怜人出苦海,可……可当年若不是风惜云与丰兰息我能有今天?!灭我家国害我父王,让我无处可安,这不都是拜你的好姐姐所至吗?!”
“你……”韩朴闻言不由有了一丝怒意,“当年我虽不在姐姐身边,可我早找过徐渊他们,那几年发生了些什么事我早叫他们告诉我了,姐姐当年视你如妹待你爱护有加,你莫要恩怨不分!”
“恩?那样的恩……你休要再提!”离华厉声喝道,只觉得胸口翻涌,这么多年的恨与怨因着眼前这个人此刻全纠结勃发。
“姐姐与那……人是灭你白国没错,可你若说姐姐做错,若敢怨恨姐姐,你休怪我对你不客气!”韩朴一张俊脸气红,朗朗的眸子化若锋利的宝剑紧紧钉着离华。
“我就要怨就要恨你又如何?怎么?要杀了我吗?”离华走下台阶,一步一步逼近韩朴,眸中是又冷又利的恨意,“凭什么她灭了国杀了人还要成彪柄史书的千古功业?凭什么我国破亲亡却不能怨恨?凭什么我千金之躯却被那些强人糟踏?凭什么我堂堂公主却要沦落青楼?凭什么你敢站在这里指责教训我?”一连串的诘问脱开禁顾冲口而出,埋了那么深藏了那么久的凄苦怨恨全部冲向眼前这个揭起她伤疤的人。
“你……你说被强人糟踏是什么意思?”韩朴本是气怒万分的,可听到最后万丈怒火全消了,皱紧眉头盯着离华,“你到底是怎么到了这离芳阁的?”
“哈哈……你不知道啊,我来告诉你。”离华放声长笑,此刻她完全不顾会惊起他人,完全不顾守了许久的秘密就此曝光,此刻的她被一腔怨恨所控,理智早已离她远去,只想将满腔的爱恨怨仇宣泄而出,“自在……都是因为这‘自在’两字!当年,哈哈……他死了,父王死了,国破家亡,可我想外面天高海阔任人逍遥,我便忘了那家国破灭的仇,弃了那琅华公主的身份,以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份重新活过,不要荣华富贵也摆脱那份刻骨伤痛,但求那江湖山水自在一生,哈哈,我这想法没有错吧?”离华猖狂的望着韩朴笑,眸子如燃着疯狂的焰火般格外的亮。
韩朴无语,只是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自在一生……哈……你看我想得多么美好多么容易啊。”离华冷冷的笑着,一双杏眸亮亮的却是透骨的凉,“那年冬我带着品琳离了白国,想着天高海阔江湖快意,自有我白琅华一番天地一番潇洒,哈哈……可你知道我们遇着了什么吗?哈哈……山水哪里又清幽干净了,不过才走到第一座山便遇着了一窝强盗,他们……他们……”
离华的声音忽然嘶哑起来,目光幽幽如鬼火般盯着虚空某处,燃烧着怨念与恨意,死死的盯着,韩朴那一刻忽觉得全身一冷,秋风似乎有些寒彻骨了。
“他们数十个大男人,把我和品琳抓去了,轮番着来,日日夜夜的没完没了。”
鬼火般的目光盯在了韩朴身上,那声音低哑的如从地狱传来,带着森森鬼气与寒意,绵绵不绝的在耳边响起,声声回荡。
“你听懂了吗?”那蓝幽幽的鬼火慢慢靠近,那恶鬼森森露出一口白牙向他逼近,“数十个大男人呢,一窝强盗呢,他们弓虽.暴了我和品琳,灌了我们药,日日夜夜的蹂躏,你都知道了吗?”
韩朴猛退一步,一脸惨白的看着一步之遥的人,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如地狱恶鬼,哪里是昨夜艳冠群芳的美人。
“你害怕了?你觉得脏污了?”离华却又逼近一步,近得气息吐在韩朴脸上,“可是还没完呢,你要好好的听着,一字一字的给我记着。那样生死不知人鬼不辩的日子过了一个月,那些强盗玩腻了便将我们卖到了妓院,哈哈……妓院里倒不灌我们药了,因为客人不喜欢玩死人,可是……可是品琳却疯了!知道么,这一生待我最亲处处护我的品琳疯了!她被那些强盗逼疯了!哈哈……”离华惨笑着,笑出了满脸泪水却不知,一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韩朴的臂膀,紧紧的扣住,指甲深深陷进,“妓院里怎么会要一个疯了的妓女,所以他们将品琳扔了出去,然后……然后一辆马车就这么冲了过来……将品琳活生生的……活生生的……”离华眼睁得大大的,瞳孔扩大,如没有神魂的木偶一般,身子摇摇晃晃颤栗着,声音越来越低,可是韩朴却还是清楚的听到,“品琳她的头断了,她的身子上全是血,她的手和腿都奇怪的弯曲着,她的……”
“可以了!”韩朴打断,伸手扶住眼前的人,“我都知道了,你……你忘了罢。”
“不,我怎么可以忘了……”离华猛然清醒了,挣开韩朴,眸子中又燃起了鬼火,“我怎么可以忘了品琳!我怎么可以忘了她像一堆垃圾一样摊在大街上的样子!我绝不会忘记!当初无论他们如何鞭打折磨我都不肯接客,可是那一天我求着他们让我接客,因为我要赚到银子,因为我要求他们安葬品琳!”
韩朴看着她,连张几次口却无法出声。
“琅华原是瑶台品……哈哈……真是多谢你的诗!”离华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看着他脸上的痛楚,心下一阵快意,“见到你姐姐时可一定要告诉她琅华现在活得好好的,而且一定会继续活下去,因为她要看看这老天到底有没有眼,看看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公理,看看那‘仁义无双’的风息双王是不是一生携手天涯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