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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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田驴儿失魂落魄。似乎，村长李元奎借走了田驴儿的钱，如同是勾走了田驴儿的魂，简直是要了田驴儿的半条命。
他走着，沉默着，思考着。但是，田驴儿是怎么都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就把钱借给了李元奎，而且，借钱这件大事，为什么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是因为同情吗？
不，这个世界上，最应该被同情的人是自己，至少，在这个田庄，人人都有家回都有热炕睡都有香饭吃而且还都有未来，除了他田驴儿，所以，最应该同情的还是他田驴儿，难道不是应该他田驴儿到处借钱翻修老屋娶妻生子然后过好生活吗？这样才像话啊，怎么就变成了别人向自己借钱？不像话！
是因为愧疚吗？
不，田驴儿自觉对村长李元奎问心无愧。就算是在村长家住了几天，那也是因为村长主动邀请的，不是他田驴儿提出和要求的，而且，眼下每一个田庄的人都希望自己去他们家里住几天，难道，分身无术的田驴儿做不到雨露均沾就应该愧疚吗？至于亲事，虽然自己答应过李元奎，但是刚才李元奎也说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说，他田驴儿为什么要对李元奎感到愧疚呢？不应该！
是因为钱多吗？
不，田驴儿太穷了！他的穷，真真切切，实实在在，有目共睹。如今，他无家可归，无人可思念，无处可去，天地间赤条条只有他一人。可怜巴巴地怀揣着不到两万块的身价，怎么能和富有相提并论呢？可以说，身边的钱娃也比自己富有啊，虽然他也失去了父母，但是至少钱娃还有爷爷奶奶这样的亲人！而他田驴儿有什么？百万富翁的头衔？充满光明的未来？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梦想？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终于，田驴儿混沌的脑袋清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借钱给村长，但是一切都为时晚矣！似乎，一切出现在他人生里的借钱事件，都是一场噩梦，一场变故，一场不堪回首的往事。
悔不当初啊！此时，田驴儿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但是已经无可挽回了，他只能是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而且，一想到是自己亲口答应借钱给李元奎的，而且是自己亲手数钱给李元奎的，他都恨不得找棵树将自己吊死！最后，他压抑不住内心对自己的失望和愤怒，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算作是内心情绪宣泄的出口，也算作是对自己的惩罚。
但是，田驴儿打自己的行为，吓到了钱娃，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田驴儿，然后问道。
“三军叔，你为什么打自己啊？”
“王八蛋！因为我是个王八蛋！”
钱娃闪烁着两只懵懂的大眼睛，就像难以理解田驴儿行为般难以理解他的话语。
“不，我爷说了，你是有钱人，才不是王八蛋呢”
“钱钱……那钱就是个王八蛋！咳！对呀！”
说着，田驴儿突然又一拍脑门，如同恍然大悟般，而且，由于用力过猛，这一巴掌可着实打疼了自己，但是，他顾不上生疼的脑门，竟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钱娃更加惊骇地看着一会儿扇自己耳光一会儿又仰天大笑有些癫狂的田驴儿，战战兢兢地问道。
“三军叔，你为什么又笑了？”
“王八蛋，王八蛋……我不是王八蛋……哈哈哈”
田驴儿笑的前仰后合，和借钱给老黄那次的事情比起来，借钱给李元奎，让他发现了生活中的一大真理，所以笑的几乎要眼泪流出来了，他边笑边说。
“我终于知道谁是真正的王八蛋了，我不是王八蛋，我是田驴儿，钱才是王八蛋，金钱就是个人人都爱但是它却谁都不爱的王八蛋啊！哈哈哈……”
“真好！三军叔真棒！真厉害！呵呵呵……”
无知的钱娃也附和着笑了。虽然他依然不懂田驴儿口中左一个王八蛋右一个王八蛋的那个王八蛋到底是谁，但是他也笑了，只因为他的有钱的三军叔笑了。哈哈哈呵呵呵，在通往田庄的路上，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放声大笑，像是两个疯子，也像是两个傻子。
而且，笑过之后，田驴儿的心情，再次阳光明媚了起来。他不再阴郁不再沉默不再自责了，因为他终于弄明白了，这个世上最大的坏人，不是人，而是钱！一想到钱是个王八蛋，是导致一切生活的酸甜苦辣的源头，他就原谅了自己，他也开始幸灾乐祸了起来。
“哼，等着吧，王八蛋会跟着王八蛋，到时候，有他王八蛋哭的时候，我才没有那么傻呢”
说完，内心轻松又愉快地朝田庄走去了，钱娃紧随其后。
回到田庄，应该说，田驴儿刚刚一踏进村口，就被村长的两个儿子截住了。
“真是抬头见了低头见，上午见了下午又见！”
田驴儿没有想到在一天之中会两次碰见那两个门神，虽然内心有些诧异，但是也不至于太过惊讶，只是对于那两人对自己说的话，有些疑惑。
红发男迎着田驴儿，笑嘻嘻地说道“三军哥，你回来了？”
听起来，似乎田驴儿和他早已熟知，他问候的不是一个才见第一次面的陌生人，这件事，放在八年之前，那可是绝不会发生的，甚至高高在上的村长家的孩子的眼睛里，怎么会看见田驴儿这样毫无存在感的低等生物呢？他们高兴的时候只会站在自家门前的长垄上朝田驴儿家的院子里撒尿玩啊！怎么还会和田驴儿说话？而且，一开口，就将田驴儿称作大哥。
“三军哥挺能逛啊，买到啥好东西了啊，我们俩可是在这儿等你半天了，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彩虹男接着说道。而且，说着，他就上来朝田驴儿身前身后看，似乎毫无顾忌。
“没，没买啥，本来打算买个手机，但是没买成，就回来了”
“手机？三军哥想换手机了啊，真是有钱人，那三军哥现在用的啥牌子的手机啊，给我瞧瞧，一定是外国的进口货吧？快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彩虹男似乎没完没了。
红发男倒是机灵，看了一眼田驴儿，一把拉住了彩虹男，并且白了他一眼，彩虹男便不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了。红发男又满脸堆笑了，那神情和年轻时候的村长李元奎有几分相似呢。
“哥，你别见外，我兄弟不太会说话，走，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喝一盅。哎呀，多年不见，三军哥是真发了啊，我们两兄弟可得好好的请教请教，你都是怎么赚到大钱的啊？”
啊，原来如此。
穷在闹市狗不理，富在深山有远亲！
田驴儿太知道这两句话的含义有多深刻了！看起来，这两兄弟和田庄的老老少少一样，都是自动拜倒在田驴儿百万富翁这个名气之下的。而他们恭恭敬敬的恭维，也再一次膨胀了田驴儿的虚荣心，于是，他淡淡地说道。
“没，没啥，只不过是运气好”
“不不不，一定是有什么好法子，你可一定要传授传授啊”红发男一脸崇拜和赞扬，毫不吝啬他的赞美之词，几乎是要说的天花乱坠了，也说的田驴儿心花怒放了。“三军哥，你也太谦虚了啊，像你这样在外边干大事挣大钱的人，没有点本事那怎么会呢？要知道，你可是我们两最佩服的人了，比我老爸都有能耐，他也是对你赞口不绝，从我们回家之后，就天天说起你，让我们两好好的向你学习，所以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两一个学习的机会，也要给我们两一个面子，就算是看在我老爸的面子上，也要和我们坐坐，喝两口，说道说道才好啊”
如果拍马屁是一种基因，如果谄媚的技能可以遗传，那么，红发男绝对是非常良好地继承了村长的优越基因以及遗传了村长的优秀技能并且有发扬光大之势啊。并且，大有田驴儿不答应不罢休的架势。
田驴儿只好答应。一来是因为这段时间在田庄他已经习惯享受这种人上人的快感，喜欢接受人们的朝拜，就像是孙金生在人市当王那样，有一种被推崇的荣耀。二来是他此时的心情，必须有美酒来搭配，因为他刚刚悟出了一大生活的真理，所以，喝点酒再好不过了。于是，田驴儿转头对钱娃说道。
“钱娃，你自己回家去，我和你这两个小叔伯去坐坐，喝几盅就来，好不好？”
钱娃本来就想逃跑，他恨不得闭上眼睛不看这两个凶神恶煞的门神，但是无奈他们不断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真是太可怕了，估计今晚又要做恶梦了，也一定又要尿床了吧，尿床了当然免不了一顿打，哎，想想就担心，现在好了，看到终于有机会逃回家中，便鸡啄食般点点头，然后转身，风一般撒腿就跑了。
熟门熟路座上宾，田驴儿随着村长李元奎的两个儿子，来到家中，但是却不见村长的身影，也不见村长老伴的身影，这倒是让田驴儿有些诧异。
“叔呢？怎么不见人？一起喝几口啊”
“哦，我老爸一回家就被跛子张请回家喝酒去了，咱不用管他，咱们喝咱们的”彩虹男看了一眼红发男，先回答道。
“那婶子呢？为啥也不在家啊？”
“我老爸嫌夜里寒气重，让我老妈给他送衣裳去了，这不更好嘛，没人打搅咱们，咱们也喝的痛快，而且啊，今天三军叔也看见了，我老爸现在是对我们两个一百个不满意，所以啊，我们父子是互相眼不见心不烦呢！”
红发男说着，端过来一碟花生米，并打开了一瓶包装精美的白酒，先给田驴儿倒了满满一杯，递到田驴儿眼前。
“三军哥，你闻闻，这味儿，简直是极品，这可是我老爸珍藏多年的好酒啊，今天，要不是招待三军哥，我老爸都不让我们两碰一下的”
“那还是给叔留着吧，咱们喝点别的吧，我也不是很会喝酒”
“不不不，那哪行啊！三军哥，我那话的意思是三军哥是贵人，贵人就得喝好酒，对不对？而且啊，我俩已经申请过我爸了，他可是觉得能让三军哥喝这酒，简直是这酒的荣幸，更是我们家的荣幸，来，三军哥，尝尝”
“是啊是啊，三军哥，你现在可是我们两的榜样啊，所以，干了吧，给个面子”
红发男和彩虹男简直如同是在唱双簧，一唱一和，轮流相劝，田驴儿哪里能招架的住啊，所以，在第一杯酒下肚之后，接二连三又灌下了几杯。刚开始，还能感觉到一股火辣的气流穿肠而过，但是喝了几杯之后，便舌苔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觉得身体开始飘飘忽忽，坐在椅子上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摇晃，如同是置身在一团棉花上一样，而且，那种久违了的，记忆深处的，踩在发廊红毯上的软绵绵的感觉又回来了。
啊，阿霞，他看见了阿霞，看见了地上的尸体，还看见了阿霞手中的钱包，还有，那个接过阿霞手中的钱包的自己，竟然咧嘴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红发男和彩虹男互看了一眼，都看见了田驴儿脸上明显的醉意，便互相递个眼色，彩虹男起身朝屋内的柜子走去，红发男则说道。
“三军哥，之前听说你要买手机，现在咱们这儿也没有外人，所以，我也就不怕丢人，其实啊，我们弟兄两手上，正好有几部手机，三军哥要不要看看？而且啊，里边也有外国进口货，绝对是真品，当然国产货也杠杠的，要不要看看？”
说着，彩虹男已迅速的从柜子里拎出来一个黑色的手提包，拉开了手提包的拉链，里边整整的一包手机，大约几百个的样子，赫然的呈现在田驴儿眼前。而且，各种款式各种颜色各种机型都有，田驴儿一下子就看愣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会有这么多的手机呢。
“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手机？买的？还是卖的啊？”
“这个，三军哥就不要问了吧，手机自有它的来路，而且，你随意挑，男士手机女士手机老年手机，适合咱们田庄男女老少的手机都有，就是不知道三军哥能不能看得上眼，挑挑吧”
田驴儿看着这么多的手机，每一款都精美，都在自己眼前闪闪发亮，拿在手上也一定能彰显自己的身份，但是，看着看着，田驴儿的眼神开始暗淡了下去，开始自惭形秽了。虽然自己美其名曰为百万富翁，可是自己竟然连一部手机都没有，而人家村长家的两个儿子，年纪轻轻的，出趟村就扛回来一袋子手机，真的是自比不如啊，想到这里，内心苦闷的田驴儿一仰头又灌下了一杯酒。
“三军哥，咋样？有喜欢的不？价格绝对给你优惠，这个你放心，而且啊，买一送一，三军哥要是有女朋友的话，也可以给女朋友送一个”彩虹男在一旁不失时机地撺掇着，恨不得田驴儿一口气买下这一袋子手机才好呢。
“不不不，一个就够，一个就够……”
“那这样吧，手机咱们慢慢挑，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边喝边聊”说着，再次给彩虹男递个眼色，彩虹男又拉上了袋子的拉链，坐下来给田驴儿斟酒了。
“三军哥，手机在这儿，它也跑不了，既然你不知道选哪个手机，不如咱们先看看钱，有什么样的钱就有什么样的手机，三军哥，你身上现在带着多少钱，告诉我，这样好让我们心里有个数，能给你介绍个价位合适的手机，怎么样？”
“不多，我现在身上钱不多了……”
“怎么会呢？我可听我爸说了啊，三军哥逛个商城就带个一万两万的，那一定是个实实在在的有钱人，所以，就不要客气了，给我们说个数吧”
“真没有了，没有了呢……要不然，你们自己数数”
说着，深醉到底的田驴儿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就差亲手将腰包里的全部身家掏出来了。。
“没事没事，三军哥，钱多钱少无所谓，你就是只有十块钱，我们这儿也有合适你的手机，不着急，来，咱们慢慢继续喝酒”
“好，喝，再喝……”
田驴儿举起了自己的酒杯，还没有说完，便一头栽倒，人事不省了。
红发男和彩虹男看到田驴儿彻底醉死，嘴角便升起一股邪恶的笑意。灌醉田驴儿，这本来就是他们的目的啊。接着，两人蹲下身，将田驴儿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翻了个个遍，顺手牵羊地掏了他的全部口袋，总共数了数，掏出来了不到七千块钱。
“呸，还有钱人呢，翻个底朝天，也就几千块钱，还不是个穷鬼？！祖上穷，辈辈穷！可惜了咱们的一瓶好酒！”彩虹男骂道。
“那也不错了，比咱们干手机的活强多了，而且，偷来的手机还要卖，也不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哥，那咱们还给他手机吗？”
“你傻啊！今晚咱两根本就没见过他，快点，钱收起来，把这穷鬼扔出去，手机还要留着卖钱呢！”
说完，红发男和彩虹男一左一右将田驴儿架起来，朝孙金生家走去。
本来，孙金生正在家里打骂钱娃，理由是钱娃没有完成他交代的任务，跟丢了田驴儿，将自家的财神爷拱手让给了别人，再加上钱娃告诉他，今天在人市上遇到村长李元奎的事情，孙金生便认定自己糟了李元奎的暗算，也暗暗咒骂自己失了策，心想就算自己说上几箩筐的媒也不如伺候好田驴儿一个，因为田驴儿是个金主啊，可万万不能得罪和怠慢，于是，痛心疾首的孙金生将谄媚田驴儿的力气转化成了揍钱娃的狠劲，打一阵，歇一阵，再打一阵，就在钱娃哭的凄惨无比的时候，又突然听见了敲门声。
“谁啊！”
孙金生没好气地问道。
但是，门外没有回应声。
“穷鬼死远点！半夜三更敲什么敲！”
眼看门外毫无动静，孙金生便朝门外骂了两声，转而又要去打钱娃，奇怪的是，敲门声又响了几下。
“咳，真是活见鬼了！谁啊！再不说话老子拾掇了你！”
孙金生一边骂着，一边去开门，当他看到心心念念的百万富翁田驴儿醉倒在自家大门口时，可是吓了一大跳，而且，门口除了田驴儿，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孙金生顾不上疑惑，赶忙将田驴儿扶进家中，让本来已经睡下的老婆子烧了一锅热水，又喊来了钱娃帮忙，给田驴儿洗了洗满身的酒气，安顿他睡在了自家的炕上，并打算第二天，就安排田驴儿去相亲，因为他要独自霸占田驴儿这个百万富翁，绝不再给别人任何的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