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未觉已多年
!
什么时候?
秦可厌试着运行灵力,然而平时如臂指使的灵力忽然凝结成块,堵塞在经络各处,她这般强行运气,反而引得自己气血冲撞,喉头一甜,一口热血便吐了出来。
“白费力气。”慕如风走到近前,冷冷开口。
秦可厌不动作了,只是似笑非笑的瞧着她:“我明白了。”
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右肩一阵剧痛,抬头就看到慕如风面无表情的伸手把刺穿她右肩的长剑转动了起来,搅得血肉一阵模糊,剧烈的疼痛沿着神经在大脑肆虐,教人恨不得立刻就昏迷过去。
“你给可儿下了什么咒?解开。”
秦可厌眯了眯眼,眼前这个人前所未有的狼狈,身上的血只怕把衣裳都染满了,站都战不稳,还惦记着给徒弟解咒?
“你这徒弟瞧着倒是可爱,怎么,心疼了?”
她眉头微皱,显然也是痛极,只是半点没有服软的意思,连说话都透着一股狠厉。
“你也有心啊?”
噗嗤。
血液顺着尺素剑身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混在微微发红的泥土里。
“解咒。”
慕如风看着她。
“我给你个痛快。”
秦可厌听着她的话,忽然笑了起来,先是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随后是畅快到近乎癫狂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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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如风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一言不发,抬手把左边的剑也转动了一圈。
那笑声混上了一丝痛楚,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秦可厌笑着笑着,却是眼泪都快出来。
“慕如风啊,慕如风,你看看你自己,倒是比我行事还要像你们所谓的魔教妖人,你要不干脆投我长生府,我把府主之位还给你啊。”
一只手扼住了她纤细修长的脖颈,把所有语言都堵在了里面。
慕如风几乎能够感受到那一层细腻的肌肤下奔流的血液,肌肉和骨骼,那么脆弱,那么柔软,只要轻轻的用力,就会被终结。
人是那么脆弱的生物。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因为缺氧而逐渐翻白,双手挣扎着,却因为双肩的长剑而被限制,呼吸变得急促,喉咙中发出不明的呜咽。
魔教妖孽,人人得而诛之。
慕青云,你这个狼心狗肺之徒,为了一个女人,连宗门都不要了吗?
如风,跑,跑得远远的。
我不怪你。
你有什么资格怪我?
她最后闭上了眼,再没有看她。
脖子上里力道一松,大量的空气涌了进来,秦可厌终于缓回一口气,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白皙的肌肤上五个鲜明的手指印。
慕如风闭着眼睛,浑身都在发抖。
“解咒,然后走。”
秦可厌一愣,妙音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慕如风拦住。
“这是最后一次,看在她的份上,这是最后一次。”慕如风抬手取下钉在她身上的两把长剑,把妙音的递还给她,背对着秦可厌。
“下次再见到你,我会杀了你。”
秦可厌从她身边走向林可儿,听到这句话忽然笑了笑。
“就像杀她那样?”
她从林可儿头顶百会穴抬手吸出一根黑色长针,笑得讥讽,满目凉薄。
总有些人做了错事,自以为摆出一付难过不已,忍辱负重的样子,就足以还清错处,还得一个顶好的名声。
秦可厌距离慕如风不过五步的距离,而慕如风伤重得连站都站不稳。
在经络中堵塞的灵力滚动起来,几乎让她觉得要破体而出。
那是极亮的光,和极大的恨。
光芒里有血色飞溅出来,是暗红的颜色,就像是凝固了许久的纠葛,秦可厌一击即退,留下一路血迹。
慕如风还站在原地,不知从什么地方吹起的风,把散乱的青丝吹得舞动,在她身前,妙音鹅黄色的长衫上沾了滴滴的血色。
“阿音,你不该管我的。”
“你会死的。”
“我累了。”
“我给你上药。”
“阿音。”
“你伤得很重。”
慕如风收了声,默默的看着她的动作,妙音小心的撕开已经被血液凝固住的衣物,一寸一寸,一处一处,暴露出焦黑的伤口,她从口袋取了上好的药膏,沾在指尖,细细的沿着伤口周围擦拭。
慕如风半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似的温和,于是她的动作越发轻柔,唯恐弄疼了对方一般,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肌肤,却不住的发抖。
忽然她动作停了,慕如风睁开眼睛,正正望进那满目的疼惜。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你怎么就···”
慕如风抬起手替她拢起耳边散落的发丝,眼前掠过一幕又一幕的回忆,些微的扬起弧度。
“大约是,我这样的人,做什么都是错的罢。”
五日后
“我还是陪你回去一趟,你现在这个情况,我不放心。”
慕如风摇了摇头:“你若是陪我回去,他们就该知道我最近情况不好了。”
妙音担忧的看着她,经过几日调养,外伤是止住了,但她硬抗血雷,又受了一记暗算,内伤沉重,不动手暂且还看不出来,若是与人动手十打十的要吃亏,再加上初入化神境界不稳,无论如何也不该再回去掺和宗门的那些麻烦事。
“你且放宽心,我有分寸。”
慕如风拍了拍她的肩:“不风拍了拍她的肩:“不用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
妙音略有些气恼的看着慕如风,这人的保证实在做不得数,就说这次星云之行,明明在最开始就看出楚决惜有问题,却还是跟着她的指引自己往宫殿里跑,最后把自己弄得一身的伤,叫谁敢相信她的分寸?
慕如风显然也是想到自己为了让小徒弟拿到紫级评价而刻意往陷阱里跳,略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她平时面无表情惯了,不好意思起来也就是脸色微微红润了一点,不再苍白得像个死人。
“你须得答应我回去不能急着动手,至少等六个月伤势稳定之后。”妙音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发力,恰巧慕如风往前走了一步,一时靠得有些近,几乎稍微一凑近就能碰到友人挺直的鼻尖,呼吸的热气都能够感受,一时惊得她差点跳了回去。
“好。”
耳边传来灼热的气息。
“我答应你就是。”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明明那人看起来清冷得紧,说话也冷冰冰的,偏偏抱着人这么温暖,身上淡淡的冷香随着温度传递过来,让人生出无限的眷恋。
怎么会有人给人的感觉这么天差地别?
慕如风放开妙音,看她难得的呆滞,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怎么愣住了?”
“一时不太习惯你这么热情。”妙音面色依旧镇定,巧妙的拉开了新的话题来转移好友的注意力。
“冰心诀的修炼不应该是越来越冷静吗?”
“本该如此,只是前不久突破化神的时候有一些新的感悟···”慕如风果然被这个话题带走,没有注意到妙音的异常,只是独自思索起来。
“过段时间去天音寺或许还得麻烦你帮个忙。”
妙音笑起来:“你我之间有什么麻烦的。”
“也是。”慕如风这么几日笑的次数比起过往二十年都要多,哪怕只是些微的弧度,看在某些人眼中也是极大的欣喜。
“那就再拜托你一件事,你还要进幻境里收尾对吧。”
“怎么?”
慕如风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只是拜托你去当日的大那里找找有没有什么骨质的灵器,捡了埋在森林区域左边城镇郊外的坟墓罢了。”
妙音应了此事,只是略有些好奇:“这是谁的遗骨?”
“一个蠢货的。”慕如风回答。
活着没守住自己喜欢的人,死了没守住自己的遗骨,从生到死都累得另一个人无怨无悔付出。
慕如风从来不明白为什么,也不想明白。
只是顺便罢了。
“可儿,启程了。”慕如风叫了尚在屋内的小徒弟一声,此次历练把小徒弟吓得够呛,回去大约能努力修炼一阵子?
林可儿站在窗前透过小小的缝隙看着师父和另一人言笑晏晏,听到声音应了一声,却没什么动作,只是眉头紧皱,手上不知捏着什么越发用力。
当日在幻境之中的一幕忽然又涌上心头,她是看见撕裂的剑光醒来不假,只是在那之前她看到了什么,师父没问,她也没说。
脑子里仿佛有什么声音在说话。
她是我的。
林可儿张开拳头,一团粉末随风而散。
新洲地界欢喜阁
依旧是那清冷得和外周环境格格不入的房间,山水屏风,水声荡漾,仔细瞧来却发现此处多了不少物事,墙角华美精致的香炉散发着浓郁而不强烈的香气,桌面上多了一套色彩艳丽的茶具,梳妆台前红红绿绿的摆满,雕花木床上简单的素色被褥换成了柔软顺滑的绒被,此间的主人正端坐在床榻之上,腰背挺得笔直,丝毫没有放松的姿态,视线在这些物事上打了一转,又落在屏扇之上,恍若能透过山水图画看到那隐约身影。
“可算是能畅快沐浴,念儿实在是太过小心,我伤得哪有那么重,这么几天可憋死我了。”
莫念抬起眼帘看向那个随性得令人发指的身影,白皙光洁的肌肤在宽大的衣袍下若隐若现,有水滴沿着发梢下落,她歪着头把长发拢到一侧,露出精致小巧的耳廓。
“你的伤还需要再养一段时间。”
她听出自己声音的嘶哑,像是被欲念浸泡过的,目光想要从那身影上挪移开来,行动却万分艰难。
“秦可厌!”
被吼的人一点没有被抓包的慌乱,反而坐到了床榻之上,轻声笑起来。
“念儿你就是太聪明了。”
莫念别过头去不看她:“给我把你的魅术收起来。”
她这么说着,但那种热烈得近乎迷幻的气息从身边一下子消失的时候,却无端生出几分怅然,面前的人轻笑着斜倚在床头,薄薄的被子遮不住妖娆的曲线。
莫念盯着她看了一会,秦可厌大方的和她对视,甚至于还眨了眨眼,笑吟吟的看着莫念不自然的转过头,木着脸拿过床头的药碗小心的吹了吹。
“喝药。”
秦可厌盯着她看,那张脸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无趣的摇了摇头,倒是乖乖的张开了嘴。
“好苦。”
莫念顿住了一会,放下药碗,不知从哪掏出了颗糖,剥去糖纸,递到她唇边。
秦可厌定定的看着她,却没办法从那张脸上看出任何的东西。
“我不想吃。”
于是莫念又端起药碗,秦可厌也没再捉弄她,安静的喝着一看就泛着苦味的黑色药汁。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吞咽的细微声响,直到整碗药喂完两人都再没说话,莫念把空了的药碗放到一边,感受到对方沉默的注视,眼中有莫名的意味滑过,喉头滚动了一下。
“别再盯着慕如风不放了。”
秦可厌把脸别到一边,神情变得冷淡,她这人笑的时候百花盛开,让人错觉整个世界都在你身边灿烂,可是她一扭头不高兴了,还是那张脸啊,怎么就让人心里发疼。
她像是看个陌生人一般的看着你啊。
“慕云宗的入门试炼要开了,你这伤左右也是要养上那么一段时间的。”
她停顿了一瞬间,像是要吞回即将出口的话语。
“我手里有几个可靠的身份。”
秦可厌吃吃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