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是相隔一星期後,這天下課,我完成了圖書館的工作,像往日般來到小賣店,綝姐看到我,漾起一貫的和藹笑容,彷彿一切依然。
可過了不久,麻煩的事情來了,來吃煎餅的客人當中有位想追求綝姐,經常藉故親近,姊不想得失客人,態度親切,反倒惹來誤會,客人多次邀約不遂,逐漸惱羞成怒,這天居然在小賣店裡大吵大鬧。
「妳到底是不是在耍我?答應了這麼多次,每次都放我鴿子。」
「我沒有啊,我只是說歡迎你在這裡吃餅,沒說會跟你約會的。」
綝姐委屈的說。姊從不會亂拋媚眼,可是因為聲音嬌美,又總是笑臉迎人,會令人誤會對自己有好感也是正常的事。
「但妳明明說沒男朋友的嘛!我很差嗎?交往一下不可以嗎?」
男人自知理虧,說話戾橫折曲,這天小賣店老闆剛好不在,綝姐一個女子也難於應付。我看不過眼,上前勸止說:「先生,請你自重點,我姊是賣餅的,不是賣身的,你不是買餅,就請不要阻著人家做生意。」
「小子,誰說要買你姊了?我是認真想追求她,不是在玩的。」
男人理直氣壯的說。
「你這種態度,以為會有女孩子肯接受嗎?你有成功追求過女生嗎?」
我直接指出男人的無禮。男人彷彿被我說中死穴,氣得臉紅耳熱,吐下一口唾液,不屑道:「呸!以為有寶麼?還不是大陸妹一個,大陸妹最貪錢,說不定以前在鄉下時就是出來賣的,五十塊玩一次,兩百睡一晚!」
親姊被辱罵成妓女,我怒不可遏,衝上前一拳轟在男人的頭顱上:「不准侮辱我姊!」
男人冷不防受我一拳,立刻揮手還擊,兩個人在小賣店前互毆起來。
綝姐大驚,旁人看見,報警求助。就在連煎餅工具都散落一地的時候,奉召到場的警察把我倆制服。
一同被帶住警察局搞了半天,我先出手打人,但男人言語挑釁亦自知理虧,在各不追究的情況下被警察教訓了一頓,才終於獲釋。
回到家裡,綝姐替我洗傷口和塗藥酒。我抱歉把事情弄大了,姊搖搖頭說:「不會,幸好你來了,不然我不知道怎樣脫身。」
我擔心的問:「但今天把事情鬧得那麼大,不知道老闆會不會生氣?」
綝姐著我放心說:「不會的,老闆是個明白事理的人,知道不關我事。」
然而老闆雖然明事理,卻怕麻煩,接著的一天,一班食物環境衛生署的人員來到小賣店,說有人投訴吃了我姊的煎餅感到身體不適,嘔吐大作,懷疑食物不乾淨。然後每隔兩天便不斷有人投訴,每每一查就是大半天,搞得生意做不成。
後來連報館也收到舉報,說我家用有害的黑市油來煎餅。
「食環署的先生,前天查過今天又來查啊?」
「沒法子,有人說看到這裡有老鼠,我們收到投訴,就必須跟進。」
賣這種煎餅本來就賺錢不多,老闆不想麻煩,又怕影響店子生意,於是索性把煎餅檔結束,並同時解僱綝姐,我家的唯一生計亦一同失去。
前面說過,綝姐學識不多,要找回同一工資的工作並不容易,一便是時間甚長,一便是清潔洗碗。一個相貌皎好的年輕女子如果不肯出賣色相,謀事往往比一般人更困難。
「沒事啦,賣衣服、賣飾物一樣很多選擇。」
綝姐安慰著我,我苦澀的說:「但工資比以前差不多沒了一半,時間又長。」
「我家本來就不多花錢,而且煎餅很熱的,我早不想做了,在商場賣衣服有空調,不知多好。」
姊如是說,她沒有怪我半點,但我仍是十分自責。拒絕便拒絕,幹麼要打擊別人?綝姐說得不錯,口不擇言一向是我的缺點。
這晚我心情低落,連晚飯也沒胃口吃,不到九點便跳上睡床,綝姐見我不開心,反過來安慰我:「怎麼了,還在想那件事嗎?天無絕人之路,肯工作哪有餓死的?」
我情緒低落的問她:「姊,妳說我是不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綝姐托著頭微笑說:「姊才讀幾年書,不會像你出口成文,但我覺得這應該是挺身而出,勇氣可嘉。」
我咕嚕道:「這樣也可以拿來安慰我,妳才是好文采。」
「嘻嘻,看電視學的。」
綝姐笑得可人,我可沒心情跟她鬧著玩,反省說:「都是我不好,為什麼要說那些多餘的話來挑釁他。」
綝姐搖頭笑笑:「你只是說出事實吧,沒什麼不對。」
我嘆了口氣,說:「其實我有什麼資格問他有有沒成功過,我自己就成功過了嗎?」
綝姐掩嘴笑說:「你很成功啊!至少姊的芳心,現在都落在小弟身上了。」
我臉上一紅,哼著道:「拜託這種時候不要捉弄我好嗎?」
綝姐甜絲絲的說:「沒有啦,都是真心話。那天看到你替我出頭,其實我是很高興的。我家小弟啊,過往總是我照顧他,現在居然會保護大姊了,簡直像個白馬王子一樣。」
「快要沒飯吃了,還白馬王子嗎?」
人生頭一次被稱讚,我渾身不自在,綝姐笑得可人:「那吃粥囉,不然就吃姊的煎餅,反正我倆姊弟有粥吃粥,有餅吃餅;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以後也不准說誰拖累了誰。」
「也是的,小弟跟著大姊,吃粥吃餅都很快樂。」
「有這樣疼我的小弟,我也十分快樂。」
一人一句,不知為何,我覺得這時候簡直不像是姐弟間的對話,而彷彿是一對男女,是一對互相愛慕的男女。
默默地看著眼前人,但覺綝姐的聲線溫柔嬌憨、神態動人,優雅臉容在月色傾瀉的映照下顯得雪白無比;薄嫩的肌膚,通透的唇瓣,加上一眨一眨的亮麗眼睛,美得有如出塵仙子。
「姊……」
我不自禁地伸手撫摸一縷秀髮,柔軟若絲,叫人陶醉。這時候某種平日沒想過會說出來的話,彷彿是得到允許般很自然地溜到嘴邊,我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衝口而出說:「我愛妳!」
綝姐先是一愕,然後柔柔一笑,表情婉嫕道:「別胡思亂想了,睡吧!」
「嗯,晚安,姊。」
爬上睡床,我抖震未止,心跳仍是「怦怦」響過不停,連自己也沒法解釋怎麼說出這句話來。我但願綝姐沒有參透當中意思,只視為家人之間的純樸親情。
可一切原來並未結束,就在腦袋仍然混亂不堪的同時,綝姐突然從下格床站起,把頭挨在我的床邊,默默看著我。
「姊?」
我臉色蒼白,不知所措的問了一句。綝姐不作言語,只做個捉弄我的表情,然後輕輕挨向我臉,把兩片櫻色香唇吻在我的嘴角。
「啊!」
那一瞬間,隨著唇間接觸,天地萬物都彷彿停頓下來,只靜靜地傾聽著兩個人的心跳,感受著對方嘴唇的熾熱。姊在吻我,我也在吻她!
十秒過後,綝姐緩緩離開我的臉龐,小聲說:「晚安,我的白馬王子。」
直至綝姐再次回到自己被窩,我仍是不敢相信的整個人呆住片刻,鼻頭間的芬芳未散,身體好像再沒知覺,嘴邊腦裡盡是充斥著親姊溫軟的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