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后悔了
“秦嫂子这是心头郁气太重，肝火太盛。”寻来的大夫并不知道顾有权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当是顾有权夫妻俩吵架闹的。开完药后不忘语重心长的对顾有权道:“二郎，你媳妇脾气虽火了些，可着实是个能干的，你一个男人要大度些，千万别与她置气。男人么，不讲究吃穿，图的不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气着了她，招罪的还是你自己。”
家丑不能外扬，顾有权只能听着不住的点头。
“存远，拿钱跟大夫抓药。”
顾存远应了一声，刚抬脚便停了下来。家里的钱都是他阿娘保管着，此刻她昏迷不醒，自己要到哪里去拿钱。
问心低头红着眼睛从厨房出来，拉过他的手塞给他一个荷包，一眼不发转身再度进了厨房。
顾存远一掂，一荷包铜钱沉甸甸的，如同他此刻的心一般。这应该是她绣花打络子得来的，她攒了许久，平日里从来舍不得拿出来用的。
没等问心熬好药，秦氏便醒了过来，醒了之后不顾一旁一直守着她的顾有权和顾存远父子便开始嚎啕大哭。
那箱笼里装的不只有问心十两银子卖身的钱，还有这几年零零总总存的一些铜板，大概有二三两银子。最要命的是里面还有一张二十两面额的银票，那是自己当年出嫁是自家娘亲给的压箱底的钱。这些年无论日子多艰难她都没动过，她想着万一有过不去的坎好拿来应急，若是有那好命一辈子顺顺当当的，以后就留给存远。房子烧了她都没舍得拿出来，谁曾想被偷了去。
看着她哭的撕心裂肺，两个男人也跟着红了眼。顾有权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沉声道:“不哭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错，当初就不应该救她们回来。”若没有自己当初救回她们，就不会买下问心收留了两人，也不会烧了房子，甚至于现在还……
“问心，问心呢？”秦氏突然哽咽着抬头，心中跳的怦怦响。千万别是姐妹俩一起拿着钱跑了，否则自己真成了笑话。
“问心在熬药。”顾存远双眼通红的看了她一眼，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床前:“阿娘，我错了，我当初不该不听你的话，执意留下问心，都是我的错。”阿娘一向为人豪爽，不消自己问，素天心定是偷了不得了的东西，否则阿娘不会气成这样。若不是当初自己执意要留下问心，素天心也不会留下，如此他们家定然顺顺利利的，根本不会是这些事情发生。
门外哐当一声响，却是问心抬着的药碗碎了一地。
顾有权的话她没听见，顾存远的话她却是听的一清二楚。存远这是后悔了？他在怨自己？
阿姊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己脸上也难堪，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家人的脸。若是可以她此刻真想离开这个让她这么难堪的地方，找到阿姊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问问她有没有想过自己。
顾存远拉开门，只看见问心的背影，发疯似得消失在大门外。
他有些后悔刚才自己说的话，他不后悔要下问心，只是不该留下素天心。他很清楚自己的心，从小他就喜欢问心，现在更喜欢。他喜欢看见她笑，不喜欢看她难过的样子。可是阿娘……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还倚在床头抽泣的秦氏，一咬牙关上了门。
“存远 ，你不该说那些混话，问心从小就很懂事，阿娘也从来就不后悔留下她。天心是天心，问心是问心，男子汉大丈夫要明白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秦氏一通话说完便有些气喘，她挥挥手道:“去吧，去跟问心做饭，阿娘想休息一会。”
顾存远看了一眼一直坐在床边的顾有权，抿了抿嘴，出了屋子。
厨房里，灶台上是盛好的饭菜，显然还没来得及拿进屋。可是屋子里没有问心的人影，显然是跑出去没有回来。这么大的太阳她能去哪？
顾存远有些心慌，早知道刚才他应该追出去的。她那么敏感，定然是觉得自己不要她了。
问心跑出了院子，这才发现出了院门她竟然连个可去的地方都没有。老宅不是她的家，这样跑过去只会被笑话，唯一亲近的梁宅她也不想去，她不想梁爷爷看见自己难过的样子。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没有真正属于我的地方。”自嘲的笑了笑，寻了一处有树荫的地方就着石头坐了下来。
不知不觉竟然跑到了门口山下的河沟里。山涧的水早已经旱的断了流，此刻连一点湿意也看不见。
问心倚在身后的坎子上，心里千头万绪怎么也理不清。她心里在想着天心到底拿了婶婶什么东西，又在想天心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说一声偷偷走了……
手不知何时拽掉了身旁的一颗野草，野草中间是一朵淡黄色的小花。天大旱，万物枯萎，它却在树荫的庇佑下生的这般的好，半点也没有枯萎的迹象。
“小东西，你真厉害，这样的天你都能活下来，那些庄稼都枯的差不多了呢！”言罢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自嘲的笑了笑。
“我这么大个人，还不如这么一颗草。可是 阿姊这样走了，这个世上我是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存远哥，我没有脸再见她了，他肯定恨死我了。”原本自言自语，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
“阿姊。阿姊，爹爹，阿姊她也不要我了，以后就只有问心一个人了。爹爹，若是你还在该多好。问心努力的练功 ，好好认字，问心这么听话，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呢？”
声音小的如同呓语，可是站在不远处的顾存远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他看着她靠在那里无助的泪流满面，却再也生不出小时候那份勇气上前一步说一声:“问心不哭，存远哥哥带你回家。”
他喜欢问心，可依旧压不住心头的那份悔意，挣扎了半响，这才走到问心面前道:“日头太大，回去吧，小心晒坏了。”
问心泪眼婆娑的抬头看着他，看着他从未红过的眼睛此刻通红一片。忍不住伸手拭了拭。
“存远哥，你后悔了是不是，后悔带我回家了是不是？”
顾存远半响不语，问心的心沉了下去，一直沉一直沉，仿佛再也找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