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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绿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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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出府,素天心很是安分了几日,因为她受了风寒。这一次可不是作假,头一日半夜三更在雪地里冻了半宿,第二日又跑出去饮酒,当夜便高烧不退。

她这一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云萝院,问心难得的清静下来,专心致志的绣着屏风。

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三这一日,若是在顾家村今天应该是小年。可京城地处南方,小年都要到二十四才过,问心百无聊赖,带着绿萼拿着綉好的屏风出门寻匠人装裱。外面兴致勃勃的逛了一日,到了傍晚才感觉到无聊。

去年的这个时候一家子都坐在一起揉面剁馅包饺子,而今她只需要在屋子里坐着,看着丫鬟婆子忙绿,需要的时候一声吩咐立马有人将东西送过来。

“姑姑会不会包饺子?”问心手中无聊的缠着一只打了一半的絡子,心里闷闷的有些发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怎么也压制不住。

月桂正与绿萼一起在收拾府中送来的新衣与首饰,听得她的话手中微微一顿,继而立起身子朝着她微微一笑道:“这个奴婢还真不会。奴婢没进宫之前家里穷,一年到头也难得吃得起一回细粮,饺子这东西,那都是富贵人家才吃的东西。后来奴婢进了宫,起初是在浣衣局当差,虽说清苦,但是好歹偶尔有冷馒头垫肚子。再后来进了寿康宫,吃的也就精致了,多半都是主子赏下来的。饺子这东西倒是尝过几回,只是记不起来是什么样子什么味道的了。”

问心听她这样一讲顿时来了兴致,双手托腮,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与绿萼:“那绿萼呢?”

绿萼看了看她,腼腆的笑了笑道:“奴婢家在北方,饺子这东西不仅会吃也会做。家里虽说不富裕,到也没有姑姑那般艰难,吃的不精细,有粗粮能填饱肚子也是好的。每年到了今日,奴婢阿娘总是会做上一篮子豆腐祭拜灶神,饺子也是必不可少的。饺子皮是用白面做的,掺了少许黍粉,里面的陷是大葱和白菜,还会加少许的肉。每年这一天饺子都是管饱的,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很开心。”

“那后来呢?”问心听她这样一说,兴致越发高涨,仿佛在听说书先生说一个极为好听的故事。听绿萼说的倒是跟自己在顾家村极为相似,只是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将姑娘交给人牙子,卖到他家为奴。

果然,绿萼再说下去,脸上就黯淡了。

“去年大旱,家中颗粒无收 奴婢家孩子多,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弟妹,一家子人等着那几亩地吃饭。地理没有收成,连同下一季也种不成,阿爹便带着哥哥上山替城里人筏木头挣些银钱,谁知道木头滚下来将他压在了下面,生生没有了气息。弟妹年幼,两个哥哥又到了说亲的年纪,可年头不好,家中的顶梁柱又没了,活路都成问题。奴婢阿娘一狠心便十两银子将奴婢卖给了镇上的鳏夫。那人比奴婢爹年纪还大,脾气又不好,奴婢到那的第一日趁着他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谁知道去落到了人贩子手里。”绿萼说着说着眼泪顺着眼角便流了下来,自知失态,连忙抬头拭擦。

而后再度开口道:“郡主,奴婢失态了,今天是小年,奴婢不该说这些不开心的。”

问心被她感染了情绪,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给她:“无事,有些事情憋久了反而不好,说出来心里就会舒服很多。”话毕忽然又想到什么,眉头轻轻一怵,轻声开口道:“那后来呢?你有没有再回去过,家里怎么样了?”

绿萼闻言身子一震,小脸顿时苍白无血,半响才艰难的开口道:“奴婢,奴婢被辗转卖了几次,京城离家相隔千里,所以自离家到现在已经一年多,却没能再回去。阿娘得了人家的银钱,而我却偷偷跑了,那人定然不会放过奴婢家人的,这可要怎么办?”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又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自己独自逃出来被人贩子卖掉,一路心惊胆战,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不敢抬头,哪里想过其他事情。只是现在因着闲聊,问心又那样一问,能想到的自然全部都想到了。说话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想是一直压抑着自己不敢哭出来。

她这样一说,问心和月桂都沉默了下来,绿萼家离京城太远,又过了一年光景,谁也说不准家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这个世道哪有那么多好人,任谁怕是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半响,问心才轻声开口道:“本是不该说这些,可即便不说也不能掩盖事实。人这一辈子各有各的命,现在已经年底了,若是过完年有机会,我给你些银子回家去看看。朗朗乾坤,想必那人也不敢把事情做的太绝。”

绿萼腿一软,噗通一声就对着她跪了下来:“郡主,谢谢郡主。”做了奴婢,这辈子是难回去了,可是主子和善,能有这份心思她也有了盼头,心里自然感激的很。

问心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掸掸衣襟道:“那些东西先放着吧,左右我也不会穿。让姚黄魏紫去二叔那边知会一声,晚间我就不过去用饭了,去大厨房寻些食材,咱们去小厨房包饺子。”左右她已经决定过了三十就回顾家村,实在没有必要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的迎合府中的人。只想陪自家祖父好好过完寿辰,过完年她就离开。

绿萼到底心思简单,听得她这样一说,立即抹去眼泪眉开眼笑,完全无视门口姚黄离去时那愤恨的眼神。

不管是云萝院还是碧水居都劈的有自己的小厨房,是以问心素日里除了早上在素亲王下朝后去六安居请安留饭外,其余都是自己在院子里独自用饭。没有那些人,没有那些规矩,有时候还会叫上月桂和几个丫头一起,很是自在。小厨房里一早就按着她的喜好备齐了各种食材,只等她屋子里的丫头过来传话。

今日是小年,丫头婆子只等主子用过晚饭就可以提前回去休息。小厨房的管事是一位姓李的婆子,长得颇为富态,问心从未和她打过照面,只是月桂和绿萼都不太喜欢她。言辞太过,说话的时候总喜欢跟人靠太近,嘴里的唾沫芯子喷的到处都是自己却浑然不知。

问心披着斗篷与月桂一道带着几个丫头绕过院子到了厨房门口,姚黄先几人一步进了厨房。李婆子讪笑着迎了上来,依旧是招牌似得动作,抖着脸上的肥肉往姚黄面前一凑道 :“姚黄姑娘来了,小姐今日想吃些什么?”

姚黄在碧水居这些日子跟着月桂,见识也涨了不少,知道自己在主子屋里伺候,身份自然比这些粗使的下人高上几分。那气势自然就抬了出来,不着痕迹的跟李婆子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才脆生生开口道:“郡主说了,府中明日过小年,定会忙碌,你们晚上不用伺候了,都早些回去歇着。主子有需要,月桂姑姑会伺候的。”

能早些休息,这些人自然是愿意的,几人麻利的收拾妥当,只有李婆子还围着姚黄没有动静。姚黄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掏出荷包扔给她道:“明日小年,这是郡主的赏钱,一人六文钱,你拿去现在分了吧。”言罢,将荷包递给她,自己却是没有离开的意思,李婆子不傻,自然是知道怕自己独吞,麻利的将里面的散钱倒出来跟厨房里其他人一起分了。

待屋子里人散尽,问心一行这才进了厨房。月桂年长,自然是自行先去打理。可惜她虽心灵手巧,可偏偏对厨房的事情一窍不通。面粉和大黍粉她都分不清楚,惹得几个丫头皆捂嘴偷笑,连问心也笑出了声,直看得月桂窘迫不已。

姚黄和魏紫摘菜,绿萼独自和面,问心扔开斗篷挽起袖子拿刀在案板上剁陷,唯独月桂一人,伸着一双手,竟不知道该往哪放的好。

“姑姑,若是闲的慌,帮我把那些菜叶子捣鼓碎,然后找纱布把汁滤出来,等会我有用。”几人看了看,不解其意,继而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倒是月桂,终于有了自己的事情做,终于不再那么尴尬。

待她将篮子里的菜全部捣碎过滤,整个手都快僵了,两只白皙的手被菜汁染的绿了一层,只得舀了温水反复的泡着。这手污成这样,明日可要怎么伺候主子,自己看着都渗的慌。

问心也顾不得她,笑着接过菜汁倒进准备好的盆子里,一盆子白面顿时绿成了一片。几个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似懂非懂的看着她独自在那忙活。待到一团翠绿的面成型,几人终于恍然大悟。

“怎么样?漂亮吧?”问心难得的开心,满面笑容,全然不顾手上脸上还沾着些许面粉。

“漂亮漂亮,郡主,您真厉害。”绿萼一脸的崇拜,她竟不知,面还可以揉成有颜色的。

北方和南方的水饺完全不一样,北方的饺子是如同金元宝一样的,大大的肚皮,很有喜感。而南方的饺子花式比较复杂,却有玲珑剔透的美感。问心亲手包了饺子,亲手下了锅,捞出来用青花白玉盘盛了,放进食盒。

“你们好了自己早些吃,不必等我了,我去六安居与祖父一起用。”自己在府中的日子不多了,能多陪陪他老人家那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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