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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七节 再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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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啸中,李广利召集起了他的全部都尉、校尉。

整个帐中,瞬间坐满了人,密密麻麻,几乎有六七十人之多。

除了李广利的嫡系,更有着河西四郡的郡兵都尉、校尉以及从五原、朔方、北地、陇西驰援而来的援军将帅。

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入帐中,立刻就忍不住窃窃私语,互相打探起消息来。

议论的焦点,当然是如今已经结束的令居战事。

“赵新弟可真是运气好啊……”许多人唏嘘着。

对在坐的大部分人来说,战争不管怎么赢的,能赢就是好事。

至少,一场大胜,足可让很多人升官。

最起码比打不赢强!

而李广利的嫡系,则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们自然已经知道了,李广利下令将天子钦使,故执金吾、西域都护王莽‘请去休息’的事情。

这可不是小事!

一旦事情被捅出来,休说李广利了,便是他们也全部要被牵连。

旁的不说,一个知情不报、附逆作乱的罪名,就足可让他们死全家!

若有人抓住做文章,说不定可以按上‘大不敬’乃至于‘谋逆’的罪名,而这种罪名一旦坐实了,不仅仅死全家,还会连累已故的祖先。

便连李哆等人,现在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没办法,事关重大,哪个不担心?

但没办法,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一条道走到黑了。

好在,大汉帝国素来有着‘胜利者不受任何指责’的传统!

矫诏、抗旨什么的,那是失败者的罪名。

胜利的话,这些都只是旁枝末节,不足为道,乃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甚至可能变成佳话、典故,连天子也不会放在心里。

就像当初,吴楚七国叛乱,条候周亚夫领兵平叛。

其于昌邑设防,坚壁清野,连续赶跑和拒绝了长安来的使者十几次,最终的结果是条候率军一击毙命,叛军灰飞烟灭。

而先帝和满朝文武,马上就给条候的这些行为,做出了种种安排,连史官都拼命洗地。

搞得好像,在出京前先帝就已经和条候商量好了一起坑梁王与窦太后一般。

二十余年前,冠军景恒侯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亦是抗旨、矫诏小能手。

出塞之后,长安的命令对他来说就和擦屁股的草一样,听都懒得听。

甚至连天子派去赏赐的酒肉都可以因为嫌弃不新鲜而丢掉。

结果是,连半个敢指责与弹劾的人也没有。

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全部都在吹捧霍骠姚‘有气敢为’实乃‘真丈夫也’。

至于他做的那些事情,在长安君臣与天下百姓眼中,简直可爱的不得了,乃是耿直与敢担当的本色演出。

这就是能打胜仗的大将在汉室的地位!

只要能打赢,没有人会去追究在这个过程中的作为。

赢了就是赢了!

封赏、权力、美女和地位,源源不断,连绵不绝。

然而,一旦没有打赢,甚至只是没有赢得很漂亮,那么,之前的所作所为,立刻就会孽力反馈。

而且,反弹的力度会超乎想象。

没有几个人hold住那种反弹的打击!

至少他们是hold不住的,所以一个个忧心忡忡。

他们只能在内心祈祷,这一次赢一把大的!

就在这时,李广利从帐外走了进来。

他提着宝剑,一屁股坐到上首的主帅之位,其他将官立刻纷纷起身出列拜道:“末将等拜见将军!”

“诸位请起!”李广利挥手道:“大军之中,外面的俗礼就免了!”

他说道:“俺这次召集诸公,乃是要与诸公商议一下战事!”

众将闻言,立刻拿起眼睛,搜寻起持节而来的天子钦使、都护王莽来了。

可惜,找了许久,也没有见到王莽的影子,甚至连王莽的部下也没有露面的。

于是,北地东部都尉袁野忍不住问道:“既是战事,敢问将军,都护何在?”

五原、朔方等地的都尉校尉们立刻跟着问道:“将军,都护呢?”

便是李广利的部将,也都疑神疑鬼的思虑起来。

没办法,王莽在军中时间虽然不长,但他这些天来拼命刷脸,让全军上下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位持节使者,西域都护奉天子诏命而来的事情。

对汉军来说,服从天子是本能。

特别是当今天子在位数十年,积威日久,在军中威望极高,尤其是对于这些边塞大将而言,更是如此——因为几乎所有汉军的边塞领兵的校尉、都尉,都曾在长安光禄勋或者卫尉任职,许多人更是有过宿卫天子左右的经历。

故而,对大部分边关的高级将官而言,当今天子不仅仅是他们的君主,还是与他们有着直接关系的恩主。

双重羁绊之下,在这个封建社会,联系和牵绊自然极深。

许多人都会自己脑补自己是天子鹰犬,汉家爪牙,并将这个脑补结果反应到现实中,于是情况就变成了在很多时候,边塞大将们遇到与天子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会自动维护和维系君王权力与威严。

这亦是刘氏可以统治天下的奥秘所在。

李广利听着这些议论声,微微一笑,解释道:“诸公不必找寻了,王都护近日积劳成疾,如今正卧床休息,俺刚从王都护那里来,与王都护商议了战事……”

听到李广利的解释,众人方才平静下来,虽然心里依然有着疑问,但没有人会傻的公开说出来了。

就听李广利道:“王都护与俺现在都已经一致认为,为了阻止匈奴之敌北遁,俺们得加快行军速度了……不然,叫这些贱奴跑回天山以西,就不好逮了!”

“诸公也不想辛辛苦苦来一趟,却跑了个空吧?”

听到这里,诸将才慢慢的坐下来。

确实,没有任何人愿意辛辛苦苦,跋涉两三千里,却一无所获。

将军也好,士卒也罢,之所以愿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风餐露宿,不畏艰险,千里迢迢而来,所为的都是同一个事情——升官发财,光宗耀祖!

在这个前提下,只要事情不大,有的是人愿意装傻充愣。

反正,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个高的顶着吗?

即使事情搞砸了,将来上面追究,他们也可以卖一把憨憨人设。

再说了,这个事情若是没有钦使带头,他们感觉自己强出头,也不过以卵击石,平白送人头。

“那就再听听,看看贰师将军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许多人这样想着,便低下头来,沉默起来。

……………………………………

长安。

张越已经收拾好了包裹与行囊,准备出京,前往令居。

一千五百名马刀骑兵,整戈待发。

雪亮锋利的马刀,被套在刀鞘中,人人身着用毛料织成的内衣,外面套着皮甲与护心镜,背上背着一柄角弓与箭囊。

来送行的文武百官贵族,数以百计。

连许多久未露面的老臣、勋臣与外戚也来了。

没办法,张越现在可不仅仅是肩负着天子的使命与河湟的希望。

他还担着大半个长安贵族勋臣外戚的光明前途——自天子诏许天下人占河湟之土,而张越趁机营销洗脑后,愿意投资河湟的贵族富商络绎不绝。

短短数日,少府内库就收到了数万万的五铢钱与两万多金的黄金。

而这些钱,皆是长安两千石、列侯、勋臣们的积蓄。

乃是他们看中了张越的金字招牌,又看到了天子开出的政策后才舍得拿出来的钱财。

其中,有许多老牌外戚勋臣,甚至将自己多年积蓄也拿出来了。

为的就是赌上一把。

赢了子孙富贵,数代不衰,输了的话,恐怕就是晚景凄凉,连陪葬品都将可怜兮兮。

但,他们还是赌了。

而这些钱,则缴到了少府,作为他们占下河湟土地,购买奴婢和农具、种子的资金。

这让朝野上下,都是震惊不已!

因为,张越通过这一手操作,成功的将少府、大司农原本以为‘根本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恐怕得甩卖给乌恒、辉渠’的羌胡战俘,卖了一个高价!

大奴卖到了六千,小奴三千,虽然依然不及中国奴婢价格。

但却是过去羌胡奴婢价格的三倍,匈奴奴婢价格的两倍。

此外,河湟的土地,也是闭着眼睛,卖掉了上百万亩。

虽然价格很低,平均亩价几十钱,百来钱。

但问题是,那些土地在现在根本就不存在,无论是大司农还是丞相府的账薄上,它们都没有名字。

甚至连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而张越就敢拿着卖钱,还卖掉了!

这手操作,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几乎看不明白。

只能说,张蚩尤三个字的品牌价值太大了。

而河湟的政策,也确实很强,强的让许多曾经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也舍得拿出真金白银来陪朝堂玩这一局。

然而,无论如何,不管怎样,张越都是成功的将河湟给卖掉了,而且卖了一个好价钱。

天子满意无比,朝野上下也很舒坦,就连丞相刘屈氂也没有话说。

没办法,如今的汉室,什么都不缺,就缺钱!

特别是封赏的钱!

司马法曰:军赏不逾月,欲民速得而为善之利也!

换而言之,赏赐拖拖拉拉是会出事的。

这是血的教训!

后世的包工头们,对此是有深刻体会的——欠薪的话,是会被人上访讨薪的。

而西元前的军队要是上访讨薪……

所以,张越也算是给朝堂解除了一个定时boom。

在横门外,辞别同僚与天子、太孙、皇后派来送行的使者,张越便跨上战马,带着自己的鹰扬旅,护送着数百辆马车,踏上了远行的路程。

这些马车里,坐着的自然都是此番受命前往河湟开拓的各家投资人的代表。

有的是其家族子嗣,也有的是其心腹家臣。

他们还带着大量的家奴、家兵。

与张越不同,这些人坐在马车中,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对他们来说,这次被派往河湟,其实与流放无异。

因而,一个个都是心事重重。

张越却不在乎这些事情,率军一路向前,回首南望时,长安的轮廓已经渐渐不可见了。

张越忍不住叹了口气。

“将军何故叹息?”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张越回头一看,却见是一身男装打扮的韩央,还真别说,韩央穿上男装后,竟有几分英气。

这小妮子,跟在张越身边也好几个月了,从一开始的谨小慎微,到得如今变得有些古灵精怪,不过张越挺喜欢的,因为她很聪明,尤其是在绘图和文书方面的才能,非常强悍,所以张越也时常提点和灌输知识给她,而她学的也非常快。

如今,不仅仅学会了表格,还懂了字母表,甚至连张越回溯的许多书籍也能看得懂了。

错非是女儿身,张越毫不怀疑她很可能会成为未来汉家正坛的一颗新星。

“没什么……”张越笑道:“我只是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哦……”韩央低下头来想了想,忽然抬起头,拿着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睛,看着张越问道:“将军可是担忧此去河湟,贰师将军会有意见?”

“哈哈……”张越听着笑了起来:“贰师将军有意见也好,没意见也罢,与我何干呢?”

如今的情况,已经明了。

哪怕李广利能打赢轮台战役,他的地位与权力也肯定不如张越!

这和战绩无关,纯粹是年龄的优势。

李广利还能打几年呢?

五年?十年?

五年后,张越才二十余岁,十年后甚至未满三十,李广利凭什么与他争?

不夸张的说,一到河西,河西还姓不姓李都是一个问题。

而在长安朝堂里,除了那些李广利的亲信死党,其他人则都已经差不多因河湟之事而被绑上了张越的战车。

于是,朝堂上李广利打不过,朝堂外也打不过。

“走吧!”张越扬起马鞭道:“我们尽快赶到固原,与续相如、辛武灵汇合!”

“诺!”韩央欢快的应了一声,策马跟上,晚秋的天空下,大军逶迤向北,在驰道上卷起无数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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