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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风-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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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乡间,没有比这个更夸张的恩怨了,只是申天命在孙胡子虎威之下,立即带一批戴罪立功的团丁跑到李庄后庄,掘了李得雨的祖坟,又率领虹军将李团总的院子洗劫了一遍,最后放上一把大火,把整个院子烧得干干净净,至于李团总的家属也被严格管制起来。

而这几个与磐石营开战的几个村庄之内,两千多壮勇与老弱都被驱赶出来,先看着壮勇被处死,接着孙胡子就宣布把他们打散编入队伍之中。

老妇病残都编入后队充当苦役,至于壮勇者皆编入前队以供冲锋,若有逃亡者实行连带责任灭他们满门,其中申天命一伙人由于态度不错,被编成为壮勇中的上层份子,让他们驱赶壮勇上阵厮杀:“告诉壮勇们,他们若是逃了,实行连坐不说,连同后队的家属一并斩了!李得雨的下场就是他们的榜样!若是好好替我们虹军办事,我们不但让他们全家团聚,还有很多好处!”

在这种情况下,磐石营当即驱赶着四百名壮勇组成的队伍就往前杀过去,下午与两支胆大包天的团练干了两架,无路可走的壮勇在磐石营的督战爆发了惊人的勇气,接连击溃了这两支团练,接下去,通往黄岩县城的道路变得畅通无阻。

原来还有些不少村庄的团练只愿意支粮支差,不愿意虹军的队伍进入他们的村寨之内,但是看到这虹军的雷霆手段,立即都升起了红旗与黄旗,愿意替虹军效力了。

而这一事件在历史上也有着不同的评价,一八五七年成书的虹军战记简述了经过:“军至李庄,团练李得雨驱众出战,磐石营大破之,并收其众数百名。”

但是十多年后,李氏宗亲重编族谱的时候,决定还原历史真相:“当时柳检点率众过境之时,我李庄及附近七庄联保民众振奋莫名,在李得雨率领之下决心投向义军,不料有反动团练头目申xx(投机份子,后一度混入虹军内部担任中校,因政治错误多次受到处分)受苏镜蓉、牟以南等反动份子命令,裹胁李氏宗亲向虹军开火,导致爆发著名的李庄事件,两方皆蒙受很大损失,但是李氏宗亲在明白真相后毅然投向义军,并担当义军前驱,不料申xx竟利用虹军内部个别不明真相的干部对我李氏宗亲大事迫害,并焚毁李庄房屋xx间,挖掘宗亲祖坟x座,强占良田xxx亩……”

在接下去的《浙南虹军斗争史编写史大事记》(内部稿,仅供首长审阅)提及:“在谈及李庄事件时,磐石营的老同志都高风亮节地表示这是一次误会,虽然双方都有一些损失,但是很快加强了部队团结,而当时李庄事件的另一当事方,则发生了严重的争执,特别是李氏、申氏、丁氏、刘氏等宗族参加义军的老同志相互进行指责,并上升到人身攻击的程度,云天纵中将对此批评教育,并要求各方保持团结。”

“李庄事件虽然是一个不幸事件,但是磐石营的处置是正确,是符合柳检点一贯政策,但是谈及李庄团练的责任问题,各宗族参加义军的老同志不但没有搞好团结,反而相互进行人身攻击,甚至在会场大打出手,这是极其错误的!历史问题宜粗不宜细,宜宽不宜严,对这一事件的编写要慎重处理。”(摘自云天纵中将在浙江虹军斗争史编写座谈会的讲话)

两年后,丁氏宗亲仍然不依不饶:“必须说明,申xx(后混入我军任职,多次因政治错误受到处理)在李庄事件中的责任很大,事后仍百般挑起事端,并与虹军内部的大叛徒大事勾结,经统计,我丁氏宗亲事后有三十五人被现场误杀,现强烈要求对当事人进行平反。”

但是申氏宗亲和申天命本人也发起了反击,他在《戎马起程》一书公开宣布:“李庄事件的一切责任都在李得雨与他身边一部分人身上,李得雨身边这些人得柳检点开恩,侥幸地参加义军并混得一官半职,现在向我发起攻击,我必须重述历史真相,我一向就景仰检点和虹军部队,并一发现是误会立即向虹军同志进行联络,只有李得雨死不悔改,自取灭亡……至于事后挖掘李得雨祖坟,处理他的家属问题,这也是当时得到磐石营首长首肯的,我在这个问题问心无愧!申氏宗亲在伟大的开国战争有十六人成为光荣的烈士,历史将证明我才是李庄事件中最正确的一方。”

但是李氏宗亲与丁氏宗亲立即用数字进行反击:“申氏宗亲固然有十六人成为光荣的烈士,但是李氏宗亲仅有黄(岩)临(海)战役就有四十三人牺牲,丁氏宗亲也有三十七名宗亲在开国战争中牺牲,历史将证明申xx的历史问题是极其严重,建议追究其在这方面的责任。”

而这些争议的起点仅仅是申天命与他的宗人在壮勇之中占有一点点特殊地位,而他们的身后则是石云庆与林嵩的前锋连,前锋连这支督战队可不给申天命一点特殊待遇,随时准备解决前面这支壮勇。

不过在孙胡子的百般恐吓之下,这支打散后又被拆散的壮勇倒是勉强可堪一用,两天打了三仗,阵斩团练四十余人,居然一路杀到了黄岩城下。

对于红巾军居然能杀到黄岩城下,牟以南和苏镜蓉一点也不意外,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杀到黄岩城下,却出于他们的意料之外,因此牟以南有点忧心地问道:“镜蓉兄,红贼驱赶李庄团练以为前驱,一路杀到县城之下,可有什么法子?”

“乌合之众,有什么可惧的!”苏镜蓉很是不屑:“李得雨那个笨蛋还以为他能正面挡住柳绝户,死了也活该?”

“可是现在红贼兵临城下,可有什么办法?”

第159章 兵临城下

“人不自救,我怎么救他!”苏镜蓉的话有些绝情:“就看高知县有多大的本领,他若能把这黄岩县城守上几日,恐怕不仅我们会出手救他,就连临海城里的大老爷,也会出城冒死救他一救!”

他说得绝情,只是牟以南有点犹豫:“只是我答应过高县令,会拼死在外游击,救他一救!”

牟以南这么说,苏镜蓉却是冷笑一声:“你也可以直接去试一试,不过到时候不但没救了高县令,反而把自己搭进去,我是不管不顾!”

他旁边一个人冷笑道:“牟爷,咱们替您卖命,固然是收了您的好处,可您没有说好象现在这样,冒死与红贼正面死拼不止,我们可是事先说好了,我们只在侧背动手,除非您再加几千两银子!”

这人叫黄廷暄,是县内奇田勇的头目,也是苏镜蓉让牟以南招揽的一员大将,牟以南当即暗暗怒道:“好一只喂不饱的白眼狼!”

只是又有一只喂不饱的白眼狼开口:“黄老哥说得甚是,若是现在去偷柳绝户的营,咱几百号人总得先给个两三千两银子!”

一听这人开口,牟以南没好气地说道:“除了银子之外,管继涌你能不能有点胆气不成?你好歹也是个已革的绿营都司,总得有点志向吧!”

这黄廷暄统带的奇田勇,名义说是土勇,实际就是盘据在奇田村附近的一群盗贼,可以说是什么买卖都作,至于管继涌,更是一员已革的绿营将弁,手下也有几百号弟兄,无恶不作,为害地方已久。

苏镜澜将苏镜蓉的部署都向段光清托出,唯独招安这两员白眼狼却不是隐而不说,他清楚段光清是员好官,绝对不会同意用这两员大将,这两个人虽然也偶尔干些劫富济贫的生意,手下更有着数百名悍匪,但是更多的时候是为害地方极烈,杀人为麻,一旦成势,就极难制服。

只是苏镜蓉却把小半的希望都寄在这两股悍不惧死的悍匪:“两位放心,别说是钱财,就是官身,只要破了这股红贼,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管继涌却是冷笑一声:“我也在绿营当过官职,不是个总兵、副将别来找我!”

他曾经在绿营中担任都司衔守备,但已经被革去官职,干脆利用自己的人脉拉起了数百悍贼,在台州境内无恶不作,若不是这一次苏镜蓉许以重利,他还真不打算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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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镜蓉却是好生安抚他们:“两位放心,若不有万金之利,岂肯请两位出山,到时候攻破了红贼,红贼携带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都归了两位。”

只是他心中却有一点担心,这柳绝户在太平县境和和气气,但是在黄岩一出手就符合他的柳绝户之名,这样心狠手辣之辈,要对付起来可不容易。

而牟以南则问道:“既然暂时不救黄岩县城,李团庄勇被裹胁数以千计,可否与他们联络一番,到时候里应内合?”

苏镜蓉告诉牟以南这个办法行不能:“不行!我已经试过,红贼将李庄男女分作了三拔,一拔老弱病残送回了太平县城,交给那里留守的奋勇营处置,一拔随军充当苦役,还有一拔数百人充当壮勇,柳绝户已经下了命令,一人逃亡或是与我军联络,不但所在一队连坐,而且还要灭人满门,现在李庄这些男女人人自危,岂敢与我军联络。”

只是他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一手毒计他原来就想用的,准备等柳畅占了黄岩一座空城之后,立即裹胁黄岩境内的丁壮参加团练,如若不能加团练就屠人家满门全村,只是柳畅用过一回之后,自己第二回再用,效果就难免差得多了。

只是他已经想出了好几条毒计,就准备到时候收拾柳绝户这股红贼,牟以南却是大是失望:“那现在黄岩战守的关健,就在高县令与镇台能守得县城几日?”

“县城之内有千余绿营兵,两千壮勇,怎么也能守得几日吧?”苏镜蓉说道:“不管怎么样,这可是黄岩镇的驻地所在,只要能守得两日,我们必可待红贼顿兵坚城之下的大好机会,击贼侧背,攻其粮道!”

原本他还想在太平县城同时发作,只是现在看来,红贼驻兵太平县城一月有余,还是蛮有效果的,虽然只留守了一个奋勇营,可是现在太平县内的团练却非等黄岩这边起事之后才肯起事,只有两三支团练愿意坚决跟着苏镜蓉与牟以南干。

可是两三支团练提前起事,恐怕会被留守的虹军扑灭,因此苏镜蓉重复了自己的话:“高知县要人救之,非得先自救不可!”

……

“那就是黄岩县城了!”

在骑兵营与周秀英的护卫之下,柳畅立即看到了黄岩县城的身影,心中稍稍轻松起来,但是又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他向着石汀兰询问道:“进军以来,我军战果如何?”

“开战以来,据不完全统计,我虹军将士战死五人,负伤二十九人,病员十二人,现在已经都由卫生连进行收容,此后新募壮勇阵亡二十二人,负伤三十二人……”

柳畅知道所谓“新募壮勇”,就是指进军黄岩县城路上裹胁而来的壮勇,现在这支部队已经发展到五百余人,他点了点头,却是让石汀兰记下自己的下一道命令:“对新募壮勇伤亡者,参照我虹军将士之待遇。”

石汀兰有点吃惊,虹军对自己军中的伤亡官兵那可不是普通的照顾,比起太平军与清军来说,那待遇好得让人恨不得受一回伤,柳畅却觉得还不满足:“若是有紫心勋章就好了!”

石汀兰不知道什么是紫心勋章,只是在心底记住了这个名词,继续询问道:“现在新募壮勇没有建制,是不是该定一个名义?”

柳畅点了点头:“就叫惩戒营吧!现在只有申天命统率,我们的力量太弱了,准备派一些干部进去,把这两个月犯了错误囚禁在太平县城的官兵都派到惩戒营里去,让他们戴罪立功!”

虽然在太平县内,柳畅的虹军军纪很不错,但犯了错误的官兵还是不少,大部分只需要关个禁闭就交代过去,但即使如此,还有一部分官兵犯的军纪极重,不是简单关个禁闭就能应付过去,现在柳畅也算是人尽其用。

石汀兰询问了一句:“全部都用犯了错误的官兵?”

柳畅点点头:“让教导营抽一批靠得住的干部与新兵过来,惩戒营也得有咱们的自己人!”

石汀兰的记忆力很好,她把柳畅的决定都记下来,就等着下马写成命令,然后交柳畅确认之后发出去,只是柳畅却是突然朝着她问道:“没想到惩戒营居然能一路杀到黄岩县城来,要不要给他们点奖赏?”

“以钱帛动人心。”石汀兰知道这样的炮灰营也不要有什么觉悟,幸好他们的家人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是该赏一赏了!”

“好,惩戒营今天晚上加餐,杀大猪两头,让他们有酒有肉,痛快一个晚上!”柳畅继续说道:“申天命奋战有功,赏白银五十两!”

对于这个时侯的农村来说,白银五十两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可以换上八十贯制钱,一桩不怎么严重的人命案子最后赔偿结果往往也不过是这个结果而已,石汀兰当即笑道:“别看检点你年纪轻轻,但是很懂人心啊!”

申天命只要得了这五十两白银,以这两天的表现就别想回头了,这等于他的投名状,他只能死心跟着柳畅混到底了。

只是石汀兰倒是问了一个问题:“虽然说是财帛动人心,倒是有一桩奇事,我们大军兵进黄岩,沿途可是势如破竹,但是除了沿路有义士陆续投军之后,倒不见有豪强临阵易帜,随我一同攻打黄岩县城?”

柳畅一路上弦都绷得很紧,一听到石汀兰在马上的这个问题,不由十分赞同:“看起来这黄岩县城不好进啊!”

这一路行来,自愿加入虹军的黄岩县人倒是不少,其中以盐民、农民居多,到了现在虹军已经多了五百多新兵,临时由各个步兵营临时编成的教导队进行简单的训练,并发给鸟枪、短矛以供自卫,准备一打下黄岩县城就补到各个步兵连。

这些扎下红头巾但是腰上没有白色武装带的新兵与惩戒营有些不同,柳畅是把他们作为新的中坚力量来运用的,有了他们的加入,柳畅对黄岩县城的防务也算是有所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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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经过石汀兰这么一提醒,柳畅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现在黄岩县内的团练,应付虹军的有之,表面出面支粮支差的有之,但是肯自愿跟随虹军攻打黄岩县城却是一支也没有。

按理说,攻打黄岩县城这种事可是非常有利可图,寻常情况别说是一支,就是几十支民团都能组织起来到县城里来开开眼界,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种情况:“我若开不了黄岩县城,就回不了太平县吧?”

“我若是开了黄岩县城,也只是得了一座空城而已吧?”柳畅却是大笑一声:“苏镜蓉,事情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且看我只手挽天倾,谈笑掀波澜!

第160章 高梁材

“咱们在黄岩苦了好些时日,天天都被黄岩镇压着,也终于尝到点甜头了!”

黄岩知县高梁材提着灯笼在城楼上一面巡视,一面对着刑名师爷与铁谷师爷自我嘲讽道:“只要陈镇台可不要象李守谟在太平县那般,直接丢下我这个县太爷弃城而走就行!”

他说的确确实实是实话,他只是个七品小知县而已,而黄岩镇总兵却是二品大员,手下的协镇、参戎、都阃品级哪一个不比自己这个七品官高得多,虽然说文武分治,可是黄岩镇就在这县城之内,平日军民哪能不发生些碰撞,最后高梁材往往只能把脸送上去再给这些绿营老爷再来一个巴掌,说得难听一点,他这个黄岩知县最大的作用,就是尽量搞好与黄岩镇的关系。

虽然比起浙江两首县,台州临海这样的附郭县要强一些,可是高梁材在黄岩任上可谓是一肚子火气,今天总算是有点扬眉吐气的意味在内:“不过我想陈镇台的驻地便在咱们黄岩,他总不能丢下驻地回援金陵吧?”

高梁材这么一说,两个师爷也笑了笑,在诸多师爷,刑名与钱谷是最关健最有油水的两个,高梁材虽然用了绍兴人,但是这两个师爷却是跟着自己多年选出来的,都信得过。

刑名师爷看着了一眼城下,城下的红贼大营火光熊熊,他顺着高梁材的语气说道:“东主这一回若是守住了黄岩县,怎么也是升一升,这十几年宦海浮沉,始终突破知县这一层,今日红贼来攻,却是东主一飞冲天的大好时机。”

“大好时机?”高梁材亲自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两个师爷跟在后面,再随后是他从顺德带来的一队家丁:“谈何容易啊!刑名朋友,咱们这一道难关能不能渡过去,只能求天保佑了!”

“牟以南不是答应在县内游击策应,击贼侧背、粮道!”刑名师爷是个官场老手:“大人一向够照应他的,难道他还会食言而肥不成!”

夜风习习,吹得高梁材有几分寒意:“若要人救,非得自救不可,眼下这黄岩城黑去压城,危如累卵,非得呕心沥血,搏尽全力不可!”

“高知县说得甚是!”一阵豪爽的声音借着夜风吹了过来:“黄岩县眼下危如累卵,非得你我呕心沥血,搏尽全力不可!”

高知县停了下去,顺手把灯笼交给了刑名师爷,恭手说道:“高梁材见过陈镇台,镇台眼下可有破贼方略?”

当面过来的正是黄岩镇总兵陈世忠,他摇摇手说道:“还能怎么样?尽人事,听天命吧!老子千里单骑上任,没想到一上任就遇到眼前这个局面,现在是走不得,退不得,只能拼死一战。”

他是咸丰四年就任的黄岩镇总兵,只是始终统率舟山水师在天京附近与太平军船师作战,不曾到黄岩城上任,最近红贼在温州起事,都说黄岩镇最为紧要,却无人镇守,让他这个黄岩总兵从江南大营赶回黄岩就任,只是天京附近的战事更是紧要,不肯把抽调到天京附近的台州水师调回台州,结果倒好,陈世忠只能带了几个亲兵、家丁赶回黄岩镇,结果上任不到十天,红贼就一路北进,把整个黄岩县城围得水泄不通了。

因此他牢马蚤就多了:“高知县,咱是新官上任,对于这黄岩县内实在情形那是一窍不通,凡事都要仰伏知县了,特别是兵勇粮饷犒赏,更是非知县出面不可,不然若是手下的兄弟们闹起来,你我都吃罪不起。”

他本来就是出名的牢马蚤篓子,历史上他因为发牢马蚤被免官无数次,只是高梁材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十几年的知县磨下来,肚里不知道存下了多少火气,当即顶了回去:“全台防务,都由镇台筹划,我只不过是个小小七品官,岂敢凌驾于镇台之上!”

陈世忠抬起头来,仔细地瞄了一下高梁材一眼,却是说了一句:“县尊好胆略,只是这粮饷犒赏之事,非得县尊出面不可。”

高梁材也不客气,他长袖一拂,当即冷笑道:“不敢当!文武分治,只要管好自己该管之事,这黄岩县便能稳若泰山!”

陈世忠倒是冷静下来,他向了高梁材作了一拱:“实在是防务要紧,这下面的兄弟们怎么也得意思几个制钱,不然怎么肯替你我守城!麻烦县尊多少弄几百千来!”

几百贯这个要求不高,高梁材倒是答应下来:“好!不过黄岩防务,都交由陈镇台了!兄弟今天看到红贼这阵容,心中已然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应付!”

陈世忠答应下来:“我也见过红贼的阵容,兵虽不多,但是阵容齐整,似乎更胜于天京附近的真长毛!”

他这一两年都在天京附近与太平军的舟师作战,颇有斩获,本以为这太平军已经是天下间第一等的悍贼了,只是今天看到红巾贼在城外布阵极有章法,一切皆井井有条,在这一点上与太平军可以说是并驾齐驱甚至是有所胜出,虽然不知道实际战力如何,但是红巾军能破郡克县,弄得浙南糜烂,这支红贼号称贼中最悍的柳绝户,战斗力绝不会是不会弱。

高梁材却是轻轻地瞄了陈世忠一眼,嘴里说了一句:“长毛算得了什么,这支红贼列队扎营,让我心有所感,心中甚是不定……”

“知县如何一个心有所感法?”陈世忠也不以为一个小知县会见过什么大场面:“是想到了什么悍贼不成!”

“是英夷步队!”高梁材紧紧依在垛墙边,俯视下城头下星罗棋布般的虹军营垒,看着那无数的火把:“是英夷!”

陈世忠吃了一惊:“高知县是广东人,可是见过英夷步队?英夷来犯之时,那时候世忠年纪尚轻,只闻英人火器犀利,我军南北接连败绩,但不曾见过英夷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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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名师爷抢先说了一句:“陈镇台,我家东主当年曾在三元里与英夷接战,率团勇大破英夷步队,因功保举……”

高梁材却是一边嘴角得意,一边摇头:“刑名朋友说得过火了,当时群情激愤,我只是附之骥尾,侥幸立下一点小功,得蒙先皇赏识,遂得列保举。”

只是他说话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一丝得意之心,这是他生平最最得意的一件事。

他原来只是乡间一寻常监生罢了,和瞿振汉这种酱园店主并没有区别,英军入侵广州,他作为乡间绅士,毅然一同起事抗击英军,在三元里附近小挫英军,算是整个鸦片战争中国方面少有的亮点之一。

事后他因功保举,分发浙江担任知县,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只因没有功名在身,十余年宦海沉浮,始终都只是个七品知县而已,无法再进一步。

不过这件旧事重提,却让陈世忠莫名紧张起来:“英夷?红贼竟可与英夷步队相提并论?”

高梁材却是安抚陈世忠:“镇台过虑了,今天我在城上观贼中情形,细观红贼进退,虽隐隐有英夷步队风范,但实不若英夷十一。”

陈世忠稍稍宽心些,他知道英夷步队极强,胜过国朝兵勇甚多:“那样还好,那样还好。”

只是高梁材继续说了一句:“红贼步队,精锐虽不若英夷十一,但是火器尚属犀利,只比英夷稍逊,更携来大炮数十尊,镇台万万不可小看。”

他心底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红贼步兵,精锐虽不若英夷十一,却胜于国朝兵勇百倍,本县这才心有所感,心中甚是不定!”

“光凭枪械锐利倒也不怕!”陈世忠宽心了许多:“县尊且看本镇手段,破贼于黄岩城下,到时候你我都能平步青云。”

可有了陈世忠这一场城头相遇,高梁材巡城的兴致淡了许多,不多时便提了灯笼下了城楼回了县衙。

只是才进了县衙,一个他最信得过的长随就一边请两位师爷带人暂时避开,一边附耳过来:“东主,太平县派人过来!”

高梁材历史与太平县的关系很深,他在道光二十七年的时候任过太平知县,因此在太平县颇有人脉,这一次红贼攻入太平县,他的人脉尚在,因此对太平县内与红巾军的实在情形,他了解甚多。

只是他知道太平县若是寻常来人,必然不会让自己这个本家侄儿如此兴师动众,他压低了声音问道:“是替红贼来做说客的?”

长随是他心腹人,当即问道:“见不见?”

“不见!我不作胡元炜!”高梁材双手抄在背后:“胡元炜已经身败名裂,将来必然没有好结果,我受先皇赏识天恩,岂能与贼作苟且之事,柳绝户是看错我高梁材了!他既攻不开黄岩城,更攻不开我高梁材的心防!”

长随当即说道:“那好!我就把他送出城去!明天再要出城,就走不了!”

高梁材心底立时回响着长随的这句话:“明天再要出城,就走不了!”

下午所见的红巾贼军容重新在他脑海中呈现,一想到这些红巾贼,他就想起了英夷的步队,那时候别说黄岩县这样的小城,就是厦门、镇江这样的坚城,英人破去也如易如反掌一般。

他踱了踱两步,却猛得回头:“不管如何,我也曾是太平县的父母官,见一见昔日的子民也好!且叫我听听,那柳绝户会说得如何般天花乱坠?”

第161章 劝降

高梁材是道光二十七年接的太平知县,因此柳畅派来的说客陆平一见到高梁材就敬称:“老县尊,陆平有礼了!”

高梁材看了一眼陆平,这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也是历经沧桑,到了不惑之年,额头上已经是一片发白了:“老陆,你来看我就太好了!你家大公子最近才艺长进怎么样了?”

他和陆平拉着家常:“我府试中了吧,今年说不定机会去杭州大比,我跟你说清楚,咱们浙江省科举固然有许多好风气,但是坏者亦不少,你得赶紧把誊录的人定下来,咱们浙江科举最坏一点,就是在誊录上!”

“你大概不知道,在外省,都是由各县书房充当誊录的,可是咱们浙江省不一样,便是举人、进士都能进去代人誊录,只要预定誊录,硃色鲜明,字笔工楷,虽朝考殿试之卷,书法不过如是,且有一艺而改至数十句者,中后榜发,乃设法换卷,若是找不到着誊录的人,到时候字迹草率,甚至脱句脱段,帘官根本不能读下去,岂能中试。”

“我当过帘官,知道那一年全省一万一千卷,没有预订誊录者不过三千卷而已,结果这三千卷中只有三人考中了,所以老陆你这件事千万要放在心上,全省举人多出于杭嘉湖宁绍这上五府,可难道是他们文风盛过其它地方吗?不是,就是因为他们有能力预订誊录罢了!”

他说话娓娓动听,却是大有把陆平这个说客拒之门外的意思,陆平也笑了笑,不提自己的来意:“谢过老县尊关心,不过我两个犬子本来就没多少墨水,现在我已经让他们好好在家再攻读一年。”

高梁材自然知道这所谓再攻读一年十有八九只是个借口,陆平那两个儿子肯定是从贼了,但是他也不揭破:“老陆,若不是军戎紧急,我还真想趁着这月色和你喝上两杯,对了……”

他似乎很随意地问道:“老陆你今天上门,就是跟我讨两杯水酒喝的吧,不谈公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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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事要谈,公事也要谈!”这陆平在太平县算是能说善道的小土豪,和高梁材的交情也很不错,柳畅用他算是找对人了:“今天于公是劝老县尊阵前举义,于私是替老县尊铺就一条锦秀前程!”

“客气了,客气了!”高梁材已经倒满了一杯:“可是老陆啊,你这是把我引到死路里去,这黄岩县城里里外外,都是黄岩镇的兵马,我一个广东人,能调度的不过百来号广勇、家丁罢了,谈什么阵前举义,谈什么锦秀前程,到时候身死族灭,就成了天下笑柄了。”

他一口就把酒干了:“老陆,不如你去劝劝你们柳检点早点招安吧,他现在虽然兵临城下,但是兵微将寡,我观他在城下军兵,至多不过两千,而我城内兵勇即有六七千名,全台兵勇不下三万,他以如此微弱之兵,想克取一郡,岂不是成了笑话了!”

陆平连连点头,却是说了一句:“老县尊说得甚是,我家检点在城外之兵,来之前检点就吩咐过一句,说是兵不满四千,若是黄岩城内三千兵勇可堪一战,决不敢前来,县尊若有决心,直管阵前相见便是。”

“那便是了,不如劝劝你们检点,早日招安受降,说不定还有一番锦秀前程,远的如三顺王洪承筹便不说了,大头羊受降时不过是小把总罢了,可是他尽力为我大清效力,数年之间已经直升总兵,还有我们广东老乡布兴有兄弟,现在也是四品游击了,若是等大兵一至,以你家检点区区数千弱旅,必然尽化糜粉,到时候悔之不及啊!”

陆平又点了点头:“是啊,我们检点也说了,高知县若是愿意来归,那么台州府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高梁材刚刚倒满了一杯酒,正准备举起来对着明月品上一品,一听这话却是一个手,酒杯直接落在地上打个粉碎,酒水把朝服酒了一地,好一会他才笑道:“你家检点真是会空放大言,现在他有多少地盘?台郡六县,他只据有温岭一县,如何能……”

只是他语气都有乱了些:“你家检点想让我当范阳徐公,但是我不愿当胡元炜啊!胡元炜从贼已然身败名裂,将来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范阳徐公指的是秦末的范阳令徐公,当时武臣兵进赵地,赵国震动,其时蒯通对武臣说范阳令有降意:“莫若以黄屋朱轮迎范阳令,使驰鹜于燕赵之郊,则边城皆将相告曰:‘范阳令先下而身富贵’,必相率而降,犹如阪上走丸也。此臣所谓传檄而千里定者也”。

武巨遂以车百乘、骑二百、侯印迎徐公。燕、赵闻之,不战以城下者三十余城,这也算是一段佳话。

至于胡元炜,则的是指前任的庐州知府胡元炜,他去年约江忠源军共守庐州,结果江忠源战死,他被太平军俘虏后为太平军所用,太平军起事以来,他算是投降太平军的第一位府县大员。

胡元炜从贼之后,仕林立时掀起了无数风言风语,大有国人皆曰可杀的势头,大家赶紧把庐州失守江忠源战死的一切罪名都按在胡元炜身上,甚至有人声称太平军攻庐州之前,胡元炜就已经通贼了。

只是陆平却是依旧语重深长地说道:“老县尊即使不为自己谋划,难道不为乡党谋一条生路!”

乡党?清季任官,往往是一人飞升,鸡犬升天的势头,现在在黄岩县城不仅仅有高梁材的眷属,而且还有许多他许多乡党担当家丁、长随等角色,甚至他为了自己的安危,甚至还雇佣了一支数十人的广勇,大多都是他的顺德同乡。

“柳检点当真是好手段,一会是和风细雨,一会是雷霆手段。”高梁材将双手往后一抄:“好手段!”

“非是这等英杰人物,岂能成就一番大事业!”陆平好声劝道:“老县尊现在阵前举义,检点正是用人之际,老县尊此时从龙,日后封侯拜相,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

“几千红贼而已,岂能成事?”高梁材大声说道:“何况以太平天国在金陵倒行逆施,已经失了天下人心。”

“现今乱世,成王败寇!”陆平声音也响亮起来:“何况天国虽失人心,我家检点却是独树一帜,收聚温台人心,能成就一番大业,与天国亦非一路人,老县尊若是不放心,何不到检点身边辅佐一番!”

陆平又说了一句:“何况检点练得强兵,老县尊在城头想必也是亲眼所见,这等天下强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以黄岩区区弹丸小城,又能相持几日,还请老县尊早作决断,切莫到时悔之不及!”

“我意已定!”高梁材也同陆平争执起来:“我在城头观望你家检点的队伍,虽然进退尚合兵法,但是与英夷步队相比相去甚远,不及百一,听闻你家检点平时贪婪好色,不通四书五经,绝不能能成事!”

陆平却是微笑了一句:“老县尊,我最近读通鉴,却觉得我家检点诸般行事,正如先代英杰甚是相合。”

“哪一位先代英杰?”

陆平直接回答道:“汉光武。”

高梁材只觉得自己手心皆是汗水,却是叫起了自己长随的名字:“高沃,你且请陆先生先去歇息,明日贼军即将攻城,千万要保得先生周全。”

陆平却是说道:“我家检点向来是先礼后兵,王霸道兼用,如若到了破城之际,必然施用雷霆手段,老县尊不但作不成范阳徐公,恐怕就是连胡元炜都做不成。”

“陆先生先下去好好休息,容我好好想一夜!”

只是陆平走后,高梁材心中更加六神无主,一闭上眼睛就能回想那城外源源不绝的赤潮,他脑海都是一片血色:“这黄岩城好歹是黄岩镇驻地,城内有三千官兵,难道连数日时间都坚持不住?”

他告诉自己:“只要与柳绝户相持上两日光阴,到时候府城必然派遣大兵前来救援,还有牟以南与苏镜蓉,也必会出兵击贼侧背,破其粮道。”

“到时候未必连胡元炜都作不成?”高梁材又想道:“虽然作不成范阳令徐公,也未必沦落到胡元炜那地步?何况柳绝户兼用王霸道,除了雷霆手段之外,想必还有和风细雨……”

高知县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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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亮的时候,城头上的兵勇就已经惊呼起来:“红贼要攻城了,红贼要攻城了!”

在他们的眼前,已经是一副剑拔弩张的局面,红贼的大小火队已经放列在地准备演放,足足有数十尊之多。

别看黄岩城内大小火炮甚多,但是多数是近世所制的轻炮,品质很差,子药稍一装多,就有炸裂的危险,最大的一批重炮皆是对准了炮口,整个黄岩城的防御也是侧重海防重于陆防,红贼此次从背后抄袭而来,随时有破城的危险。

何况红贼携带来的皆是铜炮,这可是绿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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