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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
于是他更紧地闭上眼,期望重回那个梦境,回到还没有见过那个人的过去去。
当杨如钦叠声唤他的时候,他是多么不耐烦啊,他打破了他的美梦,残忍地把他扯回现实。他真想推开这个人,然而他也没有,他只是静静的忍耐,靠在木栏上,期望这个人尽快离去。
杨如钦却不死心的叫着他,直到最后,杨如钦说:“万岁没有拿办陈府。”
陈则铭的身体震了一震,隔了片刻,他终于睁开了双眼,疲惫无神的看着对方。
杨如钦被他眼中黯淡惊了惊,忍不住将剩下的话又重新想了一遍,终于还是开门见山道:“去请罪吧,给万岁一个台阶下。”
陈则铭的表情一丝变化也没有,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杨如钦忍不住伸手,到他面前时却又缩了手,低声道:“万岁不想杀你,但他需要一个借口。他是……九五之尊哪……”说到这里,他皱起了眉,那些为家人忍耐的话,此刻想起来似乎很是残酷,他有些索然,不愿意说出那样的陈词滥调。
他想面前这个人,其实什么都明白。很多时候,你就是得权衡利弊,哪怕委屈自己。
陈则铭还是不动,杨如钦却知道他听清了自己的每一个字,他的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变化虽然细微,但这痛苦使得他看起来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杨如钦轻声道:“你想想吧。”他起身时,在他肩上拍了拍,他希望陈则铭能从中体会到自己的好意。
待他的脚步声远去,一切又回复沉静,陈则铭将头埋在了双肘间,父母无碍的消息按理说应该让他大松了口气,然而他却只觉得麻木,心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似乎那欢喜隔了层厚厚的膜,他看得到,却体会不到。
杨如钦的话是善意,可某处再度被刺得血淋淋了。那鲜血之下孕育的东西,他暂时还觉察不到,可有一天它们会生根发芽,直到覆盖住他整颗心。
他又听到了什么,是鞋底在石头上摩擦的声音,杨如钦原来还在。
他闭上眼,没有抬头。
直到那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突兀的响起。“陈将军,有人托我来问你一句话。”那口音有些古怪,似乎经过了掩饰,尖利得有些奇怪。
陈则铭似乎陷入了沉睡,纹丝不动。
那人踏近了几步,“陈将军,我知道你没睡着,刚刚那人那番话,谁听了也睡不着。”陈则铭的脸掩在手肘的阴影下,看不出变化。
那人如同鼓惑般轻柔:“你是人中龙凤,不世奇材,天生要在战场上称雄,你真的甘心受那暴君压制至此吗……”
陈则铭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几乎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这是自己与自己的对话吗,为什么每个字都是自己不敢想却又依稀想过的。
“他杀了你最爱的人,居然是借你自己的刀……,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样恶毒的主意?这样一个君王能成为明君?这不是笑话吗?……他不会再用你了,你曾经弑君,于情于理,他都不敢再用你……你不能再到战场上驰骋,这是个悲剧,当凤凰被折断双翼,猛虎被斩断四肢,这是所有军人的悲剧,我们真不想看见,一个英雄憋屈而死……”
那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轻,陈则铭几乎要睡过去,他想自己太累了,几天以来他没有好好睡过,父母暂时平安了,他该睡一会了。那人道:“跟我走,我能带你大展雄图,跟我……,到匈奴去!”
陈则铭象被雷劈中了一般跳起来,惊惶四顾,他转过身,那个黑色影子却并没如他想象一样消失不见,那个陌生的面孔在朝他微笑。
那是个年轻的文人,很清秀。
他朝他行了个礼:“王爷让我来接将军!”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34 章v
58、陈则铭退了半步,立刻左右看了看。那黑衣文士看穿他心思,恭敬柔声道:“我不会强迫将军,这样的选择应该让将军自己来决定。”
陈则铭不开口,只默默看着他。
两人对峙片刻,黑衣文士低头,“那我过几日再来……”说着又朝他施了一礼,弯身出门。
方行了几步,先前那狱卒赶了进来,道:“看个人怎么这样久?”
黑衣文士笑,“我与陈将军许久不见,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狱卒道:“纵然是卖许大人的面子,可天牢也不是拉家常的地方啊!”那话中便有些埋怨之意。
黑衣文士道:“是是,下次不敢了。”
狱卒瞠目,“我的爷,还有下次啊。”
那位许大人也不过是刑部一名主事,说这黑衣文士是陈则铭旧友,听闻消息前来探望。狱卒不敢得罪,才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其实天牢重地,没点门路哪里进得来,先前陈府的人来了几次,使了不少银子,但朝中无人,还是给挡门外了。这人居然要三番四次的往里头跑,却是不知死活。
黑衣文士见他脸色不善,忙道:“这是孝敬官爷的一点心意,官爷千万收下。”
狱卒话虽然说得硬,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又难免心动,装模做样推辞了两句便收下了。
陈则铭怔怔立在原地,听两人如此推搡,渐行渐远,不复听闻。
发了会呆,那狱卒折身回来锁上牢门,陈则铭突然开口唤他:“……这位……爷,不知我进来有几日了?”
狱卒惊讶回头。
陈则铭入天牢后鲜少开口,终日里失魂落魄,头痛时撞墙不止,几日下来,众人议论纷纷,都说这位将军有些癫狂。眼见曾退匈奴,领兵数十万的大将,竟然落到如此田地,一个个禁不住的唏嘘。
这些话这位当值狱卒也是听过的,此刻见他居然神智清醒,无异常人,大是意外。加上他也曾瓜分过陈府送来的银子,是以回答的时候便分外和气:“回禀大人,已经八天了。”
陈则铭点点头,再不开口。
夜间,陈则铭辗转反侧,依然无法入眠。
黑衣文士的话和杨如钦的话在他耳边翻来覆去的响着,他坐起身,肩上的伤牵动刺痛了他,他硬生生受着,一声也不发。
律延说的没错,皇帝再无法用他了,哪怕有心包庇,朝野上下也容不了一个曾弑君的重臣。何况这个人从来不是那样仁慈的君主。
那,自己的下场便是如此了吗,那么多的屈辱,那么多的忍受,全部的全部就换了今日这样的结果吗?
陈则铭闭上眼,他的痛苦来自那种内心深处的不甘心,他是这样的痛恨着那个人,然而他不能说,不能表露,而皇帝还摆出一副既往不咎的仁厚姿态,在宫殿深处等着他的屈膝低头。
在这个人的心里,自己能被践踏到什么样的地步呢。
他不能去想,一想便是彻骨的寒。
而律延是个太狡猾的人,他看清了自己的无路可退,再微笑着站在悬崖边,把手伸给自己。明知道自己的失足,他功不可没。
然而他能背叛自己的国家吗,他能背叛自己的亲人吗,他能面对那样的指责和耻辱吗?他能用刀剑对着曾并肩进退的战友吗?他能用马蹄来践踏生他养他的故土吗?
一个是君王,一个是敌人,他们从不同的方向逼迫他,逼得他一步步后退,逼得他无立足之处,逼得他哑口无言。
凭什么,就因为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亲王,天生贵胄吗?
如果没有了权势,他们还能这么蛮横吗?
他深深埋着头,他从来没这样清晰的想过自己所受的苦难,那一幕幕,他一点也不放过的仔细端详,把自己的伤口一点点毫不留情地重新撕开。
哪怕痛彻心扉,哪怕难以忍受。
他要看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境地。
他就这么端坐到天明。
当狱卒打开牢门的锁链之声响起,他才被惊动。他似乎从梦中被唤醒般,带着恍惚之色抬头,看着狱卒将饭碗放在木栏前。
那碗中是两个看不出白色的馒头。
陈则铭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前,蹲下身伸手拾起那两个馒头,默默打量了一会。
这硬得象石头的食物闻上去有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是有点馊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居然还拿来给人吃。
看,为人鱼肉就是这样,没有选择。
陈则铭将馒头塞到口中,一口口把它吞了下去。
父亲,你是错的。
忠诚,这个词就是个笑话。
我已经用自己的半生来证明了它……
不会再有那样的忠心了,那个陈则铭已经死了。
然而他,他要活下去。
三日后,他等到了那黑衣文士。
《将军令》偷偷写文 v第 35 章v
59、这一次,狱卒没有打开牢门,他觉得自己的忍耐也是有限的,不能放纵这个人在他当值的时候肆无忌惮一次又一次的探监,那点银子他收得战战兢兢啊。虽然许大人他得罪不起,但他还是以这种方式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好在黑衣文士也不很在意,也可能其实很在意但没表露,至少表面看他没显出气愤之色。
狱卒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似乎过激了点,但确实他也不希望这个人来第三次,于是他还是不肯打开牢门。
他是有理由的,这样安全。
然后,他离开了,体谅的给这两位旧友一个交谈的空间,他想这样下次跟许大人见面时也比较好打招呼。
陈则铭和黑衣文士隔着牢门对视了片刻。
黑衣文士笑了笑:“将军可想好了?”
陈则铭的视线在绕着的锁链上扫了一周,“天牢重地,兵士众多,你们如何能带我出去呢?”
黑衣文士露出丝惊喜之色,低头道:“我们会拟个详细的计划,定然是滴水不漏。”
陈则铭道:“那我的父母家人呢?”
黑衣文士笑了起来,“我们早料到将军放心不下家眷……这样吧,请将军写封信,写得隐晦些,只说来人可以信任即可。我着人交给府上,教他们收拾些贴身衣物。届时这边劫狱,那边便可以领他们出城,在城外自会有人接应。”
陈则铭沉默片刻,“……京城守卫如此森严,这次居然被你们派了这么多人进来。”
黑衣文士颇为得意,“王爷经营此事也不是一朝一夕了……”说到此处,突然停了口,警惕地看了看陈则铭。
陈则铭似乎不觉,径自道:“原来你在京中多年了?”
黑衣文士一凛,半晌才答话:“……这些事情,将来过去那边,王爷自然会与将军仔细讲过。”
陈则铭看了他半晌,突而朝他微微笑了一笑,“那好,请先生拿纸笔来,以便我写信叮嘱家人。”
黑衣文士本来心中微微生疑,见他这么一说却又松了口气,只要那信一写,这事便是一锤定音,陈则铭想悔也难了。他到门外借了纸笔进来,递给陈则铭。
陈则铭却不接,面上现了迟疑之色。
黑衣文士恐事态生变,低声道:“君不贤,臣又何必愚忠,天下人若听闻此事,定然不会夸将军忠心赤诚,只会笑将军身为七尺男儿却如此软弱可欺。”陈则铭听了这话,眼中露出痛苦之色。痴怔了片刻,缓缓伸手来接。
黑衣文士松了口气,正要微笑,却见陈则铭指尖竟与纸笺交错而过,顿觉不对。
待要撤身,那只手看似缓慢却出手如风,早抓住了他手腕,如铁箍般死死扣着他不放,拽得他生痛。
黑衣文士大惊失色,急忙挣扎,倒被陈则铭用力将他扯了过去,整条臂膀生生卡在木栅栏之中,再也动弹不得,顿时面色惨白。
纸笔这时方落地,墨汁翻腾而起,泼在两人靴上。
黑衣文士面如死灰,任陈则铭将自己双手反缚,只笑道:“陈将军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只乐意在这皇帝手下任他糟践,甘为玩物,这志向倒是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