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城奇案
道化天地,魔由心生。
大唐贞观八年秋,秦州的上邽城里,发生了一桩离奇的命案。
一个月内,先后有好几个百姓,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具无头尸首。
就好像,被什么咬掉了头。
秦州,位于大唐边境的“陇右道”,不时有敌国侵扰犯边,如今,又来了这桩“人头案”。
一时间,上邽城里,人心惶惶。
此时正是深夜。
城北,坐落着一座阴森的大宅。
宅门挂着盏昏灯,一名守门的衙役正低声说着什么:
“那红杏楼的玉娇儿,正躺在榻上等着爷我呢。哎你说这吴县令,怎么选了咱俩来给他守夜?“
“就是,要知道……”
另一名衙役望了望,眼前阴沉沉的黑夜:
“最近这城里,这吃人头的‘恶鬼’,可闹得正凶啊……”
两人打了个冷战。
无头尸首。
刚开头还有人猜,是不是猛兽吃人,又或者出了个凶贼。
可除了脑袋不见之外,那些尸首的其他部分都很完好,身上的财物,也一样没丢失。
这又怎么可能是兽类、盗贼做的呢?
眼下的上邽县令,名叫吴晋。
刚开头,他派些捕役去查这案子,可一点头绪都没有。
吴晋只好命掌管治安的最高官员、县尉洛元堂,亲自主持破案。
可还是毫无结果,反而无头尸首越来越多,连一名捕头,都在深夜被吃了头去。
民间,顿时怨声载道。
这吴县令好像也怕了,就推说是县尉办事不力,把洛元堂罢了官,赶回了家里去。
他自己,也躲起来不上衙门了。
官员撤职,县令找不着人,无头尸首却一个接一个。
上邽城里,已经是谣言四起。
人们都把这案子,和当地流传已久的一个传闻,勾连了起来。
说这是“恶鬼出世、专吃人头”,凡人是办不了这案了,得去请些道士天师什么的来。
不然,只怕整个城里的人,都会死绝……
两个衙役越想越害怕。
呼……
阴风,冷飕飕。
一个黑影站在眼前。
“谁?!!”
“我。”
“洛县尉?”
灯下,站着个健硕的身影,腰挂大刀,有点喝醉的样子。
这正是上邽县尉,洛元堂:
“我没了官职,就别叫我洛县尉了。吴县令在里头?他叫我来说事。”
“回大人,”衙役还是恭敬,“吴大人是在宅子里。您说大人他请您来说事,可这时他早该就寝了……”
“怎么,你们怀疑我?”
“不敢。只是,前阵子吴县令他刚撤了您的官,您这突然深夜来找他,这……”
“好,那我明早再来。吴县令?您怎么出来了?”
县令大人?
两个衙役回头看去。
黑漆漆的一片,没人。
冷风两道,两个衙役脑后一疼,倒在地上。
昏灯下,洛元堂收回双手,推门走进了院内。
“我一心办案为民,可没几日就撤了我的官,还赶我回家。吴晋,今晚我洛某人要找你,问个明白!”
洛元堂往院落的深处走去。
石道左转右绕,走着走着,他渐渐发现有些什么不对。
这是吴晋的一个私宅,据说从前是当地某个大人物的府邸,地界很大,平日夜里总是灯火通明的。
这吴晋近来没去衙门,听说就躲在了这里。
可为什么今晚一点亮光都没有,整个院子阴森森的,好像人都死绝了一样?
正想着,前头就到了吴晋的卧厢,烛火隐隐透出。
姓吴的果然在这。
嗤……嗤……
一个怪响,突然从屋内传出。像蜂鸣,又像铁锯锯木头,细细的,钻进人的耳朵里。
洛元堂脑袋一震。
怪响消失了,又是一片死寂。
这吴晋为人很小心,难道是听到了动静?
洛元堂手按刀柄,小心走到门边,戳开窗纸。
屋里很暗,都是黑漆漆的雕花床椅。中央一张长案上,烛火摇摆着,映出案后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好像穿着黑色袍服,正低头看着什么,只是背朝外,看不清楚面目。
吴晋平日最爱穿黑色。
是他。
想起所受的种种憋屈,洛元堂酒气、血气同时上头,猛一推门。
呼!
门开。
迎面一阵阴风,吹得人浑身打哆嗦。
嗤……嗤……
黑暗中,怪响又响了起来。这次听清楚了,就是书案后那个黑影传来的。
“你……你不是吴晋!”
铮!
洛元堂的佩刀抽了出来。
怪响忽然停了。
书案后面,那黑影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侧脸。
微弱的烛火下,看不清楚模样,只有两道惨切切的光,从脸上射了出来。
惨光的下方,有牙齿似的东西一动一动的,像在嚼着什么肉类。
旁边的月牙凳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穿着县令的服饰,一动不动。
那人的整个脑袋,好像被什么生生咬了去,白骨碎肉,烛火下看来分外吓人。
“吴晋?!这……”
洛元堂话还没说完,黑影突然跃上半空,满身液体飞溅,溅得洛元堂满脸都是。
血。
黏糊糊的,温热,腥臭!
那个流传已久的传闻,瞬间涌上了洛元堂的心头。
他两眼瞪大,喉咙里,发出一种嘶哑的声音:
“你……就是那个,吃人头的……”
呼!
烛火灭去。
半空中,两道惨色光芒大盛,黑影化作一团黑暗,将人、物乃至整个厢房,笼罩其中!
……
……
风雨如晦,恍惚又是他朝。
秦州东北,一道山脉匍匐在大地之上,世称“陇山”。
这时日头将要西沉,山脚下,站着个十余岁的少女。
清纯的脸庞,纤细的蛮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两颗黑珍珠,有种世间少见的清澈。
少女的眼前,耸立着一面峭壁。
山壁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巨石,犹如妖魔鬼怪,狰狞俯瞰着大地。
“小娘子,那条山路不能走,有鬼怪,要害人的啊……”
进山前,那名老农夫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羽儿,你记住,你这次出来是要救爹爹的,你什么都不怕!”
给自己打气一句,少女羽儿沿着昏暗的山道,奔上山去。
夜渐幽深、山风阴冷,把少女手里的灯笼吹得一起一灭。
嗷呜……
远处,传来不知何物的哀嚎声,四周树叶沙沙作响,很是瘆人。虽然坚强,可此情此景,羽儿也不禁有些嘀咕。
那位老伯说的话,该不会……
咳……
一个声音,好像就在前头不远。
“谁?”
羽儿提起灯笼照去,可四周黑暗一片,哪有什么人影?
“你,要去哪里……”
那声音又再传来,飘飘渺渺。
“是谁?!”
羽儿质问着,数尺开外,一个黑影缓缓地飘了出来。
羽儿一惊,想要避开。
可黑影更快,一个脑袋从黑暗里伸出,直到面前!
“啊!”
羽儿连退三步、稳稳站住,身手很敏捷,像是学过武艺。
“我说姑娘,问句话而已,你这一蹦一跳的要上天那?”
靠得近了,这声音听得清楚,清朗里带着些诙谐。
羽儿看去。
身前不远,站着个修长的身躯。
年轻的脸上五官分明,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透出炯炯光芒。
可偏偏穿着身旧布衣青衫,皱巴巴的,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嘴角,还挂着一丝坏坏的笑。
这分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你究竟是谁??”羽儿问。
青衫少年眼珠一转,打量了羽儿几下,“一个问题问三遍,我的苍天哦……”
他一拍脑门,转身走去。
“你回来,”羽儿道,“我话还没问完。”
“姑娘,山高风紧,你啊,还是原路下山去吧……”
修长的身躯飘飘荡荡的,遁入了黑暗之中,只有声音,在林间隐隐回响。
怪了。
真是怪了。
这个古怪的少年,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深夜在这山里出现?
有鬼怪,要害人的啊……
老农夫的话,又响了起来。
难道他就是……
不管了。
我要去找人救爹爹,管他是人是鬼,都不可能回头。
羽儿打起灯笼,继续上山。
到了夜半,眼前现出个山坳来,里头似乎有个院落。羽儿走过去,到离门口不远处,她忽然怔住了。
那是一座古寺,立在幽暗的月色下。
红墙斑驳、庙门紧闭,好像荒废了不知多久。
大门两侧的楹联上,布满了蛛网尘土,八个沧桑的古体大字,依稀还能辨认:
离生死界
入寂灭门
荒山野岭、深更半夜的,怎么突然有座和尚庙,还这么阴森呢?
羽儿有点奇怪。
咧的一声、木门打开,一团白影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