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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赔我五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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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上邽城,雄伟而诡秘。

城内某处,一个暗室里,有个巨大的木笼子。

笼子通体黝黑,四角各刻着一个不知名的妖鬼雕像,面目狰狞。

笼子里,数不清的乌鸦乱飞着,想冲出笼外去。可笼身有一层薄薄的阴光,把它们都挡住了,乌鸦呀呀叫着,好像在哭。

笼子底部,盘踞着一个黝黑的物事,一动不动。

笼外站着个长袍黑影,漠然看着笼里的东西,像是在欣赏着某个玩物。

“报。”

昏暗的屋内,人影一晃,一个灰衣蒙面人半跪了下来。

长袍黑影好像没听见,也没有回头:

“讲。”

“无相失手了。”灰衣蒙面人道。

“谁?”

“一个叫赵寒的小子。”

死寂一片。

只有乌鸦的叫声,在屋内回响。

黑夜,遮住了长袍黑影的脸,看不出一丝面目表情。

嘭。

一声闷响。

笼子的阴光猛然一缩,数十只乌鸦的身体同时爆开,黑红的血肉到处飞溅。

血腥的味道,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内。

笼底,那个黝黑物事似乎醒了过来。

阴光一闪,有什么东西一卷而出,笼子里所有的血肉,瞬间消失。

笼外,灰衣人半跪着,一动也不敢动,额头上有汗珠渗出。

“知道了。”长袍黑影淡淡道。

灰衣人好像得到了解脱,起身,遁入了黑暗之中。

又是死寂。

笼里,那物事哀嚎一声,又沉沉睡了过去。

血色之间,长袍黑影冷冷站着,一袭长袍,阴晦得如同那个无尽的黑夜:

“赵寒。”

……

……

秋风斜雨,西北大地上的那座城池,古老而雄壮。

上邽县衙内,石道上。

蒋怀和曾谦两人匆匆走着,似乎各怀心事。

一个身影斜闯了出来。

“哪个不长眼的新丁,连本大人的道都敢拦?来人……”

蒋怀正想发作,一看到人的模样,呆住了。

那是一个俊秀男子,身后跟着另一个人,弓腰低头,看不清楚面目。

蒋怀顿时谄笑了起来,连连躬身行礼:

“都怪下官眼瞎,没认出您大驾来。

独孤公子,您大人大量,恕罪恕罪……”

来人正是上邽城门的马车里,城外演武场上的那个华服公子,独孤亮。

他像看下人一样,看着两个官员。

这独孤亮凭着家中的财和势,自小就得到文武名师指导,小小年纪已经闻名上邽,人称“上邽才俊第一人”。

这衙门上下,谁都知道他独孤亮,就是当任县令独孤泰之子。

所以,即使他没半点功名,可大小官员见了他都是自称“下官”,还要行大礼。

“见过独孤公子。”

曾谦小心道,“不知公子叫住我二人,是否……有什么要事?”

“没要事,就叫不得你们了?”

“不敢……只是,独孤大人正召见我两人,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听说,”独孤亮理都不理他,“你们两个刚从外头回来,那‘食人谷’的案子破了?

谁赢了?”

这是衙门要事,按律不得随意外传。

曾谦有些踌躇。

蒋怀却说了,“公子真是消息灵通,没错,那个案子确是破了……”

往事简要道来。

独孤亮脸上变了色。

“又是那个小子……

蒋怀我问你,你们行伍里那两个女子,她们怎样了?”

法师人群里,就只有两个女子。

蒋怀当然知道是谁,就把他看到的,洛羽儿还有那白衣少女凌若的事,都说了出来。

这其中,当然有许多和赵寒相关的,陪伴、关心与帮助了。

独孤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喃喃着:

“这一回,竟然没治死那个竖子,还让他走了大运……”

“公子您说什么?”蒋怀不解。

“我说什么?”

独孤亮右手一举,向着蒋怀的脑袋:

“我说,早就该把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家伙……”

咳。

身后一声咳嗽。

独孤亮好像一下乍醒,手收了回来:

“好了,我爹不是召见你们么?还不快滚?”

“是,是……”

蒋怀和曾谦又行了礼,穿过仪门走了进去。

看着两人走远,独孤亮骂了一句:

“孔原,这些没用的小吏,竟然让那青衫小子赢了。

哼,一群废物,我真恨不得杀了他们!”

身后,中年文人孔原缓缓抬头,声音恬静得出奇:

“他二人奉命监试而已,身上又没什么大能耐。当时大势所趋,他们也只能顺水推舟做个见证,回来禀报罢了。

至于谁赢谁输,还到他们说了算么?”

独孤亮听懂了,又是邪邪一笑:

“没错。我这进去和爹爹说说,我要让那个姓赵的东西,竹篮打水一场空。

本公子啊,就是要亲眼看看,他在那两个美人面前的失落模样……”

邪笑着,独孤亮走了出去。

孔原缓步跟上,他那张文人的脸上,长长的刀疤清晰如新。

……

……

“按律,此案的来龙去脉,我得先在此处,一一言清道明了……”

衙门大堂上,一个师爷手摇折扇、说着话,衙役们手执水火杀威棒,站在两边。

一个中年富商躺在地上,哎哟哟地叫疼。

他身旁站着个纨绔子弟模样的青年,穿金戴银,好像听不明白师爷的话太深了,他听不懂。

师爷摇了摇头,换了个大白话:

“我是说啊,今儿早上,你爹他在半道上摔了,被人扶了起来。

你爹说是被那人撞的他,可那人却说是你爹自己摔的,是他救了你爹。

这事要是你们自行了了,那就罢了。

可现如今,你们闹到衙门里来了,那我可就要跟你说明白了。

要真是那人撞的你爹,那他该赔的赔、该罚的罚,逃不了。

可要是你爹说大话,自己摔了、却要讹人的钱财,那可就是大罪,要打大板子的。”

纨绔青年总算听明白了,马上一脸可怜相,指着堂里的一个年轻乡农:

“冤枉啊大人,明明是这家伙撞的我爹,我这俩眼珠子,直直瞧见的……”

“胡说!”

大堂门外,一群围观的百姓,喊了起来:

“大人,我们那时候就在旁边。

明明是那家伙自己绊倒的,这小伙子好心去扶他,却被抓住了,还说要赔五百文钱!”

五百文,对一个乡农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目。

“放屁吧你们!”

纨绔青年道,“一群穷酸玩意儿,说我爹自己摔的,你们哪只狗眼看见了?

瞧这家伙,一身破烂样,一看就是没个钱的穷鬼,想撞倒我爹,好趁机抢我爹的钱财……”

两边争执不下,师爷似乎有些为难。

“你方才说,你父亲是谁撞倒的?”

正堂大案上,坐着一个中年官员,面目非常严肃。

“我刚刚才说过的,谁他娘的耳聋没听见?我……”

“放肆。”

师爷打断,“大人问你话呢,还不答应?”

纨绔青年醒悟了,可嚣张不改,指着那乡农:

“就是他!”

“所以你想让他,”中年官员道,“赔你五百文钱?”

“没错,撞了人的赔钱,该当当的。”

“撞了人,扶起来道声不是也就是了,五百文钱,从何而来?”

“这……”

纨绔青年有些语塞。

地上,那富商忽然一捂膝盖,哎哟叫了两声。

纨绔青年醒悟了,“大人,我爹爹平时腿脚就不好。

让这家伙一撞,我爹膝盖骨都裂了,道也走不动了,一路都是我搀着过来的。

这五百文,就是给我爹的伤药钱。”

“刘通。”中年官员道。

“回大人,”那师爷刘通躬身,“捕头们都出去办事了,这膝盖骨又在皮肉里头,这要验伤的话,只怕……”

纨绔青年偷偷奸笑,又道:

“大人,您看我爹他都快六十了,被这下撞的,别说五百文,一千文都不够……”

“一千文?”

外头的百姓哗然了:

“这家伙是城南的粮商,出了名的滑头又抠门,他的话不能信啊……”

“这明晃晃的就是讹人啊,大人!”

中年官员没有理会,只向着那年轻乡农道:

“你有什么话说么?”

年轻乡农是个老实人,只会低头着急,说不出话。

“公堂里头,”中年官员道,“看重的是讼辩。你不说话,没人可以为你做主。”

“我……我……”

等了好半天,乡农还是憋不住一句话。

“既然你无话可说,”中年官员道,“那这案子,就这么定了。”

众人一愕。

半晌,百姓人群顿时起了哄:

“大人,这小伙子老实不会说话,您怎么能就这么断了案呢?”

“今日早间,我看那混小子他老爹走得麻利极了,腿脚哪里不好啦?”

“就是,这小伙是好心才扶他起来的。

照我说,是那家伙该给小伙子五百文做谢礼才对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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