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最是仓皇辞庙日
“轰……”
一颗落入封丘县城北关的震天雷猛地爆开,下一秒,被震天雷穿顶而入房屋就像一个被撑爆的气球,彻底的爆炸开来。
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无数灰尘和零碎的小东西从窗户、房门四溢而出,接着鼓起来的墙壁、断裂的房梁、木柱,无数砖石碎木全都飞溅起来,整个房屋都变得粉碎。
北关已经没有一个平民,只有一些就地修筑营垒组织防御的军兵,所以一颗颗震天雷可以肆无惮忌的砸下来。那爆炸声真的比夏天的响雷还要密集和迅猛。
每一颗震天雷的爆炸都让人魂飞魄散,一栋栋房屋崩塌损毁,待在彼处的宋军只要没能提前逃脱的,那边只有一命呜呼的下场。
在炸毁的废墟残迹当中,伤者们被压在砖瓦和木头下面,呻吟惨叫。死者们血肉模糊,肢体残缺。
半盏茶后,爆炸停歇了。然而封丘县北关也全然变了个模样,绝大部分的房屋都被炸毁或是震坍,废墟中还燃起了大火。死者的断肢残躯四处抛散,鲜血挥洒。
仿佛是天塌地陷了一样,那些受在封丘城墙上的军民们自觉的自己三观都已经破碎。他们往日里只知道震天雷的厉害,现在才真正的体验了一把震天雷的威力。
心中的剧烈震动已经突破了天际。
张叔夜回头看看周遭的文武,连同自己的俩儿子在内,一个个都跟落水狗一样,提不起半点jīng神。
他又抚摸了下身边的八牛弩,弩枪的枪头裹着药粉带,这东西的威力远不能跟震天雷相比,但利用八牛弩的超远射程,却足以威胁到震天雷。
此次之外他还叫人用沙袋和砖石堵死了城门,但现在看卵用都没有了。
燕王军只是把北关给清晰了一遍,这城内的军民就半点士气也无了。
“父亲。”张仲熊向自己老爹说道。对比脑子有些死板的大哥,张老二的脑筋更为灵活一些。
“开门吧。”张叔夜下达了命令,但脸上全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对于燕王和他的军队,张叔夜可没有太多的热戴,他可是一个正统的读书人。不论是从他本人出发,还是从他所属的阶层出发,张叔夜都该是反燕王派的。
根本利益上的冲突叫二者很难tiáo和。
哪怕张叔夜也觉得有些人做的太过,但作为既得利益中的一员,他从内心里任何眼下的这种规则。
但是,赵宋的文人士大夫这个阶层的软弱性是天生的。因为他们在诞生之初便极力排斥武功。
所以,这个庞大的集群中既有张邦昌、秦桧之流,也有李若水、宗泽、赵不试之流。然最终还是软弱者占绝大多数。
张叔夜如此之人,已然是整个文人士大夫群体中的佼佼者了,从他历史上的结局看,这人当是文人当中的勇士。然后‘勇士’如张叔夜,现在也被现实给击倒,心中的软弱性被无限的放大。
历史上的他能在被金人掳走途中自缢而死,现在的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去自缢了。
赵构再糟糕还能有金人糟糕?
就是有的人看来,赵构的出现甚至比金人都还要糟糕,那也是从阶级利益出发的。而确切的论及到自己本身,赵构显然是要比金人要好很多的。
面对‘降服’这两个字,最初的那一刹那间才是最可怕的。等到第二刹那时候,一切就都变得自然。
张叔夜也是这般。当他下令开城投降之后,整个人心情自然难受到极点,但当任命俩字在脑子里升起的敌后,他就觉得身上一阵轻快。
这痛苦的日子终于跟他告别了,接下来哪怕被燕王给处死,他也能死的轻快。
汴梁城里乱成了一片。
随着燕王军的杀到来,朝堂上的迁都之声被传的沸沸扬扬不说,京城里的很多富商大户也纷纷逃离。因为谁也不敢保证接下来的第三次东京之战会是哪种走势!
而且赵构的名声在一些人当中可是臭名昭著的,人口上百万的汴梁城,赶在战前逃走一部分人,这不是很正常么。
更别说他们还牵连到朝堂了。
皇帝都要逃走了,文武大臣们也纷纷跑路了,他们这些更低一层的食物链,如何没人跑路?
什么?说皇帝要跟汴梁城共存亡?开玩笑的吧,没看到东水门内外集结的船队么,大笔的钱粮布帛都在往船上搬运呢。
这老板或是背后的大靠山都走了,他们还不走,等着挨宰吗?
“官家……”
朱皇后轻声向着依靠在床头的赵桓叫着。后者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就像木头人一样,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凄惨的味道。
先被自己的老爹欺负,赵佶也不知道是真喜欢老三还是有意的在抬举赵楷,以打压赵桓这个太子,横竖之前好几年的日子他是过的很辛苦很不容易的;随后呢,好不容易太子变皇帝了,却又被外人欺负。这外人好不容易的被亲兄弟给打跑了,赵桓还没有喘过一口气呢,转眼就又被这亲兄弟给欺负了……
这命也真够苦的。
可他的命苦,自己的命就不苦么?
赵桓人看着帐顶,心里头千百个念头转过,他甚至都想着不去金陵了,直接投降,只求一富家翁就足矣了。
但他终究不敢赌。
所以他还是要去金陵一趟,把自己的表兄王宗濋留在汴梁守城,把燕王府的那群妇孺通通的留下来,好叫王宗濋保命。接下来王宗濋甚至还能成为自己跟老九的联系人……
那南迁的时间就定在了明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到北军的进展会那么快,黄河防线宛如纸糊的一样,滑州、长垣、封丘几地接连而下,黄河沿边制置使张叔夜和都统制姚古带领的十几万大军,真的连十几万头猪都不如。
等赵桓受到赵构动兵的消息时候,黄河防线就被捅破了,滑州陷落的第三天封丘就已经变sè了,怕天亮后北军的兵锋就bī到陈桥了。
赵桓就是要走,那也要好好地收拾收拾再走不是?
准备好舟船和沿途护卫的军兵,沿着汴河先奔去淮南。
所以,这是赵桓在皇宫内渡过的最后一夜了,今后甭管如何,他是都不可能再回到福宁殿了。
耳朵里传来了压抑的哭泣声,赵桓木头人一样的表情终于碎裂开了。然后他一把抱住朱皇后,夫妻俩埋头痛哭。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次日天亮,已经钻入舟舱里的赵桓,满脸的凄苦,心中只想着当初南唐后主的这首破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