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是去是留
花越海发觉了狐二月的功力，自知无用，再也没给他加过禁制。
狐二月终于以“花朝”的身份，获得了他渴望已久的自由。
从他病愈的消息传出来的数天里，花朝每日会来到校练场上，看着宗门师兄弟们你来我往切磋技艺，自己也在后边学个一招半式。宗门弟子们总忍不住偷偷瞧他，在心里赞叹好一副容貌，又同情他一病多年，耽搁了修炼，“奋起直追”四个字谈何容易。
更多的时候，花朝会无所事事地在雁城里随意走着。
脚下的一寸寸青砖，身边的一缕缕烟火气，都令他着迷。明月高悬的夜里，无限的清辉撒向人间，花朝披着一身霜冷气，眺望四极，在城墙上久久不愿下来。
花越海在远处悄无声息地跟着。他当然是放心不下花朝的身子，唯恐有丁点的差池。
花宗主不认为自己有可能和这个“花朝”好好商量，一来，这只狐妖不是自己的儿子；二来，十六年的禁制一朝被打破，对方对他恐怕仍旧怀恨在心，哪可能再听什么劝呢？
“是我没用！”花宗主心里在呐喊，“花朝回不来了……但是，他的这具身体，是温热的，实实在在的，我不可能让他再受一点伤！”
白日里，他吩咐弟子在花朝身后悄无声息地随行；及至深夜，他忙完宗门事务，早打发了弟子们回去休息，自己亲身上阵。
“宗主，不上来聊聊？”夜风里突然传来了花朝清朗的嗓音。
花越海一震，城楼上的花朝并没有转身，仍旧懒散地扶着城墙边，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被发现了啊……”花宗主心里暗道，面上无奈。他飞身一纵，在城墙上借力点了两下，稳稳地落在了花朝身边。
“好俊的身手。”花朝象征性地拍了两下手。
你以为修士们借着一身功力，就能凌空飞翔？不存在的！
修炼一道，是将天地自然间的灵力化为我用，可是其用途却并不是随心所欲。倘若有了灵力，无论人，妖，魔都可以上天入地，想飞的飞，想游的游，那世间的万物，还有什么种族之别，又为什么有这么多差异的存在呢？
就好像习武能锻炼筋骨一般，修炼滋润的是一身灵脉，涨得是修为，发散出来的是更加势不可挡的攻击。花越海的身手矫健，很大程度来源于，他早年时，也曾勤习武艺，底子打得牢。说起来，秦女侠的身手，那才叫一个俊呢！
花宗主想起了亡妻，眼神闪了几下，落在花朝身上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开口道，“你想聊什么？”
“我要离开这里。”花朝平静地开口。
“不行！”花宗主断然拒绝，又忍不住一腔怒气，“洗尘宗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哪一点没有护你周全？外面世道险恶，人心难测……”
“宗主”花朝微笑着打断，“你弄错啦，我可不是你儿子啊。”
花越海一时哑口无言，末了又道，“那又如何，你占着这身骨肉，就是花朝！我不可能让他再受伤！总之，别给我想这些有的没的！”说罢，拂袖而去。
花朝无声地目送着花越海气急败坏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个人类，对自己不算好：一道禁制，隔开了十六年的光阴与自由。每每被禁制困住，夺不回这副身体的控制权，只能维持痴痴呆呆的形象时，花朝心里都是恨的。
但是，托这身皮肉的福，花越海也没真正伤害过自己。他甚至不放心侍女，怕她们粗手粗脚，宁愿自己照顾花朝的衣食起居。
花朝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还是占了人家儿子的便宜的。可是他也没有善良到愿意离开这副身子，自寻死路，留给花宗主一副纯粹属于他儿子但又没有鲜活气的皮囊。
他愿意做的让步，就是善待这具躯体，就像花宗主说的，不让自己再受一点伤。
但是你要谈什么父子情？不现实。
执意维持一层虚假的父子关系，你不好受我也不好受，何必强留。
前面走着的人心想着加派更多人手看住这个小崽子，后面站着的人则坚定决心要离开，去更远的地方，找那个，也许还在的人。
花宗主不禁怀疑，前段时间，那个和花朝不欢而散的晚上是自己在梦境里编造出来的。原因无他，花朝最近实在是太安生了！
他没有像宗门弟子们所想的那样，去找宗主开小灶。花朝心想，毕竟不是真父子，没必要太把自己带入角色。
但是该修炼的还是不能落下。正是因为这十六年来，他循着以前的方法吸收着灵力，才突破了禁制。
人界比起夸父山，灵力十分薄弱，当然，本身修士们能吸收的也有限。
花朝凭借旧法，孜孜不倦地吸收着他所熟悉的火灵力。当那种暖洋洋的感觉游走在全身的时候，他忍不住会想起正月，那个始作俑者。
她现在还在夸父山吗？十六年过去了，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呢？还记得那只被她害死的小狐狸吗？会不会在午夜梦回，为我感到哪怕一丝丝的……难过和思念呢？
花朝以为十六年的时间，足够洗去旧事，磨平自己的棱角，忘掉那个人。可是他没想到，对她说不出来的恨和……思念，依然埋藏在心头。
“凭她对我做的一切，我想手刃她，也不过分吧”，花朝告诉自己，“正月，你可要好好等着我啊。”
花朝从藏经阁里搬出来了不少典籍。他发现，虽然自己的灵力比常人深厚，但是人类的各种功法却更系统完备，远胜过自己灵光一闪的领悟。
他勤于修炼，每日热衷于宗门内的切磋，有外出任务时，总是悄无声息地铺满混入其中。
花越海每次听说，都又气又怕，恨不能有十个八个分身，把花朝紧紧盯住。好在花朝信守诺言，从没受过伤，反而帮助弟子们收了两回妖，赢得了雁城百姓的一致叫好。
弟子们的惊讶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人常说修炼一道，天赋是羡慕不来的。譬如这少宗主，患痴病足足十六年，一朝醒来，居然就大彻大悟，修为一日千里，实在不能不令人称奇。
坊间早偃旗息鼓了好久的关于下一任宗主的传闻，再一次热闹起来。
花朝起初对此不以为意，没想到，这倒成了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