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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锦遭伤后从新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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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瑞安并不知道这绣纹正是柳莺的象征,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奶声奶气地说道:“瑞安被烟燎得睁不开眼时,就看见有个人,给我递来了一张浸了水的帕子,让我掩住口鼻,切莫松开。烟雾很大,瑞安没看清他是谁。这便是那条帕子,当时被萧四叔顺手拿去擦汗了。”

流珠心里一思量,却是惊疑不定。这虽是柳莺的帕子,但救瑞安的人,却绝不可能是柳莺,多半就是那金十郎。这般仔细想来,便察觉了不少蹊跷。那金十郎当时一被拎出来,便是昏厥的,此后更是无声无息病死在了狱中,至于案情到底如何,都是活着的柳莺说的。

是谁不想让他张口说话呢?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流珠头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傅辛。会不会是他令金十郎去唆使柳莺杀人,又怕事情败露,便除了金十郎灭口?若果真是他设下的连环套,他先前又说什么“徐道甫之死实属意外,与我无干”,那可真是虚伪得令人恼恨!

依照傅辛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杀徐道甫,这是流珠早就料到的事,只不过一直心存侥幸。如今他间接杀了徐道甫,却还矢口否认,在她面前装腔作势,假扮好人,这令流珠尤为愤恨。

流珠搅着手中的锦帕,怔怔地看着恢复了些许元气的瑞安,还有娇笑着拍手的如意,拢了拢衣衫,背脊生凉,心里发寒。

怜怜看着瑞安手里那黄莺帕子,心思暗转。便在此时,香蕊款步走了过来,温声道:“娘子,院子后门处跪着两个人,里头穿着孝服。奴让人问了,说是金家人,来替金十郎赔罪的。娘子,是撵走他们还是怎么着?”

流珠微惊,看了看瑞安手里那帕子,想着金十郎这一份恩情,心上微动,站起身子,移步后门,果见后门那僻静处跪着两个人。

大的是个小郎君,已有二十岁模样,有着金家人天生的俊秀面容,眉目如画,脱尘若仙,气质格外清肃,只是额角处有块疤痕,毁了这张堪称完美的脸,再看那小的,是个女孩儿,才不过四岁左右,却也一眼便能看出是美人胚子。

见了流珠,那仙人般的郎君郑重地磕了个头。流珠不敢承受,连忙令家仆强拉他起来,但听得那郎君声音有些虚弱,却仍是强撑着说道:

“在下乃是金十郎的同胞弟弟,金十二郎,名唤做金玉直。这是与我二人一个娘生养的小妹,且称她做二十娘便是。今日我兄妹前来,为的是当面给阮二娘及徐家小郎君谢罪。我那十哥,着实是个混账东西,死有余辜。他虽已经伏法,我心中却还是有愧,便来亲自替九泉下的十哥赔礼道歉。”

二十娘一双小手捧着赔礼,可怜兮兮地抬头,将礼献给了流珠。那所谓的礼品,十分的寒酸,流珠再看看这小孩儿干瘦的身子,还有那金玉直虚弱苍白的脸,立时明白过来,不由有些愧疚。

如她没有猜错,金十郎和徐道甫的死,都与朝堂之上的那位官家脱不了干系,又或者说,和她阮流珠都有间接的牵扯。她暗暗一叹,不肯收这礼,且执意要迎兄妹两人进屋,怎奈何金玉直却连连推辞,直接拉着小妹离去。

待夜里时分,怜怜从外头采买回来,打听了些消息,对着流珠道:“那金家早已败落,金十郎他爹死了之后,他嫡母把那群婢妾全都赶走了,骂她们是只会吃白饭的废物。金十郎母亲前几年病去,既然主母容不下,他便带着弟妹在外面单过。金十郎平日在那越苏书院给人家写词作曲,倒也能赚些银钱,也有人说他在那儿是偷偷做男小倌儿的,只是并无确凿的证据,便不好乱说。”

顿了顿,怜怜又提起他那伤疤来,叹道:“府尹府上的潘老三潘湜,人称花太岁潘三郎,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不在乎是男是女。那厮逼/奸十二郎,金玉直自然百般反抗,宁死不从,拿起墨砚就往脑袋上砸。潘三郎这才作罢,还叫旁人也不准再欺负他们兄妹,甚至每个月还给他家送钱,只不过十二郎都没要。”

流珠一听,皱起眉头,道:“那这兄妹二人,如今怎么生活?瞧他俩这样子,再过几天,只怕要饿脱形了。”

并不是她心善,平白可怜人家。只是若没有她做祸引子,金十郎只怕也不会背着这样的罪名死在牢中罢。

怜怜一叹,道:“金玉直倒是争气,今年考入了京试,只不过在外头那博戏摊子上,几乎没人押他会高中呢。他没有门路,如何能考得好名次?不过现下改成考策论,倒也说不准了。”

流珠听着,一一记在心里,见天色已晚,便将手里那些阮宜爱画的衣服样式妥当放好,正打算宽衣卸妆,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她眉头微蹙,却听得家仆四喜隔着门说道:

“娘子,徐二伯连夜从京郊赶了过来,还带着明慧小娘子。小娘子哭哭啼啼,徐二伯一个劲儿地训她,还要打她,被奴仆们堪堪拦下,只怕是出了大事儿呢。”

这一件事儿跟着一件事儿,便没个消停的时候。

流珠一惊,连忙整理衣衫,与家仆一同向前厅疾步走去。但见厅内烛火微弱,徐明慧跪在地上,倔强地仰着头,面上犹带泪痕,而徐道正坐在椅子上,面色冷厉,显见是气愤至极。

流珠不明就里,进了厅内,屏退了下人,温声道:“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她走到明慧身边,欲要将她扶起,小娘子却死活不起来,流珠只好再柔声劝道:“天凉了,再这样跪着,只怕要受了寒,对女儿家很不好的。便是天塌下来了,也先起来再说。”

徐道正闻言,颤声道:“对于咱这小门小户来说,便跟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区分。三弟妹,你问问她,她这个不孝女都干了什么!”

徐明慧并不识字,姿容只是中上,但看着却颇有气质,好似是个出口成章的才女一般,倒令这平凡姿容添了不少光彩。流珠万万没想到,她倒比徐大郎那傻女儿先惹出祸事,心中不由十分奇怪,道:“明慧,你好好告诉三婶,你做了什么事,惹得你爹这样生气?”

明慧只是低着头,并不开口。流珠看了眼火冒三丈,又要发作的徐道正,暗暗思忖,便笑着请走了他,让他去庭院里待会儿。徐道正一走,明慧身子一软,倚到流珠怀里,十分无助地抓着她的衣裙,低声道:

“三婶,儿有孕了。那人说得好好的,有了功名便会迎娶儿,结果一听说儿有孕后,立时翻了脸,说儿浪荡成性,勾引于他,怀的必然不是他的孩子。爹和娘都要外出做活儿,怕儿又去找微之,便说要把儿送到三婶这儿,让三婶关住了儿。”

流珠脸色遽然一变,再一追问,却原来是京试将至,各地考生赶来汴京赴考。其中有个叫薛微之的书生,因遇着大雨,便在徐道正家中借宿。徐道正听他言谈间是个正经人,还拜了位很有名的学者为师,十分欣赏,又听他说银钱紧张,便留他在家中暂住了一月有余,却没想到他一来二去,将自家女儿勾上了床,让她怀了孕不说,如今还始乱终弃。

这徐明慧看着不言不语,可是这不爱说话的人,最是心事儿多。她平常总让丫鬟给她念话本子,那些坊间闲书里,闺中那娇娇小娘子遇上俊秀郎君,郎君成亲之前亲亲摸摸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以后总会将小娘子娶回府中,好好疼爱,只宠她一个。这所谓“强宠”的本子,徐明慧最是爱看,一颗春心按不住地跳,遇上薛微之之后,这心便跳出闸了。

薛微之甜言劝诱,软语调和,这黄花女郎尝了滋味,如何按捺得住满怀情思,半推半就间共赴巫山云雨,不曾想竟在腹中种了祸果。

流珠听罢前因后果,定了定心神,只望着明慧,平静地问道:“明慧,你如今是什么打算?”

明慧想了想,咬唇道:“儿若说了,三婶莫要怪儿不争气。只是儿是个死心眼儿的,对微之更是痴心一片。儿不信他是这样的人。只求三婶再去问问他,并告诉他——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儿做妾也是愿意的,只要能嫁他,让儿做什么都行。”

流珠一听这话,心里头登时怒不可遏,暗自恨铁不成钢,挑眉道:“你还要去找那人?而且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你可曾想过,若是那人执意不认你,这孩子没有爹,只能你一个人养,又该如何?”

明慧怔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那儿若是不生,就一分一毫令他心回意转的可能也没了。且儿已非处子之身,哪家的好郎君会娶儿?女儿家的路,最是不好走。一步行错,便是再无回头的余地。儿本想着赌一把,可如今只怕这一辈子,从此就毁了,只能孤注一掷,抓紧了这男人。”

流珠又苦苦劝了几句,明慧却绝不肯堕胎,且一颗心还吊在那薛微之的身上。流珠别无他法,只能严命家仆,看出了明慧,让她不要胡乱走动。小小的一座宅子里,住了两个孕妇,直令流珠脑袋都大了。

徐道正为了女儿这事,愁得不行,沧桑了许多,对着流珠说道:“是我没有教好女儿,都是我的错。只是我和你二嫂,都有活计,一天也推脱不得,看不住她,只能连夜进城,把她送到你这里。叨扰麻烦了你,我实在心中有愧,日后定要回报。”

流珠一笑,宽慰道:“二哥不必急。儿会去逆旅见见那薛微之,说不定只是小情人间吵架拌嘴呢。这事情,兴许会有转机。”

徐道正却一叹,摆了摆手,道:“那小子虽确实有才,但心气儿高得很。他多半是看不上我家的,对明慧……对那傻娘子,不过是存了玩弄之心而已。三弟妹不必再去他面前,平白受他折辱。”

次日一早,流珠就去了逆旅,见了那薛微之。她先穿着朴素衣裙,主动上前,说是徐明慧的三婶,那人的小厮便立刻说郎君有事外出,推脱不见。流珠心下了然,出去转了一圈,换上华服,又乘着车辇回来,命家仆前去通报,说是皇后的妹妹,官家的小姨子来见薛微之,那小厮眼睛一睁,殷勤一笑,立刻便去禀报了薛微之。流珠一看,心下立时有了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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