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人间（一）
深深的海底，没有一点点声音。
安小语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呆了多长的时间，也根本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睡过又醒来了多少次，她只知道，自己在半睡半醒当中，在这种温暖的感觉当中，做了许许多多的梦。
这些梦，有些是关于自己，有些是关于家人，有些是关于朋友，还有一些是关于管理员。这些梦里，世界和煦温馨，没有血腥的战斗，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那些奇怪的人，让安小语流连忘返。
而其中夹杂着的一些画面，似乎和自己毫不相关，但是却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千篇一律，反反复复，令人心烦。然而她在梦里，没有办法转换，亦没有办法醒来，只能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黑暗的世界中亮起一点的光芒，在这个世界当中，照亮了每一个空空荡荡的角落。紧接着就是一声听不见的巨响，安小语看着梦中的这一点亮光，分明觉得，应该有一声巨响，但是声音却似乎没有传递的途径，听不见一丝一毫。
紧接着，亮光越来越璀璨起来，就像是夜空中最灿烂的星辰，还没等安小语反应过来的时候，轰然炸裂开来。
一点的光芒瞬间分散成无数的亮光，迅速向外面扩散开来。
这些散开的亮光，色彩光怪陆离，形状千奇百怪，仿佛在水中洒下了各色的油彩，不断地向外扩散着。安小语看着这些色彩从身边飞过，想要伸手去抓一点过来，却发现自根本就不能动弹。
紧接着，这些各色的光芒开始在剧烈膨胀当中渐渐地失去了亮度，凝结成各色的尘埃，在冰冷漆黑的空间里面开始飘荡着，碰撞着，互相结合又突然分离，甚至发出了大量的光和热。
安小语在这个空间当中，感觉似乎有些不同。
这种变化类似于当初神魂空间的变化，虽然变得漆黑冰冷，一边死寂毫无生机，但安小语的心中多出了一些平静和安全感。
在安小语刚刚进入到神魂空间的时候，她所看到的同样是一片漆黑，但是那种漆黑，是一种连空间都没有的漆黑。就算是神魂睁开了眼睛，却依然看不到任何的东西，面前的黑暗，甚至都不是黑暗，而是虚无。
后来神魂空间突然发生了变化，整个空间开始让她有了实际的感受，这样的感觉，就类似于现在梦中的这种场景。
虽然漆黑一片，空无一物，但是空间还在，时间还在，这就让生灵从本源上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让生灵不再感觉自己是整个世界之外的存在，因为有了整个宇宙的陪伴。
这让安小语有了一种宁静的惬意。
紧接着，时光似乎加快了进度，整个宇宙间的尘埃开始迅速地游离，在宇宙的扩张当中积存下来的热量也开始在互相结合的时候散发出来。一颗颗不规则的，带着火红光亮的巨大球体，在无数的尘埃和碎块当中出现。
同时，一些散发着光亮和大量热能的球体也开始逐渐成型，从光芒熹微，到耀眼夺目，在宇宙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无数的尘埃和碎块受到这些星体的吸引而坠落，无数的星体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相对稳定的轨道。
安小语这个时候才明白，这就是宇宙的诞生了。
随着她的明悟，道尾之声在空间当中响起，莫名的律动开始在整个宇宙当中回响，随着道尾之声的传来，整个宇宙扩张的速度开始变缓，最终变得微不可查。不规则的球体开始慢慢地变圆，空间当中的尘埃和碎块也开始变少。
整个空间似乎变得更加干净，更加宁静，只有那些还在散发着热量的星球，在兀自喷发、变化着。而大片的真空当中，只有道尾之声还在回响，在安小语的身边环绕。
大道就是这样成型的。
那么天道呢？安小语突然想着。
一瞬间，安小语的视线穿过了万千的星辰，穿过了无数的光年，来到了一颗巨大的恒星之前。
这一颗恒星，硕大无比，虽然不是这个宇宙当中最大的一颗，但是在所有恒星当中，依然可以排在前列。
就在这样巨大恒星的引力捕获之下，整个星系当中，聚集了三颗巨大的行星。这三颗行星的体积甚至能够和一般的恒星媲美，不知道聚集了多少的宇宙尘埃，历经了多少年的变化，才达到了这样的体积。
而随着时间的变化，宇宙当中尘埃和陨石越来越少，行星的表面也开始逐渐地冷却了下来，形成了坚硬的地壳。但是由于他们的体积太过巨大，引力相应地也开始增大，想要与恒星达到平衡，两者之间的需要一个巨大的距离。
所以三颗行星之上，冰冷异常，所有的水份全都冻结成冰，阳光照射之下，在没有形成大气层的情况下，表面的温度剧烈的变化，地面冻结龟裂，形成各种各样的地貌。
四颗星球就这样子在宇宙的角落里面，静静地运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时间，安小语甚至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远处的虚空的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
安小语清楚地看到，一颗巨大的陨石正在从虚空的远方飞来，朝着这一个星系而来，朝着三颗行星而来。在这颗陨石的背后，带着大道的律动，道尾之声也因此而发生了变化，产生了许多复杂的音符。
仔细听着大道律动当中的这些变化，安小语感受到了破坏和新生，感受到了使命与可能，就在这个关头，巨大的陨石冲击而来，狠狠地撞在了最外面的那一颗行星上面。
巨大的冲击力，让行星的地壳碎裂开来，陨石镶嵌在碎裂的地壳和流淌而出的岩浆当中。
而随着这样的撞击，行星的轨道发生了变化，脱离了原本的平衡点，开始朝着中心的巨大恒星飞去，在恒星的引力作用下，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之后，它与中间的第二颗行星擦肩而过。
这样的一个擦肩，两颗星球互相轻微地碰撞，导致了第二颗星球的轨道同样开始产生了轻微的变化，圆形的轨道开始变得椭圆起来，在不断螺旋中，向着恒星越来越靠近。
紧接着，就是最内部的第三颗行星。
在大道的安排下，直朝着恒星飞来的第一颗行星正面撞击在第三颗行星之上。整个行星的地壳被这一下恰到好处的撞击彻底击碎。无数地壳的碎片从星球上剥离，飞向空旷的宇宙。
第三颗行星就在这样的支离破碎当中被改变了轨道，同样朝着恒星的方向而去。只不过相对于其他两个兄弟而言，由于他的星球表面遭到了破坏，丢失了大量的体积和重量，并没有造成不可逆转的毁灭。
随着时间的退役，无论是直接朝着恒星飞去的第一颗行星，还是轨道不断贴近恒星的第二颗行星，都已经逐渐淹没在了恒星的火焰当中，彻底消失殆尽。
而失去了地壳，变得几乎不足以前一半体积的第三颗行星，则成为了这个星系当中唯一的幸存者，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完成了轨道的重塑，成功构建了一个圆形的轨道，环绕着恒星运行。
而在行星的撞击所产生的无数碎片重新在其他轨道形成新的行星的同时，这一颗星球上，开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安小语感觉到，这颗星球之上，在大道的律动当中，逐渐产生了一种自身的律动，与整个宇宙遥相呼应，两者同出一源，又截然不同，但是却在宇宙中完成了和谐统一。
随着行星当中新的律动产生，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在星球上出现。
在恒星温暖的光芒包裹下，星球上火热的岩浆缓慢地散发着热量，而随着热量像宇宙当中扩散，宇宙中的很多东西都开始向星球汇聚而来，就像是一种等价交换。
然后，新的地壳产生了，浓烈的岩浆开始封闭起来，只留下了遍地的火山口，还在间断性地喷发着。而随着地表的冷却和阳光的照射，星球上的水源开始产生了循环，逐渐地汇聚成了海洋，蒸腾成了水汽，与其他的气体一同，构成了星球的大气。
再然后，新的地形出现了，在水流的冲击下，在地壳的活动下，在火山的喷发下，星球表面开始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安小语现在感觉有些眼熟了。
这就是他们生存的那片天地最开始的样子，这就是当初他在岁月留影当中看到的天地最初的样子。只不过之前安小语所看到的，无论如何都只是在这片天地之中，而现在，借助着大道的力量，安小语看到了整个星期的全貌。
而随着星球的成型，大陆和海洋的分化，星球当中孕育的那种律动，逐渐地开始脱离了星球的束缚，逐渐将整个星球和大气包裹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保护层，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韵味，在无尽的时空当中，产生了第一丝意识，与大道完成了沟通。
天道！
天道，就是这样成型的。
安小语不知道这个宇宙当中是否还有其他的星球产生这样的变化，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的天道在同时孕育出来，但是面前的这个天道，给人所带来的独一无二的感觉，就算是道尾之声也不能掩盖。
在以前，天道对于安小语来说，永远都只是象征着一个不可超越的，让她束手束脚的，将来必定要面对的敌人。而现在，见证了天道的形成，安小语逐渐产生了一种新的明悟。
通明层次对于轮回的感悟再一次加深，安小语甚至感觉到，宇宙的产生，大道的生成，星球的演化，天道的成型，这一切都是轮回。而这一串轮回当中的下一环，便是生灵的出现，以及神魂空间的开辟。
如果生灵想要获得超脱天道的力量，那么必然要遵循天道产生的规律，将自身神魂的律动与天道、与大道相沟通。
就像天道沟通大道一样。
难道这就是以神入道新的境界吗？安小语忍不住想到。
然而，梦中的画面并没有给她任何的提示，而是在天道彻底成型之后，陡然消失不见，重新归于虚无，接着是几个让安小语流连忘返的生活片段，然后一点光芒亮起，所有的画面开始重复出现。
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安小语感觉对于这种律动的产生都快要厌倦，再次感受到都要吐了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画面没有了，声音没有了，变换没有了，只留下了什么都没有的虚无，还有身边那种温水一样的感觉。
但是，这种感觉似乎和之前不同了，轻柔当中带着一丝的力量，就像是一弯臂膀，在安小语的身边环绕着，一点点的心脏跳动声逐渐传来，安小语的身体感觉似乎在苏醒。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管理员那张妖孽的脸庞。
“你醒了。”管理员说。
安小语感觉着管理员的怀抱，没有离开，腻在了里面，甜甜地笑，用慵懒的声音问道：“那是什么？”
管理员也没有让她离开，现在安小语的状态并不适合自己活动。经历了剧烈的战斗，又在生死之间弥留，感受到了大道更深层次的律动。可以说安小语的身体和律动都消耗了大量的本源，几乎不能够行动。
他给安小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向安小语解释她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
“你应该知道肉体记忆。”管理员先从最贴近的现象开始讲起。
“肉体记忆可以让人在不通过思考的情况下，将肉体所熟悉的动作展开，这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这种肉体的记忆，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比如修行过程中，甚至可以将这种记忆写入自己的基因当中，传给下一代，令下一代拥有修行的天赋。”
“修行世家，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繁衍产生，并且越来越繁荣的。”
“不只是人类，太古万族，还有那些没有智慧的野兽，同样有这样的能力。他们一代一代进化过程中，基因当中记载的信息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庞大，逐渐形成了现在的样子。”
“很多野兽从生下来就知道抢夺奶水，长大之后不用教授就可以捕捉猎物，当然所有生灵最常见的就是，从生命根源带着的繁衍信息，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在啪啪啪这种事上无师自通。”
安小语用额头蹭了一下管理员的胸口，示意他不要开车。
“但是人类和其他物种是不同的。因为人类根本就不是天道创造出来的生灵，而是天灵族跳开天道的掌控，在另一个虚拟空间当中创造出来的，那么没有了天道，另一个空间当中的法则是什么？”
“大道。”安小语轻声说。
“对，就是大道。”管理员点点头：“所以在人类的基因里面，不止记忆着那些生存所需要的基本的内容，而且还记载着大道相关的一些信息，这些信息藏在基因的深处，人类根本发掘不出来，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能够察觉到。”
“这个特定的时候，就是指以神入道。”
“以神入道从根本上来说，是一种让人类追溯到本源的功法，而人类的本源，就是大道。当你追溯到了大道的层次，天道对你的束缚自然会变得极其之小，用这种方法，就可以超脱天道的掌控。”
“这就是以神入道的一直以来的设想。”
“所以你在修行的过程中，会看到整个宇宙的诞生，看到大道的出现，看到我们所在的这片天地是如何产生的，天道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所谓的天道，并不是什么开天辟地的存在。”
“开天辟地的，是大道的指引和宇宙之间的巧合而已。而天道，只是在这个巧合里产生的，大道的某一个孩子。”
“只不过这个孩子有些自立自强，作为整个星球上第一个产生的生灵，他将整个星球霸占，作为自己的私有产物，并且不断地衍生强壮，不断地脱离自己的母亲——大道的掌控。”
“这就是天地和天道的真相。”
“天道在创造太古万族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经过大道，而是将自己所创造的灵性赋予给太古万族，又在天地之间由天灵创造他们的肉身，所以在最初的时候，整个天地之间，只有天灵的基因当中才拥有大道的记忆。”
“因为自己便是从大道当中剥离出来的存在，天道难免会害怕自己创造的生灵会像自己一样，有一天会超脱自己的掌控，于是它没有留下任何大道的痕迹，甚至将天灵的数量限制在永恒的固定上面。”
“然而它并没有想到，天灵在不断的探索当中得知了真相之后，终究还是想到了超脱。但是并没有利用自身的力量，而是学着天道的样子，创造了另一个拥有无限可能性的种族。”
“这就是人族。”
“人族因此而背负了超脱天道的使命，不仅仅是人类的宿命，而且还是在这片宇宙当中，受到大道指引，人类必然将走上的道路。”
“你可以看到，以神入道被天道彻底摧毁之后，人类的科技发展显然就成为了人类超脱天道的另一种方式。”
“超脱，这是人类必然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