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对闻春湘来说,老和尚就是老和尚,不是别的什么人。
和老和尚在一起的时候,闻春湘并不关心人类叫什么名字。老和尚等等地位很高,每每上门的客人都是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大师,又有谁敢直呼其名?
闻春湘一直喊“老和尚”喊习惯了,反倒一直忘记问老和尚的法号。
“哎哎哎,这位客人您这是在做什么?”小二一个不注意,就看见那个一直在这里安安静静喝酒的客人不知道怎么的就耍起了酒疯,一只手就将之前说话的客人给提了起来。
“放……放开。”被闻春湘一手提起来的男子脸sè胀的通红,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的就惹上了这么一个酒鬼?
可闻春湘此刻双目清明,哪里有半点酒醉的模样?
“你方才说,那个国师叫什么名字,有何凭证?”
“神……神秀啊。”男子被闻春湘的眼神几乎吓哭,感觉提着自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猛虎,“这位大哥,我没说谎,官府都贴了告示,饶……饶命。”
“砰!”
闻春湘一手将那个男子扔到一边,随后扔了小二一锭银子,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天白日的……见鬼了!”
“啊啊啊啊啊啊!”
酒馆里的客人吓的四散而逃,以至于后来一直流传着小酒馆鬼怪出没事件,成为当时的一个奇谈。
“哎哎,谁在挤我?”
“你往边上挪挪,快!”
围观群众看见闻春湘过来,油然而生生出一股恐惧来,自发的分成两边,宁愿推搡其他同伴,也要给闻春湘腾出一条路来。
闻春湘旁若无人的上前,在那告示面前停驻了许久,眼光一直放在“神秀国师”四个字上。
这个人,真的是老和尚么?
闻春湘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阵阵的画面,最后定格在老和尚的笑脸上。
老和尚的笑脸渐渐的和宋清的笑脸,和小和尚的笑脸合在一起。
最后彻底重合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闻春湘突然不可自制的笑了起来,将边上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疯了,这莫不是个疯子?”
“快走快走?”
围观的人再也不敢再这里呆着,空留闻春湘一个人留在这告示栏前。
闻春湘觉得自己很可笑。
老和尚叫神秀,小和尚也叫神秀。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的事情?
闻春湘又不傻,自然能够想清楚这其中的因果。
如果小和尚的前生当真是宋清,那么在更多次lún回之前,又为什么不能是老和尚呢?
不然为何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老和尚能够让他恢复的那么快,为何他们都叫神秀?
他和小和尚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在更久以前就已经种下了一个因。
如今,便是他们的果。
当初自己在给小和尚取法号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神秀”这两个字。当时听见这名字的小和尚,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他到底是恢复了作为宋清的记忆还是恢复了作为老和尚的记忆。
如果小和尚能够恢复记忆的话,那么当年宋清,在修行到后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恢复了老和尚的记忆?
还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其实就是知道的。
原来兜兜转转,他曾经的那些悲伤、欢乐、痛苦,都不过是某个佛修大能在不断转世的过程里的一点点缀罢了。
这其中的真真假假,又要如何才能分得清?
在和他相处的时候,小和尚又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叫他“前辈?”
闻春湘笑着笑着弯下了腰,几乎快要哭出来。
斜阳大世界。
“稀客啊,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家前辈舍得放你一个人出来?”颜乔正和净火清点这些年他们游历得来的战利品,冷不防就看见谢征鸿一个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谢征鸿朝着颜乔和净火笑了笑,“两位有礼。”
谢征鸿和离去之前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但仔细看来,又觉得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只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颜乔却发现不出来了。
只能说,更神秘莫测了。
这闻春湘,倒是是培养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出来?
颜乔心里暗忖,脸上却依旧带着让人熟悉的微笑,“不必客气,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到斜阳大世界了。”
谢征鸿微笑着点头。
他回到斜阳大世界之前,特意去朱宁和祁永缘之前修行的大世界里走了一趟,将两人送回,这才绕路回到斜阳大世界。而颜乔的表现也证明这段时间内,前辈并没有回到斜阳大世界里来。
虽然早有预料,但谢征鸿还是不免感到了一丝遗憾。
颜乔回过头,察觉到谢征鸿的修为忍不住挑了挑眉,“这才多久不见,你就已经是合体期的修为了?”颜乔摸摸下巴,带着一脸的暧昧笑容凑到谢征鸿身边,“莫非,你和你的春湘前辈双修过了?”
谢征鸿微笑不语。
颜乔瞬间懂了。
“那……现在他是因为害羞不敢见你?”颜乔歪头想了想,“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前辈现在可能需要好好想想。”谢征鸿低头回答道,“到时候还请两位前辈多多美言一番。”
“就这样?”颜乔惊讶的看着谢征鸿,“他若是存心躲着你,不躲个几百年是不会出来见你的。我看,还是你自己去找他比较快。”
“前辈会回来的。”谢征鸿平静回答道,“若是前辈回来,请两位前辈代为转告,贫僧会一直等着他。”
说完,谢征鸿便转身离开,走的十分利落。
颜乔察觉到谢征鸿离开之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净火,他就这么走了?”颜乔呆呆的转过头,疑惑着看着净火问道。
净火果断的点点头。
“这不对劲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颜乔百思不得其解,就闻春湘平时恨不得将谢征鸿宠上天的那种架势,别说是吵架了,就算是拌嘴恐怕都不可能吧。
“再过些日子应该就会知道了。”净火不以为意,“对了,你不是会算么?要不算算看?”
“……净火,他们两个都这修为了,我要是为了这种jī皮蒜皮的事情算一算,恐怕我的修为又得下降了!”颜乔十分无奈,“天机不可泄露。”
“那就只好等着了。”净火耸耸肩道。
颜乔被噎的答不上话。
好吧,他的道侣就是懂得如何将他说的无言以对。
谢征鸿回到斜阳大世界之后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身份和相貌。
一等他回来,几乎斜阳大世界的人都知道谢征鸿回来了。更让人惊讶的是,谢征鸿已经是合体期的修士,称得上是一方大能了。
这才多久?
谢征鸿才出去了多久?
原本还觉得自己在这些年里也算有了进步的修士听见这个消息,几乎羞愧的没有脸出来见人。
同样是修行,怎么会差别如此之大?
满打满算,谢征鸿也不会超过两百岁,不到两百岁的合体期大能,不管放在那里,都是让人无比瞩目的存在。
小魔界地位特殊,里面的魔修很少有出来行走的,消息也相对传的比较慢,因此谢征鸿在小魔界里的丰功伟绩并没有传出来,这也就代表着,谢征鸿头上还是带着“闻春湘一手培养”的光环。在很多自以为是的修士眼中,谢征鸿始终是靠一个魔修不择手段才堆砌起来的修为罢了。
埋伏谢征鸿的这些修士已经观察了许久。
这么两年来,谢征鸿一直独来独往,而斜阳大世界里,也没有传出九州魔皇回来的消息。换言之,此时若是对谢征鸿动手,就算九州魔皇想要赶回,也根本来不及。此时不动手,又更待何时?
难道等到谢征鸿不断成长,最后成为另外一个魔皇么?
仙道的面子往哪里搁,魔道的面子又往哪里搁?
谢征鸿虽然有闻春湘护着,但地位实在是微妙。
他和闻春湘的关系牢不可破,所有人将他们看成了一伙,想要洗白都不可能,三千佛门也明确表示不愿意接受谢征鸿这么一个佛修弟子。可若说谢征鸿是魔道中人,他身上那么纯粹的佛气根本骗不了人。佛修如何才能出名,如何才能扬名立万?自然是拿他们这些魔修开刀了。
再说,九州魔皇闻春湘虽然厉害,但终究是没有什么成型的势力。以前独来独往的时候也得罪过不少人,看九州魔皇不顺眼的人也多得是。如今好不容易闻春湘不在,有机会可以将他的心腹给杀了,若是错过此等良机,日后想要再寻得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当然,更让人垂涎的还有谢征鸿身上的功法和宝贝。
能够在两百年内就修行到如此地步的功法,又有哪个门派哪个修士不想要?就算他们来了这么多人,到时候一人分一些,恐怕也足够他们拼死拼活辛苦上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了!
想到这里,埋伏的修士们定了定神,比了个手势,当即就有一名修士施展神通,将自己变得如一只飞蛾大小,朝着谢征鸿飞了过去。
这变化之法可不容易学,对修士的天赋要求极高。
变成飞蛾之后,他本身的灵气和修为都能隐藏下来,堪称逃跑和暗杀的绝佳功法。也正因这样的本事,他才被请来作为对付谢征鸿的第一把刀!
谢征鸿悠然的踱着步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周围飞来的小蛾子。
化身飞蛾的修士心里一喜,正要接近谢征鸿的脖颈处,到时候变换回来,便可一击得手将谢征鸿的头颅斩断!
修士打的一手好如意算盘,然而在接近谢征鸿之时,却是被谢征鸿周遭的气势一冲,好似被什么挡住了一番,硬生生的翻了个跟头,再也维持不住术法,显出原形摔倒在谢征鸿面前。
“阿弥陀佛,施主何必行如此大礼?”谢征鸿好似如今才发现一般,笑眯眯的想要伸手将他扶起来。
“谢征鸿!”
修士心中大怒,他这变化之法想来无往而不利,此刻在谢征鸿身上吃了这么个大亏,后面还一堆修士看着呢,若是传扬出去,他以后还要怎么做生意?
修士当即就祭出一把灵剑,一道虹光从灵剑中溢出,剑锋一斜,朝着谢征鸿的左半侧肩膀砍去!
“还不快上?”
修士一声令下,后面埋伏的修士也不好意思再躲着,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宝朝着谢征鸿攻击了过去。
谢征鸿却也不躲,衣袖不知道怎么挥动了一番,那飞蛾修士手中的宝剑忽然一晃,移到了他处,身体甚至难以控制宝剑的走向,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剑砍在了自己同伴的身上。
紧接着,谢征鸿又挥出一掌,将好几名修士击退,衣角发丝半点不乱。
待谢征鸿略微停了手,开始施加某种术法手印之时,埋伏的修士莫名惶恐,失声大吼,“不好,是如来神掌,快走?”
然而这修士的话说的晚了。
金光乍起,只听得一声叹息,天边云霞和这满天的金光几乎混合在一处。
等到这金光退散,那些修士已经纷纷重伤昏迷,难以醒来了。
距离他们伏击到如今全面败退,也不过过去短短十几息罢了。
谢征鸿倒是没有下手将这些昏迷的修士击杀,反倒好心情的朝着远方拱拱手,随后再度慢悠悠的走了。
远处不少围观的修士见到谢征鸿最后一个动作,脸sè几乎称得上是惨白。
“这谢征鸿到底是怎么修炼的?如果只是修为高深也就罢了,看他出手动作,分明是极为jīng通斗法之术。不管是近战远战都趋于完美。”一名围观的修士擦擦头上的汗,小声说道。之前他差点以为谢征鸿会过来将他们这些围观的修士也一道收拾了。
被谢征鸿打败的那些修士修为虽然不算太高,但好歹也有化神顶峰的实力,而且习得一身暗杀术法,就算有三四个合体修士在一起,遇见他们也得头疼好一阵子。但在谢征鸿手中就好像是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被耍的团团转。
难道这世界上,当真有这种无师自通的天才人物?
“不知道,我几乎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
“我也……”
“我也是。”
另外几个修士纷纷回答到,“这可是个大消息。刚才的景象我们已经录下来了,很快就能散布出去,谢征鸿这样的本事,有些人看见了之后恐怕会更睡不着吧。”
“不错,我们和他无冤无仇,何必给人当枪使?等会儿就高价将这些记录晶石卖出去。”
很快,这短短的十几息就结束的斗法录像在无数门派修士手中流传。
能够看清楚谢征鸿如何出手的人寥寥无几,但也足够让人认识到谢征鸿并非仅仅是靠着闻春湘成名,他本身也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修士。甚至可以说,已经不比许多合体期多年的大能们差了。
而这消息传到佛门,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这谢征鸿所用的如来神掌当真是威力无穷。”一名佛修长老感叹不已,“我们门派的藏经阁里,拥有这般威力的术法实在太少了。”就算有,他们也学不来。
“正是。当年九州魔皇不知道抢了我们佛门多少好东西,那如来神掌十有八、九是被这谢征鸿给学了。”另一名佛修掩饰不住脸上的嫉妒和向往说道。
如今外面的修士提起佛修,谁的第一印象不是谢征鸿?
他们这些佛门弟子,彻底了成为了无关紧要之人。就算他们也不断推出那些厉害的弟子,也总有好事之人将他们和谢征鸿进行对比。
他们佛修人数本就稀少,能够拥有绝顶的攻击术法的修士就更少。而如来神掌不管放在哪一派的佛门道统之中,都称得上是攻击术法的上上之选。可惜这样的绝世功法却散落各方,如今拥有这功法招数最多的人竟然是一个魔修?
何其可笑?
但这却是事实。
法相宗。
“掌门方丈,您看这谢征鸿到底要如何处理?总不能一直这么放着他让他顶着我们佛修的名头在外面为非作歹!”法相宗的几名长老忍不住说道。
再这么下去,恐怕真当他们佛门好欺负了。
“般若禅师呢,还是找不到人么?”中间一名打坐的和尚睁开眼,手中还在不停的数着佛珠,轻声问道。此人正是法相宗的掌门主持寂苦,佛门少有的身具佛家三宝,法印于一身的渡劫期佛修,佛法高深,门徒无数。同止律宗的普渡方丈、净土宗的广慈方丈、三论宗的海戒方丈和明禅宗的玄忍方丈一起,堪称佛门五大顶尖高手。
“没有消息。”几名长老摇摇头,“自从玉泉洞天一事之后,他们就消失无踪了。”
“你们说,这般若禅师可有和那九州魔皇同一时间出现过?”寂苦突然停下了拨转佛珠的手,轻声问道。
“掌……掌门,这话怎么说?”
几名长老听见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们之前还在商量要不要找到般若禅师和他的弟子神秀去对付这谢征鸿。毕竟他们身后都站着门派,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引起魔道和佛道修士之间的争斗,到时候反倒徒增伤亡。但般若禅师不同,他无门无派,佛法高深,就算和谢征鸿对上也不关他们的事。
寂苦思量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般若禅师他们出现在玉泉洞天之时,闻春湘和谢征鸿并没有出现。在谢征鸿没有出现之前,弟子神秀也从未出现。般若禅师成名已久,但他从来没有遭遇过闻春湘,这难道不是太巧了么?”
“可……可般若禅师我们几个也见过一两面,身上并无魔气,而且一身佛法十分jīng纯啊。”几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将信将疑。
“倒也没有什么证据,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罢了。”寂苦摆摆手道。
“掌门您得道已久,您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想法,我们便好好去查查!”几名长老一想到闻春湘是般若禅师的可能,心情就有些不妙。
若果真如此,当年他们还曾邀请过般若到他们门派里宣扬佛法,参观他们门派,岂不成了引狼入室?
“也好。”寂苦点了点头,“如晦还不曾游历归来么?”
“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几名长老的脸sè好了不少,“前些日子才听说他一举结印成功,倒是没有辜负您的教导。”
如晦是法相宗多年前收的一个弟子,资质非但不出众,相反还十分愚钝。在其他的师兄弟们纷纷进入内门被各种长老看重,修习门派功法之时,如晦还在艰难的适应法相宗的一切。在其他修士碎丹成婴之时,他才终于赶在寿元将尽之时勉qiáng筑基成功。这般差的资质,几乎成了当年法相宗里的一个笑话。可这如晦也从来不生气,每每只是勤勤恳恳的念自己的经文,扎扎实实的学习,也从不对自己过于衰老的外貌有什么不满意。
从练气到筑基,如晦花了八十年。从筑基到金丹,他花了三十年,随后碎丹成婴只花了十年,元婴到出窍是十年,出窍到化神是十年,化神到合体又是十年。
如今的如晦早已不是当年八十老叟的模样,相反成了一个年轻俊美的僧人,任谁也想不到这般出sè的佛修弟子曾经会有那么一段坎坷的jīng力。
当年寂苦方丈出关,掐指一算,算出自己和门内某位修士有师徒之缘,看见八十老叟模样的如晦之时,连连感叹“大智若愚”,亲口取了如晦的法号,将他收为关门弟子,如晦这才避免被赶出去的厄运。在其后的时间里大放光彩,让法相宗的人眼珠子都碎了一地。
不过这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如晦在进阶合体期之后,开始寻求三宝之法,结印只是反倒被他往后推了推。为此,他四处游历,几百年不曾归来,除去一些年老的弟子之外,年轻一些的弟子几乎偶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如今的如晦已经是两者加身,只待修行一阵之后,便可接替寂苦成为新一任的掌门。
“他怕是耽误一些时间。”寂苦算了算,脸上浮现出一股笑意来,“是福是祸,且看他自身了。”
谢征鸿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
他的面前睡倒了一个和尚,倒在大路中间,十分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