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土木

裴修云抚平自己的衣衫，白净的手抖落了一身的金花。他揽她入怀，为她扫去嫁衣上的碎屑。修长手指小心翼翼地挑落云鬓间的小花。

尽管一身桂花落在他脚边，堆迭成小丘，但她依旧能闻到沾染在他衣衫之上的馥郁桂香。她攥住他衣角，埋首入怀中。

她想到初次在学堂里见到他，她躲在父亲后面，看着父亲为了让她入学，对着他卑躬屈膝。那时候的她，好想拉走父亲，宁愿不读这书了。

他似乎对这种近乎卑微的讨好不屑一顾。削瘦的身子根本撑不起身上惨绿的长衫，玉手执一卷古籍，毫不在意地道：“这学生，我收了。回去罢。”

她讨厌过他，讨厌他的漠视、他的威严、他的清高。她最憎恶的是他脸庞上那抹疏离的笑意。她意欲撕下他的假面，而当她看到他的内心之时，她才知晓，她的先生有一颗玲珑剔透的暖心。他最温柔的那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了她。

在这桂雨漫天的日子，她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他的妻子。

“昔儿，今日你出师了。”他将她抱上马背，驾马走过浓密的桂花林。

宋昔微讶，随即又恍然大悟。是了，她都嫁人了，可不是出师了么。

“不是因为你嫁人了。”他洞悉了她心中的想法，温声解释道。

长臂紧紧地环住细腰，让她后背熨帖在他盈满桂香的怀里。

“为师认为你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本事了。我再将你留在学堂里，犹如将鸿鹄困于牢笼里。”裴修云朗润的声音，如石上流过的清泉，带着沁心的舒凉。

骏马缓缓爬上山坡，她注意到山麓下有一群彪形大汉正在热火朝天地大兴土木。

宋昔不禁多看了几眼。即便是赵家这么富有的人家，也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为师要送你一件出师礼。”

宋昔的心猛地一跳。她仰起首，看着他优美的颌线在秋日暖阳下，闪出一道莹润的弧光。

“看到那块地了吗？”他垂首，在她耳侧柔声道。

“为师打算修一个山庄。”他宽大的手裹住她的小手，指向一处，继续道：“我们的院落就修在那处，正巧有一眼汤泉。”

他的手向一侧移去：“那里是为师的学堂，离家只有几步之遥。”

他声音一顿，依旧指着那处：“紧挨的隔壁是……昔儿的学堂。”

宋昔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我的学堂？”

“嗯，昔儿的学堂，就在为师的隔壁。”裴修云应道。

“先生……”宋昔眼角微潮。

“莫哭。等会还要去行礼。”他柔声哄道，指尖缓慢地蹭眼眶上的水润。

“先生……”哪知宋昔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裴修云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莫哭，你想啊，将来我们可以一同携手去教书，一同下学，携手归家。这样想会不会不哭了呢？”

偏偏他说完之后，泪水跌落如瀑，濡湿了衣襟。

宋昔知晓自己很渺小，在茫茫人海之中，犹如沧海一粟。她的能力微不足道，若她是一团火苗，只有小小的一簇，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随时会被肆虐的冷风吹灭。而裴修云将她拢在了手心里，小心翼翼地不让风吹着了她，让她尽可能地发热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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