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声之战
提醒萧爻勿运劲抵抗的是萧万立,叫他意守丹田的是周园嘉。这两人中,周园嘉身怀天下至绵至柔的内功。经过几十年的修习后,已然刚柔并济,几无瑕疵。
萧万立的内功走的是至刚至阳的路子,经过他二十年来不断修缮,内功之高,实已深不可测。
两人乃当世武林中不世出的两大武学宗匠。江湖中都难有敌手,一旦交手,这一战自是非同小可。
萧万立当初携着萧爻来到吴县隐居时,可谓举目无亲。他原是豪气冲天、不拘小节的侠士怪杰。喜欢大吵大闹的场合,常常与江湖朋友纵酒畅谈。亲人的离世,家里的巨祸,让他痛不欲生。又因为要抚养萧爻,他不得不退出江湖。自己的雄心壮志只得搁下,要他跟闯荡了数十年的江湖忽然绝别,而过上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其间的孤独寂寥,实非常人所能忍受。
过了几年,周园嘉来到吴县。和他做了近邻,两人年龄相差不大,识见上有许多共通之处,一经交谈,就成了好朋友。
两人暮年相交,常常谈论天下武学,均觉得对方胸罗万有,非自己能及。相处十几年,从来没交过手。虽然彼此敬服,但到底谁高谁低,却是无人知晓。
萧万立这次出手,虽是爱孙心切,但他敬重周园嘉,实不愿与他过招。他一出手就用上了三成内力,拍在萧爻的肩上,内力经萧爻左肩传至右掌掌心。指望着这一招就将周园嘉附在萧爻掌心的绵力弹去,就此将二人隔开,这一招果然是起到效用的。
周园嘉向来熟知萧爻内力不强。他使绵力吸住萧爻的右掌时,只用了一成不到的内力。萧万立拍在萧爻肩头的那一掌,不但将他的绵力尽数化掉,还形成反击之势,萧万立数十年精修而成的内力,岂能等闲视之?一旦形成反击,周园嘉非受重伤不可。正在这时,周园嘉体内的绵力自然而然的来与之抗衡。于是又将萧爻的手吸了过去。
萧爻的手上还携带着萧万立的内力,这一来,周园嘉和萧万立的内力才真正触碰到。而这两人的内力,萧万立的是至刚至阳,周园嘉的是至柔至绵。至刚与至柔,一旦相碰,便开始相吸,而后又相抗相消。
萧万立精修了数十年的内力自萧爻的掌心发出,实如万斤巨石压在萧爻肩上。压得萧爻呼吸不畅,大有一种抗不起之感。萧爻自然而然的要运劲抵抗,以卸去重压。可此时周园嘉与萧万立的内力正在相互抗衡,如同两条黄河的巨流正在激烈冲撞。在这两大绝世高手面前,萧爻的修为只能算作一股细流。一旦撞进来,必为洪波巨浪吞没。
周园嘉和萧万立都深知此理,一看萧爻要运劲,两人自是焦急万分。而此时又正在剧斗之中,谁都不敢开口说话。于是先后以密语传音功,以内力将话音输送给萧爻。密语传音功源出西域,是一门极为怪异的武学。
萧爻口不能说话,只得依着两人的提醒,抱元守一,意守丹田。周园嘉和萧万立一交上手,将数十年的修为渐渐催发出来。
萧爻抱元守一,不催动一点,过了一会儿,呼吸渐畅。随即也就想起这是怎么回事来。
萧爻心道:“爷爷是将我的经脉当作了输送内力的途径。只要我不运劲相抗,将经脉借给爷爷,让他的内力得以畅行无阻,我也就无事。”
萧爻呼吸畅通,想明白了这事后,随即坦然。见到自己的衣袖漫漫地鼓荡起来,身子也在发热。身前身后,如有两笼大火在烤着。心道:“好热啊。我这袖子再这么鼓胀下去,早晚要破。”又见周园嘉前胸的衣襟在不断膨胀,如同挂了一个圆球。萧爻又想:“啊呀,周大爷的衣服怎么那么胀?”“哦!这两位老人家是在拼内力。可不知是谁占了优势,又不知要比到什么时候才能罢休了?”
周园嘉口不能言,心中却想:“我之前曾碰到了一件伤心事,隐居之后,幸亏遇到了萧大哥和爻儿。这十几年来,多亏有他爷孙俩陪着我说话解闷。谁知今天竟要跟萧大哥过招。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受伤。”
萧万立心中却想:“我隐居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已将所学武功尽数完善。自忖已天下无敌,想不到周老弟的内力竟也如此浑厚。”
萧爻面对着周园嘉,但见周园嘉的脸色渐渐转黄,百会穴上冒起了丝丝白烟,白烟越来越浓,成了白雾,神情煞是苦楚。
萧爻心道:“周大爷如此痛苦,难道是爷爷占了优?”但觉得左肩上的内力没有丝毫减缓,正源源不断的涌来,犹如惊涛骇浪,一次猛过一次。又想:“不对,如果是爷爷占了优,他就不会如此猛烈的催动内力了。”虽见不到萧万立,但想来他既然没占到优势,他的情状比周园嘉的好不了多少。
但觉得身上在淌着热汗,衣服裤子越来越湿。忽听周园嘉哟的一声,萧万立嘿的一下。声音中充满了惶恐,之后又没了声息。
萧爻心道:“这两位老人家平时一见着,有许多话要说。今天比拼内力,却谁也不跟谁说话。这算什么事呢?”
“啊呀,是了,这叫暗中较劲,无声的对抗。我对你不满意,又偏不告诉你,于是大家干耗着。等哪天爆发了,你捅我一刀,我给你一剑。扯直!”
萧爻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得嘶嘶嘶的声音响了起来。一看,原来是衣袖正在破裂,碎成无数飞絮。周园嘉胸前的衣襟也在破碎。过得片刻,萧爻就光了膀子,周园嘉的胸前破了一大块,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再看,周园嘉的脸色由黑转黄,渐渐地恢复如旧,他百会穴上的白雾越来越淡。但觉得肩头传来的力道似乎变小了,却像是惊涛过后的余波。
萧爻心道:“他们比了这许久,也该收工了。”
再过片刻,只觉得肩头的力量越来越小,却如同海面上微风扬起的涟漪。突然,那股力量消失不见,微风不起,海面平静如画。
只听周园嘉‘啊’的一声,向后摔倒。几乎同时,萧万立长长的吐了口气,也向后摔倒。萧爻大叫一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