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漫漫江湖路 当歌载酒行
诗曰:
人生难称意,挥刀鸣不平。
英雄侠胆烈,岂无儿女情?
吞吐风云志,耿耿报国心。
漫漫江湖路,当歌载酒行。
如今且说萧爻刚奔出屋子,只见嫣儿倏地跃上屋顶,与她的姑姑——催命婆婆并肩奔行。两人在屋顶上纵跃疾驰,犹如两道影子,只在瓦片上轻轻一点,便已跃出数丈,脚下没发出半点声响。此等轻功,当真罕见。两人却是往东南方而去。
萧爻喊道:“嫣、、、、、、嫣姑娘,你与扶桑人有没有关系?”说话之间,萧爻略一提气,足尖一点,已跃上屋顶。立即使出龙象心法里的轻功,向嫣儿姑娘与催命婆婆追去。
他听得催命婆婆呼喊那黑衣女子为嫣儿,嫣儿姑娘叫催命婆婆为姑姑。催命婆婆是嫣儿姑娘的长辈,催命婆婆叫她嫣儿,自是顺乎其当的。到自己这里,却不能以长辈身份自居,也跟着叫她嫣儿。但又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只好叫她嫣姑娘,权且当作暂时的称谓。
萧爻一面追,一面喊道:“嫣姑娘,你与扶桑人到底有没有关系?你的手上为什么会有扶桑太刀?”萧爻越追越快,他相信,他的呼喊,嫣儿姑娘是听到的,但她却不肯回头回答自己。跟着催命婆婆,全力向东南方疾行。
萧爻眼见离二人已越来越近,只听得催命婆婆边行边问道:“嫣儿,此人是谁?”嫣儿姑娘道:“我也不认识。我到饭馆的时候,他就已先我而到。他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催命婆婆问道:“你跟他交过手了?”
嫣儿姑娘道:“交过了,我没看出他用的是什么武功,但他的轻功倒是很高明。”萧爻距二人已不过五丈,二人的对话,萧爻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萧爻便接口道:“你的刀法也挺狠辣的,你到底跟扶桑人有没有关系?你的姑姑是扶桑人还是中原汉人?你手上的扶桑太刀是怎么得来的?”他一连问了几件事,但脚步却仍然行得极快。
那二人没有再说话。忽然,二人跃下屋顶,往一片大松林里窜去。萧爻跟着下了屋顶,到了平地上,又追了一段,与那二人越来越近。萧爻猛一提气,霎时间,真气奔腾流动。几个起落,从二人身旁绕上前去,竟超过了那二人三丈多。萧爻才转身,凝望着二人。
那二人仿佛是吃了一惊,都停了下来。
萧爻看着嫣儿姑娘身旁站着的人,那位催命婆婆——嫣儿的姑姑,脸上带着一张面具,如同鬼脸。她全身穿着白衣,胜似白雪,猛然间,萧爻回想起在牧野之上遇到那个假扮鬼魂的人。萧爻记得,那假扮鬼魂的人的脸上与催命婆婆脸上戴的面具是一样的,同样是一身白衣。心中便想:“两个人是同一个人。”萧爻将她当作了牧野上那假扮鬼魂的人,这次遇见,就是第二次了,虽对她半点也不了解,却也没什么陌生感。
催命婆婆向萧爻凝视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谁?”
萧爻行了个礼。道:“在下萧爻,见过前辈。”
催命婆婆似乎抖了一下,立即又镇定下来,仍凝视着萧爻。问道:“哪个萧?哪个爻?”从语气中听来,她似乎有些激动。
萧爻微觉诧异,这是有人第一次问自己的名号问得如此细致。道:“草肃萧,爻是爻辞的爻,卦爻的爻。”
萧爻说话的时候,仍在看着催命婆婆。从她面具上的眼孔中看去,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她眼中闪过一点泪花,飘过一丝喜色。但立刻就消失不见。
萧爻对此十分不解,因消失得太快,不敢确定在她眼中看到的泪花是不是真的。
嫣儿却道:“你追我们做什么?”萧爻的目光回到嫣儿身上,从她眼神中,看到了她眼神里的怒气。显然她对自己余怒未消。
萧爻抱拳行礼。恭恭敬敬地道:“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实是心头有一件大疑问,与在下关系甚重,欲待向姑娘请教,这才尾随而来。”
催命婆婆问道:“你要问什么?”萧爻听得她语气和蔼,这一问句,问得颇为关切,心中微微漾起了一丝温馨之感。
萧爻甚觉奇怪,那姚文定见到催命婆婆,被她吓得半死,怎地自己见到她,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心怀温暖。萧爻仍将她当作牧野上那假扮鬼魂的人。回道:“在下想问嫣儿姑娘,她手上的太刀是怎么得来的?她是否认识扶桑人?”
嫣儿从衣襟中扯出刀来,她先前给姚文定送催命符,萧爻从中搅和,差点坏了她的事。见到萧爻,又激起了她的恼怒。但见姑姑对萧爻颇为客气,也只好将恼恨略加收敛,将刀微微一晃。道:“这是太刀吗?你凭什么说它是太刀?”
萧爻道:“姚文定说的。”
嫣儿道:“他说是太刀,你就信了?”
萧爻道:“他是金刀门的二当家,他能鉴别刀刃。他说这是太刀,必定不会假。”
嫣儿道:“你就相信了他的话吗?”
萧爻道:“我想他没有理由骗我。”
嫣儿冷笑道:“骗人需要理由吗?”
萧爻怔了一怔。嫣儿又道:“你这么相信他,他叫你自杀,你干不干?”
萧爻觉得她对自己成见颇深,跟她打嘴仗,是问不到正经事的。又双手一抱拳,神色恭敬地道:“还请嫣儿姑娘见告,你是不是认识扶桑人?”
嫣儿却道:“姑姑,你看那边,起揽了,船要走了。”
萧爻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三十丈外,是一条白茫茫的大江。江岸边泊着一艘船,船主人正在收揽,眼看就将抛锚起航。
萧爻很快意识到,她们将要渡江。可是他的脑袋里满是疑团,而这些疑团,只能问过嫣儿后,才能一一得解。萧爻下意识地觉得,从嫣儿口中,或可查出杀父仇人的讯息。倘若不及时追问,嫣儿和催命婆婆一走,此后还能否相见,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就算见到,嫣儿也未必就肯回答自己的疑问。当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见那二人举步欲行,萧爻揉身直进,拦在二人身前。抱拳道:“嫣儿姑娘,你到底是不是认识扶桑人?还请你告诉我吧。因为这事对我十分重要。”
嫣儿和催命婆婆给他拦住,又停了下来。嫣儿道:“对你重要,那也是你的事,与我可不相干。快让开,船要起航了。”
萧爻道:“你只要回答了我的几个问题,我立刻让出路来,绝不阻拦。”又道:“你是不是认识扶桑人,你认识的扶桑人叫什么名字?他们住在何处?”
嫣儿道:“抱歉得很了,你问的这些,我真是不知道。不是我故意隐瞒,实是我一无所知,回答不了。而这件事既然对你十分重要,你为什么不亲自查探?经自己亲手查探得来的,一定比别人说的更真实可信。”
萧爻看着嫣儿,但觉得她说的话句句在理。
嫣儿又道:“再说,我跟你认识了吗?我是你的什么人?你如何就能轻易相信我的话?万一我是说慌骗你呢,不是对你没有半点帮助,还会害你多绕弯路吗?我若是说谎骗你,而你又相信了。你那时处处遭受挫折,你岂不是会恨死我了?”
这些话,一句句刺中了萧爻的心窝。一股强烈的挫败感瞬间袭上萧爻的心头。萧爻不由得心中想道:“是啊,她说得没错。人家跟你有什么关系了?你这么追问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难道就能问出实情来了?”
催命婆婆和嫣儿绕过萧爻,往江边快步行去。
萧爻再无理由阻拦二人,站在当地,眼神空泛,半晌没回过味来。只听得嫣儿姑娘搭船的声音从江边传了过来:“船家,请等一等。”船家道:“你两位,赶得好及时,争些儿就没船坐了。我只消一扬帆,眨个眼皮就克(去)二十里远了。”
萧爻又听得嫣儿的声音说道:“那是,那是,幸好赶上了。”萧爻没回头看,但听得两人像是上了行船。
船家道:“你两位,敢细(是)要克(去)杭州否?敢细(是)要克(去)苏州否?”夹杂着十分重的乡音。
萧爻只想再听听嫣儿姑娘温婉的话语。果然又听得她的声音从江边传了过来:“我们去杭州。多少钱?”这话倒说得很干脆。
船家又道:“要细克苏州,得收你每人二十两银子,我先说过哈,我细嫑支票的,只要现银。克杭州嘛,倒是顺风顺水,但也要你每人十五两现银才克得。嫑说我细搞敲诈,我送谁都细这个价位的。”
萧爻又听得嫣儿的声音说道:“给你。”想是她正在付钱。又听得船家说道:“哎!多了,多了。等我给你找零钱。”
嫣儿道:“不消找了,多的你拿去卖酒喝吧。”
船家道:“多谢好心的姑娘,好心的姑娘要嫁个好心的郎君。”
萧爻心中仿佛被人猛地捶了一拳,怦然一动,随即转头看去。只见小船已经起航,他快速奔到江边,眺望着那艘小船。见那小船荡着悠悠江水渐行渐远,船身越变越小,只剩下一点灰色的影子。他极目远望,双眼始终不忍离开小船。再过得一会儿,连那点影子也瞧不见了。他仍站在江边,守望着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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