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长相思
萧爻将那员外放在甲板上,见那员外双目紧闭,不知生死如何。这时,船上的艄公、来西湖游玩的游客,以及那员外的家丁,全都围在员外身旁。看视着员外。一名家丁在员外的胸前推拿着,挤压几下后,那员外吐出了不少湖水,才醒过来。
那员外面色发紫,刚一醒来。便呼道:“如玉,董如玉小姐呢?阿、、、、、、阿嚏!”他灌了不少水,虽保得一命,却因水冷而受了伤寒。
一名家丁向员外说道:“员外,董小姐就在那边。”说着向乌篷船那边指了指。
那员外挣扎着要爬起来观看董小姐,但身体乏力,刚起身就又跪倒了甲板上。正好对着萧爻,萧爻忙转过身子,免得受他跪拜之礼。
两名家丁将员外扶了起来,搀着他观望董小姐。那儒生走向萧爻,双手一拱。道:“仁兄搭救之恩,没齿难忘,请受张岱一拜。”张岱说完,便向萧爻跪拜下去。
萧爻不等他跪下去,就将他扶起来。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张兄行此大礼,小弟断不敢承受。”向张岱看了看,只见张岱身穿着白色长衫,面容儒雅,两条八字眉齐齐整整,双目炯然有神,年龄约在三十左右。
张岱问道:“不知恩公贵姓?如何称呼?”
萧爻道:“我叫萧爻。张大哥,你别叫什么恩公,叫我萧爻就行。”
张岱道:“那怎么行?适才我掉进水里,若非恩公出手搭救,我哪里还有命?”
萧爻道:“张大哥,你就别这么多礼了。”挠挠后脑。心道:“这位张岱兄,可比那员外有礼得多。难道每个儒生都这么多礼的吗?”
张岱犹豫了一下。道:“好!那我就叫你一声萧兄弟。”
萧爻笑道:“这样正好。”
却听张岱说道:“哎!屈大夫受奸臣嫉妒,挑拨楚怀王。致使怀王生疑,不被重用,大好忠臣,遭遇放逐之辱。屈原忧愤之下,投汨罗江自尽,以全忠臣节烈,示忠贞报国之心,至死不渝。我若是落水死了,充其量也只是个落水鬼。却如何及得上屈大夫?”说完感叹不已。
张岱又道:“屈原大夫,乃千古忠臣。我辈读书士人,无不将他当作学习的楷模。在下因落水一事,而想到了屈大夫,萧兄请务多意。”
萧爻听他谈及屈原,引经据典,对这段故事颇为了解。便接道:“可恨怀王误信奸臣,却将忠臣义士贬斥外乡,不加重用。致使楚国政务荒废,国势衰微。屈大夫死后不久,楚国便遭秦军击溃。若屈大夫不死,秦王欲扫平六合,一统天下,只怕还有多等几年呢。”
张岱一听,双眼一亮。道:“萧兄弟真乃高见也。”
萧爻道:“惭愧,惭愧。这算不得什么高见,不过是论述古人之事,从中得一愚见耳。”
张岱道:“凡为人君者,亲贤臣,远小人,乃固本安邦之钥。亲小人,远贤臣,则为倾危社稷、自取灭亡之道。我常读史书,遍阅各朝各代的史籍,忠臣良将有之,奸诈小人亦有之。每一朝之兴衰成败,则看是君子多于小人,还是小人多过君子。”
萧爻道:“张大哥学识渊博,实为可敬。”
张岱叹了口气,眉宇间布满了忧愁。萧爻心道:“看来,这位张岱兄,还是位心忧国事之士。”
两人在船上谈论了一会儿,张岱向四周看了看。心道:“此间游人众多,兴许会有锦衣卫密探潜伏于此。我若是当众谈论国事,给那些爪牙听了去,必定又惹祸上身了。”想到此处,便住口不提了。
萧爻见他不说,也提不起谈论的兴头来。向乌篷船望去,只见那董如玉小姐正拨弄着琵琶,一面唱起词来。
只听董如玉唱道:“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低头双泪垂。”这是一首《长相思》的词曲。唱罢上阕,又听她接着下阕唱道:“长江东,长江西,两岸鸳鸯两处飞,相逢知几时。”
词曲优美,从她轻柔曼妙的歌喉中传唱出来,伴以叮咚作响的琵琶之声,引人入胜。围在西湖边上的数万人都静听着董如玉的弹奏,安静了许多。有不少人揣摩着词中真意,更有的轻声念着‘两岸鸳鸯两处飞,相逢知几时。’细细品味着。这两句词勾起了无数人的遐思,无数人的过往。
数万人静默着,被词曲中的意境带到了长江边上。仿佛看到了长江边上,两只鸳鸯款款而飞,一只往东,一只却往西。何时相逢,实在难以逆料。
数万人中,许多人不禁想到,那款款而飞的鸳鸯,因为各奔一方,不能并翅双飞。一别之后,相逢难期,必定都很是落寞。
亲身经历过离别之苦的,更是想到了与自己的情人离别的场面。离别之际,万千情话诉尽,却因相逢难料,而倍感惆怅。那些未有此等经历的,看着别人惆怅,却也高兴不起来。
这么静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喊道:“恳请董小姐再奏一曲。”这呼声一起,顿时有不少人随声附和,打破了静默,纷纷叫嚷着,都要再听一曲。
董如玉又拨弄琵琶,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琵琶之声如山间幽泉击打石块,清丽悦耳,绵绵不绝。琵琶声一停,又听她唱道:“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
歌声悠扬,飘荡在西湖边上,飘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仍是一首《长相思》的曲子,讲述离别之情。
董如玉唱了上阕,又奏起了琵琶。接着唱下阕:“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此曲唱罢,无数人颜面而泣,实因此曲引得众人想起了各自生平之憾事。他们想起了曾经,更想起了曾经有过的一段美好的爱情。那是与相爱之人的白首之约,约定要两情不渝,生死不弃。
可造物弄人,罗带同心偏偏结未成,相知相爱却不得厮守,白首之约转瞬成空。唯留下一段难忘的曾经,长长地拖在自己身后,虽已将之视为曾经,视为过往,隔绝在眼前,也绝不可能让它与未来挂钩。
只在难以入眠的长夜,不经意间想起之时,便又专注而忘我地思念着那个罗带同心结未成之人。思绪如潮,心意难平,百转千回之后,才终于将之放下。如长江的悠悠江水,转折百千次,涌起无数的风潮,终于在退潮之后,方式万境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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