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事情之后
而他不知道是,青晏的意识其实早就乱了,她把此生错当成了前世,一言一行皆是专为穆峥打磨出来的演技——
前世的越青晏初入王府,便被穆峥厌恶,又遭到其他侧室的排挤和暗害,她过得痛苦,不知所措,终日惶惶不安。有人告诉她,只要能得到穆峥的宠爱,便可苦尽甘来。那时她尚且年幼,还不知情爱真正的滋味,也不知该如何去爱人和被爱,只想着怎么逃离痛苦,在王府高墙之内,她身无凭依,只能学着府里的那些女人,不遗余力的奉承穆峥、争夺穆峥,为此她可以变成任何模样,只要能留下穆峥的恩宠,她便有了在后宅安身立命的依凭。在被情欲席卷之后,她的意识只剩下模糊的碎片,她忘了身死、忘了被休、也忘了重生,唯一记得的只有……穆峥在她面前,无论如何,她必须要留下他,不能让他去别的女人房里……这七年,府里的女人用尽手段,所做的就只有这一件事,可惜后来才知,她们都是傻的。
面前的女子眼眸含情,混合着甜腻的酒香,穆峥的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把越青晏扔到床榻之上。
“越青晏!这是你自找的……”。
窗前的红烛爆出了灯花,这一刻,端是芙蓉帐暖度春宵,玉簪刺破海棠红。
身下的小人忽然不再反抗,穆峥有些奇怪,一低头就看见越青晏哭了,她哭得那样伤心,却又楚楚可怜,纤纤细指抓着男人坚实的臂膀,盈盈的泪眼简直要望进穆峥心里:“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
她质问着,穆峥心头一跳,以为她是疼狠了,委屈到了,动作不自觉的缓了下来,然而越青晏却像是没察觉到一般,仍旧问着。
反反复复,只有那一句,为何如此狠心。
问得穆峥摸不着头脑,却也问得他忍不住心疼……然而,心疼却难耐!
到最后,越青晏再也受不住的昏死了过去,穆峥才算意犹未尽的放过了她,看着怀里小人泪痕沾湿的俏脸,穆峥矛盾极了——毕竟,他原本是打算休了她的……
罢了……就看在,那声夫君的份上,先留下来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搂紧怀里的小人,沉沉的睡了过去。
……
穆峥是被咬醒的。
在下嘴之前,越青晏先动的手,掐了两下发现穆峥睡得甚死,毫无效果,遂,下嘴之。
这一咬是下了狠劲的,差点咬掉块肉,穆峥腾地蹦了起来,然而动作大了,直接把青晏带得一个踉跄,锦被从少女身上滑落。
穆峥看得一愣,原本涌到喉咙的怒火便生生咽了下去。
他昨夜冲头不觉什么,此时一看才知道自己着实过了头,心虚但决不能承认,于是板着脸生硬道:“女子当柔顺恭谨,你是王妃,行事岂可如此狂悖?”
越青晏咬牙切齿,她前世竟不知道穆峥在床上还有这么的一面。
其实睁眼看到穆峥睡颜的时候,青晏有一瞬间恍惚,仿佛是做了一场大梦,片刻之后记忆涌上心头——死去、被休、重生、再嫁、争吵、合卺酒。青晏又羞又怒,抬腿刚要踹,一阵尖锐的酸痛便从腰部闪电般窜了上来,疼得她哎呀一声,瞬间就扑了,好半天没缓过劲来。这之后,她抽着嘴角审视了一遍自己惨兮兮的身子,打消了立刻把穆峥踹个半身不遂的念头——至少目前从体力上来说,这计划行不通。
结果现在,这个禽兽不自我反省,反倒教训起她来了?!
许是越青晏目光太过阴森,穆峥摸了摸脖子,不吭声了。
门外,等候多时的丫鬟们听见动静,告罪一声,捧了衣物鱼贯而入,打算侍奉主子洗漱。穆峥站起身,自然而然的抬起手,等越青晏伺候——他是王爷,洗漱更衣应由妻妾或小厮侍奉,寻常丫鬟是不能逾越近身的。然而抻着胳膊等了半天,一直不见动静。他一回头,就见越青晏在旁边自顾自的梳洗,根本就没搭理他!
穆峥的火又有点压不住,他其实不是那么暴躁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越青晏就忍不住气血翻腾,于是他重重的咳了一声。一旁的青晏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毕竟前世伺候了他那么多年,但她就当听不见,接过钰儿递来的手巾,解开裹着的亵衣,细细擦拭——周身不适,她更想沐浴,然而时间不够了,这桩婚事乃是皇上亲赐,按规矩成婚次日,新人需入宫谢恩,算算时辰,他们已经起晚了。
被无视的穆峥面上挂不住,看到越青晏旁若无人的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又觉得她不知羞耻——虽然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但毕竟之前彼此都没见过,完全是陌生人,而且这是她初次,寻常女子难道不应觉得羞怯么?!穆峥这样一想,愈加觉得越青晏放荡!
“不知羞耻!”穆峥背过身,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越青晏莫名其妙,鬼知道他怎么就冒出这么一句,在潜意识里她和穆峥都老夫老妻了,同室更衣在正常不过,所以压根就没跟上穆峥的思维……
那知穆峥越想越气,一挥手屏退左右,沉声道:“越青晏,过来伺候本王更衣。”
青晏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王爷好手好脚的,自己不会穿?”
穆峥气结,自己穿是不可能自己穿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自己穿的,小妾又不在,只能靠教训越青晏找回面子。遂板着脸:“侍奉夫君乃是为人妻之本分,你嫁过来之前,越府难道没教过你么?“
“教是教了……”越青晏懒洋洋的拖长音:“可嫔妾不乐意呀!”
“你!”穆峥大怒,一回头正瞥见青晏擦拭完毕。
想起越青晏的勾人模样,喉头微紧,一时也不知是身火起还是心火起,只觉得烦躁非常,自己真是昏了头,宠幸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简直是耻辱!
“妇人之道,以贞、顺、静、专为礼,而你不仅放荡无度恬不知耻,还不思悔改,罚抄《女训》十遍!”
放荡无度恬不知耻?越青晏先是一脑袋问号,不知道这又是哪来的锅,后来顺着穆峥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反应了过来,草草裹好衣衫,俏脸红透——她隐约记得一点昨夜的荒唐和失控,本就懊悔不迭,此时被穆峥盯着,更觉脸上火辣辣的。
不过,懊悔归懊悔,黑锅却不能背,遂反唇相讥:“分明是你自己定力不足!堂堂王爷竟然趁人之危!”
穆峥心虚:“本、本王宠幸自己的妃子,何错之有?!”
“要这么说,那嫔妾也不过是略尽本分而已。”
“你这本分,尽得倒很卖力。”穆峥意有所指的嘲道。
越青晏不甘示弱:“承让承让,不似王爷,惯会养尊处优。“
“?”穆峥锁着眉,没听明白。另一边,越青晏懒得理他,继续更衣。
片刻之后,穆峥反应过来了:“越青晏,你竟敢说本王不行?!”他勃然大怒,一把扯过女子,打算与她理论清楚,这一下更伤腰,就见越青晏颦着眉,嘴里丝丝抽着凉气,面露痛苦之色,男人手劲不由得一松。
这时,门外传来管家的禀告,说是入宫的车马已经备好,不知他们何时动身。
屋里的一对冤家瞪着彼此,穆峥冷哼了一声,甩开手,愤愤不平的走了。
旋即便听门外传来管家诧异的询问:“王爷?您怎么穿成这样……”
还有穆峥气急败坏的命令:“本王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小安子,过来伺候本王更衣!”
房间里,越青晏得意一笑,只觉得连腰都没那么疼了,钰儿心惊胆战的看着她:“小姐,那女训还抄不抄……”
越青晏泄愤般故意大声嚷嚷道:“谁爱抄谁抄!本王妃又没说错!”
门外遂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廊下摆着的花架子被谁给踹翻了……
这一战,青晏完胜!
屋里,钰儿服侍青晏梳妆,实在搞不明白这俩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昨个她好不容易寻了吃食回来,刚要进屋就听见里面被翻红浪,还挺高兴的以为他俩好了,可如今一看,分明还是针尖对麦芒,尤其是小姐那一身的青紫,王爷下手也忒狠了,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她为青晏愤愤不平,心里便自觉将穆峥划到凶神恶煞一类,越发觉得小姐命苦,以后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小姐!
越青晏也在检讨——贪杯误事啊!以后可不能随便乱喝了,白白便宜了穆峥这畜生!
闲话少叙,待青晏梳妆完毕,出了府门,便见挂着燕王府铭牌的马车已等候在门口,穆峥早就到了,却不愿与越青晏同乘,此刻正独自骑在爱马上,不耐烦的踏来踏去。这俩人彼此相厌,也不打招呼,青晏在钰儿的搀扶下,艰难的爬上马车。一掀帘子却愣住了,只见车里铺着一张雪白的貂绒毯,伸手一按绵软非常,显然这下面还铺了极厚的褥子。
小安子在旁伺候,舔着脸上前邀宠:“王爷让铺层毯子,奴才想着许是您身体不适,特意铺了三层,您试试可还行?”
青晏闻言,抬头去看马上的穆峥,就见丫飞快的一扭头,形迹可疑。
管家察言观色,忙踹了小安子一脚:“就你多嘴!”
穆峥会关心她?简直笑话!
青晏挑挑眉,装模作样的搭手望天,管家不明所以:“王妃,您看什么呢?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
青晏便假作疑惑道:“我看看今个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旁人还不明所以,穆峥却一下就听出越青晏是在讽刺他,顿时肝火上涌——他就不该多那句嘴!他只不过看见马车,忽然想起越青晏那身青紫,想着多少也算是他的责任才随便吩咐了一句,这个小安子忒多事!想着便狠狠一眼瞪过去。
小安子一个激灵,是有苦说不出啊。做奴才的,最要紧的就是会琢磨主子的心思,在这方面,他自问修炼有道,别看这俩人彼此摆着臭脸,好像挺不愉快的,可昨晚上他可是守着门的,里面那红脸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王爷何时对旁的夫人如此忍让?王妃都上房揭瓦了,王爷不还是就地摁倒宠得差点下不来床么?所以他才想表现表现,不想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
另一边,穆峥心里窝着火,只觉得越青晏这女人实在是嚣张跋扈、可气可恨!没错,他态度是差了点,那不也是越青晏放肆在先!现在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睡也睡了,这女人还要怎样?凭怎得就句句带刺,他又不欠她的,大家都是皇命的受害者好么!其实穆峥自己并没有发现,虽然表面上他一见到越青晏就肝火上涌,可最初遵从圣命被迫娶她时,那种连看她一眼都恶心的厌恶感却消失了。
大概是因为女子吼出的那句“不愿嫁”让他忽意识到并非只有自己受困皇命,也或许是因为床笫间两人意外美妙的契合让他颇为食髓知味,更有可能是她那一句句含泪质问撞进了他的心,总之,现下的穆峥对越青晏有气有怒,却已经没了厌恶。他素来是个负责的人,既娶了越青晏为妃又解开了心结,便会给她应有的体面和待遇。
只不过这个越青晏实在是不知好歹!
“越青晏,你别得寸进尺。”穆峥忍着气。
青晏瞥了他一眼,耸耸肩:“果然还是东边出来的。”
穆峥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一脸疑惑——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对呢……
趁穆峥还没琢磨过味,青晏一弯腰转进马车,她腰膝酸得厉害,放到眼前的福干嘛不享,不过就是看见穆峥心里就来气,总想刺刺他解恨罢了。待到坐稳了,马车便摇摇晃晃的向宫城驶去。又过了没一会,忽然听见前面一声响亮的摔鞭声,夹杂着小安子惶恐的询问:“哎呦我的爷,您这好端端的,又生的哪门子气啊?”
原是穆峥终于反应过来,合着青晏是在骂他狗改不了吃屎!气得他拎着鞭子直想抽人。
青晏简直要笑出声了,她心情忽然就愉悦了起来,即便这重生只不过是大梦一场,能有机会一雪前耻,她越青晏,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