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据理力争
胤帝着实震怒,内侍来报说后宫里起了冲突时,他还觉得不觉得什么,女人嘛,吵吵闹闹无外乎争风吃醋。待听说冲突的对象是越青晏和容贵嫔时,却是有些意外了,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起冲突?
另一边,穆峥听说是越青晏时,眼前便是一黑,虽然相处不过短短一天,他却对这个女人疯起来的样子心有余悸,那可是位洞房之夜敢把自己夫君打出房的主,鬼知道她还能干出什么来。
一行人于是火急火燎的往出事地赶,远远的便见碧游宫旁边的宫道上围了一圈人,打斗声隐隐传来,听到那声音穆峥心中便已知不妙,胤帝更是沉下脸来。
众人匆匆上前,正赶上青晏手执碎碗抵颈想挟,胤帝看着青晏脖子上的血迹,反而更怒了:
“越氏,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大胤礼教颇重,妇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是夫家的财产,妇人自戕乃是夫家财产的损失,民间若出嫁女子自戕,夫家可以去找女子娘家索要赔偿。更何况这里是皇宫,宫人自戕乃是侵犯皇权的重罪,若是宫妃行此等悖逆之举,按宫规死了的要暴尸荒野。没死的更惨,打入冷宫甚至发配为奴,举家获罪的都有。青晏虽是王妃,却也是天家的媳妇,宫规说到底,就是天子的家法,青晏正是犯了这家法。
这里面的轻重,青晏自然懂得,所以自戕之罪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必须要想办法绕过去。
打定主意,青晏便叩首道:“启禀皇上,臣妾知罪,然而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策,臣妾行此举实乃万般无奈,只为活命绝无他想。”这话里是有技巧在的。就是在暗示皇帝,她不是想死,而是要保命。既为保命,那就是维护皇权财产,如此一来罪名便站不住了——我根本就不想死,怎么能算自戕呢?
胤帝冷哼了一声,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小把戏:“这里是皇宫,你是王妃,除了朕,谁还敢要你的命不成?”他说着,环视一圈,威压迫人。
青晏撇了一眼容贵嫔,曼声道:“想要臣妾性命了,可不就是这位容贵嫔娘娘么?”
“你胡说!”容贵嫔急忙辩解,“本宫要你性命做甚!”
“贵嫔娘娘命这些宫人围打我等,不是想要我等性命又是做什么?”青晏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都给朕住嘴!”胤帝一声怒喝,“好,你们好的很,一个王妃、一个贵嫔,一帮子宫女太监,光天化日,后宫之中大打出手,你们眼里还有宫规王法,还有朕么!”
胤帝大发雷霆,一时间众人皆跪倒称罪。
皇后劝道:“圣上息怒。燕王妃初次入宫,想来是有什么不周之处,惹了容妹妹不快,起了误会。说开也就好了,圣上龙体为重,莫要为这等小事气伤了身子。”
她这话轻描淡写,却偏颇的紧,事情究竟如何还不清楚,她却直接把锅扣在容贵嫔头上,暗指容贵嫔挑事在先——不过事实倒也确实如此,但换一个人绝不会闹到越青晏这种程度就是了。
眼见皇帝眉头皱起,严厉的目光扫向自己,容贵嫔哪里肯认,她眼睛一转,忽然就落下泪来:“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嫔妾今日在此教导师贵人礼仪,燕王妃路过也不知怎得就发起疯来,拿着碎碗乱比乱划,说什么要死要活的疯话,可吓坏臣妾了,若不是得奴才护着,嫔妾今日便见不到皇上了!”
美人落泪自然惹人心疼,何况是本就受宠的美人呢,而越青晏疯名在外,此刻又衣衫狼狈血迹斑斑,疯妇形象简直板上钉钉,胤帝皱起眉来,眼中隐有厌恶——虽然是他下旨赐的婚,可这等粗蛮女子实在不讨人喜。
形势对青晏可谓大不利,不过青晏可不打算坐以待毙,任人扣屎盆子。
“皇上岂可听信一面之词?”她毫无畏惧,正色道:“臣妾途经此地,见贵嫔娘娘的宫女竟当众折辱师贵人,臣妾出言阻止,贵嫔娘娘却指示宫人变本加厉虐打师贵人,臣妾一时无奈,这才出手制止。”
“冤枉啊皇上,师贵人冲撞嫔妾,还打翻了您赐给四皇子的燕窝羹,嫔妾一时气急,才命人教教她礼仪而已……”
“用掌掴教人,贵嫔娘娘的方式还蛮特别的。”青晏直言讽刺道。
两个人唇枪舌剑不相上下,话里话外,却绕不过一个关键人物——师贵人。
众人也是此时,才注意到就在越青晏身后不远处,还跪着一个身着宫嫔服饰的女子,此时大家目光聚集在她身上,便见此女面颊红肿,发髻散乱,嘴角渗血,显然是受了掌掴之刑,所谓的教导礼仪是个怎么回事自然一目了然——只不过这种事情在宫中并不少见,就连胤帝也不觉什么。
倒是站在一旁的穆峥,打见了师贵人第一眼,便定住了,眼中隐有风雷流转,种种复杂情绪闪过,只是他极力压制着,大家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便没觉出异常。
“你便是师贵人?”胤帝眼中略有疑惑,他后宫妃子甚多,得宠者不过寥寥,贵人这种低位妃嫔,若不得宠,根本记不住,不过师这个姓氏却略有耳熟。他细一思量,忽然问道:“前太师师德清是你什么人?”
“回皇上,乃是家祖。”
“哼,原来如此。”胤帝冷哼一声,在场众人都明显觉出,皇帝对这位师贵人态度瞬间就冷淡了下来,只觉奇怪。皇后却在听说师德清之名时,便心下了然。这师德清原是太师,先武靖帝在位时,颇得圣宠,做过一段时间皇子们的老师,后来武靖帝病重诸皇子夺嫡,大臣们纷纷站队,他却摇摆不定做壁上观妄图坐收渔利之利,这等小聪明虽能保命,却着实让人不喜,胤帝即位后便免了他太师之位,让他回家养老去了。师老狐狸这才慌了,连忙送了唯一的孙女进宫以表忠心,胤帝对这个老狐狸很是不待见,不过是看在师家在朝廷里尚有些根基,才把人收了,给了个贵人位,便放她在后宫里自生自灭了。
想不到,却在这里见到了。
他厌恶师德清,对师云玥自然也没好脸:“师贵人,事情因你而起,你有何话说?”
师云玥跪伏在地,她是玲珑之人,胤帝对师家是什么态度,她自然知道,今日事情闹到如此田地,丢了胤帝的脸面,她必然要被迁怒,倒不如乖巧些主动认下,或还能有些许活路,遂声音悲切道:“嫔妾万死,今日之事皆因嫔妾德行有失,贵嫔娘娘和燕王妃皆是为嫔妾好,求皇上只处罚嫔妾一人。”
胤帝见她如此识趣,态度倒缓和了些。其实前面听越青晏和容贵嫔一言一语,他已经猜到事情的原委——自己的妃子是个什么秉性,他多少还是知道些的,容贵嫔在宫里跋扈惯了,他都睁只眼闭只眼,欺负低位妃嫔的事,她干得出来,只没想到遇到了越青晏这么个混不吝的,竟一点不顾忌的直接动了手。
这事不光彩,胤帝并不想深究,但面子上还要过得去,正愁一个台阶和替罪羊,师云玥给的就是这个台阶,遂草草道:“燕王妃越氏殿前失仪,罚俸一年,交燕王严加管教。贵嫔容氏降为嫔闭宫思过,碧游宫上下都去慎刑司领罚。至于贵人师氏嘛,德行有失,着降为侍人,发配冷宫。
侍人,那是最低等的嫔妃了,在冷宫里甚至连宫女都不如,无声无息的消失掉也不会有人在意。
师云玥俯跪在地,喃喃谢恩,声音孤冷无助——容贵嫔因她获罪,日后必不会轻饶,她几乎已经能想到自己的下场,而这结果胤帝不是不知,他只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罢了。
另一边,青晏听了皇帝的判决,心中愤愤——凭什么打人伤人的容贵嫔罚的轻描淡写,被打的师云玥却被重处!皇帝也太偏心!与此同时,她又觉得奇怪,日后师云玥能得宠到高居贵妃位,怎得如今胤帝却待她这般冷漠?而这样偏颇的处罚,忽然让青晏想起了前世,在她被戚夫人暗害误饮避子汤痛失腹中胎儿,甚至可能终身不孕之时,穆峥也只是轻描淡写的罚了戚夫人思过,这些个男人呵,都是大猪蹄子!
她一时愤慨,便脱口而出:“皇上,您不觉得自己太偏心了么?”
胤帝本已打算走了,听了这话,他缓缓回头,面上带着奇异的微笑。
熟悉皇帝的人都知道,胤帝这人喜怒无常,他若这样笑,便是真的震怒了。
这个越青晏简直找死!
“越氏,你说朕偏心?”
“皇上难道不偏心么?容贵嫔纵奴伤人,嚣张跋扈,您只罚她降位思过。师贵人无辜受害,您却将她打入冷宫,皇上这碗水端得,只怕都要扣到地上了吧。”
胤帝眯着眼睛,目中冷光迸出:“你是不是以为朕不敢杀你?”
“皇上是天子,自然是谁都可杀。”青晏知道自己在找死,但左右她已经说了,便要说个畅快:“臣妾只知这天下尚有公正二字,圣上治理国家,颁布律法,立威于海内,依托的便是这两个字。然而如今,在这后宫之内,天子脚下,却不见公正。天子乃万民表率,天子没有公正便是天下没有公正。试问皇上何以服人?何以服心?”
这话说得重极了,简直就是在指着鼻子质疑胤帝为帝的德行了。
胤帝杀心大起,正想叫人把越青晏拖下去,一直没出声的穆峥忽然越众而出,挡在了青眼面前。
“皇兄,臣弟以为,王妃无错,师贵人更是无辜。”
越青晏:“……”
穆峥,你丫是吃错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