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应温柔
正可谓一物降一物，在封易面前，凤阳乖得跟只猫似的，哪里还看得到之前刁钻蛮横的模样。
青晏不由感叹，喜欢这种事情对人的改变，真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凤阳喜欢封易，这点青晏前世就知道，不，应该说前世所有人都知道。凤阳公主虽然性格刁蛮，为人却坦率热烈，喜欢就风风火火的追求，厌恶就直直白白的唾弃，从不避讳自己的好恶。她也有这个底气，胤帝的宠爱让她在人生的前十九年，不知什么是求而不得。
然后，在她二十岁那年，她却被那样宠爱她的父亲，决然的送往苦寒偏远的北地和亲。
青晏目光沉敛，眼前的凤阳公主正在跟封易撒娇，少女看着年轻将军的眼里充满了毫不掩藏的敬慕和心悦，她年轻张扬，生气蓬勃，可青晏仍记得前世她出嫁时的样子，盛装之下的那张脸，惨白彷如死灰，她从送亲的马车上向外张望，似乎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一无所获之后，整个人就颓然了下去，青晏记得她离开上京时回头望过来的表情，脸上的两行清泪，流得无声无息，却撕心裂肺。谁也不知道，胤帝究竟为什么会忽然狠心的把最喜爱的女儿送去北地，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青晏却知道，这事与封易有关。
那时青晏嫁给穆峥刚刚第四个年头，淑侧妃和戚夫人已经入了府，燕王府后院里争宠的戏码日复一日，穆峥却渐渐意兴阑珊，时常以散心为名，出府游玩。
出事的时候，他刚好回府，胤帝要为凤阳二十岁生日办宫宴，燕王夫妻奉旨入宫赴宴，刚走到宫门，就忽然来了旨意，说宫宴取消了，穆峥直觉不对，让她先回府，自己进了宫，青晏心里担忧，就一直等在宫门外，穆峥出来的时候面色异常的难看，从男人的只言片语中，青晏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凤阳在二十岁生日这天，去求胤帝，让她嫁给封易，被胤帝断然拒绝，父女两人发生激烈争吵，凤阳被胤帝禁足，宫宴取消，随后就下旨让她去北地和亲了。
“就算是最喜欢的女儿又能怎样，忤逆天子，就是这样的下场！”男人回头看了眼皇宫厚重的城墙，眼里隐忍着蓬勃的怒气：“他对凤阳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她……”
男人的话语戛然而止，青晏听得一头雾水——她？
什么她？青晏想不明白，却也没心情多想，因为随后就传来消息，封易被胤帝连夜派往南疆戍边，即刻拔营。
她偷偷溜出王府去送封易，月色下，将军的负手而立：“我刚才去给凤阳求情了，皇上很生气，大骂了我一顿……”
封易叹息一声，回头发现青晏面色不悦，又急急忙忙解释道：“阿晏，你不要误会，我此生唯你一人，去给凤阳求情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事情毕竟因我而起，害她受难，我心有愧。”
青晏不知该说什么，她确实是有些吃味的，封易为人温敛，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是脉脉含情的，引得京中无数女子为之倾倒，他又一直未娶，自然让人遐想觉得是有机会的，而凤阳只不过是胆子更大些，也伤得更深些罢了。北地那种地方，一年有半年都是冬天，条件极其艰苦，路程又遥远，此去几尽永别，凤阳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能吃的了这个苦，确实可怜。
“凤阳……有些像从前的你，我看着她，不自觉就待她宽厚了些，害她产生了误会，如果我一早就说清楚，她也不至错爱至此，吾之过也。”
青晏仍记得封易说这话时的表情，那自然流露的痛惜让她不觉心惊——凤阳像从前的她？那如今她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已经……面目全非了呢？
大抵是封易自己也觉出此话不妥，匆匆掩饰了过去，青晏面上没说什么，回去却大醉了一场，抓着钰儿一遍遍的询问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把丫鬟吓得够呛。后来，她还不死心的跑去送凤阳出嫁，想看看什么叫有些像她，随即就看到了凤阳心如死灰的脸，确实……很像她……
像四年前，被迫嫁给穆峥的她。
记忆被扯回当下，青晏看着此生一无所知的凤阳，她依旧毫不避讳的表现着自己对封易的喜欢，今生的封易却克制了很多，不动声色的抽出被凤阳抱着的胳膊，凤阳一愣还想再去挽他，封易却迅速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公主，男女授受不亲，微臣不敢逾越。”
凤阳被他这么当众拒绝，只觉得面上挂不住，委屈道：“易哥哥，你从前都宠着凤阳的……”
封易郑重其事的一抱拳：“此前公主年幼，皇上曾交代微臣，待公主应如待子侄，故而臣待公主多有亲厚。如今公主既已及笄，微臣当恪守人臣之礼，万不敢越男女大防，损伤公主清誉，还请公主体谅。”
这话，就是明摆着说，你别误会，我之前对你好，只是奉皇命看孩子罢了。现在你长大了，就别再缠着我了！
凤阳连着两次被封易不留情面的拒绝，又是当着越青晏的面，只觉得又羞又怒又委屈，遂狠狠的一跺脚：“易哥哥是笨蛋！”说着，一扭头，哭着跑了。
青晏心里好笑，这还真是小孩脾气啊！
凤阳一走，宫道上就剩下封易和他的小厮，还有青晏主仆四人，年轻将军隐含深情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青晏身上，只把她盯得有些招架不住，气氛便有些微妙起来。
青晏于是咳了一声，试图说点什么缓解一下。
“将军何苦如此，凤阳公主还小……”
“我不想她有什么误会。”封易直言不讳：“既然对她无意，就该早说清楚，免得她心怀期寄，越陷越深，这也是为她好。”男人说着，对青晏展颜一笑：“卿非良人，不应温柔。”
青晏挑挑眉，今生的封易忽然转了态度，让她觉得有点诧异，不过如此一来，也许就能避免凤阳远嫁北地的悲惨命运，倒也是好事，遂点点头：“也好。”
一句话说完，气氛又沉默了下去。
青晏心里憋得不行，她不知道该跟封易说什么，但其实又有无数话想跟他说——你娶了别人，你骗了我……
然而这些话，都是说给前世的封易的，今生的封易一无所知，他不可能给出答案。
憋了半天，她只干巴巴的蹦出一句：“说起来，青晏还未恭喜将军。此战大捷，将军战功卓著，必能青史留名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并不是什么值得赞叹的事情。”封易反应淡淡的：“况且，还因此而错失所爱，更没什么值得喜的。”
青晏：“……”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