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要赏赐
庆春殿，封易跪在地上，胤帝不发话，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大臣们不动声色的彼此使了个眼色，都在揣摩皇帝这阵沉默是什么意思，青晏就听身边的穆峥似嘲似讽的低哼了一声，她抬头去看，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眼底却有一丝了然的厉光。
这人知道胤帝在想什么了？丫是会读心术么？青晏盯着穆峥，心中大奇，她还在胡思乱想，那厢胤帝忽然朗笑出声，他从御阶上疾步走下，亲自扶起封易，热切的握着年轻将军的手，连赞了三个好字：“黑旗封家，果然风骨！”
跟着，他一手握着封易的手，一手拿过宫女奉上的酒樽，封易也顺势接过酒樽。君臣两人相携转身面对众臣，高举酒樽：“诸君，为大胤有此忠门良将，满饮此杯！”
大臣们按规矩，再呼：“天佑大胤，国祚绵长！”
两杯之后，胤帝走回御座，命宫女再次斟满酒杯。
“这第三杯……”胤帝目光沉了下去：“既敬在座诸君，也敬天下子民。”
皇帝瞳色沉敛：“朕蒙先帝垂信，托付江山，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勤民听政。虽不敢与先祖争锋，常觉无愧臣民。而如今，寿元大水，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边境烽火，致使南疆不得安宁。天象有异，百姓有难，皆乃天子之过！朕，责无旁贷。”
众大臣听到胤帝用这样严厉的措辞自责，纷纷出言安慰皇帝，说什么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水患兵祸非人力可改，皇上不要过分自责巴拉巴拉的……
胤帝挥挥手，让大殿安静下来，又道：“幸赖诸君恪尽职守，大胤子民勤勉坚韧，若无在座诸君在朝履职，若无万民辛勤耕作，边关将士又怎能心无旁骛的奋勇杀敌？此边关之胜，乃众臣之功，万民之功。朕能有此臣民，万幸甚哉，夫复何求！”
胤帝的一番话，发于肺腑，动情透理，直把大殿里的众大臣感动的不行，一个个老泪横流，直呼千古圣君，大胤之福。青晏听得直呲牙，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穆峥口才那么好了，敢情这玩意是家传啊！穆家皇室特技！她并不否认胤帝此时说出这番言论的诚恳度，胤帝作为皇帝来说，在治国上确实可圈可点。不过离圣君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了，这个人后来无视大臣劝谏，大肆采选秀女，又酷爱游猎，骄奢淫逸，劳民伤财的事情也没少干。所以，那些话听听也就算了，根本没必要感动到涕泪横流的地步，看看，人家燕王爷和黑旗少将军就很淡定嘛！
另一边，胤帝看大臣们感动的差不多了，见好就收的一举杯：“众爱卿，为我大胤有此臣民，满饮此杯！”大臣们颇受振奋，山呼的更响亮了。
三杯酒尽，宴会正式进入流席阶段，歌舞丝竹声起，大臣们开始推杯换盏。胤帝坐在御座上，笑眯眯的同封易说话，询问封易想要什么奖赏。黑旗军众将士的军功需由内阁按程序核定，呈皇帝圈批后，明旨昭告天下，因此在此次宫宴上，胤帝并没有当众宣布。而这其中，首功的封易更是让内阁头大，按他的功劳加官进爵那是一定的，关键要晋几品？这里面门道就大了，晋多晋少加什么爵位赏什么东西，不仅得看胤帝什么意思，还得看封易自己怎么想。
他封家不领功、不受禄，油盐不进的行事作风，让内阁吃瘪也不是第一次了，这回封易立得又是如此重的奇功，万一没弄好，让封易来个当庭叩拒，那胤帝的脸面往哪里搁？算起账来，还不是他们内阁两头得罪！因此几个阁老商量了一下，巧妙的找了个由头，把探口风的事情，推给了胤帝。封易也果然不负众望，对胤帝提出的晋从一品龙虎大将军，加二等侯的厚赏坚词拒绝了，胤帝琢磨着不要官，那就给钱吧，又提出给封易赐金圈地。男人直言将士马革裹尸才是毕生宿命，金钱一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之何用？
这给胤帝气得，最后都说出：“那爱卿想要什么，朕就给什么！”这样的胡话了。
然而这一次，封易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飞快的回拒，他楞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青晏——隔着庭中翻飞起舞的舞娘，男人的目光犹跨越万水千山，又像是跨越了生死忘川，他就那么定定的望过来，像迷途的旅者，终于寻到了心中的绿洲，透过层峦叠嶂，青晏在他眼中看到了坚定的答案。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
男人的目光那样的纯粹而浓烈，青晏心乱如麻，她不敢再去看封易，只怕稍有不慎就会再次坠入男人的深情里，无法自拔。这边，青晏兀自心乱，自然就没有注意到，在她身边，燕王穆峥已经要掀桌了！封易在看青晏，而穆峥在看封易。年轻将军意味露骨的目光，悉数落在了穆峥眼中，直看得他额头青筋暴起，不仅仅是怒，更是心惊。
毕竟，就在几日前，这男人可亲口说过，愿以封家毕生军功，换越青晏一人。
原本穆峥只当他是个笑话，可如今，胤帝情急之下的气话，竟歪打正着的给了封易这个机会！穆峥在男人眼里看到了激烈的犹豫，他知道，封易正在挣扎，是隐忍错过，还是不顾一切？几日前的交锋，让穆峥对这个年轻将军隐藏在冷静温敛下的癫狂印象深刻，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别人做不到，他封易，做得到！所以，穆峥不能不怒，也不得不惊！
就是在这样的惊怒下，燕王爷下意识的一把搂过越青晏，把女子紧紧的拘在自己怀里，冷冷得回瞪过去。男人的这个动作，像是在宣示主权，又像是在示威，落在少将军眼里，登时燃起了熊熊怒火，两个男人的目光隔着中庭翻飞的舞娘，激烈的碰撞在一起，宛如两军交锋，那杀伐的锐气让周边的人都隐隐生威，御座上的胤帝自然也看出了不妥。
他眯了眯眼睛，在两人身上打量一圈，笑着开口了：“朕问爱卿想要什么，爱卿却看着燕王，莫非，有什么东西是老七能给，而朕却给不了的？这倒是奇了！”
皇帝笑着，眼睛里却一点温度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