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前尘往事
南夷，地处大胤西南边陲，万山叠峦，瘴毒遍布。
夷民信奉魔教拜月，不得中原礼仪教化，生性彪悍粗蛮，族中更多诡谲异术，闻之生畏见者胆寒。
大胤立国以来，与南夷的纷争就没有停止过，凭借着万山毒瘴，国力远远不及大胤的南夷，却胜多败少，一度给大胤南境带来极大威胁。胤帝登基后不久，不顾群臣反对，把本来驻守北疆的黑旗军调去了南境，希望能凭借黑旗军的勇武，破解南境之危，然而南北调兵本就是大忌，习惯了寒冷雪原的黑旗军将士无法适应南境终年潮湿毒虫遍地的恶劣环境，一度陷入困局，伤亡惨重，封老将军也是在那时落了恶疾，含恨隐退。
青晏记得，那个时候，所有关于南境战局的消息都是坏的，她父亲越泰管着户部，总是唉声叹气抱怨粮草补给跟不上，伤亡将士的抚恤开销巨大，甚至有一段时间，上京的气氛格外紧张，有传闻说封易带领的黑旗军左军误入了南夷军的陷阱，全军覆没了，她担心极了，破天荒的跑去问越泰，自然被骂了出来，但从越泰慌张的脸上，青晏也能察觉出局势有多恶劣，她甚至已经打算偷跑去南境寻找封易了。
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胤帝将她赐给了燕王。
于是，她被绊住手脚，被迫陷入了宅斗的深渊自顾不暇，从穆铮嘴里探听南境战局消息更是难上加难，市井之间流言漫天，谁也不知道封易和黑旗军左军怎么样了，直到半年后，八百里加急的驿马带回了天大的喜讯——本以为全军覆没的黑旗军左军在少将军封易的率领下，奇迹般的突入万山，横扫南夷大小部落，更直插王城，一战立威，迫使南夷王上表称臣，南夷成了大胤属国！那一天，上京万民空巷，百姓的欢呼震耳欲聋。
此后，由封易实际接掌的黑旗军驻扎南境，这支传奇的军队不仅克服了南境的毒虫毒瘴，更使夷民从骨子里惧服，西南也因此太平了几年，可惜好景不长，胤帝一纸凋令将黑旗军换防回京，封易一走，南夷国内很快生出事端，几个不满南夷王臣服大胤的部族联合起来，意图推翻南夷王政权，更频频侵扰大胤边境，可是不知为何胤帝却没有把荡平南夷的黑旗军调回去，而是命燕王穆铮总领西南军务，协助南夷王平叛，这一平就是三年。就在上一世青晏意外亡故前不久，胤帝终于受不了南夷持续的纷争，命封易速调黑旗军平乱，穆铮于是回朝，同时也带回了那个青晏始终没有见过的外室。
这才是青晏知道的历史。而今生，大胤与南夷的战争提前结束，封易率领的黑旗军左军没有深入南夷境内，而是在边境上将南夷军主力歼灭，使得南夷无力再战唯有议和，这之后还会有什么连锁反应，目前不得而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难道这也跟她的重生有关吗？
青晏想不通，也没办法直接问封易——你怎么不打进南夷去？
这话一出口，封易肯定会起疑，追问起来，重生的事情就瞒不住，而青晏是不愿意让人发现这个秘密的，特别是……不想让封易知道。前世的七年，是她心里巨大而丑陋的伤疤，时时刻刻提醒着青晏，她曾在宅斗的阴霾中，变得怎样面目全非，既卑微怯懦，又阴狠偏执，一边追求着穆铮的点滴恩宠，一边又沉溺于封易的深情温柔，把自己困在情爱的深渊中，最后作茧自缚。所以，就让那不堪回首的噩梦深埋在她心里吧，今生的她是横冲直撞不知礼教的疯丫头越青晏，以前是，以后也是。
青晏想着，仰头狠狠的灌了口酒，跟着长出口气：“痛快！”
少女飒爽的英姿落在男人眼中，那样的生机勃勃，与久远记忆里的人儿重叠，却又很快分开，另一个越青晏的身影浮现在眼前，那是二十二岁的燕王嫡妃，端庄矜贵却死气沉沉，得知他即将再赴南境，女子面容幽怨，那时她也在喝酒，眼睛看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红鲤，喃喃道：“南境，呵呵，又是南境。”
女子的声音疲倦中透着一丝凄厉，像刀子一样插在他的心里，诉说着悲和怨。
他内心愧疚万分，家国与她同样重要，可无法兼得的抉择摆在面前，对他，对她都是残忍。他只能像每一次那样安抚她：“我会很快回来。”
“回来？呵！回来做什么？封少将军！”女子醉了，声声啼血：“你的阿晏早就嫁人了！”
他还记得那时的回答：“即便如此，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女子面容苍白，嘴唇都在发抖，她摇摇头，声音如暮霭沉沉：“够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于是他真的走了，留下一句“等我”，像每一次那样，从女子身边离开了。因为那时他以为，自己也会像每一次那样，回来，守着诺言，一生一世陪着她。
然而，那竟已是永诀。
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留在她身边，明明……是想守着她，也必须要守着她的啊！
记忆与现实重叠，封易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一时间格外复杂，种种激越的情绪夹杂期间，有欣慰有痛苦有感伤有懊悔，让青晏无法分辨，只觉得封易虽然看的是她，目光却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这奇怪的感觉如此强烈的萦绕在心间，让她莫名心慌：“干嘛盯着我？”
年轻将军像是被惊醒般，草草撇过头：“没什么……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青晏一愣，忽然反应过来，诧异道：“你是特意在这等我的？”
封易淡然一笑，并不否认，青晏便明白了——这男人根本不是偶然出现在这，他八成是尾随太后和穆铮他们，看到了偏殿暖阁里的冲突，因为担心自己，才在这里等她……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涌上心头，青晏赌气道：“小瞧人，也不看看我是谁，还能让她们欺负了？！”
年轻将军笑着附和：“是是是，我家阿晏最厉害。”
“啊！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干嘛给一只猫取我的名？！”青晏不满的嘟着嘴。
“不是一个名啊。”男人眼光狡黠：“它是颜色的颜，你是青晏的晏。”
年轻将军含笑注视着她：“青苍悠远，四海晏然，真是个好名字。”
青晏的脸不由得一红，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身后传来男人怒气森森的声音：“确实是个好名字，但从今往后，这个名字，只有本王能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