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终南捷径
莫阳是个就读于重点大学的物理系高材生,品学兼优不说,还是班里的班长,并且在大三这年,推选为了新一任的校学生会主席。
他团结同学、善于沟通,组织能力好,随机应变能力强,具有很好的亲和力和人格魅力,是学校里实实在在的知名人物。
不过,同寝室的几个室友就有点不学无术了,尤其是上铺的徐博权,寡言偏执,思想荒诞。平时逃课、打游戏不说,还沉迷网络小说,尤其对仙侠类小说极度沉溺。
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说终南山上有一群修仙的异类,便买了火车票,奔了终南山去也。
莫阳作为班长,没办法坐视不理,在电话沟通无果的情况下,决定趁着国庆假期的机会,去一趟终南山,把徐博权带回来!
十月份的终南山,已经开始下雪。
在上山的路上,莫阳看到了一对中年夫妻,用绳子绑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下山,一路走一路骂。
莫阳一度以为是人贩子,吓了一跳,上前盘问,才知道那小伙子是这中年夫妻的亲生儿子。他是因为失恋,对世俗生活失去了兴趣,进山“隐居”。父母恨铁不成钢,这才把他绑下山。
再一询问,莫阳这才知道,敢情这终南山的年轻人还真的不少!
他们大都是九零后,或是创业失败,或是感情受挫,或与家人不睦,或厌弃生存压力,感叹着人世无趣,执意要归隐山林,学习道法,净化心灵,寻找精神的解脱。
莫阳简单的了解了情况,就有一种预感,此行恐怕不会太顺利。
好在山上有手机信号。
莫阳很快就联系上了徐博权,他在抱龙峪租了一个农家小院。
因为天气转凉,没什么游客,一路走来,莫阳就觉得这终南山还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错觉。
一见到徐博权,莫阳就不淡定了,哭笑不得道:“老徐,你这是从哪个朝代穿越来的?”
徐博权穿着肥肥大大的对襟排扣长杉,盖过了膝盖,脚上蹬着圆口黑布鞋,若非头发短了一些,还真有几分古人的风范。
“嗬!”徐博权不屑的一挥手,“你不懂,我这是道袍,是出家人的衣服!”
莫阳一阵无语,又不好太刺激他,就半开玩笑道:“你这是要走终南捷径?”
“什么意思?”徐博权显然没听说过这个典故。
莫阳就给他解释,说是唐朝时候,有一个书生卢藏没能考上进士,便去了终南山修道,因为靠近长安,就能和长安里的很多向往道学的达官贵人扯上关系。时间久了,名声大振,极具影响力,因此出世为官,反而比那些一板一眼走科举的同期文人们晋升的更快。
终南山因而变成了一条追求名利的便捷途径。
徐博权听说之后,哈哈大笑,大咧咧的道:“终南捷径没听说过,我只知道‘终南山后、活死人墓’。只可惜,没碰到小龙女的后人。”
莫阳气道:“别想你的龙姑娘了!这都大三了,你也不想想,毕业后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啃老吧?”
徐博权迟疑了一下,摇头道:“再说吧。”
“逃避吗?这是懦夫行径。”
“我没逃避。”
“那你不去上学?”
“你不懂。”
莫阳顿时气结。
徐博权一本正经的道:“我知道这山上有很多社会上的边缘人,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真心求道。我有一种感觉,我能体会到仙气,就在我身边。”
见莫阳不信,徐博权就从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只塑料口袋,里面有一团蒲公英,略带得意的说道:“我每天都进山采蒲公英,一路欣赏秦岭的风景,世俗的烦恼就都没了。《本草纲目》上说用蒲公英泡茶可以平肝解毒,我现在身体可好了。我已经决定了,要把中医作为今后的事业,这是一门历久弥新的学问!”
莫阳抽了抽嘴角,好笑着说:“不修仙了?”
“修啊!”徐博权摇头晃脑的好不得意,在前面带路,“走,我带你去后山看看。今天是节假日,除了晚课,还有午课。”
“还讲课?”
“当然,学道的人可多了!”
“你每天都去?”
“嗯。”
莫阳深吸了口气,道:“那你怎么不直去做道士算了?我听说道士、和尚赚钱都很厉害,做一场法事,大几万的收入呢。”
徐博权叹气道:“我也想,不行啊。”
“不行?”
“想当道士的人太多了,要考试呢。考试也不难,以咱的智商,肯定能通过。可是道观害怕年轻人冲动,也怕惹事,就让申请者先在家里开一大堆的证明材料,包括父母的同意许可。我可不敢告诉他们。”
莫阳险些晕倒,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个徐博权,竟然还真有过出家当道士的打算。
徐博权就引着莫阳向后山的道观走去,一路上,又给他介绍了许多山上的情况,包括经济发展。
莫阳实在没想到,这终南山上,道法修行已经形成了一整套的产业。
道观是正宗,提供免费的斋饭,其他的道场……就商业化了,他们大量的低价收购山间农屋,门口贴上三清尊神的画像,或者挂一幅“虚怀止语”的牌子,以示为修行场所,然后就高价出租给前来求道的学徒。
有的道场则是改装出古色古香的禅房,供游客租住,还会承包一些给红白喜事念咒烧符。很多没有正经道士身份的年轻人,为了谋生都会穿上道袍巾冠参与其中。
很多上山修行的年轻人看到有利可图,都会风风火火参与其中,帮助道场拉业务。
“那根本就不是修道,那是旁门左道!”提到这茬,徐博权就有点愤愤不平,“他们求道之心不诚,难有作为。我是一心一意的,这里有很多讲座,讲国学、讲中医、讲气功、讲佛讲道、讲鼓瑟笙箫……我想好了,以后写一本奇书,把毕生所学都投入其中,也世人展示我的山居成果。”
莫阳仰头看天,深感无力,“到底是修仙还是修道啊?”
“这不一样嘛!”徐博权笑着说。
莫阳道:“怎么会一样呢?修道是当道士啊,修仙……那是上天入地呢,《封神榜》里的神仙都有移山焚海的本事。”
徐博权沉吟了一会儿,很认真的说:“终极目标当然是修仙!不过……先慢慢来吧,先学习道法,打好根基。”
莫阳直接崩溃。
完了!
这小子彻底堕入其中了。
还真要修仙啊?
要上天啊!
……
来到了后山,这里果然有一大片瞩目的道场,还有多处庄严肃穆的道观。
徐博权引着莫阳进入了其中一个,就见一个白胡子老道身着墨绿色的道袍,手持拂尘,稳坐中央,正在给一群弟子们解惑答疑。
莫阳对这一切都很好奇。
徐博权就很是轻蔑的悄悄告诉他,这些“弟子”其实都是急功近利的假冒伪劣,他们大都是找不到工作的大学毕业生,现实的失意让他们转而寻找精神的寄托,对道法毫无虔诚之心。
果然,莫阳就听到了这些“弟子们”提的问题,大都离不开现实。
有人问:“工作辛苦,却始终徘徊在社会底层,奋斗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有人问:“娶不起媳妇,感情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又有人问:“不知未来将走向何方,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这哪是学道,完全是把这个白胡子老道当成心灵导师了。
“这些人,对道法的理解很浅薄,对‘虚无’更是一窍不通。他们只是想找到一条避世的门径。”徐博权言辞间表达着对这伙人毫不掩饰的嘲讽。
莫阳在道观中听了一个多小时,玄玄乎乎的很难产生认同感。徐博权看出了他的无聊,便以主人的姿态,邀请他去别的地方参观。
这地方,除了道观和道场外,还真的有很多盛景,很多艺术家都在此隐居,有画家、书法家、作家,甚至还有电影明星。
可出了道观,就发现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
尤其是远处的太乙峰,已是银装素裹。
莫阳穿的只是秋季的外套,在山上的气候下发冷,就建议去徐博权屋里呆一会儿,泡一杯热茶暖暖身子,换一身厚衣服再出来。
徐博权就有点勉为其难的样子。
“怎么了?”
“没事,走吧!”
到底是同一个寝室上下铺的铁哥们,徐博权咬牙把莫阳往自己的住所带去。
一边走,一边还介绍,说是他租的这个农家小院很有讲究,花销极大,每月租金一千四百块,几乎是周边农舍租金的两倍。
等到了地方,莫阳就大惊失色,这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土坯房!
搁在山下,这绝对算是危房一类。
“一千多块钱的租金,就这破房子?”莫阳瞪大了眼睛,表示难以置信。
“你不懂!”徐博权摆摆手,“算了,告诉你也没什么,这房子里藏着一个大秘密!”
莫阳跟着他走进危房,屋里涌出一股浓重的馊味,灶房没洗的锅碗乱堆着,脏得令人反胃。
卧室的床上,被褥潮湿不堪,油腻发亮。
床头扔摆着那几本盗版的道家书,空白处写满了横七竖八的笔记,什么“绝圣弃智”、“情性自然”、“去欲而安”之类的话。
这样的生活环境,莫阳实在难以想象。
这是追求精神的至高境界,彻底放弃物质需求了?这地方能住人吗?尤其冬天就要到了,这地方可没暖气。
徐博权对那些世俗的物件全然不感兴趣,在卧室里,他把一口大木箱子挪移开了,下面露出了一块平整的磨盘似的大石。
石头的质地很好,外表光滑,好似鹅卵石,上面呈现着复杂古怪却颇有规则的纹理路线,不像是刻上去的,好像是什么古老的印迹。
“阳子,过来!”
“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秘密!”
“这块石头?”
莫阳一头雾水。
徐博权神秘兮兮的道:“这可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我遇到过一个远游道人,他告诉我,这块石头大有来历,少说也有亿万年的光景。据说……这是上古时期的一座微型祭坛,遇到有缘人,可以通灵!”
“通灵?”越来越玄乎了,莫阳几好气又好笑,“我看你是被骗了吧?房产中介商设的局吧?”
徐博权气道:“你觉得我是傻瓜?”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真的!我每天晚上都在这上面打坐,真的有感觉!”
“有感觉?”莫阳很惊讶。
徐博权无比认真的说:“是真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绝对是仙觉!阳子,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悟性也高,说不定你能行,你上去试试!”
“我又不懂道学……”莫阳连连摇头。
徐博权正儿八经的说:“道长说了,仙觉这东西注重机缘,释家都能立地成佛呢,道家也行!你去试试!”
“怎么弄啊?我不会。”
“简单!你就坐上去,然后诵读经文就好了。”
徐博权随手递给了莫阳一本盗版书,很薄很轻,上面标着五个大字:《太上感应篇》。
莫阳便颇有些好奇,在冰凉的大石块上盘腿坐好,翻开《太上感应篇》,按照徐博权的指点,开始默默的诵读起来——“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
徐博权就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满是期待的盯着莫阳。
直到十多分钟后,莫阳放下了书,表情颇为古怪。
徐博权就很激动的说:“怎么样,是不是有感觉了?”
莫阳郑重的点头,“是,有感觉!”
“什么感觉?”徐博权兴奋的差点跳了起来。
莫阳挠挠头,不太好意思的说:“这石头上面太凉了,有没有厕所啊,我想大号……”
徐博权两眼一翻,直接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