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八节 铁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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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遍布血污,轻便皮甲表面有好多出明显的破损,头发蓬乱,混合着汗水与污垢的脸上有好几道新鲜划痕。
“启禀……启禀陛下……前线告急。”他大口喘息着,因为长时间骑马导致极度疲劳,以至于解下背在身后装有告急文书竹筒的动作过于缓慢。他好不容易解开系绳,双手颤抖得连塞子都拔不开,还是站在侧面的护卫连忙上前帮助,这才打开信筒,取出一卷用蜜蜡封口的兽皮卷。
护卫呈上信,已经很紧张的虎耀先一目十行迅速看完,本就铁青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他感觉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气,整个人软塌塌后靠在椅子上,松动的手指再也无法拿住兽皮卷,任由滑落。
全部都是坏消息。
虎牢关失守。
钢潍城失守。
前线统领虎泽生战死。
在兽皮卷末尾,是一行混合着干涸暗色血痕的黑色文字。
铁颚城失守。
……
从进攻到占领,铁颚城的战斗只持续了四个钟头。
钢潍城陷落的消息被全面封锁,随同暴齿舰队抵达的工作人员连同陆战部队迅速控制了局面。第一批投降的虎族人多达两千余名,接下来是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虎泽生的尸体在乱军中被找到,暴齿狞笑着下令对其分尸。
砍下的人头用长枪挑着示众,主将战死对守军士气造成了严重影响,再加上来自舰队的密集炮火,从未见过如此恐怖场面的虎族人被彻底惊呆,纷纷陷入恐惧。
战斗在短时间内结束,暴齿彻底控制了钢潍城。
虎泽生的双手被砍下,在书信上按下红色指印,并加盖了他随身携带,从尸体上搜出的统领印章。暴齿第一时间派人送出这封伪造的求救信,铁颚城统领收到后,立刻按照信上的要求派出多达四万人的增援部队,连夜驰援虎牢关。
援军出发后的第二天凌晨,暴齿舰队再次出现在江面上,对依水而建的铁颚城展开全面炮击。
守军被抽调一空,平俊的情报部在铁颚城中设有秘密据点,此前派出的信使小队与之取得联系,以事先偷偷运入城内的武器弹药进行武装,很快聚集起两百多人的特战部队。他们冲进统领府,以密集火力射杀了包括统领和城主在内的大部分高层人员。整个铁颚城失去控制,指挥系统崩溃,城内一片混乱。
“投降不杀”的口号响彻全城,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高杆上。后续登陆的龙族步兵接管了城内各个重要处点,他们站在塔楼顶端对全城进行监控,很快平定了局势。
暴齿下令在铁颚城现有的基础上扩大江边码头,强化物资和人员集散能力。
至第二天上午,五万名虎族人被迫登船,押往白鹿城。那里是内河船队运输的最后一站,下船后将集体前往更加遥远的新都。从此,他们将在潜移默化和工作组的思维转换下,成为彻头彻尾的龙族人。
作为交换,从白鹿城出发的两万名龙族移民抵达铁颚城,成为这里的新居民。
按照天浩制定的计划,这不是一次对等的人口置换。铁颚城原有的二十万人不用全部迁往大陆北方,但迁移人数不能低于十万(前后两批)。
战败的虎族人情绪低落,他们认为自己失去了一切,成为俘虏,进而沦为奴隶。然而从登船的时候,他们就发现来自北方的龙族人态度友好,没有想象中的打骂,尤其是分配口粮的时候非常公平,量也很足。
所有迁移的虎族人都是以“户”为单位,他们拖家带口。成年人可以得到两个厚厚的夹肉面饼,老人酌情甄减,小孩子视具体情况得到一个或半个。饼子很大,相当于成年人的两个巴掌。虽是昨天晚上提前做好,已经凉了,却仍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柔软。里面夹着厚厚的腌制鲸脂,表面撒上用鱼干研磨的咸味粉末,以及干燥的肉松和新鲜蔬菜。即便是再挑剔的人,面对这种食物也绝对没话说。
肉松是雷角城后勤部新开发的军粮。北方蛮族在制作腌肉和干肉方面经验丰富,以鱼、鹿和猪肉为原料,蒸煮后撕成细丝,用大量的油进行炒制,这样做出来的肉松味道鲜美,以瓷罐和铁罐分装,就能长期保存。
他们在白鹿城下船,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结队北上,前往新都。
迁移的虎族平民都是穷人,此前在铁颚城的时候就经过粗略筛选。他们基本上没有生活物资,家徒四壁,在迁移过程中很少有随身携带的财物。
工作队的宣传非常到位。
“从现在开始,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龙族人。”
“摄政王殿下从不抛弃任何子民。大伙儿加快速度,早一天赶到新都城,就能早一天开始新的生活。”
“用不着为了吃的和衣服担心,相关的东西到时候都会发给你们。”
“你说什么,有人说我们把你们押往新都是骗人的鬼话,是要把你们运到那边杀了吃肉?哈哈哈哈,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如果要杀人的话,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你想想,你们现在每天配发的口粮都是些什么?有鱼有肉,而且管饱,你们以前在铁颚城的时候有过这样的待遇吗?”
抵达磐石城的时候,所有怀疑的声音彻底消失。虎族移民得到了配发的衣服,他们对这座繁华整洁的城市感到惊奇,尤其是亲眼看到高大的城墙,坚固的塔楼,还有阔及周边广袤的农田,无论规模还是人口远远超过铁颚城,他们终于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和担忧,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期盼。
铁颚城开始了新一轮的土地改革。
随着半数以上的居民迁走,城内城外出现了大量空间。巫蓉是天浩任命的新城守,她随同暴齿的舰队同时抵达。随着城内局势得到控制,连续两批移民被强行迁走,来自天浩的计划也全面铺开。
首要任务仍是对贵族的抓捕,尤其是平时作恶多端,民愤极大的那种。信息收集工作一直由平俊的情报部负责,根据这些情报,巫蓉下令将验明正身的城内贵族公开处刑,保守欺凌的平民可以申请担任刽子手。她在很大程度上收拢了民心,稳固了局势。
城内混乱的建筑格局肯定要随之改变,巫蓉下令所有空房收归城守府,进行第二次财产分配。依照缴获的铁颚城民政资料为基础,对城外的土地重新规划,按照现有平民的家户人口,分给他们更多的农田。
几天后,虎王耀先首批派出的五万名增援部队抵达铁颚城。率队统领惊讶的发现,铁颚城已经易主,而且这座本该属于虎族的城市丝毫没有混乱迹象,尤其是站在城头值守的一些卫兵,根本就是虎族人。
……
两周后,一个两百多人的使节团从血爪城而来,抵达设置在铁颚城外东南方向的虎族大营。
援军统领平阳在使节团里看到了前国师巫林的身影。他觉得很惊讶,只是当时碍于人多没有上前搭讪,直到夜深人静,这才带着几名贴身护卫,走进巫林的营帐。
“大国师。”平阳单膝跪在巫林面前,态度非常尊敬。他以前的国师卫队的副队长,因为作战得力积功升至统领,现在是首批增援部队的主将。
巫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把平阳从地上搀起:“其实你用不着遮掩,我已经不是国师了。”
平阳粗犷的脸上显出愤怒的表情:“您才是真正的虎族国师,谁也无法代替您的位置。等这次回去,我一定要面见陛下,求他恢复您的国师身份。”
“事情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陛下只是暂时让我休息一段时间。我这次加入使节团也是陛下的意思,毕竟我对各部落的情况比较熟悉,虽不是我带队,却可以帮衬着替他们把把关,参详一下。”
巫林没把话说死,也没有流露出对虎王的恨意。他历来小心谨慎,虽然平阳曾是自己的心腹,可谁能保证他不会改变想法,因为利益站在自己的对面?
此次随同出使的确是虎耀先的命令。使节团由虎耀宗负责,他是虎王耀先的族兄,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王室成员。连同之前送信的龙族使者立彬,双方共同前往白鹿城,进行对战争和赔偿等多个项目的谈判。
平阳是个纯粹的军人,他没把事情往深处想。站起来,两个人分别落座,平阳疑惑地看着巫林:“大国师,为什么要谈判?难道陛下不想打了吗?”
虎泽生此前派人前往血爪城送信,首批抵达铁颚城的增援部队就有五万人。此后又派来三万,合计八万,目前归于平阳统管。
这些是虎族的常备军,是真正的精锐。后备力量无论动员还是调遣都需要时间。虽说虎族实力强大,极端情况下甚至可以派出上百万大军,但耗时漫长,至少需要好几个月。
巫林摇摇头:“陛下的想法难以揣摩,我只是服从命令。他让我谈我就谈,如果是下达进攻的命令,你也不能抗拒。”
巫林不可能对平阳说出自己的看法。
铁颚城陷落消息传来的当天,虎耀先沉默了很久,然后暴跳如雷。咆哮着要下达总动员令,与龙族全面决战。
这种话也就是当着辅政大臣和统领们说说而已。以巫林对虎耀先多年的接触和了解,他很清楚,虎王纯粹只是口头上发泄一些。
虎牢关一失,虎族彻底失去了对北方的战略主动权。打或不打,完全由龙族人说了算。
盘陀江水流充沛,江岸两边都是良田。自铁颚城往下,都是人口密集的繁华城市。这里是虎族最重要的产粮区,而且从这里开始,虎族和狮族的边境产生了变化,不再以盘陀江为界,东、西两岸都是虎族领地,东面方向三十多公里,就是狮族的边境要塞。
常年留守东面的二十万大军不可轻动,他们的任务是守护边境,提防对产粮区垂涎三尺的狮族人。
包括巫林在内,所有虎族高层根本没有想到虎牢关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陷落。
他们更没有想到钢潍城和铁颚城相继沦陷。尤其是后者,对虎耀先造成了致命打击。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统治方略产生了怀疑,也对龙族军队强大的战斗力产生了恐惧。
必须以谈判为借口拖延时间。当然,如果谈判进展顺利,能从谈判桌上得到一些战场上无法得到的东西,虎耀先并不介意结束两族纠纷。
是的,是纠纷,而不是战争。千万不要小看两个词之间的区别,其中含义绝不能同一而论。
“还是说说铁颚城吧,还有那些龙族人。”巫林把话题转向自己熟悉并可控制的层面:“你觉得现在的局势怎么样?这场仗……到底能不能打下去?”
“这个……”平阳有些犯难。其实他一直在思考这两个问题,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考虑片刻,平阳抬起头,认真地说:“大国师,这段时间我抓了一些龙族军队的俘虏,我觉得您还是跟他们谈谈比较好。”
“俘虏?”巫林笑了,他点点头,对此充满了兴趣。
几分钟后,卫兵押着两个人走进营帐。
都是男性,一个是三十岁的中年人,一个很年轻,大约二十岁上下。他们身上穿着龙族人特有的黑色军服,衣袖和前襟被撕破了,脸上和胳膊带有少许擦伤。
他们双手被绳索反绑。中年人走在前面。帐篷中间点着一堆炭火,光线不是很亮。他被卫兵押着走上前来。巫林坐在正中,是所有人视线的焦点。中年男子从走进帐篷的时候就一直盯着巫林看个不停,直到很近的位置,他忽然停下脚步,努力睁大双眼,继而皱起眉头,脸上不断交替着惊喜、思考、恍然等多种表情。
最后,他猛然从卫兵手中挣开,向前跨出一大步,单膝跪在巫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