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九八折 举世皆诈,岂无善独
明栈雪沐浴精洁,换上的是一袭平望都内正时兴的齐胸襦裙,纱袖上襦是淡雅的蛋青色,襟领处滚着与下裳同款的米色纬锦缀红绿花儿;米色的锦缎长裙束至胸上,淡紫色的细绦束带,压着胸口绣金孔雀蓝的宽边织锦,被对襟间不经意露出的雪乳深沟一衬,倍显精神。
齐胸襦裙将束衣的带子从腰间挪至胸上,不解其妙者,满以为能遮掩下半身的臃肿曲线,且将身长修饰得更为出挑,是以京城仕女竞相穿着,蔚为风尚。
殊不知,齐胸襦裙较寻常中腰襦裙更为眼毒,因下身曲线俱被遮掩,目光焦点聚于胸上,肩颈稍见腴厚,便显肥胖;遑论双峰饱满的女子,既难见胸乳之盛,反衬得上身团鼓,甚是冗赘。
穿齐胸襦裙要好看,须紧扣「苗条修长」四字,除此再无可救之药。
明栈雪不仅修长苗条,长年练武锻炼出的胴体更无丝毫余赘,肌束起伏如水,线条完美无瑕,更有双饱满浑圆、坚挺弹滑的玉乳,将上身襦衫的对襟、束胸的带子,及裙裳上缘所缀的宽边织锦等,撑得立体起来,视觉效果异常集中,连服侍她洗浴穿衣的女史都忍不住啧啧摇头,赞叹的口吻中,带着一丝迷离沉醉:「君夫人,您……您真是好看极啦!穿起衣裳来忒好看的,便在后宫妃子中,也从来没见过。毅成伯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位天仙似的夫人。」
明栈雪暗运碧火功,于雪靥上逼出两抹彤艳艳的红云,臊得连话都说不好了,更招侍女们欢喜,促狭地你一言、我一语,欲逗美人含羞,借机饱览丽色。
待毅成伯夫人更衣完毕,款摆起身时,众人又都不说话了;呆怔片刻,明明赞叹在心里,彼此目光交会时,仿佛都听见了对方心里的声音。
齐胸襦裙的下裳,之所以采略具分量的锦缎材质,至此算是真相大白。
明栈雪行走之间,锦缎长裙随着惯性轻轻摆动,不时荡出腰臀、乃至腿股的曲线,乍现倏隐、若即若离,这样的性感是于乍看保守拘谨的束胸长裙中不经意所显露,反差甚大,远比贴身紧裹的水靠更加撩人。
此际她踢掉了金丝红绣鞋,裸出一双姣美白皙的玉足,懒洋洋地趴在锦榻上,双脚俏皮地踢动着,裙裳裹出挺翘的臀丘,随勾起放落的小腿弹动着,教人忍不住想伸手一掐,试试那曼妙难言的紧致弹手。
耿照却未妄动,目光如电,飞快扫了房间一遍:这间绣房与前度他潜入栖凤馆时,横疏影住的那间相差仿佛,只没有窗牖露台,完全是内室的格局。
馆中除了随行众人,不知还有多少如横疏影般,由娘娘下旨留宿的王公贵人,料想在仓促之间,也难腾出一间有窗有台的上房来。这间绣房的等级也不差,与邻室相通,仅以丝绸垂帘隔将起来,可容纳侍女若干。
垂帘之前,本还摆了扇精巧的墨骨玉屏风,耿照甫入房便觉邻室有人,闪身掠至,足下运劲,沉重的屏风无声腾起,他隔空一掌将屏风推得拢起,落地的瞬间潜劲再出,上下双股力量相抵,只发出极轻极细的「喀!」
一声,不比捏碎一枚核桃更惊腾。
明栈雪卧于锦榻,细咬樱唇,就着如丝媚眼,将这兔起鶄落的一手全瞧进了眼里,不由轻赞:「好!」
一吐丁香小舌,露出懊恼似的俏皮神情,以指抵唇,做个噤声的手势,黑白分明的杏眸往吊帘瞟了几瞟。
耿照略微一想,也知碧火神功的先天感应,与内力消长并无直接的关连,只消火候到了,便是内息耗用一空,灵觉同样能生出作用;以明姑娘的境界修为,不可能不知邻室有人。
见她轻拍榻缘,热情招呼他过去,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不禁嘴角微扬,搁下了掀帘一探的打算,轻手轻脚坐到她身畔,紧绷的精神却未放松,笑意尚未露实便已消散,老像绷了张脸似。
「娘娘在隔壁休息哩。」
明栈雪低笑:「凤居现在成了囚室,胤铿那厮给上了手缭脚铐,由几名金吾卫看守,待寻任逐流回来,再商量怎生处置。
「娘娘随我回房,拉着我说了会儿话,实在困乏了,又不肯占我的床,便到隔壁歇息去啦。我这儿才是丫头睡房,万一她半夜做恶梦,本夫人打算奉召过去好生安慰一番的。」
约莫自己也觉好笑,忍住一声「噗哧」,眼角眉梢丽色流转,说不出的妩媚。
难怪走廊两头都有披甲执戈的金吾卫把守,耿照这才明白过来。要不区区一名封邑夫人,这排场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些。
「你若想劫胤铿的囚扬长而去,隔壁可是现成的人质。」
明栈雪咯咯轻笑,娇娇地瞟他一眼。「忒好玩儿的事,你得叫上我。劫持皇后呢!这辈子还没做过,试一回也挺不坏。」
耿照哭笑不得。他知明姑娘是说笑,但真要说一声「那动手罢」,她肯定兴冲冲去了,就算要杀皇后,多半眉头也不皱一下……这才是最可怕之处。
虽然对于与皇后周旋一事,明姑娘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与耐性,为免导致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耿照仍不敢拿这个与她说笑;况且,她这番调笑背后所指,其实是鬼先生的处置。
以他对娘娘的了解,袁皇后不会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而杀人灭口,否则对任家来说,此刻鬼先生若能无声无息地「莫名消失」,兴许是最好的结果。
但鬼先生也不能被缚到堂上公审,光供出皇后娘娘与韩雪色的私情,足教平望那厢炸了锅,这个险中书大人冒不起。以娘娘的立场,将佛子交予耿照,彻查其所犯。待证据确凿,再予以合适的惩罚,毋宁才是最符合良心的选择。
如若不然,交与任逐流、乃至中书大人,与杀人灭口并无二致。
明栈雪见少年默然良久,只道他当了真,憋着笑,一本正经道:「你别瞎操心啦,我不会打皇后娘娘的主意。娘娘于我有大用,这会儿谁要想动她,还得先问我答不答应。方才你要真敢掀帘,现下已是一具死尸,硬梆梆躺地上了。」
这点耿照倒是丝毫不意外。早从她假装被绑、冒称「毅成伯吴善之妻」,结果还真有这么个人起,他便知此事绝不单纯。明栈雪是铁板钉钉的实力至上论,坐拥神功,世间皇权已不在她眼里;巴结皇后于她,决计称不上是「利」,所图必更有甚者。
只是以明栈雪的性子,事涉私隐,她如不想说,那是谁也别想从她口中撬出来的。关于这点,耿照已有过太多无谓的尝试,眼下只想把心力集中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我想再同娘娘谈一谈。」
耿照思索片刻,欲把握最后一丝机会,要不等金吾郎回转,要说服娘娘怕更加困难。
正要离榻,明栈雪却已坐起,轻舒藕臂,从背后搂他肩膊,喷香湿暖的吐息呵在颈侧,中人欲醉。「落在你手里是一条命,落在任家的手里,不也一样?还是你坚持要手刃仇人,才算报仇?」
「我记得明姑娘曾说过,」
他回过头去,望进她似笑非笑的美眸。「报仇若不能亲自为之,就没有意义了。明姑娘劝我假任家之手除鬼先生,岂非奇怪得紧?」
明栈雪悠悠叹了口气。「我说别的话你都不听,偏这句记得忒牢。可怜哪,我打生打死的出气力,一无所获、损耗元功也就罢了,到头来还得给人挤兑,最可怜就是这样啦。」
虽是玩笑口吻,却触动耿照的心思,终于涌现对佳人的一缕歉疚——这却是此前所没有的。
拯救老胡所费的心力非同一般,以明栈雪的立场,全无蹚这趟浑水的必要。然而,她不仅冒着耗损过钜、甚且可能走火入魔的风险,以同源的碧火真气助胡彦之收拾濒临崩溃的体内诸元,为重塑经脉的艰钜任务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其后更拼着损伤真元,不顾调复真气,随耿照一路狂奔,赶赴栖凤馆拦截鬼先生,遑论出手试探,自任诱饿……
便是公平交易,利息照付,这笔买卖她到目前为止没拿半分好处,丢出去的成本怕已难如数取回,怎么算都是蚀到了老本;这当中若无「情」——且不论是何种感情——的成分在,玲珑剔透如明栈雪,断不致如此失着。
「我会补偿你的。」
承认明姑娘的确帮了大忙,不知怎的,让他有种心平气和许多的感觉,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连带使绷紧的肩膀也略微放松了些。「无论是寂灭刀谱——就是我从妖刀里得到的武功——或是其他的物事,只要是我有的,通通都能给你。谢……谢谢你,为我做了这许多。」
身后窸窣一阵,混了胰良气息的肌肤香泽如轻飔袭体,分外醉人。明栈雪没出声,耿照却能想像她咬着唇,一脸的精灵古怪、似笑非笑,蓦地肩颈处漫开一抹滑如敷粉的细腻指触,却是她以指掌相就。替他按摩了起来。
「你要胤铿,是为了查『姑射』罢?」
她问得漫不经心。
明栈雪双手灵巧,运劲之妙更是难绘难描,耿照舒服得闭上眼,若非忌惮娘娘就在一帘相隔处,几乎要呻吟起来,片刻才咕哝道:「没有也无妨。我已有更好的线索,不是非他不可。」
「那就是你也还没下定决心,对不?」
明栈雪尽管压低嗓音,仍旧十分动听,仿佛都能听出温婉的笑意来。「杀了胤铿,你以后就无法面对他弟弟了,无论有何等觉悟,你始终就是你,这点是不会变的。这对你来说太难受。」
「他必须接受制裁。」
耿照的语气再度冷硬起来。「我会制裁他。」
「任逐桑也会。」
女郎掌底轻如棉花,动听的低嗓却如刀一般明快。「他会乐意将那怂恿他女儿私会情郎、给当今天子老大一顶绿帽的妖僧千刀万剐,决计不让他死得爽快。」
「那是私刑——」
「你的难道就不是?」
明栈雪微微一怔,恍然大悟。
「你打算给他个痛快,是不是?」
「他该要有个可供自辩的公审,可惜这世道办不了这个事。无论他以胤铿或琉璃佛子的身份接受公裁,决断的一方都不免有因此损利之人,注定教他钻了空子,乃至从容逃脱。但并不代表闷声杀了他,如烹牛宰羊一般是对的。」
耿照肃然道:「我愿意做这件错事,是因为将来我会改正它。一旦鬼先生落入其他人手里,错,就只会带来更多的错,将来就得花更多的工夫去纠正。」
明栈雪哑然失笑。
「我很欣赏你的霸气。但,什么叫『错只会带来更多错』——」
「鬼先生利用『琉璃佛子』的身份,在平望都引诱过为数不少的贵妇失足,」
耿照静静说道:「这份清册若流将出去,莫说任中书,落在任何一个有野心的朝廷要员手中,将掀起何等风波?他身上牵涉的姑射秘密,难道没有类似的效果?
「明姑娘,你要笑我自视甚高,我也认了,的确我什么也不是。但在『不受野心左右』上头,我只对自己有把握,将这些『坏』通通带到坟土里,绝不为恶人所用。所以鬼先生只能交给我,他会依证据得到制裁,会有合适的棺椁墓葬,家人会得到通知,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祭奠他——」
明栈雪动作忽停,打断了耿照逐渐激昂的低语。
「你到底在生谁的气?」
女郎扳过他的肩头,直视他的眼睛。
「自从出了龙皇密室,你就是这副模样。就算你所言非虚,也不应这般愤世嫉俗。你在凤居里对皇后所说,乍听有理,却未考虑自己现今的立场,以及手上的资源,闷着头硬干,就像小孩子赌气一样……你以为旁人不会发现么?」
耿照别过头去,片刻才低道:「……我没有。」
「拯救胡彦之、赶赴栖凤馆,甚至与胤铿放对……哪个你不是全无保留,超用身体气力,简直像是求死一般?」
明栈雪不肯放过,捧着他的面颊转回,一个字、一个字道:「我陪你做了这些,几乎送命……别同我说没有!别人没资格问,我难道不能知道是为了什么,须得赔上我的命?」
耿照倔强低头,死死瞪着锦榻,片刻才低声道:「明姑娘,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明栈雪抚着他的面颊,柔声说:「没怪你。我若不肯,谁也别想勉强我,对不?」
耿照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勉力挤出笑容。「我们头一回……在莲觉寺的草料房,就是我勉强你的。我总是勉强你。」
分明是春光旖旎的回忆,透过低哑消沉的喉音说出来,却有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明栈雪浅笑摇头,仍旧捧着他的脸,仿佛与幼弟说话的大姊姊,轻柔的语气爱怜横溢。「我真不欢喜,一掌便打死你啦,哪由得你占老大便宜?不勉强的,我一见着你心里便欢喜得很。你也别勉强自己。」
耿照的腮帮骨绷出刚硬线条,闷着头道:「明姑娘,我……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我这一生,是个巨大的谎言。进流影城、入长生园、打铁、到执敬司……通通是有心人的安排,说不定我认识的那些人,曾遭遇的事,也都是经过精心设计,都是……都是假的。
「那日,我到断肠湖送剑,遇到刀尸……其实那刀尸何阿三所为,或该由我来做,那般残杀水月停轩的师妹们,将活生生的人拍成肉泥、嵌入墙中……这些都该由我来做……烽火连环坞那一晚,崔艳月崔公子手持离垢,杀得血流成河,伤亡枕借,那些……原来也应该是我,通通……通通都是我来做。
「我就是这么个东西。像一柄锋利的兵器,或是宰杀牲畜的屠刀……能不能被称为一个『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问我到底在生谁的气,其实我最气的是自己,我要有多好的运气,迄今才未铸下大错?在……在密室里,我只差一点便要对你出手……说不定已经出手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抱着头,痛苦地低语着。
「……都是假的。一直以来,那些我以为自己有的、深深相信的……原来通通都是假的。我的人生,是一篇可笑的谎言,拿掉它就没什么剩下的了。」
明栈雪轻轻笑起来。耿照愕然抬头,正迎着她眯成两弯的盈盈眼波。
「我的人生,也个是谎言,我师姊的也是,只是她还不知道而已。说不定姥姥也是。」
她柔声呢喃道:「你曾问我为何反出天罗香,但我没告诉你,是不?因为那时我发现,原来自己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更可怕的是:即使手刃了欺骗我的人,甚至离开被谎言包覆的所在,仍无助于改变『过去全是谎话』这个事实,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再也无法抹去;我们拥有过的一切美好都是假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耿照绷紧的身体颤抖起来,似忍着刀攒般的痛楚。明栈雪握住他厚实的肩膊,轻轻抚摩,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他的激昂与无助。
「还好后来有个人,告诉了我真相。那时我一个人在外头流浪,饿了就去偷去抢,困了就找现成的稻草谷仓,武功虽比普通人厉害,也还没到什么地方都能来去自如的程度,有回偷东西失风,被村中壮丁联手追杀,还用上了捕兽的网罟陷阱,寡不敌众之下,受了不轻的伤,拖命逃到一户大富之家,才翻过高墙就晕了,醒来才发现自己在一间漂亮的屋子里头。」
救了明栈雪的老人鸡皮鹤发,长得实是不怎么体面,还坐着轮椅,自称是宅子的主人。庄园主人在当地似乎很有些身份,连官府都礼敬三分,村人不敢造次,明栈雪便在宅子里住了下来,安心养伤。
老人有四房妻妾,见明栈雪虽然清减憔悴,却是美人胚子,直言要娶她当五房姨太。「那时我气死了,只恨腿伤不便,难以施展轻功逃出去。他天天来看我,我便天天骂他,说他老不修,欺负小姑娘云云,他脸皮奇厚,笑嘻嘻的还挺得意,什么不中听便拣什么说。」
明栈雪笑道:「我暗自发誓,哪天气力恢复了,一刀便捅死这个老恶棍!说也奇怪,有了目标,不但身子恢复得快,似乎也没有之前消沉啦,我始终都没下手杀他,反而有点期待每天与他斗口,不知不觉,连在天罗香的事也说了给他听,可能是把他当成朋友也说不定。」
老人却狠狠嘲笑了她一顿。
「他说:『你这算什么?我告诉你个更惨的。我年轻的时候风流得很,仗著有钱有势到处搞女人,可我那口子是有名的母老虎,我把她的贴身小婢肚子搞大了,她敢连大的带小的叫人乱棒打死,把血淋淋的尸首吊在院里大半个月,吓得我屁滚尿流,纳妾什么的,从此不敢再想。』」但绝了纳小的念想,不代表管得住胯下的是非根。老人继续风流,只是不敢教老婆知晓。十来年匆匆过去,有一天,有个漂亮的姑娘找上门来,说是他的女儿,讲起母亲的事如数家珍,与老人所记分毫不差,看来不假。
想到老婆的毒辣,认祖归宗那是不能的了,总得想个法子安顿吧?
「我后来想到了办法。」
老人笑道:「我眶我老婆说,我想纳妾,喏,就是她了。你先别急,这回你许了我,我便把绸缎庄的生意交给你儿子,怎么样?挺公道罢。」
老人的独子是个纨裤子弟,吃喝嫖赌样样来,他爹早绝了望子成龙的念头,为防家产给败得清光,打定主意除非两腿一伸,一个子儿都不肯再过儿子的手。大妇一听,看在亲儿子能提早入手家产的份上,勉为其难同意了。
后来,老人在外头生的另外两个女儿,居然也都用同样的法子安顿下来。
「所以……」
耿照听得有些蒙,难以置信道:「他的三个小妾,其实都是他的私生女儿?」
明栈雪笑道:「等他发现有问题时,已过许多年啦。是他那儿子与四房私通,教他听去了闺房调笑的风言风语,才知这三个『女儿』,通通是大房安排来谋夺财产的,找的,都是他儿子的姘头。
「他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最惨的是什么?是有效的把戏,从来都不会只用一回。我膝下无子,正巧新皇上继位,当年在血云都时,我同这位新万岁爷不怎么对盘,那时可没想到他日后会当天子。这人那叫一个有仇必报哇,定会拿无后当作借口,削了我的爵位;我那口子便出了个主意,从外头抱了个娃,就说是她生的。
「『你怎么想得到,一个如此善妒、不许丈夫纳妾的妇人,居然会红杏出墙?我儿子的确不是我生的,但却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我的三个女儿,之所以问不出什么破绽,是因为她们的确是我的私生女。她让自己的儿子睡了我女儿,借此谋夺我的家产。
「『那孽畜看上了你,打算让我纳你当第五房,老夫少妻,就算弄得我瘫痈在床也不奇怪,届时他顺理成章接手这座庄园,还带个千娇百媚的五姨娘……你戴凤冠霞帔之日,便是我报应来时。』」明栈雪喃喃道:「他说,『不是你活在谎言里。是这世上的所有人,本活在大大小小的谎言之中,无有例外。谁骗了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怎么办。』我至今都记得他的话。」
耿照只觉这故事荒谬得可笑,但除了透出一丝残酷与阴冷之外,老人的话宛若一声焦雷,令他不由一震,似乎突然从自弃自厌中清醒了几分,不禁陷入沉思,片刻才想到:「……后来呢?后来那位老人家怎样了?」
明栈雪耸耸肩。
「我伤好了大半,就连夜翻墙逃走了,他不肯跟我走。我年年托人从邺城捎消息来,听说他后来还是娶了个年轻的五姨太,果然就瘫了。奇怪的是:自从他得了瘫病,大房太太和其他三房小妾也都接连病逝,五姨太扶正了,同大少爷一起掌理家业。」
耿照听得毛骨悚然。果然有效的把戏,不会只玩一回,可惜那狠毒的大房料不到,有一日竟会轮到自己头上。
他想起明姑娘话里的「邺城」、「爵位」云云,灵光一闪,愕然道:「莫非这位老人家,便是毅成伯吴善?」
明栈雪只笑了一笑,并不回答,轻抚他的胸膛,将他缓缓摁倒,妩媚一笑:「你就是这般认真看待所有事,才将自己逼得忒紧,这样是不行的。说不定,连我也骗你呢!你得好好放松一下,什么事都别想,吃饱喝足睡个好觉,明儿一早醒来,世界会轻盈许多。」
耿照苦笑。
「我试过了,心绪很乱,想睡也睡不着。要不,我也不会在这儿啦。」
明栈雪抿嘴轻笑,露出莫可奈何的神情,咬唇道:「教你这般邪火上身!合著我上辈子是欠了你的,小冤家!」
伸手解开他的腰带,将裤头轻轻巧巧捋下。耿照浑没料到她会这么做,然而心头烦闷未解,郁郁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腿间敏感处触及她滑腻的指尖,不知怎的也不觉反感,起码胸膛忤枰直跳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真真切切地活着,好过世界崩解、浑不着地的彷徨。
明栈雪见他规规矩矩躺着,心中欢喜,灵巧地为他除去靴裤,连上身的衫子也都一一除去,不一会儿工夫,便将少年剥得赤条条的,露出一身结实精壮的黝黑肌肉。
兴许是心绪不宁所致,面对绝色丽人,耿照的肉柱却无往日的昂扬,半软不软地垂在腿间,一如主人的茫然无助。他睁着双眼,看似瞪视房顶富丽堂皇的藻税雕饰,目焦却涣于虚空某处。
明栈雪伸手轻捋肉柱,本想将肉菇塞入口中,然而过往这当儿,少年早该又粗又硬,烫得吓人,决计非是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心知他为心魔所困,过不了这一坎儿,轻则迷惘丧志,重则损伤修为,不能等闲视之,遂舍了阳物袅袅起身,赤着雪足,悄立于床尾边上。
她身段修长,这么俏生生一立,连放空的耿照也无法不注意到玉人倩影,视线移落。「明……明姑娘?」
语声似有些迷惑。
唰的一声,明栈雪解开胸口系结,缀着红绿花的米色缎裙应声滑落,上身的蛋青色纱襦大敞着,耿照才发现她连抹胸也没穿,丰盈的双乳坠成了完美的吊钟形,雪肌在晃摇的豆焰之中看来,带着一抹月华幽苍,起伏的光影映出丝滑般的结实肌束,绝美中带有一丝矫健危险的气息。
「乖乖的,别惊动了隔壁……」
明艳无俦的绝色女郎欲说还休,膝掌交错,白皙的胴体爬出丝缎衣甬,如一头优雅的雪豹,由榻尾款摆而近,露出迷蒙的笑容:「小坏蛋!想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