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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三喜三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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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凤山道:“何晏在多水之乡,费白云在苦寒之地,兵马虽不算多,然皆彪悍,一擅江河交锋,一擅山地鏖战,皆不可小觑,若与方逆拧成一股,后患无穷。”

小玄一阵焦头烂额。

唐凤山停了一下,继续道:“臣还接到北边急报,秦湛余部哗变,已推新帅,乃秦湛麾下旧将司马原,甚为悍勇,今亦有聚师南下蠢动之象,须得及早做好准备,调集精锐以应对不测。”

小玄脑门跳动,隐隐作痛。

“陛下也莫要太过烦恼。”汤国璋温言安慰,奏道:“北境捷报频传,天狼、犬戎等主力已溃,卫国公凯旋在即,不日就要回师,此为一喜。”

“太好了!”小玄道,不觉吁了口气:“不知卫国公还要多久才能到来?”

唐凤山道:“北境地域广大,部族繁杂,需彻底扫荡干净,以绝后患,且北境距中土路途遥远,卫国公怕是尚需三两月方能回到玉京。”

小玄点点头,问:“还有一喜是什么?”

汤国璋道:“滨州方面来报,大都督林航大病已愈,麾下二十万飞豹军始终未敢懈怠,今已整训完毕,随时可用,此又为一喜!”

小玄不知那大都督林航是何许人,生怕乱问露出马脚,正在迟疑,已听唐凤山道:“林大都督号——安逸侯,为先帝赐封,意指只要他在,皇朝便可安逸无忧。安逸侯乃不世奇才,精通兵法策算无遗,又师承化外高人,识得无上妙术,同宣威将军王俊胜、潮城太守曾立、怀仁校尉游浈武,云骑都尉米南、右骁卫大将谢洲峰、神武军统领李宏概、安南大都护蔡建鹏共称皇朝八骏,俱为吾朝之中坚。安逸侯麾下骁将千员,其部飞豹军更是皇朝精锐中的精锐,向来百战百胜所向披靡,若是调往中州接防,定可痛击方逆!”

“这等了得?”小玄精神一振,旋又心想:“可别像上次那忠武将军冯晋东一样,说是有万夫莫当之勇,然却接敌即溃。”

汤国璋道:“陛下怎就忘了,当日南宫阳逃回云州,臣本是推荐安逸侯前往平叛,奈何他突生大病,陛下这才改调奉天侯讨逆的。”

小玄欢喜道:“吾朝藏龙卧虎,既有这等人才,病也好了,岂能闲着,那便快快让他前往中州,拦住方少麟罢!”

汤国璋道:“安逸侯在滨州,若要往中州阻击方逆,大军需跨数境,未有上谕,不敢擅动。”

小玄道:“那朕就下旨!”

邓斐遂着人去西台唤来拟旨官,当即下诏,敕令大都督林航挥师西南,接防原由程兆琦坐镇的中州。

汤国璋将圣旨收好,道:“安逸侯如能守住中州三两月,待卫国公率飙风军回师,北边秦湛余部、西面费匪、南方方逆与何贼等皆不足为虑也!”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小玄连声道,心中稍稍一松,问:“还有一件可忧之事是什么?”

汤国璋朝户部尚书李翰馥点了下头,李翰馥踏前一步,躬身递上一卷奏表,邓斐接了表文,不着痕迹地细瞧了外观一遍,这才转呈皇上。

小玄打开,装模做样地看。

他在逍遥峰时,虽也跟着雪涵、李梦棠读书写字,可是看这种官家文章,还是有些吃力的。

李翰馥奏道:“此乃六日前安州呈来的急报,曰新庆、惠原等十一县突发蝗灾,恶蜢如水泻地似火燎原,如今大半个安州已是赤野千里!”

小玄惊立而起,道:“前阵子泰州发了大水,济县瘟疫肆行,向阳诸县又遭地震,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又有如此大灾?百姓何辜,屡遭大难!”

三臣均面带忧色,李翰馥道:“今又需调拨钱粮赈灾,府库捉襟见肘,委实难堪重负。”

“这可如何是好?”小玄道,怔怔坐回榻上,心想上次急征平宁侯家中钱粮赈灾,皇后便已同自己翻脸,如今又要往哪里调拨钱粮?

三臣俱没作声,隔好一会,方见汤国璋斟酌道:“今社稷不安,灾祸频发,或需寻请大德者设罗天大醮,陛下亲祀大典以求上天庇佑,救吾朝子民脱出水火,庶还江山安泰社稷平宁!”

“罗天大醮?求老天爷?这个……有用吗?”小玄心想,却没敢说出口,只道:“这罗天大醮该如何筹办?”

汤国璋道:“罗天大醮需搭设九座法坛,请德高望重的大法师主持,奉祀天地诸神。上三坛称普天,到时须由陛下亲自主祀,祀三千六百神位;中三坛各周天,需朝中公卿贵胄祀之,设二千四百神位供奉;下三层为罗天,由黎民百姓供祀,设一千二百神位。共分七朝醮典,礼祈七七四十九天方毕。”

小玄听得头大,吸了口气道:“还要搭坛啊?这等工夫,需要准备多久才能开始?”

汤国璋答:“据臣粗略估算,筑坛设祀等一众筹办诸事,至少需时半月,且得排上大吉之期方可开醮。”

“那就赶紧吧,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小玄郁闷道,心中就不大信这罗天大醮能消灾禳祸,又道:“安州新庆十一县那边还须立即调拨钱粮与人手赈灾,无论府库如何吃紧,都要想出办法来!”

三臣应了,个个面色凝重。

小玄叹声道:“这数月来大灾接踵而至,众卿家且说说,怎会如此?”

三臣心中登时冒出“天谴”二字,只是哪个敢言,皆自默不作声,连眼皮都不敢朝皇帝抬一下。

汤国璋想了又想,忽道:“启奏陛下,倘若请得能通天地之人观天地气象,祈闻天意,或可预知凶吉禳灾避祸。”

小玄怔了怔,心中更是不信,随口道:“能通天地之人?谁能通天地?我朝有这样的人么?真有的话,朕便即刻登门请教!”

汤国璋道:“吾朝甚幸,确有其人,且就陛下咫尺之处。”

小玄一怔,道:“此话怎讲?”

汤国璋道:“这通天地之人,便是陛下后宫中之灵妃也。灵妃精通占星术,能观天地气象占卜凶吉祸福,灵验非常。”

小玄错愕:“哪……哪个灵妃?”

三臣面上俱露出奇怪之色,汤国璋道:“灵妃当日曾与钦天监管诩比试观天望气之术,预测旱涝凶吉,结果灵妃连胜三场,陛下十分欣喜,对臣等曰,灵妃能通天地知鬼神,还专为之筑造了座移星塔做为赏赐,今儿怎就忘了?”

小玄心中一动,猛然想起那日与皇后同看百羞秘卷时,瞧见的那个双瞳水蓝的异域美人来,记得皇后说此姬幼时曾遇异人传授,识得海外占星术,能测凶吉,暗忖这灵妃敢情真有那“通天地知鬼神”的本事?猛然一拍大腿,做恍然大悟状:“哎呀!朕怎就忘了?”

三臣面面相觑,忽齐想到宫中隐有消息传出,说皇帝上次遇刺时伤了脑袋,以致记性大差,如今看来,此事怕是非虚,三人心中暗忧,然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小玄虽是将信将疑,但恐露馅,不敢细问,想了想道:“朕回头就去见灵妃,跟她讨个卦儿去,问问日后可还有甚大灾大祸、有甚应对之策。三位卿家协力筹办罗天大醮,到时朕自亲往祭祀。”

“臣遵旨。”三臣叩应。

小玄从榻上起身,深鞠一躬道:“皇朝而今多灾多难,尚需倚仗众卿尽心尽力分忧解难。”

从前的晁紫阁对臣属何尝有过如此大礼,三臣慌得齐伏在地,唐凤山朗声道:“臣等位列朝纲,自当呕心沥血尽臣微悃,如此君臣一心,定能共渡劫难,皇朝必是江山永固国祚万年!”

小玄点点头,忽尔想起糖妃来,心中既是亲切又是感激,道:“诸位卿家辛苦了。”

“今虽多难,然陛下还须好生休养,切切不可操劳太过,以免有损安康。”汤国璋忧心忡忡道,肚子里已在暗暗琢磨该寻哪个名医来为皇帝医治脑袋了。

操劳太过?小玄微怔,心头倏岔,想起了昨夜的一宵颠倒,面具后老脸一红,含糊应了。

三臣叩首告退,躬身辞去。

◇    ◇    ◇

小玄忧心忡忡,沉吟良久,心想按照以往,闹了通宵,皇后定是要补觉到晚上去的,便也不回主阁,先命邓斐退下,叫人召阎卓忠过来,命之带路,摆驾升舆,往灵妃的天魔宫行去。

阎卓忠带了一干随从,骑着马在玉舆旁跟着,此时显然已从仪真宫那边获知皇帝的更多底细,恭敬间言行愈发亲近默契。

一行人转过数座宫苑,正行间,忽闻前面人声传来,有宫人禀奏,“袁充容求见万岁!”

小玄抬目望去,见前方有三个美人立在道旁,望舆盈盈拜倒,为首嫔妃叩首道:“臣妾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小玄瞧定,见那嫔妃头绾凌云髻,两道细长峨眉直飞鬓中,右边眼角下贴着朵蛛网状的奇异花钿,一身华贵宫装。身后两个宫人则为女官装束,一绾灵蛇髻,一绾回心髻,皆黛眉凝烟星眸含露,容颜身段俱是妖娆冶艳之极。

他心中一紧,认出她们正是皇后要自己提防的那个袁充容、花婉和月凝,命人停舆,道:“充容为何在此?”

“万岁圣体欠安,臣妾心中挂念,屡往雍怡宫求见,一直未得皇后娘娘允可,臣妾着实无奈,今日只得斗胆在此候驾,万乞陛下恕罪。”

“昨天宴上不是见着了么!”小玄心中嘀咕,道:“充容挂念朕之安康,何罪之有。”

袁充容道:“妾独守锦心殿,长思帝恩,时时伏望宸驾早还,万岁若肯见怜,贱妾不胜欢喜。”

小玄听得费劲,总算是明白了她在求自己回锦心殿,然却哪里肯去,敷衍道:“朕本欲去看你,但身上尚未全好,只有改日再过去罢。”

袁充容黛眉微蹙,长睫徐徐抬起,一双妙目竟然直视着他。

小玄见她神色奇怪目不稍瞬,不禁一阵心慌,暗疑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阿米巴!”小玄耳中忽然响起袁充容的声音,他微微一怔,朝前边的美人望去,却见她并未开口,忽然意识到她是在用传音秘术跟自己说话。

“少主请随我来,属下有要事禀报。”袁充容依然朱唇未启,左手抬起,拇、食两指交叉,在胸口前比了个奇异的手势。

小玄听她换了彼此称呼,显然是以私密的身份在跟自己说话,暗忖如若此时还要装痴弄傻,只怕真要令对方起疑,遂对阎卓忠道:“你且这里等着。”

他下了御舆,袁充容展颜一笑,指着旁侧娇声道:“那边便是秋声亭,最是荫凉,陛下何不过去歇会儿。”

“甚好。”小玄道。

袁充容转过身姗姗而行,同花婉月凝在前引路,小玄缓步跟着,见周围花木甚是浓密,心中愈加警惕,忽闻后面脚步轻响,回头望去,见是阿福与阿寿远远跟着,不禁暗喜,心底宁定了些许。

四人转过阁角,到了秋声亭中,花木丛间一阵细响,亭前已多了两名男子,但见衣饰殊奇,形貌怪异,腰间悬着可出入迷楼的钦赐符牌,目底蕴藏精光,显是修为极其高深之辈。

小玄一凛,正欲暗提真气,已见两人屈膝跪下,同抬左手,拇、食两指交叉,在胸口前比了个奇怪的手势,面容肃穆地沉声齐呼:“阿米巴!”

莫非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密礼?他心念电转,便学着抬手胸前,比了个同样的手势道:“阿米巴!”语方出口,便即生悔,心忖自己假扮的乃是晁紫阁,与他们行同样之礼,怕是要令人起疑。

“少主伤势恢复的如何?属下等万分担忧!”近前一个僧人模样的光头大汉道,拖着个几要垂到地上的肥巨肚子,身着血赤袈裟,颈间悬着条十分抢眼的骷髅巨链,面藏凶色,正是邪宗百煞中排序第一的千臂邪佛。

他旁边那人则为云袍芒鞋,装束儒非儒道不道的,骨瘦如柴面色惨白,却是百煞之中排序第四的邪军师。

小玄见他们神色如常,恭敬依旧,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只道:“朕已经恢复许多,尔等不必挂虑。”

袁充容亲用袖口轻拂亭中石椅,扶他坐下,花婉同月凝分立左右。

小玄大马金刀坐下,想起晁紫阁素来严厉,便没叫亭前的两人起身,既不敢贸然说话,更不敢细问这两人的姓名。

亭前两人便依然在地上跑着。千臂邪佛面现欢色,一脸的凶横肥肉显得柔和了许多,恭声道:“这些日来,属下感应不到少主的行踪,宫里传出的消息亦少,心中好生焦急!”

小玄吃了一惊,好在有七绝覆遮挡了表情,怒斥道:“大胆,尔敢追踪朕的行止!”

千臂邪佛急叩额至地,说道:“少主恕罪,圣皇赐属下九鬽连环,与少主的圣皇锁互为感应,便是要属下时刻保护少主,向来如此,绝无他念!”

“原来这胖和尚有个什么东西能追踪不坏圣皇锁,那我去哪里岂非全都让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小玄心中愈惊,见这几人皆偷眼望着自已,面上似乎微有疑色,不禁额角冒汗,心知眼前一个不好,便要生变,当即强自镇定,旋即思道:“可是……这胖和尚怎又说这些日感应不到呢?啊!是了,定是兜元锦起了作用,阻断了那什么连环与圣皇锁的感应!”

他心念电转,生怕让众邪细思之下发现破绽,断喝道:“岂可事事任尔知晓!朕要用人之时,便自会让你感应得着!”

千臂邪佛冷汗暗冒,连声应是,心忖:“原来少主早已厌烦这个,老子以后切记少提!不,是提都别提!”

小玄见此招似是有效,声威并盛地又喝:“尔等怎都在此,还有甚事?”

邪军师道:“属下等焉敢轻扰少主清静,只是近日各方消息云集汇来,甚是紧要,不得不前来禀报,还须少主定夺。”

“说。”小玄冷声道,心中愈来愈定,双目在七邪覆眼洞里悄悄转动,从千臂邪佛与邪军师身上细细扫过,将他们的容貌身廓一一记在心里,暗忖:“这两个家伙能直接来见晁紫阁,可见地位在他们宗门当中非同一般……什么时候,诳他们把潜藏在迷楼上的爪牙全都带来瞧一瞧,免得防不胜防!”

邪军师报:“经吾宗各方眼线侦查,方少麟声势日盛,除玄教门人大举出山助纣为虐外,天道阁、辟邪宫与蜀山派也皆反了,均在明里暗里地给与支持。”

小玄眉头紧锁,心里不知是甚滋味。

邪军师停了下,斟酌道:“汇综各方消息,属下推断,方少麟一呼百应,只怕并非偶然。”

小玄心中暗骂:“还不是你家少主昏庸残暴无恶不作,动辄干戈肆意杀戮,惹怒了天下苍生!”

邪军师继道:“怕只怕,这幕后……或许另有推手。”

小玄哼道:“什么推手?哪个是推手?”

邪军师举起右手,并指朝上轻点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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