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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胡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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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已至, 晌午时分已有了明显的闷热。天却阴沉沉的, 雨似是将下不下。

一男一女走进咸阳城周边的一处人迹寥寥的客舍内, 四下环顾一番之后,男人走向趴在锅炉边打盹的伙计, 手指轻轻敲了敲旁边的炉灶。

“打尖还是住店……”小伙计约莫十四五岁, 正是能吃贪睡的年纪, 听到有人问话只打了个哈欠, 连眼皮也懒得抬。

男人看向身旁同行的女子,正欲开口却被女子抢了个先:“打尖。”

听到顾客只吃饭不投宿, 伙计更是力乏乏, 懒洋洋地托着腮, 另一手指了个方向:“吃的都在那里,现成的, 自己拿。”

店里门可罗雀, 伙计自是提不起劲。这也不能全怪他, 当初他爹花了大价钱开了这间客舍,虽说离咸阳城只有三五里,可谁晓得城外开店与城里简直是两种光景,城内随便支个路边摊便不愁没生意,然而他们这一个月的客流量还不及人家咸阳城里茶楼酒肆一天的……要是遇上天灾人祸、兵荒马乱, 就更惨淡了。

这不, 数月前的时疫才消停不久, 最近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戒严了, 不光官府到处抓人, 而且城门口增添了许多官兵,来来往往的人都要接受好几道盘查,一发现哪里不对二话不说就抓起来带走,弄得人心惶惶。日子一长,往来奔走的客商便越来越少,他们家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差了。

男人朝伙计指的方向望去,却只瞧见案板上的干粮菜蔬,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看上去像是放置了不少时日。

男人微微皱了眉,掏出一串银钱往对方面前一拍:“不知可否备些新鲜吃食?钱不是问题。”

钱币相互碰擦发出的脆响立刻将小伙计的瞌睡虫驱散,一抬眼,但见面前的男子修眉朗目、眸光炯炯,虽一身粗衣布衫,却难掩其灼灼风姿。

客舍平日里迎来送往,自是比同龄人见多识广一些,然而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如此清俊卓绝的面孔,竟一时看得呆了。

正在这时,旁边的女子突然捂着嘴连连咳嗽,小伙计这才回过神,了沉甸甸的银钱,而后迅速起身:“有,有!这就去准备……”

边说边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只见他身旁的女子亦是年轻貌美、气质出尘,然而唇色苍白、神情憔悴,像是生了病。

那俊美男人道了声谢,寻了处比较偏的位置,扶着女子落座,又将木碗烫过,为对方倒了碗热茶……虽未多言,但眼神动作无不温柔体贴,细致入微。

看来十有八九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小伙计看在眼里,一边切菜一边感叹两人真是郎才女貌,越瞧越般配!

唉,要是自己以后娶了媳妇,两个人在一起也像他们这样就好了!

“这几天风餐露宿,你的身子一直不见好,为何今晚不留宿在此?”男子压低嗓音道。

饮下小半碗热茶,女子的脸色看上去比刚才稍微好了些许,闻言却摇了摇头:“最近风声太紧,客栈旅舍乃是官兵的重点搜查对象,我们不可大意。”

“可是这样下去,你的身体……”

“区区风寒而已。荆轲,我知道你是在为我考虑……你相信我,我并没有你想得那样脆弱。”那面露病容的女子正是几日前离宫的姬丹,坐在其身侧的男人自然就是她口中的荆轲了。

距离那天夜里秘密出宫已过了七八日,按照此前的规划安排,这个时候他们二人早已出了咸阳。荆轲自是明白他们俩一直在城门附近盘桓不去的缘由,然而纵使心有隐忧,也不便明言。

“两日……再留两日……只要确定孩子一切安好,我就离开。”姬丹几乎是央求的语气,因生病未愈而更显凹陷的眼窝里透出微微的水光。

荆轲最是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只好叹息着应下。

过了一会儿,饭菜终于摆上桌。

城郊附近的客舍酒肆条件大多简陋,所谓好一点的吃食也无非热乎一些,多两样荤罢了。

小伙计炖了一大锅鱼汤,鱼是他爹昨儿个去渭水捕的,在木桶里养了一晚上,捞出时还活蹦乱跳的,用文火炖煮了一上午。

荆轲看那汤色纯白浓郁,鱼肉酥烂却不脱骨,火候恰到好处,便动手先给姬丹盛了一碗:“身体要紧,多少喝一点。”

姬丹勉强用了些热汤和鱼肉,她着实没什么胃口,离开秦宫的那夜淋了雨,紧接着就得了风寒,然后拖拖沓沓直到现在也没痊愈。

荆轲又为其夹了几样素日里爱吃的菜,然后才为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黄米饭,就着汤安静地用餐。

暗卫的工作昼夜不分、艰险莫测,甚少有机会像这般坐在案边正经吃一顿饭。

荆轲嘴里嚼着饭粒,余光时而掠过身旁之人的侧颜,普通的粟米尝起来亦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清甜……

蓦地,靠近大门的那桌客人发生了争执,争执的内容似是关于秦宫,姬丹不禁抬头。

“假的,肯定是假的!王上后宫佳丽众多,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怎会看上区区一个宫女?”

“嗨,这还用问?能被王上看中,想必是色艺双绝了……”

“非也非也,此言差矣!”一布衣青衫,像是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装模作样道,“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在下听闻这宫女不仅身份低微,而且是个胡人。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姿国色也不过一副皮囊,未必入得了王上的眼,否则为何这胡女侍奉了这么久都迟迟未获个位分?”

其余人等似乎并不喜他那副文绉绉又爱显摆的样子,好像觉得自己念过几年书便高人一等似的,纷纷嗤道:“别一口一个‘胡女’的,甭管以前如何,人家现在也行了册封礼、成了胡少使。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往后的情形谁又晓得呢!”

姬丹薄唇微抿,指尖慢慢扣紧碗沿。

胡人……少使……难道他们说的是阿胡?

那青衫书生不屑地一笑:“你们可知,那胡少使的孩子,也就是宫里新添的这位十八公子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儿,快说快说!”

“胡亥。”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姬丹的手一抖,汤匙掉入碗里,几滴汤汁溅到手背上。

荆轲急忙握住她的手查看,好在汤没有刚出锅时那么滚烫,手背处只是有些泛红。

“你没事吧……”他轻轻按住姬丹的肩膀,然而对方依旧充耳不闻。

这时,有人不耐烦地拍着桌子催促:“这名字咋了?你别老卖关子啊……”

书生故作姿态地环顾了一下周围,清了清嗓子,故意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听听这名字……‘胡’,毋庸置疑,是指十八公子的母亲是个胡女;‘亥’指出生时辰,这孩子十有八九是亥时出生的,故得此名。”

姬丹脸色惨白……对方所言分毫不差,孩子的确在深夜亥时呱呱坠地的。而通过这些人的只言片语,她也差不多了解了大概。

书生话音刚落,又有一人打断道:“王嗣取名可是大事,听说当年长公子定名时,光是宫里的祭祀和祝祷就三天三夜,可这位公子的名儿怎么看都取得太随意了吧?”

“嗨,你没听李兄说这十八公子的母亲是个胡人吗!外族终究是外族,母亲不受待见,孩子自然也得不到重视,依我看,封了个少使已经算不错的啦。”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这十八公子的母亲另有其人,根本不是什么胡女!”一个年纪稍大、蓄着络腮胡的大汉忽然开口。

他这话令刚才几个高谈阔论的不大高兴了:“哦?你又是哪里打听到的内情?既然十八公子的母亲不是胡少使,为何又对外宣称是她?”

其余人等亦将信将疑。

“我娘舅就在宫里当差,还用得着打听?!”那络腮胡端起盛满酒的大碗,脸上颇为得意,“他告诉我说是十八公子的亲生母亲身份也很低,生下孩子后不久便不知去向,后妃们又没有一个愿意出手抚养,王上不得已才册封了原先阿房宫里的宫女,为的不过是替自己儿子寻一个养母罢了。”

“照你这么说,公子的生母呢?”

“这谁晓得!”络腮胡汉子喝了一大口酒,袖子一抹嘴,“许是死了吧。”

接着又是一阵七嘴八舌,荆轲看着姬丹失神的样子,恨不得将剑架在那些嚼舌根之人的脖子上,让他们立刻闭嘴。

“道听途说而已,真实情况不一定如此。”荆轲开口劝道。

他不善言辞,平常又寡言少语,安慰的话更是不会。

姬丹咬了咬下唇,微微摇了摇头:“我终究还是连累了孩子……也辜负了他……”说完拿起一张面饼大口大口啃了起来,艰难地吞咽着。

干硬的饼屑刺得咽喉疼痛不已,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溢出,顺着面颊流下,滴落在领口,晕染开一小片心痛的印迹。

荆轲动了动唇欲说什么,然而就在此时,姬丹蓦然起身离桌,踉跄着跑出了门外。

荆轲慌了,碗筷一搁便只身去追,留下小伙计以及一屋子稀稀落落的客人面面相觑。

连日阴雨,道路本就湿滑不堪,姬丹脚步虚浮地出了客舍,两眼一阵阵发乌,没走几步便脚下打滑身子向前一栽,幸好及时用手撑住地面。

荆轲追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自己的心上人、自己心心念念却只敢远望之人此刻单膝跪倒在地,手上衣摆上皆是泥土尘灰。

“可有哪里不适?”他搀住她,让对方倚靠着自己的身体。

“我要回去……荆轲,我们一起把孩子带出来好不好?我们两个联手一定可以的!你再帮我一次,就一次……”

面对姬丹哀求的目光,荆轲不由得有些气恼,气的恼的却是自己。

早知如此,今天就不该来这里吃饭歇脚,更不该听她的长时间逗留在咸阳,纵她任性又何尝不是在害她?!

“你冷静点,先听我说。我们现在是在逃命,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在黄金台和秦国的双重追捕中带着你安然逃离,更何况加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你再想想,万一我们落入了主上之手,死也就罢了,若是他用孩子的性命要挟你,逼你杀嬴政,你该怎么办?”

姬丹噙着泪:“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在宫里任人欺凌。刚刚你也听到了,阿政对孩子一点都不在意……”

“即便那些捕风捉影之词并非空穴来风,也不能证明他不在意啊,既然想到为小公子安排养母,他的心里定然顾念着父子之情,况且一个名字也说明不了什么。嬴政纵有万般不是,也不至于真的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管不顾,这一点你比我更了解他,不是么?旁人就更不足为虑了,好歹是名正言顺的十八公子,谁又敢真把他怎么样?!”荆轲边说边扶着姬丹慢慢站起,指腹轻柔地抹去对方眼角的泪花,眼神异常坚定,“信我。小公子定会无虑,我也一定会将你安全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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