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189部分阅读
可悲的是,嘉靖皇帝明知是马匹文章,却要一字不落的欣赏;更可悲的是,他不过是兴都志的副总裁,而总裁大人正是朝野闻名的马屁精袁姊,此人同样自幼有神童之名,文章也做得好,但更擅长拍马溜须,并视讨嘉靖皇帝欢心为安身立命之本。
所以张居正写了稿子,他必然要先审阅一番,并且总是很不满意,认为吹得还不够肉麻,非要张居正按照他的意思改一比如,要将嘉靖他爹兴献王,吹得比周文王还厉害,什么“我献皇帝,天纵圣哲迈于周文”又要将嘉靖比作“尧舜禹汤”纯属胡说八道。却必须如此,不然就不放过张居正。
可怜小张大人自命清高,原本是不属于这些没边的阿谀,无奈摊上这么个上司,只好每天在这些鬼都不看的东西上用功,被自己恶心的都吐了好几回,人也明显瘦了一圈。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种令人发疯的生活,也羡慕死纵横朝堂、口匕咤风云的沈默了,心说什么时候我也能做一番功业啊
这真是哥俩各爬一座山,这山望着那山高。乐呵呵的,都不愿在对方面前落了寒碜。
亲兄弟似的携手进了徐府,自有管家热情相迎,然后徐阶大公子徐播出来陪着说话,徐婚与严世蕃一样,都是监生出身,靠老子荫庇当上了太常寺少卿,官闲散、人清闲,处事更是低调,虽然贵为次辅之子,在京中却甚少有人提及,与严东楼可谓天差地别。
过不一会儿,徐阶回来了,三人赶紧到门口迎接。徐阁老看着沈默和张居正都到了,乐得合不拢嘴道:“太岳、江南,老夫请你们来过年,是否太过唐突啊”
两人摇头笑道:“家里空荡荡的,正愁没地儿去呢,只怕是给老师添麻烦了。”
呵呵”徐阶笑道:“有你们陪着过年,老夫正求之不得哩,”
边上的徐播笑道:“父亲,家宴早就备好了,您和二位师兄弟快入席吧。”
“唔,好吧。”徐阶点头笑道:“那咱们上座再谈。”四人便进了正厅,厅里只有一座,也就他们四个人坐,其余女眷晚辈都在偏厅设桌。
沈默歉意道:“碍着老师一家吃团圆饭了。”
“无妨无妨。”徐阶笑道:“她们跟我吃饭不自在,还是独自一桌舒服。”说着看一眼张居正笑道:“往年拙言在江南时,太岳也来家里过年,也是我们爷仁一座的。”沈默这才释然。
说话间,四人净了手,丫鬟便上菜开了。一见菜端上来,张居正便笑道:“几年没吃着师娘做得年夜饭了,着实想得很哩。”
边上徐潘笑道:“我娘这两年都不下厨了,听说太岳兄回来了,这才破了回例。
说着笑道:“说起来,大家还得感谢你哩。”
张居正闻言笑道:“那待会儿可得给师娘敬酒。”
沈默看人家爷仁言谈甚欢,像一家人似的,自个,却像个局外人,心中不免有些尴尬,但面上依旧微笑,甭想看出一点端倪。
好在徐阶请他来,是为了拉拢他,而不是磕碜他,对于以八面玲珑著称的徐阁老,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便一脸欣慰的对沈默道:“昨天你做的很好啊,居功不自傲、让百官都心悦诚服,老夫也大大的长脸。”又对徐播道:“你要好生跟你沈师弟学着点,他可为你的良师益友。”
徐播这才想起老爹的嘱咐,便一脸亲热的与沈默把盏,说日后要好生亲近。过一会儿,徐夫人出来,问客人对饭菜可否满意。喝了张居正的敬酒,又特意跟沈默多说了几句,道:“整天听老爷夸他的状元学生,老身早就好奇坏了,今儿可见着真人了,竟比老爷夸得还顺眼哩。”
徐阶全家上阵,轮番的亲情攻势,果然让沈默感动的不行,也没了刚来时的拘束,爷四个喝酒聊天,大过年的也不谈公事,只说些轻松愉快的,气氛十分轻松。
喝得正入巷呢,外面门子进来,伏在徐阶身边耳语几句,徐阶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轻声道:“知道了,你让他先回去,横竖不急在这一时。”
门子便出去传话,徐阶摇头笑道:“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衙门过了十五才上班,有什么事情不能缓看来”谁知不一会儿,那门子又转回来小声道:“那人死活不走,说十万火急的事情,一定要见到老爷才行。”
沈默和张居正对视一眼,轻声道:“老师,看来是真有急事,不然谁会这时候跑出来”
徐阶点点头道:“那好吧,让他在书房等我。”门子下去传话,徐阶擦擦手,起身道:“你们慢慢喝,老夫去去就来。”三人连忙起身相送。
其实徐阶何尝不知,定然有大事发生,所以在见张肿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来到书房,听张肿说了来龙去脉后,还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已经跟严党正面开战,互相弹劾也是家常便饭,但这个节骨眼上,这三个人乱来这一下,不仅是帮倒忙,简直是要害死他老徐
要知道沈默都得了嘉靖帝的诫,说不要再跟严阁老过不去;他徐阶自然更是被嘉靖敲打过,警告他适可而止,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徐阶琢磨一下,等严世蕃一丁忧,严党群龙无首了,再慢慢的、不动声色的零敲碎割,有三年工夫呢,确实不必急在一时。
所以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表面上与严党修复关系,不再用激烈的手段对敌,麻痹敌人,好温水煮青蛙,慢慢的把优势转化为胜势。可以说多少年来,他都从没如此确定过,自己是真的有机会获胜了,所以心情大好起来。
谁知还没高兴多长时间,便被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惊得他魂飞魄散。他知道,这次的麻烦大了因为这三个擅自上书的家伙,都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
吴时来和张肿,都是举丑年进士,而那年徐阶是主考官,两人是座师与门生的关系;而更要命的是那个董传策,却是松江府人氏,徐阶的同乡这三位老兄同时参奏,恐怕没人会相信,这事儿不是徐阶指使的。
话说当初,因为蓝道行事发,徐阶出于绝对劣势,形势发发可危,眼看就要被严党打倒了,才不得不想出个以毒攻毒的法子,让皇上往党争上联想。但后来,这三人并没有上书弹劾严党。徐阶还以为他们怕了呢。好在蓝道行的硬骨头出乎意料,沈默的雷霆手段更走出乎意料,事情有惊无险的摆平了,他也就不再提这件事,心说过去就过去了吧。
徐阶本以为是颗臭弹,谁知人家只是延时引爆,比他预想的晚了足足一个多二,“果可就大不相同了,当时是以喜攻毒,现在却成了服出曰尔必然会引得嘉靖帝大为不快,觉着他徐阶不听话、不像话,肯定要狠狠敲打的;严党也一定会拿这事大做文章,还不知会生出多少枝节来
徐阶心中叫苦不迭,愁肠百结。勉强支撑着对张肿道:“先回去过年吧,一切等过了年再说
张肿担忧道:“可皇上也许明日便知道了”。
“我让你回去就回去”。徐阶竟勃然大怒道:“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一向温吞水似的徐阁老,终于沸腾了。
张肿吓得魂不附体,但他还真不错,临走还小声道:“阁老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对不会牵连到您的
“唉。徐阶长叹一声道:“你说了能算吗”说着挥挥手道:“回去吧,回去吧”
张肿给他郑重磕了个,头,这才满心惊惧的走了,只留下失魂落魄的徐阁老,一个人在书房里发呆的边缘,滑落到危险的深渊,面临的将是皇帝的雷霆之怒他深知刚慎自用的嘉靖皇帝,最讨厌的便是被别人忤逆这次自己摊上这种百口莫辩的罪责,那是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战战兢兢的等着最后的结果,弄不好就得革职罢官,甚至延颈受戮
孟子说,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乃是人生三大乐事之一,徐阶也向来深以为然,从在翰林院当学院时,便十分重视对门生的教育和扶植,指望将来能让自己乐得合不拢嘴。可为什么到如今,快乐没感到多少,却尽是满嘴苦涩呢杨继盛、吴时来、张肿、这些人都是难道的人才,是徐阶寄予厚望的学生,可他们除了给自己惹事儿,惹自己生气,就不会干点别的一杨继盛死劾严嵩,虽然没把自己牵扯进去,但暗中营救无果,眼看着他丢了性命,对徐阶的打击是很大的,他的满头白发,就是那时候生出来的。
这次更厉害,吴张二位高足,竟然与自己的老乡联起手来,共同在元旦贺表上弹劾严嵩,简直是要老夫的老命啊
“唉,要那么多学生干什么呀。再想想妹直跟自己作对的袁姊,那也是自己的学生,徐阶幽幽感叹道:“麻烦多,乱子多,早晚把这条老命搭进去
当沈默和张居正闻讯赶来,看到徐阶竟好像一下老了几岁,不由吃惊道:“老师,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徐阶看看他俩,一下又有了些力量,暗道:“好学生不用多,有这两个足矣。便振奋精神,强笑道:“你俩坐下,大过年的,却有人非找不肃静待两人坐下,他便将张肿的话一五一十讲给两人听。
两人听了也很震惊,张居正道:“能不能把奏章追回来了”
徐阶摇摇头道:“早就送进宫去了,宫门也早关了,有什么事儿,都得明天了
“明天。沈默轻声道:“说不定明天皇上就看到了“很有可能徐阶叹口气道:“不瞒你们说,皇上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百官贺表,看起来津津有味,基不拉沈默两个,心说,这是什么爱好啊不愧是嘉靖皇帝啊,就连虚荣心都比别人强一万倍。
“拙言,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徐阶兴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遇到困难,他第一个想起的一定是沈默,而不是张居正或其他什么人。
“现在就得看皇上的反映了。”沈默沉吟片刻,轻声道:“最好的情况,是皇上将奏章留中不发,这样一切照旧”
“可能性有多大”徐阶着急问道。
“两成吧沈默轻声道:”皇上现在喜怒无常,让人没法琢磨
“那还有别的情况吗”徐阶又问道。
“还有两种情况,皇上下旨叱责三人,但不追究其他人,这种情况也能接受沈默道:“然后就是皇上追究此事,命有司审问三人,要他们供出主谋,这是最不好的情况
“分析这些有什么用”张居正忍不住出声道:“老师问的是办“法
“我说这些的目的是”。沈默看看徐阶道:“不论何种情况,都对咱们十分不利,咱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看了。
“这算什么主意。张居正道:“难道坐以待毙吗。
“老夫也觉着,只能这样了。”徐阶却表示赞同道。
第六一五章元旦
因为翌日还要入宫朝贺新春,所以在徐阶府上吃了扁食,张居正和沈默便告辞回去休息了。
按规制,大年初一,皇帝要在紫禁城正殿接受百官朝贺,在接受朝贺之前,半夜里还要带领皇子到奉先殿、奉慈殿祭祀先人,几乎天都要行礼如仪,整套仪式非常辛苦,可即使以嘉靖帝闲散的性子,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一
且这一天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很特别的。嘉靖会在这天回到睽违已久的紫禁城;他的儿子们也会在这天见到睽违已久的皇帝爹;对于百官来说,这也是一年里,见到穿龙袍的皇帝的唯一机会。
而对于内监们来说,这又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因为嘉靖皇帝常年在西苑居住,宫人们也大都跟了过去,紫禁城里难免荒芜破败。但这天的仪式关乎天家脸面,怎能随便凑合所以年前几天。直殿监的总管就得从西苑回来组织人手,从承天门开始,一直打扫到建极殿。待得清扫干净,司设监的总管又过来。将皇家的一应卤簿、仪仗、灯具围帐等摆设齐全”还用很多维幔,将失修的地方遮起来。总之要驴粪蛋子表面光,让人看不出丝毫的破落来。
到了除夕日那天,尚宝监才将皇帝宝座从内库中运出来,于皇极殿设座,并设宝案于御座之东、香案于丹陛之南。教坊司要设中和韶乐于皇极殿内东西,这些陈设都坐南朝北。代表皇帝接受万民朝拜的意思。
等一切摆设停当,也就到元旦拂晓,也把宫人们都快累趴下了。总领整个仪式的黄锦擦着汗,一脸喘嘘道:“怎么就忙乱成这样差点误了大事儿
边上小太监讨好道:“一回生而回熟嘛,咱们这会毕竟也没误事儿。”
“唔黄锦摇摇头,唏嘘道:“原先老祖宗在时,啥都是有条不紊、除夕后晌就能完事儿,还不耽误吃年夜饭”说着竟眼圈通红道:“我真是不孝,一忙起来竟把他老人家给忘了,也不知干爹现在怎样了,在昌平那边有水点心吃吗,有银丝炭烧、有蚕丝被盖吗”胖腮便一耸一耸,吧嗒吧嗒的掉下泪来。
边上人连忙陪着掉泪,都说黄干爹太仁义啦云云,一时间愁云惨淡,直到一声厉喝道:“大过年的哭丧什么”
众人一看,原来是陈公公一瘸一拐的来了,赶忙低下头,畏惧的不敢出声”禁闭期满后,陈洪还回原位,司礼监首席秉笔兼东厂提督太监,且暂掌皇帝玉望,比黄锦这个司礼监次席秉笔兼御马监提督太监的地个只高不低,只是黄锦不怕他罢了。
两人现在内廷中分庭抗礼,关系更是势成水知,陈洪恨李芳把自己害成这样子,自然迁怒黄锦,黄锦恨陈洪把李芳害去修吉壤,更是恨不得把姓陈的活录了,两人弄性尚气、明争暗斗,把内廷二十四衙门都卷进来,其斗争之复杂,不亚于外廷。
此刻黄锦瞪着一对小眼,怒视着陈洪道:“陈瘸子,这里有你屁事。你号丧什么”
“哼陈洪最讨厌别人叫自己瘸子,但无奈确实是瘸了,面部抽搐几下,阴声道:“我来传主子的口谕,也是号丧吗。
黄锦只好跪在他面前,道:“奴婢聆听上谕
陈洪得意的笑笑道:“这还差不多”你听着,皇上有旨,着裕王景王二位殿下,在建极殿候驾建极殿乃是皇宫三大殿之一,原先叫做谨身殿,后来被嘉靖改的名,但作用没变,是皇上上朝前。整理仪容、短暂休息的地方。
黄锦一听顿时怒了,跳脚起来道:“好啊,你敢耍我。明明不是传给我的旨意,却要武跪接”。
“我说是传给你的吗”陈洪嗤笑一声道:“自个是头笨猪,还像怨别人
你”。论斗嘴皮子,黄锦可不是陈洪的对手,他气得满脸通红,道:“二位殿下在养心殿歇着,你为什么不去内宫,反倒出来了。
“是吗。陈洪一脸恍然道:“我就走出来问问,二位殿下歇在哪了”。说着拱拱手道:“谢了啊,我去了。”
谁知黄锦竟转怒为笑道:“去吧去吧,快去吧。”
陈洪起先还没明白过来,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感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看,果然见黄锦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的腿,口中还道:“走好走好,千万别摔着原来这家伙诚心看自己笑话呢,陈洪气得七窍生烟,无奈青云道上只能步行,只好狼狈不堪的拖着腿走了。
“看什么看”见陈洪走远了,黄锦也拉下脸来,呵斥周围看热闹的小太监道:“再不好生干活,也打断你们的腿”下面人才嬉笑着一哄而散。
黄锦为行么说陈川二二烹的因为紫禁城分为外逞和内宫,外迂兰大殿中。离着内宫大门乾清门最远,建极殿离着最近。过了乾清门,才是内廷三大殿,乾清宫、交泰殿和坤宁宫,分别是,“皇帝寝宫、皇帝和皇后的寝宫。以及皇后寝宫。
在乾清宫西侧,便是当年嘉靖帝为自己修建的打坐之处,名曰“养心殿”他的两个儿子昨夜今晨便歇在里头,景王在东暖阁、裕王在西暖阁。
二位王爷一年就这一宿可以睡在宫里,心情可想而知,整夜不能合眼,披衣起来,都向东望去,便能看见乾清宫的殿顶。他俩一辈子的追求不就是能到那里面睡觉吗
按说嘉靖帝应该歇在那里面的,但“壬寅宫变,给他留下来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只要在乾清宫里一闭上眼。杨金英、曹端妃等人便朝他扑上来,向他索命,吓得年轻的皇上直尿炕。才仓皇搬到西苑去。所以虽然他偶尔也会回到紫禁城,但仅限于外廷,即使要留宿,也是在建极殿凑合,绝不踏足内宫一步。
“唉”裕王心中忧郁道:“这将来要是重回紫禁城,得花多少钱修缮啊。
“操”景王暗骂一声道:“老东西不住我住,快点归西吧,
虽然想法不一,其实都是在意滛同样东西。
待得五更鼓响,两人知逊亥去宫门外等候百官,然后一起到皇极殿贺万寿了。便各自转回暖阁,洗了脸更了衣,以一种在宫外未曾得见的雍容出现在养心殿前。
三十六盏宫灯下,兄弟俩正碰在一起,裕王嗫喏着想说点什么,景王却冷哼一声,高傲的走出殿去。裕王叹口气,也板起脸来,跟在他后面出了宫。
两人正要上抬辇,那边陈洪出现了。向他俩传了嘉靖皇帝的口谕。
两人一听,一下子激动了父皇竟让他俩到建极殿候驾,也就是陪他一同上朝,那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他俩只依稀记得,当年太子在时,皇上带太子上过朝。然后二十多年来,所有的皇子,当然绝大部分时候,就是他俩”都是跟群臣一起在大殿等候,瞻仰着神秘莫测的皇帝,高不可攀的坐在龙椅上,品味着给嘉靖当儿的辛酸”
据说大明朝的列祖列宗。都十分疼爱自己的儿子,比秦汉唐宋的皇帝更像父亲,可为什么到了俺们这一波,就变了样了呢
难道就因为“二龙不相见,这条可恶的谶吗果真如此。到时候定将陶仲文那个可恶的牛鼻子掘坟鞭尸,方泄心头之恨
不过这次显然是个积极的信号,看来父皇的态度,要有些可喜的妾化了。
两位皇子赶紧坐上辇舆,吩咐抬轿的太监赶紧往建极殿赶去。
建极殿中,嘉靖帝也是一夜未眠,他昨日在奉先殿祭了献皇帝,在奉慈殿祭了圣章皇太后,结果晚上躺下后,就梦见老爹老妈在问自己,太子安排好了吗咱们家后继有人了吗可别再让别人抢了去。
其实归根结底,还他对伯父一家的处置实在太过分。按说他从堂兄武宗身后接过大位,应该对孝宗一家充满感激才对,但可能是自私自卑所致,也可能是为了继嗣还是继统的名分,与大臣旷日持久的争斗,让他无法正确面对这一家人。
于是他对堂兄武宗皇帝,极尽诋毁之能事,对伯父孝宗皇帝,也是尽量淡化其影响,从不感恩戴德,甚至祭祀也要刻意忽略。更过分的是他对孝宗的唯一妻子。武宗的亲生母亲,扶他登上皇位的张太后,极尽淡薄之能事
刚登基时,迫于压力,他还能尊张太后为圣母,不敢与对待生母有什么区别。可日子一久,差别就大了起来,给张太后的奉养总不及时,拨派的宫人也多是老弱病残,处处都比给自己母亲的差一个档次,后来又改称圣母为伯母,有大臣看不惯。上奏劝谏还被他降罪。
最过分的是,张太后的弟弟寿宁侯犯罪,在整个大礼仪中。坚持“人伦大于法理,的嘉靖皇帝,这次却铁面无私,非要杀了他。张太后苦跪在嘉靖面前求情不果,竟然一病不起。最终晚景凄凉的张太后很快薨逝。甚至她的死,也没换来弟弟的性命。就在次月,嘉靖就把寿宁侯处死了。
嘉靖的这种行为,虽称不上恩将仇报,但绝对是忘恩负义,完全有悖士大夫的价值观,所以他跟大臣原本就不融洽的关系,也因此更加僵了。但嘉靖刚慎自用、根本不认为自己错了,反而认为那些劝谏的大臣,是借此事为大礼仪反击。更加严厉的惩治了他们。从此君铁了心,臣寒了心,君臣离心离德。才让严嵩这等谄媚之人从中渔利
这些事情,嘉靖原先是不怕的,但随着自己几次病危,他越发弃始担心,自己将来会遭报应。他担心皇位被别人家的儿孙夺去,也这样的对待六担心自只的所作所为,将来可能会被翻案被十大夹,松心批臭。这是自命神武的他,万万难以接受的,所以他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如何才能避免这种局面“
其实他知道。关键还在于继承人上,如果自己这一脉一直后继有人,且都对自己尊崇有加”就像太宗皇帝朱捷,虽然篡位残暴,但因为继位者全是他的子孙,且皆受他的恩泽,所以无人揭他的短,反而将他拔高到与太祖一样的地位,这就是很好的例子。
这样看来,自己必须得改变一下对儿子的态度了,不然如何指望他们中的一个,将来能维护自己
所以他命在外面伺候的陈洪,将两个儿子叫到跟前来。
过了没多久,裕王和景王来了,恭敬的向父皇行礼。并恭贺父皇新禧,祝父皇万寿无疆。嘉靖皇帝想对他们报以微笑,无奈从未向儿子们做过这个动作,表情僵硬且不自然,最后只好作罢。
两个儿子对他极是畏惧,除了问圣安,一句话也不敢说。父子三人的这难得一次相处。竟如此之尴尬。
最后还是嘉靖打破沉默道:“昨晚睡得还好吧”
裕王和景王受宠若惊道:“很好,很好”
“瞎说。”嘉靖淡淡一笑道:“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睡好了才怪呢。”
两人赶紧跪地请罪,道:“父皇明鉴,儿臣确实撒了谎,儿臣其实没睡好。”
他俩惶恐的态度,让本意是开玩笑的嘉靖皇帝,感到十分的无趣只好挥挥手道:“起来吧,联没怪你们。”
两人乖乖的起身。都低着头不敢看他。
嘉靖暗叹一声,心说:我怎么生出这么俩熊玩意儿。却也知道是谁造成的,便耐着性子道:“你们贺表和礼物,联都看了,孝心可嘉,联心甚慰啊。”
两人知道,皇帝说的不是这次,而是那次大病瘙愈后,他俩所上的礼物。
只听嘉靖点评道:“圳儿的贺表写得好,其词甚美。言真情深,联很是喜欢,是袁师傅教你的吧”
景王朱载圳闻言大喜过望,点头道:”父皇圣明。确实是在袁师傅指点下写出来的,他说写文章要情真意切,心里有什么笔下就写什么。”
嘉靖淡淡笑道:“不错,”又望向裕王朱载厘道:“厘儿那件道袍也很用心,难得你能想到,将道德经绣到道袍上,联能看出来,一针一线都用了心,虽然不是你亲手所作,但心意已经到了。”听了他爹的赞许,朱载厘激动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景王见风头又被夺了去,心中万分不爽,脸色就有些不好着了。
嘉靖帝何许人也。通过两人的反应,就对他俩现在的性格有所了解。但今天是正月初一,开口只说吉利话的,所以他也没有对任何人发作,而是平静道:“陪联用膳吧。”料精细些罢了;还有驴头肉也是必吃的,因为俗称驴为鬼,所以宫中称吃驴头肉为嚼鬼,据说可以一年不受鬼祟。
夹一个水饺咬一口,嘉靖突然笑道:“联吩咐御膳房的人,在这些水点心中,包了一角银子,咱们也学学普通人家,看看谁能吃到,,哪个吃到了,联就满足他个小心愿。”两个儿子一下瞪起眼来,仿佛在说:“要西”
嘉靖食量吃几个水饺便搁下象牙筷子,看两个瘦猴般的儿子,在那里拼了命的往嘴里塞饺子。暗叹一声道:“出息不大啊”,
最后还是朱载圳运气好,吃到最后几个饺子时,突然眼前一亮,从嘴里吐出一角银子,喜出望外道:“父皇,儿臣吃到了吃到了”
那边朱载厘失望的喘息起来,捂着肚子对边上的宫女道:“给来碗饺子咖”他发誓至少三年不迟饺子。
“你想要什么赏赐”嘉靖望向朱载力道。
朱载匣端着饺子汤,瞪着朱载圳,他都能猜到。这家伙会提出什么要求。
毫不意外的,果然见朱载圳扶着肚子,艰难的跪下道:“儿臣,恳请父皇,为虎头赐名吧”虎头,是他给自己儿子起得小名。据说是虎头虎脑的意思,但也有人说是牌九术语。只听朱载圳面露悲戚道:“那可怜的娃娃,眼看就周岁了。还没个大号,入不了宗谱呢。”
嘉靖帝沉吟起来”
看来还能写一章,我靠,我都不信自己了
第六一六章大典
有道是虎老不咬人,虎毒不食子,嘉靖帝终究没法对自己唯一的孙子决绝起来,便缓缓道:“今儿个是新年新络,把朕的孙,ij抱来巴o
朱载圳差点乐疯了,赶紧吩咐下去,让人将他的虎头送来,朱则面色如土,他知道一个弄不好,自己就要输在这一场了,但这时候又没法去求助高师傅和沈师傅,只能六神无主的坐在那,看朱载圳得意洋洋的样子。“都去休息一下吧”,嘉靖轻挥下手道:“待会儿陪朕一起上朝。”两人赶紧起身,恭声道:“儿臣遵旨。”
此时殿外天还没亮,此次大典的相关守卫、仪仗、司乐人员却已经各就各位了皇帝的亲军锦衣卫,在朱大的率领下,陈设卤簿、仪仗于丹陛及丹墀,设明扇于殿内,列车辂于丹墀。身着黄金甲、手持金瓜斧钺、皇帝龙旗的大汉将军,从正殿丹墀一直排列到午门内。还有四个持着丈余长鞭的鸣鞭者,在殿前广场上左右各二,均面北而立;教坊司的乐队也都面朝北,在丹陛东西两侧准备好。
典牧所把平时豢养的仪仗专用的骏马、犀牛和大象也牵出来了,面对面排列于皇极殿两侧的文楼、武楼以南。
专司报时的司晨郎位于内道东;专纠百官仪表言行的两位纠仪御史来到丹墀北;内赞二人,位于殿内,外赞二人,位于丹墀之北,至于传制、宣表等官员也都各自站好。到了卯时初刻,五凤楼上响起了厚重悠扬的钟鼓声,午门缓缓打开。
一名教坊寺的鼓手,率先敲响了奉先门侧的晋鼓,他先击鼓框一声,再用双棰连续敲击放心,一重击一轻击,节奏由慢转快再由快而慢,鼓声也由弱转强,再由强而弱。直到另一名乐手重击另一侧的大钟一下,鼓声才结束,这叫鼓初严,。
此时百官与公侯们早已齐聚在午门外,他们的服饰与平常不同,头上戴着梁冠,胸前没有补子,且不论品级都穿着红色的赤罗衣、青缘的赤罗裳、赤罗蔽膝、白袜黑履。不过仍能从革带、佩绶jl区别品级,但最显眼的,还是梁冠的梁数一一公冠八梁,侯、伯七梁,冠上新加雉尾;驸马七梁不用雉尾;一品七梁;二品六梁;三品五梁;四品四梁;五品三梁,在场所有官员都是五品以上,所以前用象牙笏。当听到鼓初严”身穿正式朝服的公侯百官们,开始列队于午门之外。
过得片刻,鼓声又响起,只是击鼓、击钟、头尾处都改成两响,第二次通知所有人员必须端肃。听到鼓舞严,百官由左、右掖门入,来到丹墀东西,朝北肃立。
然后鼓声再响起,这次变成了三响,听到鼓三严,担任执事官的李春芳来到中极殿,嘉靖早在这里穿戴好衮服龙冕,端坐于大殿御座之李春芳向皇帝行五叩之礼,再向二位王爷行三扣之礼,请皇上驾临皇极殿。
黄锦便拉长音高喊一声:“皇上起驾”教坊司开始演奏中和乐”尚宝司官员手捧御玺卖在皇帝前面,跟在导驾官的后面,向前殿走去。
当嘉靖在皇极殿上端坐,二位王爷在御阶下立定,殿内明扇徐徐打开、珠帘缓缓卷起,尚宝司官员将御玺置于宝案之上,中和乐,止。
那立于丹墀四角的四名鸣鞭者,便齐刷刷的奋力甩动长鞭,发出整齐而响亮的啪、啪,声,令人浑身发紧。待鞭声一停,两名外赞官员便高喊:“排班”站立在丹墀东西的百官赶紧转变为入殿的队形,很快整齐排列好。
赞礼官又高喊道:“鞠躬”韶乐声响起。百官朝大殿内的皇帝行四叩之礼。
然后走进贺表,乐曲声中,四名给事中,抬着口蒙红布的大箱子,来到大殿门前,四叩首道:“具官臣某,兹遇正旦,三阳开泰,万物咸新。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纳祜,奉天永昌”身后的百官也向皇帝行四叩礼。
这时嘉靖道:“履端之庆,与卿等同之。”就有四个太监出来,接过装着百官贺表的箱子进殿,音乐渐渐停止,同时百官起身。
然后由执事官李春芳跪在皇帝面前向请示旨意,皇帝的新年致辞自然早就拟好,由黄锦交给传制官,然后由传制官出大殿东门,来到丹陛前,代表皇帝向臣民宣读新年致辞,无非是去年干得不错,感谢老天保佑;今年继续努力,希望老天保佑,之类,冗长华丽、令人生厌。
百官自然跪听,一些年迈的官员公卿,此事已经体力不支,双膝酸麻,真想一跪不起。不知道怎么撑到赞礼官高喊:“山呼”的,便条件反射似的把双手举到头顶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此时,在场所有人等都必须齐声呼应,地动山摇、余音绕梁,经久不停。然后百官起,继续进行那冗长而了沈就看见徐阁老东的鼻涕都出来了。
皇极殿前的广场上,众大人正精疲力竭、苦苦支撑时,突然响起一声。哇哇十十的啼哭许多身居喜感的大人当场就喷了心说=这时谁啊被折腾的返老还童了”便纷纷循声望去,一看,原来还真是个婴孩。
只见一个王妃打扮的女子,在两个太监的陪伴下,抱着个襁褓婴孩跪在丹陛之下,众大人不禁大吃一惊,像这种元旦大典,是不准女子和孩童参加的,大内侍卫怎会将她们放进来
但也有懂行情的,一看那女子的打扮,和怀中襁褓的颜色,便意识到定然是景王妃和他的世子爷,顿时醒悟过来,看来有好戏上演了。
便听大殿中传来太监那拉长的声音道:“宣景王妃携景王子进殿”
太监接过襁褓,景王妃款款起身,然后再小心的姬回孩子虽然这孩子不是她亲生的,却关系着她将来能否母仪天下,所以她完全视如己出,表现出了一个母亲应有的慈爱。
迈步进入金殿中,景王妃又抱着孩子跪在御阶之前,口称父皇万岁,便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载圳,把孩子抱来给朕看看。”景王赶紧过去接过孩子,捧在手里,让他面朝着嘉靖。
嘉靖一看那孩子,眉眼间竟能见到自己的样子,不由露出难锌的慈祥,伸手道:“给朕瞧瞧。”
景王赶紧将他的虎头凑过去,嘉靖伸出手来,抓鱼似的将那娃娃抱住,孩子还没到认生的年纪,却被他抓得生疼,便哇哇大哭起来,让嘉靖帝好不尴尬,赶紧将孩子送回景王的手中,讪讪道:“这孩子哭得挺有劲儿啊。”景王道:“有劲好,有劲才能长成个男子汉。”
嘉靖被他逗笑了,点点头道:“不错,你是有功的,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景王连声道:“儿臣不要赏赐,儿臣请父皇为虎头赐名。”来前袁炜已经嘱咐他了,别的啥都不要,只要在元旦大典上赐名,就赚大发了。
“好吧”嘉靖颔首道:“我太祖皇帝已经为子孙后代赐下辈份字,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蟶孚仭洁”你辈,这孩子名字的第二个字,自然是翊,粒恐劣诘谌鲎郑鹜两鹚荆闶峭磷峙裕辽穑19佑檬墙鹱峙浴闭庀噙骸现煸跋壬磺形铀镒畔耄氚炎铀锏幕疃几赏甑睦匣婆>瘢土鸶雒郑现旒业淖铀铮贾荒茏杂煞11影敫鲎帧br >
原来朱元璋当上皇帝后,因为他自己就有二十六个儿子,便意识按照传统的一辈一字排行法,子孙中肯定有重名的,就给二十六个儿子每人定了一个辈分表,每个表二十个字,从他的孙子开始,依次用作名字的第二个字;至于第三个字也有规定,以火土金水木,为顺序,依次以偏旁命名,周而复始。
比如太子朱标家的,是允文遵祖“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一听就是帝系,然后他儿子叫朱允炻:\\孙子叫朱文圭。但不幸的是,火生土之后,便再没生下去,因为朱棣夺了侄子的位,所以朱棣家的二十个字成了帝系朱高炽、朱瞻基、朱祁镇、朱祁玉、朱见深、朱佑樘、朱厚照、朱厚烟一直到这一辈的朱载、朱载圳,无不严格按照祖训命名。
现在,朱载圳轮到的儿子,自然是朱翊,加个金字旁的字了。虽然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