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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3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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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清楚”为了顾及胡宗宪的面子,更为了局势的稳定,朝廷并没有发明旨令胡宗宪交出兵权,但确实已经几次在行文中暗示他,主动请辞东南总督一职;徐阁老也算很够意思,准许他以兵部尚书加少保衔荣休,也算是保住了晚节。

如果知道起初朝廷的意思,是将胡宗宪押解进京,仔细审查便可知沈默在其中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但他并不接受这份好意,对朝廷的暗示置若罔闻,一直都不肯主动下野。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朝廷并没有给王本固暂代胡宗宪的明旨”只是徐阁老以私信的形式,让他跟胡宗宪私下谈谈,看看能不能交出兵权,双方和气收场,却从没让他强取胡宗宪的兵权。

可王本固的二愣子精神显然又一次发作,认为跟胡宗宪这种人没什么好谈的,只有高举高打来硬的,明示他胡某人的罪过,才能彰显朝廷的尊严。于是又一次主动出击,深深地刺伤了胡宗宪的自尊心,严重的侮辱了东南将士的感情,把原本就很紧张的局势,搞得更加严重”

但现在的问题是,胡宗宪也不上书自辩,一切都是沈默在这里说,自然没什么说服力,就连徐阁老也十分严肃道:“我知道王本固和胡宗宪粗糖颇深,但老夫相信在这件事上,他不会开玩笑的。”方才融洽的气氛荡然无存,显然不想再被此事拖累。

“老师容禀”沈默连声道:“胡宗宪更不可能有不臣之心。一来。他乃忠贞之士,二来,他也没这个能耐。”

“我听说,东南的将士,都只知道有胡大帅,不知道有皇上。”徐阶缓缓道。

“老师”沈默一撩下襟,跪在徐阶的大案前,沉痛道:“这

有天大的误会。如果轻信面之词,草率的捕杀重糊真相大白时,会使大明蒙垢的”。

“可你也是一面之词啊”徐阶叹口气道:“除了你的同乡同年,他的部下将领,可有谁为他说过好话。

沈默不禁语塞,世人都爱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却没几个,严党一倒,都跟胡宗宪划清了界限,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厚道的了,谁又会替他说话,惹那一身马蚤

“而且这件事,肯定已经通了天”徐阶正色道:“王本固也是有专奏之权的,肯定在禀报内阁的同时,也直接在皇上那狠狠告了一状。”说着目光严厉的望着沈默道:“哪怕皇上近年来脾气好了很多,也不可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可关口是,这件事根本没发生”。沈默毫不躲闪的看着徐阶道:“老师,一切都是王本固一人所言,淅江远在千里之外,几天前,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只能凭他们的奏报,也许等胡宗宪的来了,又是一个版本”

“他要是能上书的话”。徐阶道:“事情哪会沦落到这一步”

“这次一定会上书”沈默咬牙道:“如果不上书,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人默默的对视,首辅值房里的空气,仿佛都要凝滞了。

就在这时,外面一声奏报,打断了里面人的沉默:“六百里加急,东南总督胡宗宪来报。”

沈默面上流露出一丝轻松,徐阶摆摆手,示意他哪来哪去。””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小一一小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小

当沈默再次从屏风后转出,徐阶已经将胡宗宪的奏报,摆在了他的面前。

果然上面又是另一种说法,据的宗宪所报,自从王本固升任淅江巡抚,总管东南钱粮之后,便对军队百般克扣。致使他许多战前的承诺无法兑现,就连过年的搞赏都只发了两成,因此导致士气低落、军心不稳;而王本固那厮不仅不设法安抚,反而擅入军营,体罚军官,致使部队险些哗变,唯恐不可收拾,其才仓皇而退。胡宗宪请求朝廷立即撤换王本固,补发所欠军饷,并派员安抚官兵。以稳定东南局势。

“真让你说对了”徐阶瞥沈默一眼道:“果然是各执一词。针锋相对啊

“就说这双方一掐架”小沈默讪讪笑道:“这话都听不得。”

“你在这儿等着”。徐阶起身道:“连续两个六百里加急,老夫必须立剪禀明皇上了。”要是连这个都不禀报,那皇帝真要问一句,拿我当摆设吗

“学生还是先出去等着吧。”虽然不至于发生“林教头误入白虎堂。的桥段,但这毕竟是军机重地,自己还是避嫌的好。

“不是让你在这儿干等的”。徐阶指一指桌上的一摞奏本道二“这是各省在正月里送来的奏本,本本都是重大、紧急的事情,你把他们看完,按自己的意思票拟一下所谓票拟,就是把意见写在小纸条上,夹在看过的奏折里。这是内阁最初获得权力的源头,但到了夏言、严嵩、徐阶当权时,因为皇帝极少会驳回内阁的意见,已经改为直接在奏折上用蓝笔批阅了。

现在徐阶让沈默学着看奏折、草拟处理意见,很明显有栽培的意思”说句题外话,这在以前,只是张居正的专利,也不知徐阁老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徐阶自然表情微微激动,应一声,便站在大案边上,开始翻开第一本奏章。

“拿个凳子坐下,慢慢的看徐阶在他身边站了片刻,殷殷嘱咐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不论天塌下来,主事的人都不能急,稳下心来,看明白、想清楚、慎之又慎的下定决集”说着笑笑道:“对于宰辅来说,犹豫不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莽撞草率,千万要切记,这里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千万人的命运,甚至是国家的兴衰。”

沈默本来还不觉着什么,让徐阶这么一说,顿感手中的奏章沉重无比,看每个字都感觉费力无比。

见他的样子,与当初的张居正如,徐阶嘴角挂起一丝会心的笑容,悄悄离开了值房,穿戴整齐后,捧着奏本,直往圣寿宫而去。

到了宫外,才知道皇帝正在,要说对修炼的痴迷程度,嘉靖绝对是骨灰级的,明明病得都下不了床了,还坚持每天午时打坐,只是时间要短很多。

徐阶整日在宫里,对此了若指掌,本是捏着点来的,谁知今日皇帝还没收工,不由惊奇问道:“怎么个日用时如此之长啊”

在外面伺候的马全小声道:“好像是已经收工了,然后皇上又叫拿金钱,似乎在里面卜卦

小卦徐阶微微皱眉,待了一会儿,又低声问道:“今早有奏报吗”

马全点点头道:“南方的,两个呢

徐阶明白了,便不做声,等着皇帝收工,一直等到晌午,里面才有了动静,只见老太监李芳蹒跚出来,朝徐阶拱拱手道:“皇上说,您老准来,果然是料事如神。”

徐阶朝李芳抱拳道:“公公,下官可以进去见皇上了吗”

“皇上累了”李芳微微摇头道:“不想见您了。”

“啊,”徐阶有些吃惊,不知自己怎么惹到皇帝了。

“您别误会”。李芳道:“皇上真的是累了

“是,”徐阶微笑道:“那下官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

“大人走好李芳说完一拍脑袋,歉意道:“大人留步,瞧我这记性,这是皇上让给您的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片。

触底反弹喽”

第七二四章 元亨利贞 上

沈就在首辅值房中,翻看着各省呈奏上来的奏章,这还是他第一次站在帝国治理者的高度上,俯瞰大明的全景,几乎是本本叫苦连天,仿佛都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件,哪一件不解决都有山河变色的危险,可全解决的话,朝廷又没这个舱力,到底如何把这些事情分出轻重缓急,可把沈就给愁坏了,这才明白徐阶那些话的意思。

如果犹豫不决是一种美德,沈就不禁自嘲道:“那就让我继续美下去吧。”于是他稳下神来,专心读那些奏章,等徐阶回来时,一个字都没拟。

对这个结果徐阶并不意外,微笑问他道:“为何这么长时间,一个字都没批”“学生不敢”沈就嘴角挂起一丝苦笑。道=“恐怕不跟着老师学习个三五年,学生是不敢烹这锅小鲜的。”

“没批好啊”徐阶笑笑道:“你要是贸贸然就动手,老夫反而会怀疑g己的眼光”说着敛起笑容道:“这个不急,以后慢慢学,先来帮我参详下这个。”便将袖中的纸片掏出来,轻轻搁在桌上。

“这是”沈就轻声问一句,他看到那纸片上有三道横杠,像是三,又长短一样。

徐阶缓缓道:“我方才去求见,但皇上没见我,只把这个递出来了。”停一下,他又道:“据说皇上卜卦来着。”

沈就马上明白这三根横杠是什么了一十正是卦象中的三根阳爻,不由轻声道:“乾卦。”“嗯。”徐阶点点头道=“你觉着皇上会是个什么意思”“乾卦是六十四卦之上上卦。”沈就沉吟片刻,轻声道:“皇上的意思应该不差。”

“呵呵”徐给意义不明的笑笑,轻点一下那卦象道:“乾,无亨利贞。你说这个贞字是不是指胡宗宪”胡宗宪字汝贞,显然在回来的路上,徐阶已经反复琢磨过,且有所得了。

沈就心说,您老这辈子琢磨圣意,都快走火入魔了,怎么比我还爱猜谜呢但他也乐得徐阶望这方向想,便顺着说道:“老师这一说,学生倒有些芽塞顿开了您看,元指天;亨指通达;利指有利,意思是不是说,天意有利于胡宗宪呢”

徐阶一点不觉着沈就在瞎掰,因为这套路十分符合皇帝的思维方式,至少他可以确定,在看到这个卦象后,皇帝八成会如是想。便捻须慢慢叹道:“看来胡宗宪命不该绝啊。”

“老师说的是”沈就如孩童般洗耳恭听。还积极发言道:“贞者,节也,皇上应该也想让胡汝贞保持晚节。”便又压低声音道:“他毕竟是皇上仰仗多年的大将,若是凭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身败名裂,皇上难免会落下宋高宗那样的恶名。”

这话其实是带刺的,要是把嘉靖比作宋高宗,那徐阶岂不成了秦桧徐阁老一阵老脸微红,只好微微点头道:“拙言啊,既然天不绝他,你可要让他珍惜这次机会啊。”“学生一一一一一一”虽然也没什么好办法,但沈就还是咬牙道=“自会尽力的。

“这样吧。”徐阶沉吟半晌道:“东备战事已近尾声,皇上其实早有撤销六省总督衙门的意思,这几天我便会请明旨降下,命其返朝担任要职,如何”没等沈就回答,徐阁老自个先在那感叹道:“这已经是朝廷能接受的极限了。”

沈就知道,让胡宗宪回来担任所谓的要职,不过是给他一个过渡而已,好让一切显得不那么突兀,照顾一下他的自尊心吗,将反弹控制在最低限。

但徐阶已经把话说死了,沈就再争取,也不过是自讨没趣而已,只能闷闷的闭上嘀。“你回去准备准备,把手头的差事交代一下”徐阶不容商量道:“过几日拟定了圣旨后,你辛苦一趟,去江南传旨吧。”

抛出两人的关系不说,以礼部侍郎的身份传旨,已经表明了朝廷的态度无比郑重,如果还不识相,真得不兽在官场上混了。“遵命”一旦徐阁老不跟他讲民主,沈就也只有听命一途。

见他表情郁郁,徐阶轻叹口气,放缓f6气道:“好好跟他谈谈,告诉他朝廷的态度,像他这样的功臣,不管做过什么错事,只要能回头是岸,朝廷会既往不咎,给他个体面收场的。”沈默默就点头道:“我知道卜”“把手头的差事交代一下”徐阶起身相送道:“圣旨也就在这两天下未。”说着拍拍他的后背道:“去吧。”“是。”沈就轻声道。

心事重重的离开了西苑,沈就坐在轿子里,一阵阵气闷,便掀开轿帘,傍晚那冷冽的空气便直鞋进来,这才感到振奋一些,但面上的表情,仍然十分严峻,现在身边没别人,他也不用掩饰内心的沮丧一一并不是为胡宗宪难过,而是为东南日后的局势担忧。

沈就与胡宗宪,虽算不上肝胆相照,但至少是惺惺相惜,互为臂助一一在抗倭大业上,沈就全力配合胡宗宪,能做的、不能做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他统统都做了;这些胡宗宪也看在眼里,明白他沈拙言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对沈就在东南的许多布置,从来睁一眼闭一眼,尤其是后期,在经济方针上,全盘接受沈就的意见一一陆续开放了上海、泉州、广州等五六个外贸港口,保护工商业自由发展,解除东南的户籍限制,大量吸收北方劳动力等等一系列开明的举措,在东南总督空前的权威下,有力的执行下去,伎饱受战乱的江南大地il迅速恢复了生机。

那些因为抗倭而损失的财富,重新聚集起来;从上到下,各阶层的人们都充满了希望,可以说,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不好的东西尚未孳生,江南眼看就要进入一个伟大的复兴年代了。

但这火热发生的一切,并不能让远在北京城的老爷们感到兴奋,他们只关注遭灾、遇难,民不聊生的省份和地区,因为如果对这些地方听之任之,很可能会爆发危及社稷的灾难;而对于能过得下去的地方,他们却兴趣缺缺比较帝国君臣对江南倭乱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便知道此言不虚。

究其原因,首先是整个帝国统治阶级的思维,仍然停留在得过且过上,他们的最高追求是可以长久的坐秸江山,享受特权;然后是雄才伟略的太祖爷,终究不能摆脱他自身的局限性,以小农意识架构了帝国的政权,大明二百年已经反复证明,他那套想要让大明长治久安的东西,已经成为勒在帝国颈项上的吊索,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勒越紧,几乎要害死他亲手缔造的国家了。

这绝不是诬蔑,首先因为缺乏对中央财政的正确认识,朱无璋片面的认为,将地方的钱粮集中到中央,然后再由中央分配下去,属于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所以把财税大权下放,各省只需每年上缴一部分国税,可供国家机器维持运转即可。其余的地方财政支出、以及驻军粮饷的供给,全由各布政敌司就地解决,不需要再解送国库。户部了沦为全国的会计部门,只能在账面上指手划脚;国库中除了每年那干巴巴的几百万两银子,便再没有什么进项,哪怕南方富得流油,也不影响太仓里饿死老鼠。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朱元璋对商业的作用缺乏认识,在对待商业的国策上,充满了倒行逆施一一纵观中国历史,虽然一直有农本商末的看法,但从汉唐到两宋,商人的地位还是在不断上升的,商业在国民经济的重要性,也越来越高,到南宋时,甚至已经取代农业,成为国家财政的主要来源,哪怕是异族入主中原的辽金元朝,商业也同样兴盛发展。

其实商业的本质在于流通,除了对整个国民经济的促进作用外,兴盛的商业还必然会为整个民族,注入开放、进取、自由的风气,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国家是不会变得死气沉沉的。

但小农出身的朱元璋,看不到商业带来的好处,而只看到这种流动对小农静态经济的冲击一一因为他的家庭,是在一次次的社会波动中,由自耕农沦落为佃农,由佃农而终于几乎全部饿死的。也许是同年的经历过于惨痛,使他终生都在追求一种秸定无波的国家状态,为此要极力消灭一切会引来社会波动的因素。

明白了这一点,再去解读朱元璋,便会理解他建国后的所有行为一一基本上,朱元璋的治国之道,便是左手消灭贪官污吏,右手着力打击富商和贸易,并终身致力于,让所有人都按照他分配的角色,一辈接一辈的不要改变。

他并不是想创造一个均贫富的理想国度,他的所作仍然是为了自己的江山可以千秋万代。因为对读书人的鄙夷,和对自己白手起家、建立偌大帝国的骄傲,朱元璋完全不理会别人的意见,坚持按自己的经验,构建他的帝国一一他相信当社会出现大幅度的贫富分化,大量的小农将失去家园和土地,也就失去了厌恶社会波动的特性,最终由社会的稳定因子,变成毁灭社会的恐怖力量曾经种过地,放过牛、当过和尚、要过饭,最终走上造反道路的朱元璋,比谁都坚信这的一点。

所以,朱元璋成了中国历史上最仇富、最歧视商人的皇帝。他认为,只有那些汗滴禾下土、种出粮和棉的劳动才是劳动,而商人们整日游手好闲,从来不生产任何产品,却过着富比王侯的奢华的生活,显然,是社会的寄生虫,他们和贪官一起,是造成贫富悬殊的罪恶源泉,必须要从自己的国度中清除。

所以朱元璋认为从事商业活动是非法的,不承认商人的身份在户口制度空前变态的明初,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独特的户籍,当兵的一辈子都是军户,当匠人的是匠户,还有民广、灶户、铺户、酒户、医户、菜户,就连妓女、龟公都有个乐户,但商人们却没有自己的户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帝国政府无视

但个人的力量想要改变社会规律是不可能的,哪怕强如朱元璋,也不可能扼杀社会的需求这在明初时尚不明显,因为当时国家十室九空、赤贫如洗,增加人口、恢复生产才是最主要的,对商业需求在历史的最低点;但经过几十年的复苏,随着经济的恢复,以及强势皇帝的入土,商业再一次兴盛发展起来,但悲哀的,大明并不能像前朝那样从中获益”太祖不承认商业,商业税自然无从谈起,这种会深刻影响社会的东西,如果没有借助开国昧天翻地覆、任君勾画的朝气制定下来,想在后来加上,往往就千难万难了。

因为商人们早就依托各种户籍,从事经营活动,且因为国家不能对他们的正常经营提供保护,便只能托庇于地主豪强,官员贵胄,早与他们结成了利益共同体,朝廷想收商税,无异于虎口夺食,得先斗得过那满山的老虎才行且因为朱元璋的愚蠢态度,让反对商税的官员,有了祖宗法度这面无敌神盾,谁也攻不破,谁也奈何不得。

朝廷不能因东南的繁荣而强大,东南的繁荣也对那些长期处于贫困、灾难的省份没什么帮助,所以在抗倭胜利之后,朝中大人们便把目光从江南移开,不再理会那里发生的事情其实还有些不可告人的因素,比如说官员们大都是南方人,不想让朝廷打南方的主意之类。总之,在这个割裂的帝国中,政治中心在北方,经济中心却在南方,这样两不相闻的发展下去也挺好沈就一直这样想着,至少在南方彻底壮大起来之前,都不要出乱子。

但现在,两者相交了,强大的北方政治,轻易的撕毁了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南方秩序,一切都可能倒退回原点,难道在这个时代,想做些改变,就这么难

还有一章,这次是肯定的

第七二四章 元亨利贞 中

一天空灰蒙蒙的,就像沈默的心情,胡宗宪注定倒台,对他的打击超过了任何人的想象。挫败感铺天盖地而来,让他周身如同灌铅,艰于呼吸,难于举止,望着铅沉沉的云层,他甚至都有些灰心了一原来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其实不过是沙中城堡、空中阁楼而已,再美丽也不过是个肥皂泡,被人一戳就破,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他甚至不想回家,让人抬着他,在北京城大街小巷的瞎转,头一次不是找解决的办法,而是只想逃避眼前的一切。

天渐渐黑了,腹中擂鼓似的响声,终于把沈默从失神的状态中唤回,他今天就早晨吃了一碗粥,便一天忙得没顾上嘴。回过神来,按按耳廓中央,压一下饥饿的感觉,他对轿夫们歉意道:“是我混账了,让你们抬了这么久。”这么重的轿子四个人抬,再强的体格也受不了。

轿夫们憨笑道:“我们倒替着抬的,一点都不累。”虽然膀子都磨破了,但大人能说这句话,他们便感到很知足。

“快落轿吧。”沈默止住轿子,下地活动下酸涨的双腿,看看四周,发现竟到了城东明时坊,前面就是一条的静谧小巷。

“怎么到这儿来了。沈默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三尺等人都绷住不回答,近十年的老兄弟了,他们知道大人的心,有些事不许吩咐也知道该怎么做,当然绝对不能点破。

“到了就进去坐坐吧。”看到里面有灯光,沈默仿佛自言自语道:“算了,还是回家吃饭吧。”就在他心里痒痒,自相矛盾的时候,手下的护卫和轿夫都隐身与黑暗之中,只留下三尺跟在他后面。

“既然如此”沈默装腔作势道。

“那就进去坐坐吧小三尺小声道。

“要你多嘴。”沈默瞪他一眼,但还是迈步往小巷里走。

两人快走到最里头的一户时,突然那户人家的门从里面响了,本来就做贼心虚的两位,赶紧一闪身躲在隔壁人家的门洞里,然后探头探脑的往外看,便看到一线光越来越宽,一条长长的人影投射在墙上。

然后传来了低沉的说话声音小巷里静,听得清清楚楚,却是苏雪的弟弟,苏志坚的声音:“姐,这事儿你再考虑考虑,别一口就回绝了。”

然后是苏雪有些不快的声音道:“再和人合起伙来出卖我,你就不要再来了

“怎么是出卖你呢”苏志坚声调提高道:“我是你亲弟弟关心你才这样说的呀,别人谁会管你是不是孤苦伶竹”

这话让苏雪有些沉默,苏志坚以为说到姐姐的要害了,乘胜追击道:“今年是甲子年,过了二月,姐姐你就二十五了,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却还一个人苦苦捱着”姐。女人,终究还是要嫁人的,越晚就越不值钱

“别说了苏雪的声音有些发颤道:“我这样挺好的

“好好什么好”苏志坚的声音变得怒冲冲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世上还有你这么傻的女人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姓沈的根本没有要娶你的意思,就是在家里烦了,才来找你解闷消遣他哪把你当人了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玩具而已”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仿佛螃蟹似的张牙舞爪,道:“现在你运交华盖,竟然被沧溟先生看中,沧溟先生乃文坛巨掣,宗工巨匠,论相貌、论才情、论名声,哪一点比不上姓沈的更难得他痴情一片,直到去年他夫人过世,才敢来找我说亲”说着几乎是喊道:“是明媒正娶啊,嫁过去你就是继室夫人这可是天上掉馅饼,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姻缘”

“这么喜欢,你嫁给他好了。”苏雪的声音却没了方才的迟疑道:“此事不要再提。”

“我没听错吧”苏志坚提着嗓门道:“放着正室不当,却在这巴巴守活寡,你以为能等着他家夫人也死了,再把你接去吗做梦去吧,人家早把你玩够了,扔破鞋一样丢一边了,天下还有你这么蠢的女人吗。

“住口”苏雪忍不住,啪地一声,似乎打了苏志坚一耳光,强抑住怒气道:“你快走吧,别在门口嚷嚷了。我不想让四邻听见”。声音都气得颤抖起来。

“听见就听见苏志坚不屑道:“你都贱成这样了,还怕街坊听见”说着提高嗓门道:“街坊都出来瞧瞧啊,五百年难遇的花痴女子啊谁知话音未落,异变陡生,竟化作变了调的一声短嚎道:“噢”便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苏雪本来脸色苍白的望着面目狰狞的弟弟,听他在那里对自己肆意污蔑,发泄着变态的不满,她简直都在怀疑,这真的是自己甘愿牺牲一生来成全的弟弟哗不会是被魔鬼附身了吧

正在子念俱灰时,她却惊见弟弟瘫倒在地,赶紧定睛一看,便见一条彪形大汉站在那里,提着好大一只手掌,显然是击倒苏志坚的凶手。

苏雪网要尖叫,那人却低声道:“苏大家,是我这声音她简真太熟悉了,不正是“他,那形影不离的卫士长吗

苏雪心神一松又一紧,赶紧走上前,查看弟弟的呼吸,好在还很平稳,看来只是昏过去了。便听三尺小声道:“我听他出言不逊,才忍不住教了他一下,不过您放心,我下手有分寸的。”

苏雪狠狠瞪他一眼,道:“还不把他抬进来,地上多凉啊。”

三尺撇撇嘴,但还是照办了,费劲的扛起身高体大的苏志坚。闷头跟苏雪进了院子,倒把大人落在了后头。

沈默虽然被无视,但没有丝毫不快,相反,他现在满幽据”吕里尽是自才苏志坚的话,吊然是说给苏雪明,渊方佛一记记耳光,抽在他这个偷听者的脸上,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实话实说,若不是苏志坚的话太过难听,担心苏雪会气出个三长两短来,他可能不会让三尺出手,选择悄悄溜掉。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时冲动的结果,是要面对如此尴尬的时复,沈默站在院子里,望着天边昏黄惨淡的月亮,心说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肯定是诸事不宜,要不怎么就从早晨闹心到现在呢

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三尺从里间出来小声道:“那小子明早才能行。”说着朝沈默挤挤眼,一溜烟跑到了大门口。

最起码得像个男人吧”沈默叹口气,整整衣襟,迈步走进了苏雪的房间”房间正中的圆桌上,是桌上的白瓷瓶中,插了一支孤零零的梅花,枝干清量,花瓣细却能闻到暗暗的幽香。除此之外,素雅的房间内,陈设一如昔日,桌椅琴棋书画,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就连棋盘上的黑白子,摆放的个置都是那样的熟悉。

沈默还记得这盘没下完的棋,那时他刚刚从江南回来,给苏雪带了些土仪,过来坐了坐,对弈了两局,后来因为突然有事,没有下完便走了”不过那已是半年多以前了。他的目光在残局上流连片刻,伸手摸一下棋盘,竟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心中不由重重一抽。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沈默回头一看,苏雪已经到了身边,她伸出手来,看似随意的在棋盘上一抹,便将棋子彻底打乱,欲盖弥彰道:“自己闲着无聊摆得棋谱,入不了大家法眼。”

沈默笑笑,他不可能得了便宜又卖乖,便干笑道:“不请我坐下。”

“你要坐,谁还拦得住”今天的苏雪,情绪有些不太稳定。

沈默尴尬的坐下,又笑道:“讨口水喝呗,”

“没烧。”苏耍道:“忍着吧。”

“哦,好嘞。”沈默点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曾几何时,和她相处的那种轻松自在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越发的纠结与沉重,这才是他半年不登门的真正原因,而不是因为“忙”””一一一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小小一一一小一小小

苏雪虽然说起话,但还是起身给他烧水,沈默道:“让丫鬟干吧”

苏雪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忙起来,把小铜壶坐在炭炉上,便守在炉边发起了呆。

沈默挠挠腮帮子,只好也上了榻,坐在蒲团上,隔着小炭炉与她对坐。

两人都坐在暗中,炉火照在顶棚上,形成一个很圆的、很朦胧的红色的光晕,也让两人的表情,都显得柔和了许多,苏雪仿佛在看沈默,又仿佛在看扑朔跳动的火苗,轻轻扇着扇子,声音有些飘忽道:“你酬都听见了。”

“嗯,”沈默点头道:“都听到了。”

“便当没听见的吧。”苏雪调整下呼吸,朝沈默勉强一笑,那笑容却让人深感心碎。

“听到了就是听到了。”沈默轻声道,苏雪便不做声。

沉默片刻,水滚了,苏雪便起身拎壶沏茶,中华茶文化发展到这时候,已经可以称为茶艺了,且非得素手芊芊的美女来沏,才能将其韵味淋漓展现出来,而苏雪则将其彻底演化为一门艺术,整个过程如高山流水,云淡风轻,仿佛在演奏一曲轻快的乐章。

沈默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心中那些沉重的、沮丧的、愧疚的、悲伤的负面情绪,不知不觉便随着金黄色的茶汤注入杯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苏雪也恢复了往日从容淡定的气度,淡淡道:“喝吧。”

沈默接过来,饮尽,苏雪再给他斟上,再饮尽,如是两杯之后,说够了“好茶”之类,毫无营养的赞词后,沈默终于低声道:“志坚的话虽然难听,但我觉着,那个提议,你不妨考虑一下”

苏雪的面色本来已经恢复了些红晕,听了这话,又变得惨白,沈默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很自责,耽误你这么多年,却没法给你想要的,你应该有自己的幸福,我会真诚的祝福你的

苏雪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终究没有留下来,嘴角牵起一丝艰难的微笑,强作平静道:“吃了这碗茶,你就回去吧,家里还有人等你吃饭呢。”

“你别芒气啊”见她下了逐客令。沈默继续解释道:“我的意思你都明白,我这不是也想解决问题吗总不能再这么拖下去吧韶华易逝”

苏雪紧咬着下唇,突然伸手去拿他手中的茶杯,沈默忙道:“我还没喝完呢”他也伸手要去挡,苏雪的动作徒然加快,抢在他前面拿到那茶杯,下一刻便将其打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真可惜,以后怎么喝茶啊”沈默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片。那是苏雪祖传的汝窑茶杯,不知从何时起,沈默每次来,她都用这个杯子给他沏茶,从苏州到北京,一直都是这样,沈默都习惯了有这样一个酒杯,现在没了,还真心疼呢。

这时,却听到苏雪抽泣声,沈默抬头一看,只见苏雪的眼里溢满泪花,再看她那原本白哲的右手,被滚烫的茶水,烫得通红一片。

“啊,你受伤了”沈默一下子紧张起来,抓住她的手腕,仔细查看起来。

奉上,继续写,明早发”哦不,应该是今早发。,

第七二四章 元亨利贞 下

。其实茶水再烫,也不能及得上苏雪心痛之万一,那些话确实是为她好。可万万不该由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从他口中出来,便如柄柄利刃。刺在她本就赢弱的心房上,那是她不可承受的痛苦呵” 苏雪赌气抽手,沈默使劲握住。她抽不动,气苦道:“你既要我嫁人。就别在这拉扯不清,别碰我”她使劲的挣扎起来,沈默一手掌握不住,只好伸出另一只手,一下竟将她环抱住。

苏雪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下子不能动了,她任由沈默抱着,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要说那种话”眼泪终于无声的流下来。落在沈默的肩膀上。

沈默叹一声,在她耳边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介。意思的”苏雪不说话,法默又叹一声,轻轻将她扶起来,望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容,轻声道:“我真的只是心疼你,不想再看你这样煎熬下去了。”说着缓缓掏出手帕,为她轻柔的擦拭泪痕道:“我并不是想把你往外推,其实我早已经说过,只要你愿意,怎样都可以”顿一顿他又道:“可是。你为什么把心事藏得那么深,让我看不清、猜不透,不知道你到底想什么,到底要什么,到底怎样才开心呢”这也是沈默一直想问她的。女人,你怎么这么难懂。

听着沈默的柔声细语,苏雪僵硬的身体终于软下来,但哭得却越发厉鲁。

见她还走不说话,沈默冉叹口气,缓缓道:“我也说过,虽然给不了你明媒正娶,但总是可以照顾你一辈子”你不用担心我家里,若菡那里我去说,三天之内,我就抬花轿来把你接回去。”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对若菡的承诺,也压根不想违背自己的承诺人无信不立,如果连承诺都可以不遵守,以后还有何面目在妻儿面前立足怕是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吧,

但男人犯了错误,就一定要承担责任。他与苏雪相识时,沈默正是以六元之尊出镇苏州,反手之间便挫败了九大家的阴谋,将苏州城经营成铁板一块,全都唯他的马首是瞻。那时他还没有经历过这几年的低谷,人生春风得意,整个人都有些发飘了,只以为凭自己的心智能力。可以控制一切,自此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随心所欲,岂不快哉就是在这种有些自满自得的状态下,他遇到了苏雪,这个传说中的江南名妓。见面更胜闻名,她的美丽和魅力,都是男人无法抵挡的。更妙的是,她以请君入散的姿态,似乎要与他玩一场感情游戏。

那时的沈默,已不是不知肉味的鲁男子,他已经习惯了各种富商豪仲的宴会,和不少欢场女子逢场作戏,他相信自己已可以“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所以毫不犹豫的和她开始了对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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