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307部分阅读
腾的校场上,竟一下子安静下来。
当然,这个令公,指的是杨博,而不是沈默事实上,令公这个中古味十足的尊称,就始自部下对杨博的称呼。在很多边军将士的心中,杨老令公就是他们的大老板,没有其他。
看到杨博出现在营门口,王之诰已经揪成一团的心,马上舒展开来,暗叫道:老大人呐,您可算是到了赶紧拨马迎了上去。
“参见督帅”待到近前,王之诰率众将翻身下马,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地。
“嗯”杨博用鼻腔哼了一声,目光却越过他们,落在马芳身上。
一直霸气外露的马王爷,终于不淡定了,有些不自在的笑笑,终是翻身下马,也单膝跪地道:“老令公。”他这辈子就怕过两个人,一位是已故的周总兵,那是他的恩公,另一位,就是这个杨博了。
从他当千户那天起,杨博就是就是他的大老板,到现在二十多年了,马芳已经习惯了对杨博毕恭毕敬;况且当年他辉煌的时候,也离不开杨博的赏识与提拔,这份恩情,搁在谁身上,都是沉甸甸的,何况他这种最重情义的汉子呢
杨博根本不搭理马芳,而是看了看沈默,意思很明显小子,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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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世界和平,共建美好家园
第七七九章 卷平冈 下
第七七九章卷平冈下
喧嚣暴戾的军营,因为一人出现而归于平静。
杨博自身也深感畅快,这种被万人敬仰,令行禁止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可惜自回京以来,事事不顺,蝇营狗苟、让人不快,都要快忘了自己曾经的尊严了。好一阵感慨之后,他的目光才缓缓从场中掠过,最后落在马芳那一身腱子肉道:“你燥热吗”
马芳天大的本事化为乌有,讪讪道:“不热”
“那大冷的天,为什么光着膀子”杨博轻捋着手中的小牛皮鞭。
“这”马芳低头无语。
“抬起头来”杨博低喝一声。马芳应声抬头,就见老令公面含着怒气,高高举起了马鞭。
啪地一声,一鞭落下,在他的脖颈上,印下一道血痕。
马芳反而把身子挺得更直了。
杨博的怒气未消,鞭子接连落下,鞭鞭入肉,马芳却依然纹丝不动。
一连抽了十几鞭,老杨博有些喘了,这才停下鞭,鞭梢指着马芳的鼻尖,破口大骂道:“越活越回去的狗东西你是朝廷命官,不是响马头子大同的骑兵,是朝廷的部队,不是你马芳的私产”
马芳高昂着头,一声不吭。
“还敢煽动官兵分裂,你作死啊”杨博继续训斥道:“王总督当场砍了你,都没人能给你说理去”说着把手一挥道:“把他抓起来,明刑正法,绝不姑息”
马上有几个军士,要上前去拿马芳。马家健儿不干了,呼啦一片跪在杨博面前,高声道:“不关将军的事儿,是我们自己要跟他回山西,打鞑子去”“令公,您要抓要杀,就朝我们来吧,千万不要怪罪我家将军”
求情声不绝于耳,杨博只是冷笑不停,这时沈默也适时出面讲情道:“这事儿,也怪我,没把圣旨传达清楚,才让马将军误会了。眼看大战在即,杀将不祥,朝廷又正是用人之际,不如给他个机会,让他戴罪立功吧。”
杨博当然不会杀马芳,摆出这副样子,就是在等人求情,但人家苦主不松口可不行。于是他看向王之诰。
王之诰心如明镜,他是知道老上司的脾气的,如果真要开杀戒,就不会费那个力气,打骂马芳了。之所以一上来又打又骂,其实是在给他出气,好让他大度一点。想到这,暗叹一下,王之诰低声道:“沈部堂说的是,马将军也是一片拳拳之心,还请老令公宽宥则个。”
杨博闻言不住的点头,赞许的看看王之诰道:“王总督是识大体的,我很欣慰。”说着转向马芳道:“狗头权且寄在项上,你别高兴太早,要是这次打了败仗,回来连本带息,一起算账。滚起来把衣裳穿上。”
马芳一阵狂喜道:“这么说,您同意我带人去了”
“我可没说。”杨博脸一板道:“宣大的兵归宣大总督管,我这个兵部尚书可管不着。”
马芳这下心花怒放,一面接过衣裳往身上套,一面给王之诰赔不是。
这种场合、这种气氛之下,王之诰还能再说什么也就哼哼哈哈,就坡下驴了。
如果徐渭或张居正在这儿,肯定要对沈默顶礼膜拜的,原本明明是去给马芳撑腰,必然要跟杨博撕破脸,谁知让他这么一阵子翻云覆雨,竟把杨博感化成了说客,这份功力,已经到了大音若希的地步。
杨博已经应承了沈默,要把马家军给他用,但他当然不能白做嫁衣,这个好人是要自己当的,于是朝满营官兵道:“家乡蒙难,石州遭劫,我这个山西人,夜不能寐,忧心如焚,恨不能提枪上马,回去和鞑子杀个你死我活所以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也可以帮你们劝王总督放人。”此言一出,场中一片欢呼。
“不要高兴太早”杨博一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道:“有些话要和你们说在前头,俺答此次侵扰,与以往分散马蚤扰、只为求财不同,这次他亲帅重兵,倾巢而来,所图必然不小。”顿一顿道:“以往我军不是没面对过这么多鞑虏,但都是以城池为依托,据险而守的。但这次,我们不得不在同等条件下,和他们交战。大伙儿都不是新丁,当然知道无险可守的情况下,面对数万蒙古铁骑,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们也不要有心理负担,这次出征只是志愿,留下的任务更加重大,保卫京城,这才是你们的本职,是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杨博这番话,乃是为了给众人泼冷水你们是来保卫京城的,不回去也没有责任,回去了却很可能马革裹尸,到底怎么选,相信人人都有自己的主意。
场中更安静了,杨博的话,让已经冷静下来的官兵们,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中。出击还是留下死还是生这真的是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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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效果达到,杨博朝王之诰点点头,又对沈默道:“老夫要去别的营地转转,沈大人是同去,还是留在这里呢”
“哦,下官还有些琐事要办。”沈默轻声道:“恕能奉陪老大人了。”
“那好,你忙你的。”杨博颔首道:“明日没法相送,就等你们凯旋归来,咱们共饮庆功酒吧。”为了保密起见,大军出发时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任何人相送。当然,说保密只是个托词,真正的原因是,谁也对这次出征没底,生怕到时候一败涂地,颜面无存,所以一开始还是低调点好。
一起送走了杨博,沈默再次向王之诰致歉,态度十分的诚恳。
王之诰之前自然是怀恨的,现在沈默主动道歉,心里终于松缓多了,再加上虽然大家平级,可人家是礼部尚书,登阁拜相只在朝夕,自己却是个待罪的总督,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对处于弱势的他来说,就不是留一线了,而是要留一大片、一整面了。
于是王总督很大度的表示,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至于现在和将来的,当然都听督帅大人安排了。要说他也是个狠角色,一旦下定决心,绝不拖泥带水,竟慷慨的对沈默道:“我这营中两万军队,都任他马芳挑选了,他就是全带走,我也认了”倒把沈默弄得不好意思了。
王之诰的算盘打得精,反正自己这总督也当不成了,何苦替继任精打细算呢还不如做个人情送给沈默,要是能和他搭上关系,必然会对将来好处多多,也算因祸得福了。
沈默看一眼马芳,点点头道:“王兄气量宽宏,深识国体,小弟佩服之极,将来若能侥幸得胜,必少不了您的帮扶之功。”王之诰闻言大喜,心说这沈大人果然上道,便热情相邀道:“外面天冷,我让人备好了酒菜,咱们进去,一边说话一边等吧。”
“悉听尊便。”沈默颔首微笑,他得在这儿震着,时间紧迫,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待两位大人离去,场子又归马芳了,但让杨博那么一搅合,已然没有开始的气势了。
“老令公说的都对,但现在敌寇凶猛,避之必败,击之方有胜机。”马芳见状慨然道:“况身为朝廷之兵,即有卫国之责,何况守乡土乎”
结果是他多虑了,片刻的沉默之后,马家健儿站出来道:“大丈夫身受国恩多年,正当杀敌报国,纵是此役必败,拼得我等性命一条,却要叫敌寇知我大明兵威,虽死又何妨”然后他们的手下也全都跟上,这时候谁也不肯认怂,紧接着全营将士都群情激昂、争先从之。
老杨博虽然经验老道,但他仍然低估了将士们勇气的和爱国心当然,也不乏死要面子者。
马芳是带兵之人,对将士们的心理十分明了,他不能带着缺乏十足勇气的将士上阵,必须再进行筛选。于是备述此战凶险,对三军反复放话,有兄弟同在军中的,弟弟留下,父子同在军中的,儿子留下,家中独子也不许出战。
交代完一切,马芳拨马到了点将台上,等待真正的勇士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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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和王之诰聊了很久,话题自然离不开此次战役,王总督是十几年的老边帅了,又满心想要和他搞好关系,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沈默受益匪浅。
直到四更天,胡勇再次进来,在沈默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沈默点点头,起身对王之诰道,有要事要办。
王之诰知道大军马上要出发,哪里敢留,亲送沈默出了中军帐。
两人来到教场上,马芳那里已经整军完毕,尽管反复筛选,还是有七千健儿愿意跟随,可见马王爷的号召力,确实非同凡响,连老杨博都拉住不。
王之诰有些肉痛,他原先觉着,能有三四千跟着就不错了,没想到却翻了一番,几乎把他营中精锐拔净了。只是大话说在前头,哪好再反悔只能默默承受这份内伤。
马芳请督帅指示,沈默说有你马王爷在,我不担心士气,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打点行装,卯时到安定门前待命。
马芳领命而去,让部下抓紧时间备好马匹、武器、粮秣,他是宿将了,这些自不消人操心。
离开宣大军营,沈默沉声问道:“他在什么地方”
“三十里外的马河村。”胡勇回报道:“镇抚司出动全部人手寻找,把他能去的地方找遍了,最后才在那个旮旯里寻着他据说那是他三房姨太的四舅老爷家,也不知去那干嘛。”
“鬼知道。”沈默马腹道:“头前带路”
“驾”一行人策马奔驰,官道平坦宽阔,跑得倒比白日还快些。
天蒙蒙亮时,马河村到了,锦衣卫的早等在那,沈默看到了陆纶和朱十三,是的,正是陆炳的二公子,陆纲的弟弟陆纶。
两人迎上来,恭敬的行礼。
沈默扶住他们,道:“竟让你们忙了一夜。”
“应该的。”陆纶一脸感激道:“要不是师叔你的神机妙算,我们陆家这次肯定要被清”
沈默一抬手,阻止他说下去,沉声道:“以后这种话烂在肚中,传出去大家都要完蛋。”
陆纶咽口吐沫,小声道:“这不没别人吗”
“自言自语也不行。”沈默瞪他一眼,对朱十三道:“十三哥,哥哥们都各赴天南海北了,你得多提点他点儿,省得不知什么时候,祸从口出,连家也败了,咱们怎么跟我那老哥哥交代”说着又瞪一眼陆纶道:“多跟你哥学学吧,他这几年,比你长进多了。”
“大人息怒,二爷最近春风得意,您又是他世上最亲的人,难免有些大意。”朱十三连忙陪笑道:“对吧,二爷”
“是极,是极。”陆纶小鸡啄米的点头道:“我以后都注意。”
“嗯”沈默点点头,继续训话道:“别以为当上指挥使就了不起,这次把皇上的亲舅舅顶下来,你道他们能善罢甘休还不夹起尾巴来做人。”
听到这茬,陆纶的态度终于端正,默默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是的,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不再是朱大,也不是陆纲,而是陆纶这已是一系列复杂角斗后,能达到的最好效果了众所周知,锦衣卫的头领人选必须忠心可靠,所以皇帝一般会选择自己最信任的近臣担当。哪怕隆庆这种甩手掌柜也不能免俗,登基之后必然要将原先的班子换个遍,安排上自己信赖的人手。
这对陆纲和十三太保来说,无异于大难临头,作为知晓太多秘密的特务头子们,一旦离开本职,等待他们的不是退居二线,而是灭顶之灾。
好在沈默早就未雨绸缪,陆炳一共两个儿子,陆纲是长子承袭父爵。陆纶虽是次子,但老子的地位太高,竟也有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荫职,按说也可以进镇抚司,但沈默偏偏要把他安排进裕王府,充当一名侍卫当时景王和裕王之争,还没有分出胜负,裕王府还是个门可罗雀的冷衙门,哪有在镇抚司里当个肥差,一班叔叔大爷照应着快活
加上裕王一直讨厌特务,对陆炳更是深恶痛绝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陆炳奉命监视二王,在他们家宅中安插了很多眼线,随时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报告皇帝只要他们稍有非分之举,必然遭到皇帝的痛斥、甚至惩罚,害得兄弟俩噤若寒蝉,连自己王妃都不信了。遭受这种非人折磨,当然就把陆炳当成罪魁恨上了。
见沈默要送自己去裕王府,陆纶哭喊着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道:“您老杀了我也不去”
“起来。”沈默拿出当叔叔的威严,沉声道:“你当你爹还在世上谁还看你撒泼打滚”
陆纶愣住了,想不到沈默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来,要不是父亲临死前,让他们发誓,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沈默,他早就要翻脸了。虽然强压住火气,但仍把不快摆在脸上道:“叫侄儿到裕王府去当差,那还不是把侄儿往绝路上送吗你不知道裕王恨我爹啊”
沈默冷冷道:“你也知道裕王恨你爹,看大明这气数,皇位迟早是裕王的,等他继承大统之时,就是你陆家家破人亡之日。”
“那,那怎么办”陆纶才一脸担忧道。
“怎么办置之死地而后生你爹得罪了裕王,但那是奉命行事,换了谁都得这么做。可你爹后来,更是暗中保了裕王不知多少次,这可不是谁都会做的。裕王不知道,所以恨你爹。裕王很重情,趁着你爹去世,我把你爹为他做过的事儿说了,他已经知道自己误会你爹了,还问我能为你爹做点什么。我才把你推出来,说你爹希望能让你服侍裕王一辈子,以赎清当年的罪过。”
“裕王其实是不太愿意的,但碍着我的面子,还是答应了。”沈默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陆纶道:“你记住,去了要夹着尾巴做事,忠心不二,只听不说,真正让裕王和他府里的人重新看待你别看你哥哥继承了你爹的官位,可等到裕王入主大内的那天,还要你来保护陆家,和你爹的那班老部下。”
陆纶是个聪明孩子,听明白了师叔的话,可他仍然担心道:“我一个外来户,又是个不受待见的,怎能让王爷推心置腹”
“别忘了你是谁的弟弟”沈默淡淡道:“裕王府上没有自己的势力,等于聋子和瞎子,一遇到事情就抓瞎,所以我才把你派过去。”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给裕王当耳目”陆纶瞪大眼道。
“嗯。”沈默点点头道:“裕王这个人,心软,但是个明白人。只要你对他忠心耿耿,他必然会把你引为心腹。”
“忠心”陆纶道:“怎么个程度”
“他就是你的天。”沈默淡淡道:“关键时刻,我、你哥哥,还有你那些叔叔伯伯,都可以出卖。”
“使不得,使不得”陆纶连连摆手道。
“不然他怎会放心,把锦衣卫交到你手里”沈默目光幽深,声音低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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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临时事情太多
第七七九章 战正酣 上
文字第七七九章战正酣
官居一品三戒大师
沈默所料不错,作为王府最紧缺的人才,陆纶很快得到了裕王的重用,更是因为在嘉靖病重期间,忠心耿耿的表现,又得到了裕王殿下的信任。但这样,还不能保证他可以接掌锦衣卫,因为毕竟他家在锦衣卫的根基太深厚,把哥哥换成弟弟,也不过换汤不换药,纵使皇帝觉着无所谓,也难免小人嚼舌根,难以服众。
但不要紧,沈默还有第二招口,以退为进,在裕王登基之初,时任锦衣卫指挥使,并禁军统领的陆纲和他麾下的十三太保,便一起上书请调,说得十分诚恳文官尚且,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等先帝鹰犬,不宜再把持陛下耳目爪牙,望求去,以全名节。
一群特务求名节,这真要把人笑掉大牙,但隆庆皇帝很是欣慰的。虽说都知道新君继位,必有一番新陈代谢,可能知天命,主动放弃权位的有几个更让皇帝感动的是,他们竟主动要求赴九边刺探军情,为驱逐鞋虏效力。
甘愿放弃京城的安逸生活,去边疆苦寒之地报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操要是大明的文武都这样,那我这当皇帝的还愁什么隆庆的心彻底软下来,假模假样的挽留了几次,见他们去意已决,才依依不舍的答应他们的请求。于情于理,皇帝也不能亏待他们,可隆庆穷得自己都揭不开锅呢,没法赏赐金银财帛,只能利用自己的权力,封官一不同于文官那么麻烦,封几个武将,皇帝还是能说了算的。于是把陆纲他们一律官升一级,从事军情工作的一切经费,皆由锦衣卫支出。
而对情报工作重要性,已经有了一定认识的隆庆皇帝,也不能任由京城锦衣卫的架构一下就瘫痪了,所以他命十三太保留下两人,襄助继任的指挥使大人,协理锦衣卫事务。
至于指挥使的人选,最后能落到陆纶头上,也还有些运气的成分,因为原先皇帝属意的,是自己的亲舅舅、就是那位杜康妃的弟弟,已经被奉为伯爵的杜仲,无奈那老哥实在不是个能办事的,接连办砸了好几个差事,还搞得内部怨气冲天,实在难堪大任。隆庆这才想到了陆纶,且用陆纶有两个妙处,一来,显得皇帝能容人,没有把先帝的重臣打落尘埃:二来,原先那些大头目虽然不在了,但想来小头目、小喽罗们,还得给陆家的儿别个面子,调度起来也得力。
现在虽然还是皇舅爷担任锦衣卫大都督,可最紧要的南北镇抚司,却落在陆纲手中,避免了一场大清洗,相信只要过了皇位继承的动荡期,陆家便又能安稳一朝了。所以陆纶对沈默的感激之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而沈默为了让双方的联系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除了定期有密信传递,掐断了其余一切往来走动,要不是这次的事件,陆纶还找不到机会,向他道一声谢呢。
“以后这种事,让下面人办就好了”沈默教训二侄子道:“你不该亲自跑一趟的”
“师叔难得差遣一次。”陆纶陪笑道。
沈默笑笑,问道:“人在里面”“
是”朱十三点头道:“弟兄们把庄子围了今天罗地网,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嗯。”沈默点点头,道:“你们在这守着,不要暴露”说着就要策马进庄。
“师叔,还是多带些人吧,待会儿要是打起来,也不吃亏。”陆纶关切道。
“傻小子,就知道打打杀杀”沈默笑起来道:“他要是真想和我打,就不会躲在这旮旯了。”说完放声胡勇道:“去通报一声,就说故人来访”
胡勇策马上前,通过庄前甫道,到了大门口,高声道:“快快开门,故人来访”声如洪钟,打破了夜的静谧,引得庄子里一片狗叫。
里面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出声道:“夜深了,不便开门,客人天亮再来吧”
“那就把门撞开”沈默淡淡道。
马上有几个侍卫,把庄门前的拴马桩拔下一根,一起高喊着,朝门口冲撞而去。就在将将要撞上的一刹,门开了,外面的人收势不住,猛冲进去,里面的人也被撞了个结实,一片惨叫声中,不分彼此的倒了一地。
胡勇率领其余侍卫,簇拥着沈默进去,马上有家丁拦住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民宅”“我是大明礼部尚书,京城保卫战副总指挥,让你家侯爷速速出来见我”沈默从丹田发声道。
“我们这没什么侯爷”家丁们亮出兵刃、摆开架尊道:“不要再上拼了,别怪咱们不客气”
“胆敢伤害钦差着,杀无赦”胡勇同样拔出了兵刃,暴喝一声道:“让开”
那些家丁迟凝一下,又相百对视一阵,竟真的让出一条尖路,放他们长驱直入。
“大人真是神”胡勇一边走道,一边小声恭维道:“竟能料到他们不敢动手”
“更神的还在后头呢”沈默看看四下,已然到了内宅正房,又不知从哪冒出个管家道:“我家老爷过饮了,恐怕得明天才能醒,大人还是”话没说完,就被胡勇提小鸡似的拎到一边。
沈默推开正房房门,不禁皱眉,好大的酒气。里面灯火通明,就见一条大汉仰面朝天、呼呼大睡,这么冷的天也没盖被子,看来东宁府侯府的下人,还不如寻常富户家的有规矩呢。
沈默的嘴角挂起一丝微笑,吩咐左右不要跟上,自己进了屋,也不打个招呼,就开始到处翻找起来。找了半天,也没寻到兵符在哪里,倒是找到了不少图册。
沈默把其中一册拿在手里,走到床前,信手翻开几页,不禁摇头笑道:“原来侯爷喜欢重口味的”
“咳咳咳”,话音未落,便引得那踏上让咳嗽连连,险些就醒了酒。但终归是醉得厉害了,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呼呼大睡。
再看床上,赫然多了一枚半个巴掌大的玩意儿,不是兵符是什么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原来被他压在身下了。
唯恐再有变故,沈默赶紧拿起来,抄在袖子里,抱拳低声道:“多谢了。”“打个胜仗回来,不然我可惨了”那人虽然背对着他,说话也跟蚊子。多。多一般,但架不住沈大人听力一流。
郑重的点点头,沈默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拂晓,神机营中军帐中。
经过一夜的激烈讨论,终于敲定了整个作战计划。一众文武虽然一宿没睡,却个个精神抖擞,只等督帅大人分派军令,便要分头行动了。
谁知却找不到沈大人踪影”这下大家傻眼了,主帅丢了,还怎么下令
这时,就见谆纶走到大案后站定,沉声道:“诸位,督帅有要事出城去了,命我暂摄主帅之位,分配军令不得有误”
这里除了李成梁一个外来户,其余都曾经在浮纶手下听令,所以沈默把大权交给他,当然无人质疑,于是众将轰然而起,肃立领命。
“诸位,这次的的敌人狡诈凶残,兵多将广,战力高超,各方面前胜过我们”谆纶沉声道:“现在我们以少击多,又是野战,无比凶险,尔等必须严守将令,倘若有一点贪生怕死,或者懈怠迟疑,必会引来全军覆没,到时候,就算我和督帅不办你,朝廷也饶不了你的九族”
众将悚然应下,都道,不敢,。
“时刻牢记,生死荣辱。”谆纶也不废话,便开始下令道:“根据情报分析,蒙古人现在绕过大同,往东北而来,他们的目标,极可能是万全右卫。一旦万全右卫沦陷,俺答将重新获得退回草原的通道,此次南侵便可后顾无忧,到时候,不仅张家口一带将会惨遭涂炭,京城也会在其直接盛胁下。现在,我们需要一次快而有力的出击,震慑住鞋虏,使他们不敢攻击万全”顿一顿,望向刚刚进城的马芳道:“马将军,你对蒙古人的威慑力无可比拟,故而此次先锋非你莫属”
“得令”马芳一脸兴奋的出列道:“保准给他个迎头痛击”
“切莫高兴太早”谆纶板下脸道:“并不是让你和他们决战,而是要把他们牢牢吸引住,同时本将和尹总兵将帅所部骑兵从侧翼夹击,戚将军的神机营,以及其余部队,将在这里设伏。”说着,马鞭指在地图的一点上,除了新到的马芳,众人不看也知道,那是大同附近的阳和地区。而这个决战地点,也正是他们争执的焦点,许多人主张选在张家口和京城之间,因为这里距离京城近,戚继光的神机营仅用一天多不到两天便可就位,不易暴露行踪。
而一旦选在距京城五百里的阳和一带,神机营要赶过去,最少得五天。且不说友军能不能争取到这么长的时间,单说这么长的路途,会不会被蒙古人的游骑,以及更令人防不胜防的汉j发现万一被蒙车人提前知晓,那整个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最后为何舍近求远,舍易求难,因为谆纶和戚继光他们,不敢低估俺答汗的智商。作为小王子之后,草原上最伟大的英雄,他有着狼一样的狡诈多疑。如果在张家口一带设伏,俺答肯定会怀疑,是不是明军在诱敌深入,想引他们钻口袋哪怕马芳他们演得再像,也不大可能跟上来。
所以必须要把伏击点,设在他们曾经经过的地方。刚走过,知道没威胁,才会不那么谨慎,一头装进包围圈。而且从侦查的力度看,也是对身后的最弱,往往只要保证没有尾随的即可,不会像对前方和两翼那样放出几十甚至上百里的侦骑。
最后还是戚继光立下军令状,保证三天之内赶到阳和。虽然大家不太相信他的部队,能在三天走完五百里,但军令状可是拿脑袋作担保。众人素知戚继光稳重,断不能孟浪到拿性命开玩笑。这才一致同意将阳和定为决战地。
见唱主角的是戚继光,马芳撇撇嘴道:“原来咱只是幌子,那岂不没法过瘾”
当兵的,争强好胜无可厚非,只要不太过就成。
“哈哈,老将军放心。”谆纶爽朗笑道:“因为据可靠情报,经过这些年的休息,土蛮、瓦刺这一东一西,两个俺答的手下败将,都已经恢复了元气。虽然还臣服于居中的俺答汗,可三家的仇恨由来已久,俺答岂能放心他们所以他虽然亲帅大军而来,望之气势汹汹、实则色厉内茬,不敢损兵折将太重,以免那两家再起歹心。”说着眨眨眼道:“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马芳寻思片刻捻须笑道:“晓得了,他越是怕损失,咱们就越往死里打,把他们赶到阳和去”
“是极”谭纶领首笑道:“你用佯败诱敌,人家可不一定敢追过来倒不如用赶的,还能更听话一些。”马芳这下满意了。
“还有什么问题”谆纶威严的目光扫过众将。
“没有了”众将起身答道。
“去吧”谆纶一挥手,散会。
各军本来就是战备状态所以到天亮时,已经全都准备就绪,只要粮草一到,马上就可出发。但他们对今日能开拔,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从以往的经验看,要准备这么多人吃马嚼,再分到各部队最少也得两天时间。所以很多人准备抓紧时间睡一觉,养养精神。
可很快各部几乎同时得到命令马上开拔
官兵们携带全部武器装备在校场上列队,听了各自长官的最后一次动员后就得到出发的命令。将士们终于忍不住发问道:“军粮何在总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去打仗吧”
“休得聒噪,去尊门口领取即可。”军官们统一口径道。
官兵们狐疑的列队来到军营门口,就看到军需官在发放一种驴肠子似的布带,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有的还热乎呢。
他们被告知,这里面的食物,足够五天之用,到了饭点自有人来教你怎么吃。但绝对不准偷吃,因为五天内,将得不到任何补给,你要是吃完了,就只能饿着。
站在城头之上,沈默看到将士们斜背着干粮袋,浩浩荡荡的向远方进发,不由感慨的对身边人道:“五万条装满继光面的肠布袋,竟能在一夜之间备齐,太岳兄,真乃神人也”
站在他身边的,正是连夜筹措军粮的张居正,只见他顶着一对乌黑的眼圈,声音嘶哑的笑笑道:“我京城有百万居民,区区五万条肠布袋,每家每户还分不到一条呢。”说着正色道:“我真见识到了什么叫民心所向。一听说是给打鞋子的子弟兵备干粮,那些保长里正都踊跃认领,你要八十各,我就要一百条,唯恐落于人后,而且全都按时交付。”又有些激动道:“更让人感动的是,没有一保少交不说,反倒大都多交了不少。方才清点时,竟足足多出八千六百多条这次是绝对够了。”
“这次真知道项羽的感受了”沈默也感动道:“要是这仗打不好,我也无颜见京城父老了。”
“不要有压力。”张居正轻声细语道:“该怎么打就只管去打,老师那里有我,万不会让你掣肘的。”
“多谢”沈默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也难为你了”张居正是个肯担责任的,别的不说,就说这次动员全城百姓,为军队备粮,那可是大大伤到了朝廷某些人,无谓的自尊心按照他们的理论,国库再穷,也不能要向老百姓借,否则朝廷的脸面何存
所以必定已经有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家伙,在那里些奏章弹劾张居正了。
张居正果然有些忧色,旋即恢复如初道:“哪里的话,你不要想那么多了,专心打仗吧打了胜仗,你好我也好,否则,咱们一起蹲大狱。”
“嗯。”沈默重重点头”抱拳道:“告辞了”
“敬候佳音。”张居正也抱拳道。
“好”沈默干脆的应一声,便一撩背后的猩红披风,大步下了城楼。
而此时,马芳的先头部队,已径离开京城四十里了。
第七七九章 战正酣 中
第七七九章战正酣中
怀安县怀安镇,昔日繁华的城镇,已成一片焦土,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蒙古营帐。
攻破石州城的收获超乎想象,让蒙古人十分兴奋,但由于担心明军的报复,他们马不停蹄的转移,直到离开山西地界后,才停下来修整一番,并犒赏三军,鼓舞士气。
此刻的军营中,篝火处处,酒肉飘香,满身疲惫的蒙古勇士们,团团围坐,喝酒唱歌,大口吃肉,一片欢乐气氛。居于大营中部的汗帐之中,更是摆满了鸡鸭鱼肉、山珍海味,蒙古当世最英武的领导者土谢特汗俺答,正在宴请他的将帅,以庆贺这次伟大的胜利。
宴会从下午一直开到晚上,将军们喝得痛快淋漓。俺答的长子辛爱黄台吉,离开了座位,带着他的弟弟,以及几位头领,在场中手舞足蹈,唱着他们最喜欢的歌道:“明朝的军队,哈哈,都是缩头乌龟何不一鼓作气,攻到紫禁城,俺答汗当上皇帝,三宫六院的美女,够咱享受享受啦”
每场一句,都迎来一片狼一样的喝彩、更多人跟着鬼叫起来。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被胜利冲昏头,紧挨着正位的一个汉人,低声对俺答道:“此番前来,咱们是要逼明朝签下檀渊之盟,而非要攻占北京。且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能不能占下北京城,就算费尽力气打下来,我们很可能就出不来、回不去啦”
俺答须发花白,虬髯剑眉、阔脸方口、相貌堂堂,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举手投足都带着草原王者的威风凛凛。听了那汉人的话,他重重点头道:“薛禅说得有理。我不会被冲昏头脑,咱们还是按计划攻打万全右卫”
薛禅的意思是军师,正是这个汉人的职务。他叫赵全,曾经是个破落书生,投靠俺答后,积极地出谋划策,并为他招揽工匠、聚集流民,极大地保障了蒙古人的后勤,深得俺答的信任,所以被任命为薛禅,须臾不离左右。
这次俺答出征的路线,正是采纳了他的主意。当时俺答和他的儿子们,是准备先攻打蓟州的,但赵全对他们说,蓟州一带防御甚固,兵多将广;而山西一带则兵弱,亭障稀疏,备御薄弱,石州、隰州富饶且多良铁,且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