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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42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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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人还有救么”徐爵嘶声问道:“请您务必如实回答。”说完便巴巴地望着这位冷面相公。

这时天色黑下来,很难看清是什么脸色,但很快游七便将灯火点起,屋里又亮如白天了。

徐爵看清了张居正的脸,上面分明写着愤怒和决绝他不知道,白日里看揭帖时,程文的奏疏上,有一句话又深深刺痛了张阁老:如有巧进邪说,曲为保救者,亦望圣明察之如果有人试图用花言巧语迷惑圣听,为冯保解围,请皇帝明察

这是在说谁谁都知道

昨天魏学曾的字条,好歹还是你知我知,不为外人道哉。今天程文的奏疏,却是明明白白昭告天下,说他张居正和冯保有勾结了

什么巧进什么邪说你们蓄势多时,一日俱发,这不是在朝堂上公然上演泼皮闹剧么

高阁老啊高阁老,你一肚子的才干,都用到了这种处所么这江山的边关,流遍了郊原血,这如螗的国事,刚刚底定,乃是何其不容易为何不克不及精诚团结,共同辅佐幼主呢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么

这可是你无情在先,那么就别怪我无义了

拿定主意后,张居正终于开口问道:“贵妃娘娘和皇上知道了么”

“还不知道。”徐爵一脸不安道:“但事情闹得这么大,瞒是瞒不住。要是被人先捅到乾清宫去,那我家主人就完全难看了。”说着苦苦央求道:“张先生,您快给我家主人拿个主意吧。”

“那是自然。你先喝点水,填饱肚子,今晚还有的你忙。”越是这种时候,张居正却越显得镇定随和,给了身边人莫大的抚慰。

待徐爵也镇定下来,张居正才缓缓问道:“兵法云知己知彼,我们在朝堂上是扳不回来了,但这不代表我们一定会输。局势到了这一步,守是守不住了,只能他们打他们的,咱们打咱们的。”

“他们打他们的,咱们打咱们的”徐爵有些不睬解。

“他们想决战于庙堂,我们却要全力决胜于后宫。”张居正目光阴沉,缓缓道:“嘉靖时官场有谚曰内阁的云,宫里的风,意思是尽管内阁势大到,可以黑云压城城欲摧,可是一旦宫里的风起,就能把云吹得一干二净,还我们一片朗朗天空虽然现在皇帝还小,但有二位娘娘在,想要起风反而更简单。关口是,要让二位娘娘下定决心”

“可是李娘娘认为高拱是先帝钦命的顾命大臣,加上高胡子各式奉承,她更是难以割舍。”徐爵苦着脸道:“上次我家主人照您的话说了,可是娘娘还是将信将疑,不肯轻易获咎高胡子。”说着便将昨日在乾清宫东暖阁中产生的事讲述一遍。

张居正听了,淡淡道:“不管怎么说,李娘娘的心还是向着冯公公多些。只要李娘娘认定了他是忠诚可靠的,就算弹劾他的人再多十倍,也只能是起反作用。”

“这点自信我家主人还是有的。另外弹章都好说,只是刘良弼那道,一旦让李娘娘知道了,我家主人怕会欠好过。”刘良弼弹劾冯保进yin诲之器、邪燥之药以损圣体,这正是李娘娘最恨的事体。

“真有这种事么”张居正问道。

“这个么”徐爵先是有些为难,但这关口还是救命最要紧,没法再为主人遮丑了,便颔首道:“不瞒先生说,昔时我家主人在乾清宫任管事牌子的时候,皇上常命他到坊间秘密采购一些房战器具;后来我家主人还从古书上描了些样子,让宫外的匠人打造,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竟然把样式流出去了不过坊间虽有谣言,却是捕风捉影,并没有实据。”

“那就只能死不认账了。”张居正压住心中的厌恶,为冯保谋划道:“还是那句话,守是守不住了,只有攻出去,让李娘娘自己做选择。”

“怎么攻”抡起搞阴谋,徐爵也是行家里手,自然一点就通,马上请教起具体步调来。

张居正让徐爵附耳过来,将早就谋划好的三条计策详细告知,听得徐爵这个特务头子暗暗咋舌,太毒了,这些宰相都不是人啊,怎么一个比一个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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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高拱在内阁值房,也迎来了不速之客。

忙完了白日的公务,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直庐,刚准备喝杯茶,养养神然后继续在书房工作。

一声通报,管家高福却推门进来。

“你来干什么”高拱有些意外道。

“老爷,您都快一个月没回家了,夫人让我给您送几件换洗的内衣,还有她亲手烙的饼子。”高福小声道。

“啊,你跟夫人说,”高拱对老妻深感愧疚道:“等忙完这段,我回去好好陪陪她。”说完见高福还有话,便皱眉道:“还有何事”

“还有,那个吕大侠非要见您,说有奇计可以帮您大忙。”高福的声音更小了。

“吕光,他在哪儿”高拱对吕光的印象不错,总觉着对方有古来游侠之风,很对自己的脾气。

“草民在此。”话音未落,值房里又多了一个人。见到高拱,那人纳头便拜道:“草民拜见恩公”

高拱认出这人是吕光,便叮咛平身赐坐。虽然他不相信一个江湖人士,能有什么谋国两侧,但横竖是休息时间,索性听听他的奇谈怪论,也算换换脑子。

“草民学过几天望气,见太师有十年太平宰相的气数。”吕光故意卖个关子道:“但十年之后”

“十年之后怎样”高拱笑问道。

“到时候就是个两头并大之局,太师您越强,就越难过。”吕光含糊道。

高拱却听得心跳加速,因为他明白了吕光的意思,皇帝亲政后,怎能容忍一个资历硬得堪比丹书铁券,权力比他还大臣呢

这种话题,岂能跟这种,只有数面之缘的江湖中人议论于是高拱缄口不言,

吕光便自顾自道:“当此主少国疑之际,太师应该效仿高皇帝的祖制,任命年高德劭的亲王为宗人令、掌管宗人府,如此,社稷可安;而适合掌宗人府的亲王,自然非封地在高拱籍贯河南的周王莫属;事成,则高老必以功封国公”

“哈哈哈哈”他还没说完,高拱先放声大笑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宗人府真是这些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吕光感觉受到侮辱一般,皱眉道:“太师不接受,就当我没说,何必冷笑我呢”

高拱连忙解释,自己只是很开心罢了。也不管这说法会不会更伤人,便让人把吕光请出去。等吕光走了,他狠狠埋怨高福道:“以后给我长点心眼,别什么人都往内阁领”ro

第八七九章 大政变之胜负转头上

第八七九章大政变之胜负转头

隆庆皇帝在位的六年,尤其是高拱担负首辅后的几年,京城的繁华水平像坐火箭一样直线上升。因为宦官开设、垄断销售、强买强卖的上百家皇店被关停;广泛京城里外、密密麻麻的税关被扫除;苍生肩上的苛捐杂税被免去总而言之一句话,官老爷、太监们都被迫规矩起来,老苍生终于能安平稳稳赚点钱,把生活过下去了。

不克不及不认可,这个时代的中国人,仍然全世界最优秀,最善于生活的一群人。只要没有那么反常的剥削压迫,他们就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让关门的店铺重新开张,消失的财富再次积累,曾经的富贵加倍显现。

据老人们认定,如今的北京城,是六七十年来最热闹,最富贵的时候。街巷傍边,市声纷繁而起。热闹的街道上,穿戴鲜艳服色的苍生招摇过市,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商品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车轿造成了严重的交通梗塞。

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京城却没有恬静下来,反而更加的流光溢彩,热闹不凡,因为夜市开始了。虽然仍在国丧中,但新皇帝登极的喜气,已经冲散了先帝驾崩的悲意,憋了快一个月的京城市民,终于可以借着庆贺新君即位的由头,出来痛快撒欢一番了。所有富贵地段的酒楼饭店都爆满,大街之上一片热闹。店家们点起多姿多彩的灯火招揽顾客,艺人们卖力的展示着他们的杂耍戏法,唱曲儿滑稽;各式各样的南北小吃香气扑鼻白日里辛苦做工的市民们,举家出来游玩,甚至连大户人家的子弟,都忍不住撇了车轿,穿梭人群,享受这布满了生活气息热闹。

这时候最显眼的,就数那些歌楼舞榭,酒肆饭庄了。中国的城市成长到今天,早就突破了街坊的界限,哪里人多热闹,哪里就会有成片的酒楼饭店呈现;再富贵些的处所,还会有戏院歌楼呈现,一到了晚上,这些处所便会点起各具特色的绚丽灯火,歌姬舞娘、生旦戏子在其中献艺,那悦耳的丝竹之声、靡靡之音,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细细欣赏;有快乐喜爱者更会欣然解囊,进去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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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灯市口大街,有一个叫梨园春的大戏园子,这会儿正在演出的是经典戏曲复套都说北方人喜欢看帝王将相,南方人喜欢看才子佳人,一点都不假。同样都是以隆庆朝收复河套为布景,北方人百看不厌的,是这打打杀杀的复套;在南方,脍炙人口的却是赞美一段忘年异族恋爱的三娘子。

这时候,台上正在演出李成梁孤军过黄河,激烈的锣鼓伴奏中,涂了个大蓝脸的李成梁,持一杆花枪在大展神威。扮成骑兵的龙套,一拨拨被他杀死,然后撤回后台。

后台中一片忙碌景象,各位角儿在补妆,龙套们在候台,小工们搬着道具进进出出。因为今儿个是三个戏班拼台演出,在后台也各自一片土地,所以陌生的面孔进进出出,大家都习以为常,井水不犯河水。

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是最后才进场的戏班子,因为时间还早,所以成员大都在休息,他们或坐或躺在箱子上地上桌子上,显得十分恬静,只是偶尔有几个跑tui的小厮仓增进出。

便见一个端着两碗热面的小厮,一路借过从外面进来,直插到戏班子最内侧的单间中。才把面放下,随便在身上擦了擦手,低声对那个闭目养神的戏班账房道:“徐爵到了游七家,吕光去见高拱了。”

那留着长须的账房点颔首,却眼都没睁开。

“咱们是不是该脱手了”边上一个涂着花脸的汉子低声道:“其实他没进去之前就该脱手,就算他身上只是手本,也足够冯保喝一壶了。”祖宗规矩,在通政司明发之前,百官奏章绝对不克不及对外透漏,如果能从徐爵身上搜出证据来,必定可以让冯保吃不了兜着走。

那账房先生这才睁开双目,竟然是潜回京城的余寅,他奇怪的看那手下一眼:“你是高拱的人”

“固然不是。”汉子赶紧摇头。

“那你着什么急”余寅liao一下假胡子,端起一个大碗道:“吃你的面吧,少淡操心。”

“吃了这碗面,就黄花菜都凉了。”汉子郁闷道:“难道咱们真是来唱戏的”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余寅皱眉道:“一母所出,你哥比你可沉稳多了。”

“”汉子的自尊心恍如受到冲击,端起碗一声不吭,哧溜哧溜的吃起面来。

“看他们我方唱罢你登场,心里痒痒了是不是”余寅有些无奈,只能慢慢向这汉子解释道:“但你看看那帮山西佬,不也什么都没做这时候手里有筹马,却不消急着下场,是何等幸福。咱们的任务,就是监视和准备,一旦事态脱离控制,才会立刻介入,现在一切都往希望的标的目的成长,胡插手不是添乱么”

“就怕到时候,连出牌的机会都没有,就让人家一锤定音了”汉子虽然生气,却不影响食欲,一碗面吃完,一抹嘴道:“不是我说,我叔这回小心过头了,怕是要失算。”

“大人的决策轮不到你我多嘴,我们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行”余寅不悦道。

“哦”汉子就吃他这一套,下一刻便没事儿人似的问道:“那吕光呢,也不抓”

“不抓,”余寅冷静道:“这已经是个弃子,吃了没用,反而会自己。”

“就眼睁睁看着高胡子被他们坑了”汉子有些气闷道:“虽然我也不喜欢他,但一想到那些耍阴谋的家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要决战,就得把各个方面都提防好。”余寅却无情道:“他自己大意中招,我们没有义务替他擦屁股。”

“你和我叔可真沉得住气。”那汉子正是陆纶,他也算是久经磨练了,但在冷静地像冰山一样的余寅面前,还是被完全打败了:“那就继续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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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徐爵满身臭汗回到司礼监时,已经是亥时了。冯保自然在那里翘首以待,一看到他回来,便从座位上弹起来,抓着他的手问道:“怎么样,张先生如何说”

徐爵口干舌燥,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便简明简要把张居正的意思复述一遍,冯保听罢,心下稍定。又与徐爵计议一番,该找什么人,该办什么事商量停当,频频斟酌再也找不露马脚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没时间等天亮了,冯保叮咛吴恩,悄悄把几个重要的大太监还有李娘娘的贴身女官找来。

冯保被弹劾的事情,在宫里已经迅速传开了,只是还瞒着乾清宫罢了。大太监们之所以肯帮他捂着,而不是落井下石。固然是因为冯保平时大方,做足了带头大哥的样子。但更多是有兔死狐悲的原因高胡子杀气太重了,在他眼里,内廷的太监都该杀,要是没了冯保顶着,大家的日子更难过。

冯保红着眼,把那些奏章拿给几人看,待他们看完了,才凄然一笑道:“诸位有何感想”

“欺人太甚,高胡子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内官监的管事太监邱用愤然道。众人纷繁颔首,暗示都做此想。

“高拱,是咱们中官的天敌啊”吴恩适时勾起众人不堪的回忆道:“自打他上了台,咱们的日子,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些皇店、税关,都是宫里太监的摇钱树,高拱就这么毫不留情的一扫而光,这些太监头子们能不恨么

待成功勾起众人的阶级冤仇后,冯保才喟然道:“前日,高拱强夺了司礼监的权柄,我们要是再不团结起来,捍卫自己的权力,真要被他零割碎切,尸骨无存了。”说着一liao衣袍下襟,竟给众人跪下了。

众太监哪能让老大跪着,赶紧对着跪下。

“要是诸位不辅佐,我冯保就得首当其冲,成为高胡子的刀下鬼了。”冯保示意众人稍安勿躁,道:“巢毁卵破的事理,我就不多说了。我只问一句,你们是筹算连结缄默,看着我去死,还是与我共御外辱”

“”众太监互相看看,在高拱凶猛绝伦的威压下,他们都感到了透骨的恐惧。这时候,司礼太监的位子,再也不是人人都想坐一坐的宝座,而是一个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口。高拱一日不去,便没有人再想当那个出头鸟,所以在高拱滚蛋之前,还是让冯保继续顶雷的好。

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众人终于积极回应道:“这不只是你冯公公一个人的危机,而是我们全体中官的危机,要是这时候不齐心,咱们可就真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多谢诸位”冯保感激得泪流盈眶,给众人磕了个响头。

众人赶紧还给他三个,这才相互扶持着站起来,歃血为盟,立誓绝不叛变,违者下辈子依旧当太监

所有人都往碗里滴了血,冯保看看那个一直站在边上的女官道:“玲儿姑娘”

“让我加入也行,”那女官看着柔柔顺顺,但能从万千宫女中杀出来的,都是女强人。便听她幽幽道:“但以后衣帽局、针织局的采购,都得我说了算。”

“衣帽局是李娘娘家的财路,这个我也做不了主。”这不是攻其不备么但这女子的作用太重要了,不但明天,日后还得靠她多多帮忙,冯保只好咬着牙道:“针织局其实也是有主的,但我可以给你。”

“成交”女官本就是漫天要价,就等他坐地还钱。

所有人都统一了战线,冯保便把明日的放置谁该做什么,谁该说什么话,事无巨细的交代给他们。待得众人都记住了散去,已是四更天了。

吴恩问冯保,要不要眯瞪一会儿,冯保摇摇头,无力道:“不了,给我换好衣服,坐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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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一到,他便带着那一摞奏章,还有自己的印信,坐上了去乾清宫的轿子。一路上冯保心情无比沉重。今天,隆庆六年七月三十,注定是他这一生最黑暗的一天,黑暗后究竟是黎明,还是无尽的黑暗,全看今天的阐扬了

想到这,他勉强奋起精神,神态如常的到了乾清宫,先给太后请安,然后伺候皇帝吃饭,送他去文华殿,甚至恬静的听了一节课。到辰时左右,他看到吴恩在门口lu头,这才悄然退出去。

“拿来了。”吴恩将一本奏章送到冯保袖中,冯保点颔首,便上了轿子,往乾清宫去。在轿中,他打开看了看那本新到的奏章,马上心惊肉跳,不由苦笑一声道:“好一个死中求活,这些阁臣一个比一个的狠。”便打开匣子,将那本奏章放了进去。

到了乾清宫外求见,李贵妃让他进去,冯保一看,陈皇后也在,赶紧跪在地上,给二位娘娘请安。李贵妃看看他手里的奏章盒,道:“皇后难得来一次,你就别添乱了,有什么事儿,自己拿个主意就好。”

“这个,老奴实在不敢自专。”冯保哭丧着脸道:“因为这里面的奏章,都是弹劾老奴的”

朋分

今儿个过渡一下,明日加足马力,一口气把大家期盼的工具写出来。ro

第八七九章 大政变之胜负转头中

第八七九章大政变之胜负转头中

“哦”李贵妃却不怎么意外,依然姿态优雅的端着青瓷茶盅,轻轻吹着热气道:“弹劾你什么”

冯保觑了李贵妃一眼,只见她脸上看不出表情,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头便有些发毛,回答便格外小心道:“都是些不实之词”

李贵妃淡淡一笑,没有喝那杯茶,便搁下茶盅道:“实与不实,你先念给我和皇后听听,再下结论不迟。”

“”听到李娘娘的话,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冯保还是愣住了。刹那间,不知多少屈辱、愤懑、不值、寒心之感涌上心头。凭心而论,这些年来,自己一直韬光养晦,对李贵妃母子的殷勤侍奉,早超过对皇后,甚至超过对先帝。可事到临头,这女人仍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硬是要他如此当众自我羞辱。

却又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掉以轻心,看来以最坏的打算准备今日之役,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了。

“怎么,不想念”李贵妃的声音,仍然很柔和,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她会不会凤颜震怒

“老奴不敢”冯保真想问问这女人,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但对方是未来太后,自己却只是个奴才,不得不强咽下愤懑,硬着头皮展开那些奏章,依次念将下来。

冯保平日贪残害人不法等事,万千难尽,姑从后论,今以其无君不道之甚者先言之

先帝久知冯保j邪,不与掌印,保虽百计营求,终不能得

职等细访之,乃知冯保平日造进诲yin之器以荡圣心,私进邪燥之药以损圣体,先帝因以成疾,遂至弥留。此事无人不知,无人不痛恨者

保是何人,乃敢俨然立于其上,逼挟天子而共受文武百官之朝拜乎此自古所无之事,虽王莽、曹操所未敢为者,而保乃为之,不轨之心岂不可见

西暖阁中再没有其他声息,只有冯保跪在地上,一句句的历数自己的罪状,偏生那些言官恨极了他,用词无比阴损,他每读一句,都有剜心裂肺之痛。早就满脸的泪水,可还要强撑着读下去。那种凄惨和悲怆,哪里还有大内总管的威风让人不忍猝闻。

李贵妃却不喊停,逼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念,等到读完最后一道奏折,冯保终于忍不住瘫软在地,痛哭失声起来。

“大伴”小皇帝恰好提早下学,看到冯保那个凄惨模样,登时就慌了神,扑在他的身上跟着哭起来他的生母严厉,父亲又不常见,是冯保这个大伴,一直在照顾他、陪伴他,哄他开心,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可以说,在小皇帝心里,这个太监就是他的亲人。

“皇上别这样”冯保趴在地上,身子不敢动,却费力的回过头来,哭着劝朱翊钧道:“您是皇上,哪能为了个奴才哭成这样,不成体统啊”

“”这句话提醒了李贵妃,她赶紧对身边的女官道:“还不赶紧把皇上扶起来。”

“是”女官赶紧去扶朱翊钧,小皇帝却死抱着冯保的胳膊不撒手,嚎啕大哭道:“我要大伴,你们不要杀他”

“慢”听了这句话,李贵妃让宫人住手,盯着儿子严厉道:“朱翊钧,谁告诉你你我要杀冯保的”

朱翊钧眨眨眼,他今日之所以提前回来,是有小太监通风报信,说娘娘要杀了冯公公,您快去救人吧,晚了就见不着他了。所以才匆匆由文华殿回来。但这孩子天性聪慧,又从五岁便开始读书,这在普遍忽视皇位继承人教育的本朝,绝对是个异数。所以虽然才年仅十岁,却已经知道什么话该谁,什么话不该说。于是便一脸天真道:“刚才听奏章上书说,要把大伴明刑正典,难道不是要杀他么”

“”原来如此,李贵妃心下一松,正色对儿子道:“钧儿,你是乾纲独断的皇帝,岂能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

“那我要赦免大伴,也可以喽。”朱翊钧登时兴奋道。

“你是皇帝,当然你说了算。”李贵妃脸色柔和道:“先起来,去换身衣服,为娘要和冯公公说几句话。”

“保证不杀他”朱翊钧还是不放心道。

“保证。”李贵妃点点头。

朱翊钧这才松口气,拍拍冯保的头道:“做了错事儿就得认错,我母后和母妃会饶了你的。”

冯保这个感动啊,那真是眼泪哗哗的,小祖宗,老奴真是没白疼了你。

等小皇帝一被领走,李贵妃的脸上就再也见不到笑意,只是淡淡道:“冯公公也别跪着了,坐下回话吧。”

李贵妃的声音冷冰冰的,冯保刚有了些热乎气儿的心里,又冰凉一片,畏畏缩缩的爬起来,拿四分之一的屁股贴在凳子上,脑袋抬都不敢抬。

看着他霜打茄子似的的样子,李贵妃心里舒服多了。一想到先帝驾崩前后,自己的气势完全被这奴才压住,几乎让他牵着鼻子走,李贵妃就浑身不舒服。早就该这样收拾收拾他,让他知道自己不过是皇家的一条狗了。

“哀家问你,他们弹劾的这写事情,是不是真的”

“回娘娘,断无此事。”冯保是有备而来,自然一口咬定道:“那些言官不过是高拱养的狗。前日他们公然于内阁集会,接受了高拱的命令,昨天就纷纷上本弹劾我。”冯保愤懑道:“前些日子高拱上陈五事疏,抢夺司礼监的权力。娘娘希望宫府和睦,让我交出权力。老奴当时虽然没说,但早就预料到今天了,他这是一环扣一环的杀招,先夺去司礼监的权力,让我无力自保,再痛打落水狗,把老奴这条皇上和娘娘的忠狗打死了,把皇上和娘娘彻底孤立起来,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些个理儿,哀家都是知道的。”听了冯保的说辞,李贵妃不置可否道:“但一个巴掌拍不响,难道你就一点错端都没有”李贵妃的目光落在程文的弹冯保十大不忠事疏上,问道:“比方这上面说,你给先帝购献yin器与药可否是真你不是说,都是孟和干的么”这是李贵妃最不能容忍的一条。如果是真的,那么冯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别忘了,当初他是怎么说动她,下决心除掉孟和的。

李贵妃面无表情,问话的口气也透着冷淡,让冯保感到无边的压力,他却硬着脖子道:“娘娘,这些年您还看不出,老奴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程文说得这件事,老奴问心无愧,但我今儿个就是冤死了,也绝不辩解一句”

“这是为何”李贵妃诧异道。

“因为先帝大行之日,朝廷早已诏告天下,先帝是因久病不治而龙驭宾天的。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先帝病死,这是正终。现在那些个言官却说他是因为吃了药而死,先帝岂不是死于非命天下岂不耻笑先帝是个色魔千秋后代,昭昭史笔,又该如何评价先帝呢”说着再次跪在地上,使劲磕头道:“老奴的清白何足挂齿先帝的千秋英名才是大事。先帝尸骨未寒,那些言官为了整我,就用那么多的脏言秽语来泼污先帝为尊者讳,这是老奴个宦官都懂得道理,我就不信那些饱读圣贤书的外臣不懂他们明知故犯,其心何在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说完便痛彻心扉的哭起来。

冯保这番话,顿时把李贵妃说得变了脸色。她没有想到这弹章的背后,还隐藏着这么深的阴谋。设若先帝令名不保,那么后人该以何等样的眼光看她她的皇帝儿子岂不成了色魔的后代如此想来,李贵妃心中一阵阵后怕,对冯保的语气也不由从质询,变成了询问:“他们这么干,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奴说过,他们是想通过打击老奴来抹黑先帝,让皇上和娘娘靠边站,从而达到独掌朝政目的”冯保语重心长道。

“不可能吧”李贵妃摇头道:“先帝是那样信任高拱。”

“先帝在时,自然是君臣相得,但那时高拱就仗着先帝敬他重他,大权独揽,排除异己,甚至连先帝也不放在眼里。”冯保放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第二个杀招:“现在先帝去了,他就更不会把今上放在眼里了,二十五皇上登极那天,您知道他回到值房后,对自己的门生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李贵妃的心里,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他说,十岁的孩子,如何做皇帝”

“什么”李贵妃悚然变色,就连边上一直不发一言的陈皇后,都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佛珠掉在地上。

小皇帝换完了衣裳,刚磨蹭着进来,便听到这么一句话,登时吓得脸白如纸,钻进陈皇后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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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针落可闻,足足有十几息的功夫,没有任何声响。

对于皇家来说,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享有四海的富贵,生杀予夺的大权,都是来自于那个皇位,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有人敢触碰这片逆鳞,都会立刻成为他们不共戴天的仇敌。

李贵妃一颗心砰砰乱跳,充满了惊恐自己儿子才十岁,高拱则是三朝元老,先帝的老师,当然极有可能会不把这个十岁的天子放在眼里,但她还是不信高拱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他已经是当朝首辅了,还想要什么这朱家的天下,怎么也轮不着他当皇帝”

“但天下姓朱的,并不只有皇上一人”冯保恨恨道:“高拱是想迎里自己家乡的周王为天子,这件事他们准备分两步走。第一步,先以皇上年幼为由,请周王来京城入主宗人府;然后第二步,就是用宗人府的权力,寻趁皇上个错处,便取而代之。这样他高拱就有拥立之功,能得到世袭国公的爵位”

周王是朱元璋第五子朱橚之后,世代封国就在开封,是朱家皇室里最有出息的一支,诗书传家,多有著述。到万历年,这已是一个三万二千人的大家族了,堪称各宗藩之中最兴旺发达的一支。

而宗人府则是朱元璋设立的,可以对皇室宗族进行管辖,甚至有时堪称凌驾于皇权之上的独立机构。但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的宗人府,只是礼部所辖的一个机构,对满天下的藩王宗室仍有震慑力,但不可能管得了皇帝。当然,同样的位置不同人坐,效果是绝对不一样的。按辈分,周王是小皇帝的叔叔,若让他当上宗人府的宗正,皇帝八成要处处受制于他。

且不说日后废立之事,单单这样的局面,就已经足以使二位娘娘和小皇帝惶惶不安了。这样的话自己孤儿寡母的地位可怎么保

孤儿寡母,势单力孤,对自己的权位最是敏感,这个谣造得可太毒了,李贵妃就是一个再冷静的女人也坐不住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你先下去吧”原本以为是大臣和冯保的斗争,现在看来,他们的真正目标,却是自己母子。李贵妃心里乱极了,她需要时间来整理下思绪,商量下对策,便疲惫的挥挥手,让冯保先出去候着。

退出去的时候,冯保的心情放松了一半,他知道张居正的祸水东引之计成功了,自己和高拱的对决,已经转化为李贵妃母子和高拱的对决。剩下的,就是再加把火,让她下定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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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冯保下去,李贵妃看一眼陈皇后,和受惊小兽一般,依偎在她身边的小皇帝。只见他的眼里满是惊恐,显然是吓着了。

“姐姐,你说冯保的话,到底该不该信”李贵妃问那一直不语的陈皇后道

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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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九章 大政变之胜负转头下

第八七九章大政变之胜负转头下

自从先帝去后,陈皇后虽然仍是名义上的后宫之主,但谁都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皇帝之母。宫里的太监宫女极为势利,全都围着李贵妃奉承,反倒把她这正牌娘娘晾在一边。所幸的是冯保没有这样,新皇帝一登极,他便亲自给慈庆宫加派了宫女太监。看到慈庆宫中的陈设旧了,第二天便一概撤走换新。听说陈皇后最新喜欢上听曲,冯保便安排教坊司的乐工每日到慈庆宫当值,还让人出去学最新的曲子,回来唱给她解闷。这些虽然都是小事,但难得冯保这个大忙人还能想着。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陈皇后是承冯保情的,所以今天早晨,自己的贴身女官玲儿,带话说冯保向她求救时。虽然素来不管闲事,但陈皇后想到若是换个总管,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何不卖他个好,自己日后也过得顺心些。

所以她才会凑巧出现在这里,这时候说话也自然向着冯保了:“妹妹,你为什么宁肯相信外臣的话,也不愿相信身边人的呢”

“一个两个这么说,我自然不信,”李贵妃皱眉道:“可这么多人说。”

“他们还不是都听高胡子的。”陈皇后淡淡道:“冯公公接任司礼监掌印,有几天了”

“才四天。”李贵妃道。

“才四天工夫,他能犯多大的错,招惹这么多大臣弹劾他”陈皇后缓缓道:“所以归根结底,不是冯保做了什么错事,而是他当上这个大内总管的方法,惹高胡子生气了。”

“对啊”李贵妃想明白了,点头道:“是我们用中旨绕开内阁,直接由皇上发出的,他高胡子能高兴吗。”正所谓一通百通,她马上将高拱的陈五事疏,对冯保的弹劾,迎接周王入京这些有的没的事情联系起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高拱嫌她们自作主张,在想方设法的压制她们母子。

正在她沉思之际,乾清宫管事李全走进来,轻声禀报道:“皇上,二位娘娘,御马监、内官监、还有司礼监的几位秉笔太监求见。”

“他们来凑什么热闹”李贵妃的头突突得疼,今儿这些蛇蛇蝎蝎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咬着下唇沉吟了半晌,才低声道:“你去把邱用和赵成叫进来,其余人在外面跪着。”

李全出去不一会儿,便领着内官监的邱用和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赵成进来。两人磕头之后,李贵妃命他们跪着回话:“你们来干什么”

“回娘娘,奴婢们是来为冯公公鸣冤的。”邱用回话道。

“这么说,冯保被弹劾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李贵妃目光闪烁道。

“满京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奴婢们焉有不知的道理”赵成纷纷道:“那些言官上蹿下跳,到处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是冯保让你们来的”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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