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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出院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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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衍也只来了那一天,男人清早起来后就又出城了,留下来了个助理照顾她。

每个星期,床前的花束都会换成新的,有时候是一捧向日葵,有时候是一小扎白色奥斯汀。韶芍每天看着那些花发呆,从盛放到凋谢,再到被新的一束取代。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房门没有被人敲响了。

“有我的快递吗?”她第三百八十五次问助理,鲜花迟了五天了。

“没有,你买了东西吗?”小助理抬头,“要不我再去帮你问问?”

“不用啦。”韶芍朝他笑笑,把头缩回被子里。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一会儿做完全面体检就能去办理出院手续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病房,心里突然落空。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韶芍犹豫着点开梁裕的联系电话,手指停在那串号码上空。这些花是他送的吧,她好想亲口问问他。

只是她又不敢擅自联系梁裕,男人身上有太多谜团了,他为什么能认识郑清源呢,他在那个所谓的刑事案件里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一会儿我把你送到韶先生家里吗?”小助理检查着手续账单,忙得头也不抬。

“不用,你也回去休息吧,我让北川接我回去。”韶芍笑,思绪被拉了回来。

助理走后她就离开病房了,被关了一个多月,走出住院楼看到外面的阳光时,韶芍突然觉得像重回人间一样。

入夏了,桐叶茂盛,阳光亮得人睁不开眼。鸟雀也吃胖了,啾啾啭啭,翅尖在风中划出夏天的痕迹。

她没给韶北川打电话,最近男人忙得脚不沾地,白天在医院里照顾她也是抓紧了一切时间工作。韶芍不想再麻烦他了。

天气温暖,她穿着一身病号服,简单套了一件开衫。

剩下的衣物都让助理提前捎回去了,韶芍拿出来手机,看着打车软件显示的车牌号,抬脚走了过去。

“您好!”

司机没有回答,那人的墨镜遮了半张脸,头发全被在了鸭舌帽里。

韶芍看了他一眼,没在意,打开了手机。

消息框里空荡荡的,没人问候。她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失落感,季总、窦衍、北川……怎么都没有一个来关心的……

她今天出院唉……

关了手机,韶芍一脸郁闷地歪头看向窗外。街景飞闪而过,外面越热闹,她心里就越难受。或许是在病房里憋得太久了,心思极易敏感,一丁点儿的讯息都能惊得整张蛛网乱颤。

墨镜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挑。

手里的电话震动了,显示的是窦衍的号码。

韶芍吸了吸鼻子,心里感动的涕泪横流,还有一丝丝的埋怨。

总算有人来电话了。

但就算百感交集,她接了电话,还是装出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声音慵懒随意:“喂?”

“韶芍!你在哪儿?”

她一愣,被对方吼的不明所以:“我,我今天出院,打车去了北川家啊……怎么了?”

“下车!”

“什么?”韶芍举着电话的手僵住了,缓缓抬头。

“你出院时间是后天!”男人的声音几乎嘶吼出来,“下车!”

助理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发现时间不对,给窦衍打了电话,回到病房时发现女人已经离开了。

医院一直被警方暗地盯着,有人骗她出院。

车子行驶到了一个错误的街道,窗外的街景越来越陌生。韶芍脑子一片空白,僵硬地抬头看向前面的男人,耳边还传来窦衍焦灼的声音。

男人笑着扭头看她,摘了墨镜,一双黄绿色的浅眸露了出来。

“宝贝,好久不见。”

“唔……唔唔唔……”

韶芍被五花大绑捆在了椅子上,汤昭把她拖进了一个破败的楼房里。

老城区待拆迁的居民楼,颓废的年代感和这个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像一块难以根除的癞疮。

嘴巴被胶带粘住了,她只能挣着脖子发出来闷哼声。

房间里几乎就只有一些基本的家具,床,两把椅子,一个木头圆桌,连厨房都是空荡荡的。

窗户是高悬的,天光成为屋子里唯一的亮色。男人坐在她对面,手里把玩着那个小羊玩具。

韶芍看着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记得这个男人,在宾馆里她睡错了人,差点被男人抹脖子。

只是……韶芍目光落在男人手里的玩具上,胸口上下起伏。

那是梁裕送给她的,韶芍一直把它放在床头上。

男人去过她家?

汤昭抬头,看见女人惊恐的目光,抿着嘴笑了。

韶芍在他眼皮下无力挣扎,漂亮的眼里流出来两行清泪。

“说说,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汤昭抬手晃了晃小羊玩偶,长发垂在肩头。

“唔唔……”

“哦,说不了话。”男人了然地点点头,把小羊放在桌子上,长腿一伸一拉,身体连带着椅子前移,在地板上磨出来刺耳的声响。

“我问,你只需要点头摇头。”

那张漂亮的面孔凑到了面前,笑里带着邪气。他觑眼看着她。

若是平日里,韶芍肯定会被这张脸折服,可她深知男人的可怕,脖子上刀刃的触感还记忆犹新。除了流出来更多的泪,她什么都做不了。

“梁裕给你的?”汤昭轻挑眉,嘴角还挂着微笑。

韶芍流泪,点点头,又突然反应过来,大力摇头。

她把梁裕供出去了,男人对他不利怎么办?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韶芍抽着鼻涕闷声大哭。

“嗤,”汤昭轻笑,抬手把流到女人下巴上的泪水擦去:“喜欢他?怕我找他麻烦?”

韶芍点头,又摇头,看着男人哽咽。

绳子捆得结实,脚腕都被绑在了椅子腿上,勒出来两条深深的红痕。

手机在车上时就被他关了机扔在路边,她是被蒙着头绑进来的,身处何处毫不知情。

“啧,你这算什么回答?是点头还是摇头呢?”男人皱了一下眉,抬手把胶带撕了下来。动作又恨又快,毫不怜惜。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韶芍被松了口,连疼都忘记了,张开嘴嚎啕大哭:“窦衍!窦衍呜呜呜!窦衍,你在哪儿呢……”

“聒噪。”汤昭锁紧了眉心,一脸不耐烦,抬手又把女人的嘴封住了:“他这次救不了你。”

“呜呜呜……”

“好好回答问题,别乱叫。”男人的手拂到了她头顶上,指尖穿过长发轻柔地往下捋顺着。他把韶芍的头扭向一边的单人床,鼻息凑到女人耳边:“不然我就带你去那里叫,叫个够。”

韶芍身子猛地一抖,呜咽声全憋在嗓子里,只能流着泪不停地抽泣。她还记得那天被男人用刀抵在喉咙上的恐惧。

“宝贝,你被人盯上了知道么?”汤昭抚摸着女人的头,声音随意又轻柔。若不是被他绑在椅子上,韶芍真的能以为这个男人爱护她。

“你该谢谢我,若不是我,你在医院里就被抹脖子了。”他舔了舔后牙槽,一脸大言不惭:“也顺便感谢一下梁裕吧,把自己活命的机会留给你了。”

“唔——”韶芍挣着身子,偏头要躲开头顶的手掌,可对方丝毫不让她,依旧自顾自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慢悠悠地说话:“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但前提是你得听话。”

“有很多想问的吧。为什么会被下毒呢?什么刑事案件?梁裕到底是谁呢?”汤昭顿了顿,抚摸猫儿一样挠着她的脑壳。手指穿过发丝,男人的鼻尖贴在她的耳垂上:“我是谁,又为什么会有他送你的小羊呢?”

韶芍喘着气,恐惧袭来。男人的鼻息吹在她侧脸上,引出了一阵轻颤。

“啧,想知道吗?”汤昭了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韶芍。他伸手取下了女人嘴上的胶带:“只能提问或者回答问题,不许说别的话。”

韶芍脸上火辣辣的疼,张着嘴喘气。她抬头,泪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回答,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女人的嘴唇颤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音色沙哑粗糙,不像自己。

她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只看到了对方漂亮的瞳孔。

这些天里困扰她的疑问都消失了,韶芍耳边就只剩了一个声音在回响:他把自己活命的机会留给了你。

身体变得很轻,无数感情把她冲撞成了一片透明。恐惧像潮水一样退散了,韶芍像被杂七杂八的事情冲到海滩上,她张口,却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梁裕……他还活着吗……”

那张脸惨白,唯有眼睛是红色的,逼出来对回答的害怕和乞求。

像薄而轻颤的蝶翼,黑暗里闪着淡蓝的光。

汤昭看见女人的泪眼,愣了一下。目光转向了桌面,语气里没有什么波澜。

“不知道。”

屋子里一瞬间没了声音,只有灰尘在透过高窗的光柱里打旋。

男人顿了顿,回目光,抬头看向高窗:“不过他没那么容易死。如果出事了,我必然会知道的。”

短暂的静默。

房间里她轻轻地抽泣了一下,像呛了水。

汤昭没有说话,看着地板愣神,任由愈演愈烈的哭声灌满整个房间。

灰色的高墙圈地为牢,地下室里混着浓稠的霉臭和血腥。身形单薄的少年把他从地板上拉了起来,他看见那条胳膊,青青紫紫也满是伤痕。

年少的脸尽管满是淤青,却不比他如今站在镁光灯下谈笑风生的面孔逊色。

“汤昭,你得爬起来,不能晕倒,晕倒了就要被处理掉了。”

“站起来,汤昭,你信我,我会带着你和妹妹一起离开。”

屋里,男人看向桌面上的小羊,垂下了眼眸。

梁裕啊……

我们确实离开了,可你现在,还活着吗?

太阳西落了,墙上高悬的方窗透出来浓郁的余晖,橘红的阳光浸润着屋里的地板。

韶芍被绑在椅子上一下午了,她哭完后平静下来,愣神愣到现在。男人也不理会她,出门去了,刚刚回来。

她听见门被锁上的声音,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汤昭把晚饭放在圆木桌上,随手扯来椅子,坐下,看向韶芍:“想好问题了吗?我只给你这一次提问的机会。”

韶芍抬头看他,眼睛像一潭死水。她在等男人提条件,从窦衍眼皮底下抢人,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地花大力气就为了给她解疑答惑。

汤昭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了然地笑了:“脑子倒也不笨。”

男人弯了手指,一下一下轻叩着椅子把手,道:“等价交换。你告诉我一个信息,我告诉你一个信息。开始吧。”

封口器被拿了下来,韶芍目光平静地垂落:“今天下午外面一共经过了83辆汽车。”

“什么?”汤昭抬头。

“今天下午外面一共经过了83辆汽车,邻居开了一次门。这是两条信息。”韶芍看向他,道:“该你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无意义的信息,讨巧的回答。

汤昭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找不到慌乱和恐惧。他嗤笑一声,这个女人好像有点儿出乎自己的意料。

男人叩着指节,一件件回答:“汤昭。医生,偶尔兼职暗杀工作。”

“有修煤气的员工来过,给楼上的邻居换煤气罐。”韶芍继续提问:“是你给我下的毒吗?”

“是。”汤昭点点头。

余晖照在女人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浓郁的绯色。眉眼都被照亮,像被碾碎在轮底的玫瑰一样漂亮。

“你给的信息真的很没意思,换一换。你知道我想要关于你的信息。”

调查来的消息远不如当事人自述圆满。

韶芍看着他不为所动,张口,声音沙哑清冷:“外面有卖煎饼的人,下午还有人为了买宣纸讨价还价,有小孩儿放鞭炮,还有烧垃圾的黑烟……”

“我说了,给我一些有意思点儿的信息。“汤昭皱眉,有些不耐烦。

韶芍看向他,语气平静:“我在老文化部家属院里,大概是二单元的三楼或者二楼东户。梁裕把活命的机会给了我,是什么意思?”

屋里一瞬间陷入了沉寂。

太阳又往下落了些,余晖只照亮了韶芍的下半张脸。那双眼在浅橘色的阴影里,平静地看向汤昭。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敲着椅子的手停了下来。他坐正了身体,微微偏了头看向女人:“怎么猜出来的?”

“你应该先回答问题。”

汤昭冷肃地盯着她,突然轻笑了一声,面色恢复了正常:“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有意思。”

“五年前郑清源找到梁裕,请他帮忙调查一件刑事案件,本来他没答应,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搅和进去了。牵涉到国际上的黑色交易了,不安全。看见那个羊了吗,他把这个给了你,就是在告诉我不能动你。”

“什么意思?”韶芍皱了眉,越听越糊涂:“什么黑色交易?那个玩具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认识梁……”

“嘘——“汤昭伸出来一根手指抵在嘴边:“先给我信息,我再回答。”

韶芍看了他一眼,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邻居还在用老式煤气罐做饭,说明这儿没通天然气管道。”

“卖宣纸、在海市里明火焚烧垃圾却被禁止……能满足这些条件的只能是六环路的老文化街,也只有老文艺部家属院没被拆迁。”

“来的时候我数过步数,大概在二楼或者三楼。煤气修理工对账的时候说是二单元,看向阳窗户的位置,知道是东户。”

“不错。”汤昭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遍韶芍,目光满意。

“我认识梁裕,是因为我们小时候在一个孤儿院里长大。”

“那个刑事案件,是非法人口交易和器官贩卖。窝点之前在云省的边境,主要的交易物品就是流浪的孤儿。会有人通过暗网交易,人口贩卖,器官贩卖,性爱视频,和人有关的交易都能做。我和梁裕所在的孤儿院,就是窝点。”

汤昭一脸平静地说着,仿佛是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我的信息被贴到暗网上时,被家族里的人发现了。我离开的早,剩下的事情都不清楚。”

“听说刑警二十年前围剿过一次,失败了。梁裕本来会死在真人狩猎的围场里,但刚好遇见那次围剿,应该是趁乱跑出来的。”

“至于小羊,”汤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玩偶,眸子暗了下来:“我和梁裕在孤儿院有一个妹妹,她没逃出来,大概已经死了。我发过誓要保护她,但是没能兑现。”

“小羊是她生前的玩具,梁裕把它带了出来。”男人抬头看向韶芍,道:“算是承诺转移吧。我以前许诺,拿着它的人都算我的亲人,我不会让他受伤。之前是梁裕,现在是你。”

“郑清源是当年围剿的大队长,一直在查这个案件。梁裕参与调查了,他是目击者,多少掌握着一些有效信息。这些年威胁他的人不少,我负责帮他清理门户。现在梁裕把小羊送给你,也等同于转移了我的保护。”

“那个蠢货在拿命换你,懂了么?”

韶芍还没从这些信息中回过神来。这些事情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也不是她能涉足的区域。

脑浆炸开,她努力回了回神,看向汤昭:“那顾和军呢……郑清源为什么要找我?”

“顾和军曾经给那个组织出售过大量吗啡,中间的接线人员是个重要人物,最近几年失踪了。所以韶芍,我也很好奇,你到底看见过什么证据?”

“我……”她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

汤昭嗤笑一声,这个答案他不意外。

“你为什么把我绑过来?”韶芍抬头,想起来这个关键问题。汤昭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那个犯罪组织知道你的存在了,我本来想用家族的名声挫挫他们,但是很不幸,家里的哥哥们起内讧了,现在在内斗。”

汤昭挑挑眉,毫不在意,起身打开了桌子上的袋子,一边继续说:“所以只能我自己努力了。我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再出手,你又是个拖油瓶。不教给你点儿基本的逃生技巧,我会被你拖死。”

“当然,如果你不去联系郑清源那个老混蛋,最好也不要想起来当年看见的线索,过了这段紧张时期,我去交涉一下,你或许也能乖乖保命。”

汤昭打开了带回来的饭盒,里面都是些清淡的饭菜。他把热粥盛出来,转身看向韶芍:“把你绑起来我都没把握能护你周全,所以韶芍,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我还能轻松点儿。”

“那你让我给家人打个电话。”韶芍弄明白了男人不会害自己,抬头看向他。

窦衍大概要急疯了,自己失踪,这次倒还真应了他最担心的事情。

“不可能。”汤昭想都没想,道:“家族内斗,哥哥们都四处找我。我已经找人帮你报平安了,你现在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

“那你放我回去,自己逃命。”韶芍皱眉,她不能一直跟在汤昭身边,她还有自己的生活:“你也一身麻烦,我跟着你不更危险吗?”

汤昭笑,看向她满眼讽刺:“如果能违约,我现在就把你踢出去。”

男人从衣领里拿出来一条十字架项链,在半空中摇了摇,笑得咬牙切齿:“但是我发过誓了,得像保护亲人一样保护你。你老老实实呆在我视线范围之内,我还能轻松点。”

韶芍看了他两眼,点头:“我不乱跑,你先给我松绑,我饿了。”

汤昭冷笑,伸手解了绳子,转身去摆放碗筷。

绳子纷纷落下。

椅子“咣当”一声倒地,汤昭回头,发现身后哪里还有什么人,女人像逃命的兔子一样蹿出去,已经冲出房门了。

那只兔子边跑边嚎叫:“我他妈信了你的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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