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欧吉桑，你也杀人了吗？
京都是座少雪的城市。往往在一月份降下两场薄雪，便开始迫不及待催促春天的来临了。但在平成三十这一年的初始，京都的雪来的格外的晚，声势也是京都人十几年未见的浩大。
星野源一早在洗碗时就注意到窗外的飘雪，夜深人静出门的时候，便披上一身大衣。但关上了门才意识到哪里好像不太对劲，额……自己不是去找死的么？
不过，冻死在路边的死法……
好像容易吓到别人呢。
恩，还是尽量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吧。
回头望了望寂静雪夜下的星野宅，星野源一笑了笑，摇摇头，然后便顶着深夜的风雪，向远处走去。
而在星野源一转身迈步的同时，星野家的大门被人从里面轻轻地扭开了。
开门的动作静止了几秒钟，好像是迟疑，又似乎是试探。终于，确定了门外无异常以后，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的溜了出来……
对于自己离开后发生的状况，星野源一全然不知，这个从三次元世界穿越过来的南方宅男，正惊奇在从未亲身体验过的大雪天气中。
“喔！凉凉的，好真实啊……”
弯腰，从刚刚盖过鞋面的积雪上捧起一抔软绵绵的白雪，星野源一凑在上面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发出这样的感叹。
然后继续迈步前行。
左京区的修学院，在京都市本就不是什么特别繁华的地区，至于星野家住的冲殿町这一块，就更加是偏僻的老城区了，风雪天气的深夜里，路上人迹全无。
作为日本的古都，京都市的左京区依然能看到许多古式建筑，清冷的路灯里，星野源一边走边看着白雪覆盖下不时出现的瓦顶飞檐，还有许多看上去已经有相当大年纪的古树，在风雪中犹如超大型盆栽般屹立，心里莫名的生出了些许叫人恍惚的熟悉感。
“是这具身体的记忆么……”
“还是……这里和中国太像了……”
在京都这座仿唐风格浓厚的城市里，即便是在核心城区以外，也有不少古代中国的元素存在，星野源一沿着家门口满覆白雪的马路，走了大概十分钟不到，就遇上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拱桥。
左右看看，除了风雪中摇曳的河边柳树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在这寒冷的风雪夜里出来闲逛，于是星野源一拾级而上，走上了这座有二十一阶阶梯的小石拱桥桥头。
“这浮雕……好像是……”
不经意看到拱桥栏杆上雕刻的浮雕图案，感觉有些眼熟的星野源一忍不住蹲了下来。
“果然，是蚣蝮呢……”
蚣蝮，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避水兽，传说中是龙生九子中最受喜爱的一子，狮身龙头，身体、四条腿和尾巴上都长有龙鳞，很多古桥上雕刻的仿若狮子的浮雕，其实都是用来镇水的蚣蝮。
星野源一伸手，轻轻触摸着浮雕上冰冷的龙角，在他的家乡里，也有着这样一座雕刻着蚣蝮的小石桥，夏日里，在桥边古树下乘凉的村里老人，常常会给小孩讲些碧水金睛兽的传说故事。
长大以后，星野源一才渐渐知道，那些自己曾经惊叹不已的传说奇闻，都是老人们从西游记还有各种奇怪的神话故事里东拼西凑出来骗小孩子的伎俩罢了。
“从这座桥上跳下去……会不会重生到西游世界呢……”
“呵，呵呵，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这是……”
突然生出这么一个想法，让星野源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重生到二次元世界的事实都已经发生了，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好像也不是什么太让人困扰的事情了……
真的不会让人困扰了吗？
还是会的吧，毕竟自己，根本就不想重生什么的啊……有意识的活着，是一种折磨呢……
直起身，手掌撑住轻覆一层薄雪的石栏杆，以这具新身躯的高挑，星野源一轻松的跳了上去，在斜风中重新站直身体，低头凝视着皎洁月色下黑黝黝流淌的河水。
“小惠……我来了。”
飒——
“欧吉桑——！！！”
在无尽的黑与白组成的寒冷雪夜幕景下，一声稚嫩的尖叫划破清冷的月光，洞穿了星野源一死寂的心，是谁……？星野源一被尖叫声所摄，怔怔转头看向来人，但下一刻——
啊呀，脚滑了……
……
雪依然下着。
河边积满白雪的八角檐凉亭下，星野源一坐在长椅上，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摸摸鼻子，面对泪眼汪汪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姑娘，无处安放的双手将毫无安慰人经验的宅男属性暴露无遗。
“欧吉桑，你也杀人了吗？”跟踪一路的乃爱，这时候用小拳头擦擦眼泪，突然仰头问道。
星野源一无措的举止一下顿住了。
这……
额……
为什么要用，“也”这个字……
星野源一一下被乃爱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搞得风中凌乱。
本以为星野大叔和宫姐一样，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喝多了果汁晚上起来上厕所的乃爱看到日向爸爸一个人偷偷出门，便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好奇心，也裹上自己挂在门厅的粉色羽绒服，套上白色的雪地靴，悄咪咪跟了上去。
只是看着好像真的是睡不着出来散步的星野大叔走上凌水桥，就要走到凌水河对面的迟步町去了，乃爱一边打哈欠，一边心里面打起了退堂鼓。
咿呀…真的好冷啊……
于是乃爱停下脚步，搓搓小手，向手心呼气，看着欧吉桑走上桥头，打算在欧吉桑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后，就掉头回去，回去抱住温暖的日向睡觉吖(?3[▓▓]，啊呀，日向的睡姿真是太可爱了啦！
想起日向天真自由的睡相，乃爱就忍不住两手抚住小脸陷入向往的神情之中。
但星野大叔的身影却并没有消失在视野中，反倒在月色下突然变得突显起来，因为……他站到了石桥栏杆上面。
欧吉桑这是……要做什么？
看着星野大叔好像跃跃欲试要跳下去的身影，乃爱脑海中骤然划过日向睡觉前向她倾诉的父亲的巨大变化，某些念头如同灵光般闪过，便下意识尖叫出声阻止星野大叔可能的进一步动作。
只不过，沉浸在绝望情绪的星野源一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到了，脚下一滑，就从栏杆上栽了下去。
乃爱被这突然发生的变化吓呆了，等反应过来，便哭喊着欧吉桑，冲到桥头星野大叔坠落的位置，探出脑袋寻找欧吉桑落水的身影，然后——
就看到星野大叔一手攀住栏杆，摇摇欲坠的仰着头，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惊恐样子。
乃爱：恩……恩？！！呜啊啊啊啊！大叔你不要死啊！
星野源一：可以…让一让吗？我要爬上来呀……
小小的退后半步，小手揪在胸前眼看着星野大叔自己爬了上来脱离了危险，后怕不已的乃爱吸吸鼻子，泪水瞬间溢满眼眶，然后扬起脑袋呜啊呜啊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
惊魂甫定的星野源一，当然不可能做出当着孩子面自杀的禽兽行为，但面对哇哇大哭的小学生，也感到束手无策脑壳发疼。
雪还下着呢，星野源一便只好先领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的黄毛小丫头，到河边的八角亭下避雪，手足无措的呆了一会儿，等乃爱哭声渐歇，星野源一正松一口气的时候，却被这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砸晕了脑袋。
“欧吉桑，你也杀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