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初闻天劫
“小哥贵姓?”那白衣老者不等沈麟坐稳便张口问道。旁边正在给二人斟茶的妙倌儿也停顿了一下,似是凝神倾听。
“小子沈麟,初入江湖,老爷子可能从未听闻。”沈麟知道这位老爷子也是修真之人,肯定没听说过,倒是妙倌儿思索了一下,似乎也没有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这位是贱内,师蕴心。”沈麟也不管妙倌儿脸上露出的一丝失望之色和师蕴心面上泛起的红晕,径直介绍道。
“公子与夫人果然是一对璧人。”那项天心中诧异,为何沈麟修为如此高深,竟然娶了一个俗世女子为妻?更为奇怪地是这个俗世女子怎么就有着一股让人沉迷的修真仙气?
“公子、姐姐,请品茶。”俏倌儿捧上两杯新沏的雨前龙井放在沈麟面前,却连头也不抬。
“好茶!”师蕴心倒是留意到了这个丽人的不自在。“妹妹兰心蕙质,好茶艺!”眼睛却瞟见了妙倌人群角那块城堡饰图,对这个女子的身份也猜出了八九分。
妙倌儿望着师蕴心,笑了笑,双腿盘膝静坐在一旁,继续倾听他们的谈话。
“这位是这里的主人,妙倌人。老朽也是被她的琴声所引,才来到这里。”
“观姑娘五指修长,茧物深厚,当是琴道高手,否则又怎能让老爷子留恋此地?”沈麟瞥了旁边的妙倌人一眼,她那娇柔的样子,倒也楚楚动人。沈麟也看出她的一身俗世修为还是不错的,竟能和修行前的凤非烟可一比高下了。
“姑娘在此是非之地,竟然能独善其身,当真不易。想必有所求吧。”沈麟盯着妙倌人,“不妨说出来,或许老爷子可以帮你一把。”沈麟又将目光转向白发老者,似笑非笑地看着项天。心中却暗道,“说你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想骗我?我就要把你和她扯在一起,看你怎么办?”
那白发老者果然盯了沈麟一眼,“公子果然眼利。”又转头看了看妙倌人,“淳于敏让你来这干什么?”
一句话让坐在身边的两女都大吃一惊。
师蕴心当然听说过淳于敏了,那是上代碧玉城主。十年前,淳于敏过逝,她和纪岳曾经上门祭拜过。不知眼前这位老者和碧玉城什么关系?
妙倌人更是惊讶,要说眼前这位老者和碧玉城有关系,为何连老城主仙逝都不知道?要说没关系,为何直呼老城主的名讳,像是极为熟识之人?
“回禀老前辈,老城主已经在十年前仙逝了。不知前辈与……”提到老城主,妙倌人满面肃穆,对白发老者神态更为谦恭。
“什么!!…敏儿也没了?”那老者一听此言,眉须皆竖,继而异常黯然。
“父亲…大哥…宽儿…孤城…拓儿…汇儿…东儿…鑫儿…霖儿…裴儿,怎么都一个个先我而去。”那双眼睛中竟满是泪水,“现在连敏儿也走了,我这老不死的还活着有个什么劲啊!”老泪纵横,见者皆悲。
那妙倌人听闻白发老者将历代城主的名讳一一道来,似乎都是其下辈,不由得心中大异,忽而却想到了城中历代的传说。扑通跪倒在地,“老祖宗!!是你么?”
那白发老者还没有从悲伤中醒过来,眼神迷幻,透着绝望和灰心。
“天地万物,皆有其相,众生沉迷,惑於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以为众相故,皆不可久矣。老爷子,你还看不透!”沈麟之语如暮鼓晨钟,重重地击在即将散乱的项天心神之上,顿时将项天从沉迷中唤醒。
“公子见笑了。”项天拉起身边的妙倌人,朝沈麟尴尬地笑了笑,心中却是无限感激。他自知要不是沈麟提点,自己心障郁结,将永无进军仙道的机会了。
“至情至性之人,才有机会。这有什么可笑的。”沈麟倒是很喜欢这位性情率直的老人。
“公子所言甚得老朽之心,不知公子师从何人?不知天青观……?”
“小子正是天青观,家师陈抟。”项天听闻此言,倒不是十分惊奇,倒是妙倌人十分惊讶。今天遇到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更令她惊奇,不仅见到了传说中的老祖宗,那自己也曾走访过几次的天青观竟然是个修真之地,更见到了酒仙陈抟的传人,恐怕这位师蕴心也是个道行高深之人。这一点她倒是猜错了,不过她要是得知此女是泰山掌门夫人,恐怕更是吃惊。
“果然是名师高徒啊!老朽真是老了!”
闲聊之中,沈麟得知这位老者是问天宗的修真长老,道号项天,修道之前叫淳于越,俗家就是碧玉城。当时碧玉城还仅仅是一个江湖二流帮派,在淳于越和大哥淳于卓还有父亲的淳于博三人的努力下,荡平东海海寇,终于成为江湖首屈一指的大派。
可正当淳于越意气风发之时,却被情事所扰,心灰意冷,意欲驾船出海自尽,却被问天宗太一道长所救,于是投身问天宗,修行道法。
沈麟三人还有门外的几个使唤丫头,都静静地听着这位老人讲述陈年往事。
尤其是妙倌人,对于碧玉城这个养大她的地方,自是无比熟悉,也曾经听说过无数关于当年立派祖师爷的传说,今日竟能亲眼目睹创派祖师之一的真容,并能亲耳听闻当年的逸事,更是感慨万分。
“老祖宗,您此次下山,可一定要和我一起回家看看!”妙倌人一副娇嗔,紧紧缠住项天的手臂。
沈麟却皱了皱眉头,看了看项天一眼,“老爷子这次出山,也是为了应天劫?”
“天劫?”项天倒没有什么,倒是旁边的两女惊异地瞪大双眼。
“看来沈公子与我一样啊。”项天这话无疑是肯定了天劫的存在,二女的目光又转向他瞅去,希冀他能透漏一点天劫的信息。
“天劫?”项天忽然面色沉重,“天造万物,厥绝而生,为何又要他们频临劫难?难道真是为了拯救垂恶之心么?”对于天劫,沈麟也知之甚少,陪着二女一同倾听项天的言语。
“所谓天劫,有三种。”项天开始讲述他所知道的天劫,“第一种是天道之劫,原为逆天修道之人功德圆满所设,现在慢慢演变成降妖除魔之劫。可怜世间修道之人竟与乱魔同等。唉!你我日后不知是否也要遭遇此劫。”他突然想起沈麟说过自己十年内要避血光之灾的话,将眼光盯在了沈麟身上,寻思着找机会好好问问这位年轻人。
沈麟避开了他的眼光,落在了茶几上的焦尾九弦琴上。
“第二种天劫是乱世之劫。此劫应心而起,应天而行。世事浮沉,人心不古,权欲横流,终是此劫之源。”项天带着几分感慨还有迷茫之色,继续说道,“千年前,乱世起,姜太公应劫而生,一统禅、截、俗三道,终将天下服平,始有今日修真之盛。此劫为千年之劫,不过如今盛世,一个小小的魔教也未能算得上是劫象,这劫究竟从何而来?”不过项天清楚,自己卜了无数卦,都显示了劫象已成,只是自己不知道劫从何而起。
“第三种劫数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师傅在我离山之时,对我隐约提起过。”
想到太一道长在自己决意离山时对自己所说的话,项天通体冰凉,竟有着莫名的担心。沈麟三人也看出他的异常,也怔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三种天劫是逆世之劫。恐怕俗世界还有修真界都没有人见识过,也没有人经历过。师傅只是告诉我,当年女娲娘娘便是在逆世之劫后携手丈夫盘古重造天地万物,耗他们二人毕身之力,才有了今天这世间。”项天停顿了一下,“至于逆世之劫究竟发生什么,在此之前的天地究竟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那是灭世之灾啊…”项天的喃喃自语让身边的三人毛骨悚然,打了个冷战。
画舫上的几人忽然都沉默了。
师蕴心媚眼迷茫,暗自神伤,自是想起泰山之劫;沈麟低头沉思,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项天也是沉默不语,妙倌人则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爷子,我们这是干什么?时运跌宕,自有乾坤,何许凡人自扰?”沈麟最先恢复过来,“今日风清月明,听听妙小姐的琴音岂不是幸事!”
“妙小姐,难道不准备为老爷子弹奏一曲?”沈麟转过头来,对着妙倌人笑了笑。
“妙倌人当是小姐艺名,不知可否告知真名?”师蕴心心细,早感觉到了妙倌人身为碧玉城之人,来临安必有所图,只是现在不好开口相询,况总觉得现在对她称呼妙倌人有些不敬。
“小女子淳于月明,本早该告诉老祖宗和两位真名实姓,可三年未曾用过,竟给疏忽了。”那妙倌人将面前的茶几整理了一番,摆正了焦尾九弦琴,又召来一个丫环,吩咐她去打了盆水。
“月明,你到临安所为何事?”项天倒是开口问出了师蕴心的迷惑。
“回禀老祖宗,六年前,临安城清水堂被灭,城主便派人盯上了这里,头三年是淳于青螟公主负责,后来她要练就本门神功,于是城主便让小女子来此。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打探一些江湖动静而已。”淳于月明虽然轻描淡写,但沈麟和师蕴心倒是非常明白。
临安城作为泰山派附属范围,又是南北贯通的水陆中心,碧玉城在此地打探消息自是非常容易,更可能的是隐隐监视泰山派的动静。现在泰山派被灭,这里出现了权力空白,将更是武林人士争夺的对象,谁也不能保证碧玉城没有这个野心。
恐怕临安城远远不止碧玉城这一家武林帮派势力渗入,其他各派肯定也有类似的情报机构。
“那你应该清楚泰山派究竟怎么了?”项天皱眉问道,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师蕴心面色忽变。沈麟伸手过去,轻轻握住那有些颤抖的柔夷,师蕴心才慢慢平息下去。
淳于月明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师蕴心,“泰山派号称武林第一派,实力不容小觑。可就是三天前,被一个江湖上从来没人听过的光明圣教的门派所灭,从长老到掌门以及三千弟子被杀,柒千门人散落。”虽然淳于月明看不清楚师蕴心的面部表情,但隐隐猜到她极有可能是泰山派的生还人之一,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泰山派掌门夫人。
“哦!”项天眉目紧缩,“你们也没有打探到这个光明圣教一点风声?”
“我们也曾经派人在泰山周围盯梢,只见有三四百黑衣人攻山,最后没有见到人下山,相比是两败俱伤。我们也曾经找过幸存的泰山派弟子查问,但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淳于月明也是一脸疑惑,又有几分担心。
“三四百人?灭了泰山派?”项天一脸难以置信。若非沈麟亲眼见到,恐怕也不敢相信,俗世之中竟有如此彪悍帮派,而且还无人知道。“难道有修真之人参与?”
“这个小女子就不太清楚了。”
“他们为什么灭泰山派?”项天的问话倒让师蕴心想起了自己包裹中的那本无字天书,抬头看见沈麟也正在注视着自己,想来他也猜到了这光明圣教灭泰山派的原因了。“这本一个字也没有的破书,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让整个泰山派为之丧命?”
“这个小女子也不太清楚了。只是听说十天前送信的那人以前和泰山派结过梁子。”淳于月明想了一会,又说“那人好像是金龙帮的老大,也是当年灭清水堂的那伙人之一。”
那光明圣教灭泰山派的真正原因连死去的纪岳也不知道,淳于月明她们就更不清楚了,只有胡乱猜测了。而清楚整个事情经过的师蕴心则是心中凄苦无比,幸好现在还有个小男孩可以让自己依靠,双目深情地看着沈麟,将握住自己手的沈麟的手紧紧反握,再也不愿意松开。
“老爷子,别聊这些江湖事了,我们还是听听月明天籁之声吧。”沈麟看见那小丫环端着盆水,手臂上搭着块洁白的稠巾过来了,便将话题岔开。其实他更担心身边的师蕴心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