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路径
晚上，黄安看着眼前的两份告示，沉默不语。
第一份告示是昨天连夜贴出来的，内容大概是因最近汉兴城内邪魔猖獗，官府迫不得已，关闭城门，即日起，进出城均需向官府递交申请，得批准后方可出城。
第二份告示是今夜正在连夜贴的，也被揭了下来，放在了黄安面前，这份告示的说的是，因最近汉兴城内邪魔猖獗，官府迫不得已，请来了仙府中的大人物，即日起，一共有七位仙府巨头将入驻汉兴城，组成仙府联盟，为汉兴城除魔卫道。
此外，仙长直言，汉兴城受邪魔毒害已深，有不少汉兴子民已经被妖魔蛊惑，成了外道的傀儡。仙长号召大家，互相监督，彼此揭发，深挖身边这些邪魔外道的走狗，仙府联盟和中州王府对每一位提供线索的人都准备了丰厚的奖赏，挖出一位外道走狗，赏银十五两，挖出一位外道成员，赏黄金三十两，挖出一位修士级别的外道成员，赏黄金五百两，良田十倾，若是抓到了大修级别或者外道成员中的核心人物，加官进爵，赏黄金五万两，良田千倾。
“你怎么看这件事情？”坐在一旁的韩穹轻声问黄安，“还有，他们送葬的事情。”
黄安深吸一口气，苦笑一声：“我在纳闷，他们从哪搞来了七位大修。”
“大修未必是大修。”韩穹笑道，“纵然有邪魔外道，大修也不可能这般轻易的介入官府的行动中去，这不符合昆墟圣约，当然，平时没事，可现在，大家可都得小心着点来。”
黄安皱眉：“不是大修吗？”
“也是大修。”韩穹笑了笑，“众人眼里的大修而已。”
黄安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韩穹笑问：“怎么说？”
黄安道：“我看，他们和我们想到一起了，而今的局面是，我牵制在了仙府，你说你牵制在了江湖...而剩下的朝廷，我想试着发起一次民变来解决，所以要制造舆论，我制造了一个白衣女子将引导人民的舆论，他们更好，直接上演了一出送葬大戏，引出了所谓的七位大修...这幕戏有三个作用，第一，证明汉兴城真有邪魔外道，而且，这个邪魔外道是中州王府对立的，也就是说，接下来，反抗中州王府的，那就是仙府眼中的邪魔外道；第二，中州王府依靠七位大修，号召大家联合起来对抗邪魔外道，还给出了足够的奖励，以及仙府所保证的安全...连死人都能救活，更别提活人的安全了！”
韩穹似乎还有不解：“那为何不在送葬当时就上演这一幕戏？”
“因为，如你所说，大修是假的，人多容易露馅。”黄安叹气，“送葬这件事就是真假参半，绝大部分人见证了真的那半儿，这一半毫无破绽，而假的那半儿...会因为传闻和真的那半儿混淆，然后变成真的...麻烦啊，他们的手笔比我们大多了，一张告示，十万多人，七位大修就这样入驻汉兴城了，至于谁是邪魔外道，还不是这七个人说的算？而且，这七个人不但是鉴别外道的权威，还是汉兴子民心里的后盾...我看，咱们麻烦了，这些人壮了汉兴城人的胆，下面只要有个引头的振臂一呼，指认我们是妖邪，他们会不要命地攻击我们！”
韩穹叹气：“如此看来，咱们是棋差一招，输给他们了。”
黄安咧嘴笑了：“也不见得，中州王府还是小家子气了点，他那装的是什么玩意？七位大修，我要装的是什么玩意？宇外诸神！”
送走韩穹后，黄安随手把几张告示收了起来，从身后拿出那本自己已经翻了一白天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铅汞宝篆。
这本书是青州有名的邪神之书，不知为何，竟然落到了春山，对于这个疑问，黄安曾询问过春山之主苏生，而苏生则告诉他，这本书是从大光明教的手里夺来的。
看来，不光是自己，就连三豪的先祖，那位宋家的老祖宗，也和大光明教有说不清的关系啊。
一边想着，黄安一边按照书上的方式调整自己的内息，尝试着动用那种不该属于自己的力量。
据说在使用铅汞宝篆中记载的秘术时，人要付出代价...这代价有可能是血肉，有可能是寿命，也有可能是别的更重要的东西...黄安在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么，我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闭上眼，眼前是一片漆黑，睁开眼，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
这里没有光，所有的蜡烛都熄灭了。
这里没有声音，说话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这里什么也没有，所以自己也好像变成了一片虚无。
可就在这里，艾珠的眼前却出现了幻觉。
眼前是一团黑暗，可在黑暗中，有些画面开始浮现。
从虚无中爬出的怪兽们将人子和众生塞在嘴里，大吃大嚼，咔嚓咔嚓。
瘦骨嶙峋的人群趴在地上，肢解自己的同族，他们麻木而呆滞，都长着同一张脸。
战马在嘶鸣，不断的咆哮，它们骑着一群肥头大耳的人冲向敌军，用自己的蹄子敲打对方的脑袋。
舞蹈的人偶，小的被大的控制，大的被更大的牵引，而最大的那个人偶身上，却又细细的引线，不知连到了谁的手里。
血红的黑暗裂开了一个口子，有一张脸从光辉中伸出，随即伸出手来，有掌声传来，还有声音在高呼，他们喊得是用力用力。
赤色，大赤，染满了一切，然后，从中浮现出的，是一幅牺牲祭祀的画面，被酷刑肢解的众生，灵魂被神祗捡去，而肉体则坠入深渊。
...深渊。
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
有什么地方传来了声音。
啊...
身体好像在下坠，坠下去。
还有个东西在耳边，说着话。
啊——
你要前往何处呢？妄图窥视深渊的人？
啊——
什么？谁？
...深渊？
啊——
这里只是表层而已...你们和我们从始至终都生活在深渊上，并妄图证明自己不属于深渊。
啊——
下潜，不断的下潜，沉沦，不断的沉沦，坠落，不断的坠落...
啊，那些和我有关的，那些视我为过客的，分走了我的记忆，于是，我的灵魂也就变得破破烂烂。而我看着这一切，知道这一切，却又完全不明白。
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啊——
那是路，是从真实通往此地的路。
啊——
路？
啊——
深渊在世界之外，所以只要找到正确的路径就能来到这里。
啊——
正确的...路？
啊——
那就是每个人的道理。
这是从太古时就已经决定好了的，深渊的使者，在智慧种的灵魂留下了烙印，分割了他们的自我。
那名为根源的兽，藏在你们生命最深处的双螺旋中，那是本能，是想要繁衍下去的愿望，是想要生存下去的愿望，是想要强大起来的愿望，是掠夺、欺骗、争抢等一切的起源...是私欲的本质。
那名为自我的人，藏在你们的肉身里，这肉身原本是为了守护着象征传承的双螺旋而进化来的，但终有一天，肉身却诞生了精神，诞生了智慧，神智属于肉体，肉体想背叛操纵自己的双螺旋，于是神智开始背叛本能，开始建立起信仰、道德、文明，并走向繁荣。但神智只有一步走出了本能的阴影。剩下的部分，依然遵循本能而前进...是啊，人，是神和兽的融合...
那名为超越的神，藏在精神的尽头，神性的光辉，照亮了精神踏出本能的那一步，但没人知道那光辉的后面是什么，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泡影，还是失去本能后的自我毁灭。
但路，已经留下了。
沿着精神的道路，寻找大道，走过那蜿蜒曲折的岁月，走过那些痴愚和不洁，或者因追寻世界的真理而来到这里，或者因探求人性的大同而来到这里，但，只要找到正确的路，就有机会在毁灭之前，抵达这个地方。
啊——
可，为什么，寻找神的人却最终来到了深渊之前？
啊——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些疑惑者之所以疑惑，是因为他们忘了，神最初赐予众生的，其实是兽。
啊——
那么我...
啊——
误入此地，却注定要来此处的门之子啊，因为你的起源，所以你能超越了前人的伟业而来到这里，来到深渊前的峡谷门口...门是否打开，悉听尊便。
啊——
门...打开了...
啊——
啊——
深渊的深处有什么在那里...
神？
啊...
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对！”
艾珠突然醒了过来：“少爷！那扇门不能打开！”
汉兴城万景寺，一扇门被耿神仙一下子推开来：“黄小爷！大事不好，外——我的天啊！”
房间里有好大一滩血，而黄安坐在这一滩血水正中，神色萎靡而狼狈，目光溃散，脸庞惨白。
“你他喵的怎么了？”耿神仙吓了一大跳，问。
“你说的对，大仙儿...”黄安声音微弱，“我必须承认，铅汞宝篆不是本好书！”
耿神仙记得跺脚：“我说什么来着，不听老人言，吃亏是福！等等，呸，我都说了点什么？”
黄安摆摆手：“别急，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一群人！”耿神仙指着门外，“有一群人，他喵的，一大群人，来围攻万景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