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圣裁
虚空里的声音回荡，摇曳，大长老转身对身后的两人说：“艾达，霍比，老头子我肯定回不去了，你俩，谁来，说吧。”
黄安突然明白了霍比那恐惧的眼神，也明白了为何那些前来这里的人都不愿意走得太快——这里的祭品，往往都是自己最珍贵的某些东西。
当然，骗子和疯子不在此之列。
黄安看不下去了，他直接走出来，对着火焰呵斥：“闭嘴！邪神！”
火焰并没有说话，虚空里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反倒是大长老三人被吓了一条，大长老匆忙叫喊着：“艾达，用你的阵图！”
艾达取出一物，还未来得及抖开，就被黄安按倒在地，黄安掀开自己的面具：“看清楚，是我！我！”
大长老吃了一惊：“黄安大人！”
“啊，没错，是我。”黄安站起来，顺便把艾达也拉起来，“我比你们早到一点。”
他当然不会解释他为何会早到。而大长老也不会蠢到去询问他这个，实际上，大长老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上边，他对黄安竟然出现在这个地方更加吃惊：“黄安大人，您，这，怎么可能啊，您怎么会在这里？这地方应该一次只能允许一波许愿者进入才对啊！”
艾达则疑惑另一件事情：“您的烛台呢？”
“被我熄灭了。”黄安看着吃惊的大长老和艾达，按按眉心，“你们打算靠死两个人，然后让剩下的人回去对吗？”
大长老慌忙解释：“还有您，也让您仨回去！”
黄安摇头：“这交易不做也罢。”
大长老一愣。
黄安摆摆手：“我看了几波人，这事情不对，你们口中的这位神祗，要东西要的邪性，甭管所求结果如何，最后基本都是利己而害他的，我师父给我说过，别和这种自己都没搞明白的力量。"
霍比慌忙说：“那，那咱们赶紧回去？”
大长老瞪了霍比一眼，又瞧瞧黄安，唉了一声。
艾达看着黄安：“黄安先生，这件事情您不要管了，我们自有分寸。您放心，我们不会害您。”
“若你们会我反倒不挡你们了。”黄安叹了一声，“我也是见过神异的人，不然我也没办法熄灭这地方的烛火...但我得劝你们一句，别和这位神做交易，这货，不是神，就算是，也是个邪神。”
“邪神的话，我们也认了，只要能达到我们的目的。”艾达针锋相对。
黄安想了想：“若你们想回家，我们就想办法，想办法回去，别把希望寄托到这种东西身上..."
霍比想说什么，被大长老一脚踢了回去，而艾达则摇摇头：“您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
黄安的眼睛微微眯起。
“是的，您什么也不懂。”艾达重复道，“神是我们的希望。”
黄安冷而严肃地反对：“唐明明说，你们的所作所为其实只不过是妄图不劳而获，是的，你们是付出了所谓的祭品，但你们从来没有想过如何解决问题，只是一味地求助神明，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神的身上，你们只是——”
“你他喵的懂什么！”艾达突然疯狂地咆哮着，疯狂而愤怒，声音之大，把黄安和大长老都吓了一跳，至于霍比，直接吓得跪倒在地。
虽然知道这些人别有苦衷，可黄安还是不喜欢人家骂娘，皮面上隐隐露出些火气来，大长老见势不好，慌忙打圆场：“艾达，艾达！有话好好说！”
艾达瞪着黄安，瞪着瞪着就哭了，大长老想了想：“艾达，你，让黄安大人看看吧。”
艾达咬着下唇，抹了一把眼泪，从腰后取出一张兽皮，抖开来，黄安见兽皮之上依然是一张阵图，不过和那种传送用的阵法不太一样。
“这个是什么？”黄安吃惊。
“艾达做的，她最近新学会的。”大长老叹气，“您，自己看看吧。”
艾达的手指拂过阵图上的符文，一种光明也随着出现，黄安感觉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在飞速地变化，突然，他来到了一片荒芜的土地上，这是一片漆黑的平原，远处是海浪一般高低起伏的群山。
有一些先民出现了，他们衣衫褴褛，步履蹒跚，他们的脸上充满了绝望的色彩，他们眺望天空，而天穹却是毫无生机的铅黑色。
先民中的老者停了下来，跪俯在大地上，又站起，眼睛中充满了坚毅的神情，他将自己的手杖插在地上，并指着远方。
于是众人平静了下来，他们彼此携手，讨论着什么，最后他们的目光都坚定了起来。
随后，第一丛火焰燃起在大地上。
随后，巨大的野兽被战士们征服。
随后，人们建立起了祭坛和茅屋。
随后，先哲教导大众文明和艺术。
随后，众人建立起了小小的城郭。
随后，更多的孩子出生成长长大。
随后，小小的城开始一步步扩张。
随后，一代又一代的伟人站出来。
随后，各种各样的技术日新月异。
那曾经插着一根手杖的荒芜大地上，一座雄城耸立，巍峨雄壮，充满生机。
重获文明的人子，开始仰望星空，他们研发出巨大的符文飞艇，还有黄金色的钢铁大船，以云霓为翼，虹光为桥，前往上苍。
然而，随着他们的飞起，天空却崩裂了，无数火光从天穹之上倾倒而下，焚烧一切。
劫火所到之处，鸟兽绝迹，人宗覆灭。
辉煌的大城毁灭了，残留下来的人绝望地离开了大城，向着他们先祖曾走过的路，回归他们曾来的地方。
然而，噩梦这才刚刚开始。
流火烧掉了大地上的一切，却只留下了人，没有任何物资的人，空无一物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人，只剩下人。
很快，人就饿了。
最初的时候，人子还能靠残存的骄傲和道德束缚自己的本性，但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饥饿开始在他们的胃里横冲直撞，干渴则蹲在他们的咽喉里喷火，他们瞪着布满血丝的眼，那些血丝好像干结的裂痕一样，连跳动一下的气力都没有。
人们奔走寻找着可以果腹的东西，可他们只找来了泥土，饿极了的人们就把泥土吃下去，然而没有水，泥土根本无法下咽，有人侥幸，得了几块黏土，好歹吃下了肚，结果没到第二日就给胀死了。
活着的人将死去的人丢到一旁，可被丢掉的，却又不只是一个腐朽的躯壳，还有些属于活人，乃至是人的东西，总之，那天晚上，被丢掉的尸体少了几个。
没有人深究这件事，既然有人要坚守人子的尊严，那就得允许有人在泥泞和肮脏中活下去，不然，再伟大的品德，失去了人子的承载，也只是不可触摸的虚无。
但事情总是会变得更糟。
腐朽的躯体，已经无法食用，人的手，开始伸向活着的同胞，最初犯下禁忌的人被众人扯成了两半，可罪恶一旦犯下，就如瘟疫一般传染，变得不可控制。
被饥饿逼疯的不只是人子，从劫火里活下来的还有野兽，那些兽类，从废墟中爬出，开始反扑人子，已经饿得拿不动武器的众人被野兽击倒，活活地扯出肠子，掏出内脏，他们张着个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喉管里最后的蠕动，像是风在旷野上的咳嗽，渐渐地低微下去了。
仅仅七天，七天之后，整个大地...
黄安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心烦意乱的他张口就来了句：“破妄，以林书恩之名！”
地狱的画卷于是崩溃了，无数惨剧支离破碎，四散飞去，黄安最后看见的一幕是，一位老者，拉着一辆小车，走过荒芜的大地，车子上坐着骨瘦如柴的一对孩子，小小的木头车发出咯吱咯吱声响，那是轮下骸骨被碾碎的声音，起风了，风中飘舞着黑色的丝线，多得好像马背上的鬃毛，是人的头发。
黄安再次深深吸气，可他还是感觉一阵沉闷。
“这是什么？”黄安问。
艾达的泪水好像流干了，红肿的眼睛干巴巴的，两个瞳孔好像两个什么都没有的洞：“那是我们的城，是的，那座五万里外的大城就是我们的先祖建造的，是大长老他们建造的，你不知道那座城有多美，可后来，都没有了。”
大长老叹气，轻轻抚摸霍比的头发：“之后我们逃进了山里，有遇见了些许人，山里的野兽多些，总算过上了好一点的日子。”
“我们不是没有努力过，可如果努力就有用的话，我们又何必祈求奇迹！”艾达质问黄安，“您，经历过绝望吗！”
黄安不语，哪怕在汉兴城中，他都不认为自己曾绝望过。
“可那不是奇迹，只是邪神的交易罢了，而且，你们竟然将覆灭了你们文明的恶魔称之为神！”黄安闭上了眼睛，“你们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但，就别把我们算进去了，你们只要祈求让自己回去就好。”
黄安说着，一把夺过了大长老手中的灯烛：“那个什么神，送他们回去，需要多少代价？”
“送一万三千一百一十五柱的弃族回到他们原本该去的地方，需要一个活人当祭品。”虚空里传来声响，依然没有丝毫的感情。
黄安拉过霍比：“这小子明显不想死，你俩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