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姐姐和我
张天津的妹妹张晓霞长得很快,转眼八、九岁了,个子长得挺高的。说起来时间过得飞快,记得这小家伙出生后不久,正值万物萧疏的冬天,北风呼啸、滴水成冰,地上冻得裂纹一道一道的,像极了老农人手上的口子。
外面冰天雪地,我们村家家户户却大都不生暖炉,根本生不起。民生凋敝,糊口都难,哪有额外的资源来生火?所以每过冬天,是农人最难熬的时刻,那时基本蜷缩在家里,靠厚厚的老棉袄棉裤取暖。
棉裤故意做得特别,腿脚处细,裤腰却剪裁得特别肥大,几乎绕腰一圈半,在前裆处打个折,再用破旧的布条紧紧捆住。后来将近年关,在一个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去找张天津玩,看到婶儿正抱着张晓霞在院子里晒太阳。
婶儿将张晓霞完全塞进她偌大的棉裤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她的小脑袋,外面再用布条紧紧捆住,这样,老少都暖和。看到这一切,我终于明白了将棉裤腰做得如此肥大的真正原因。
张晓霞被呵护得不错,渐渐长大了。这家伙很调皮,整天缠着张天津,情愿当他的小尾巴,甩也甩不掉,还时常让张天津背着她。这让我们很反感:天天带着这么个小尾巴,怎么能玩得畅快呢!张天津对此并无办法,急了就打她,把她打哭。看着她哭得伤心落泪时,张天津心又软了,转身去哄她,再次背着她跑远。
两人整天不消停,前一秒好得狠,后一秒就打在一起,这让张祖亭叔和婶儿相当头疼,但没办法。从这点上,张北京跟她姐类似。
一天我去张北京家玩,还没进屋门呢,就听屋子里传出两人撕扯打架的声音,起初并不知是谁,以为是张祖尧叔和婶儿在吵架。仔细听了一会儿后,遂分辨出是张北京和姐姐张芳在打架,才敢走进屋子里。
只见张芳披头散发,张嘴大声骂着,朝着张北京劈头盖脸地抓扯着,张北京不服不忿,猛打猛冲,丝毫不落下风,两人祖宗奶奶地骂,正好张祖尧叔儿和婶儿不在家,否则早一巴掌将他们打开了。这场“打戏”很震撼,让我开了眼界,原来,姐弟两个也可以这么打架的。
我和姐姐从不打架,这让四邻八舍感到惊奇。从小我都是让着姐姐,有东西从不独享,而是分享。偶尔有好吃的东西,姐姐不在家,父母拿出来给我吃,我总是吃到一半停下,母亲问:“你怎么不吃了?”
“不吃了,我要给姐姐留一半!”我说。
“大傻蛋!”母亲说。
姐姐偶尔不让我,对东西独吞,我却并不争抢,并认为她是老大,她做的事都是应该的。所以,我们两人从小和睦,别说打到一块,就连吵架也没有一次。
姐姐几乎天天不在家,她不喜欢在家里玩,也不愿意跟我玩,总是跑出去,要么找张洪美,要么找张燕,偶尔跟村子中部的林彩云,或者找村东边的张尔华玩。林彩云和张尔华疯疯颠颠的,大家却都很喜欢她们。
母亲做鞋、织布、裁衣、蒸馒头、烙大饼为傲,就想把这些技术对姐姐倾囊而授,姐姐却从来不学,既不学针线,亦不学做饭,也不学习,就知道整天玩,母亲问她:“你这样既不做鞋,又不裁衣,更不学做饭,做为一个女孩,这些你都不学,将来怎么生活呢?”
姐姐不以为然,她说:“学那个做什么!以后你们这些做鞋呀,裁衣呀根本用不上,到时候有钱买就行了。”
“买?照你懒到这个程度,到时候挣啥来买呢?”
“别说我了,你倒是挣到多少钱了?还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哦!那咱不说做鞋裁衣,咱说一下做饭,都这么大闺女了,连个馒头也不会蒸,将来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自然就会了,你不必操心!”
“唉!你这闺女啊!到处跟我顶着干啊!另外,我织布这个手艺,多少大闺女来眼红我,缠着磨着跟我学习,可你就是不热乎,连凑都不凑,你到底想啥呢!”
“新时代了,谁还稀罕你们的老粗布,到时候只要有钱全都能买,还能光着屁股吗!”
“钱钱钱!我看到时候你能挣多少钱!”
像这样她们娘俩之间的谈话,我听了不下几百遍,姐姐依旧我行我素,始终也没学会了做鞋裁衣、蒸馒头和织布,母亲的手艺失传是必然了。每每争吵到最后,母亲通常是以一个“唉”声结束,除了各生一肚子气之外,争论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姐姐与张守营走得更近了,很多个夜晚,姐姐吃完饭就没影了,口称去找张洪美,要么去找张燕,可是我去张洪广家玩,看到张洪美在家,姐姐却不在她家里,我感到疑惑,因为年龄小,比较依赖姐姐,于是又跑到张洪海家看姐姐在不在他家,奇怪的是,张燕也在家里,姐姐并没有跟她在一块。
“姐姐来过么?”我问张燕。
“没来呀!今晚上我一直在家呢,没看到她来。”张燕儿回答说。我对此感到纳闷,姐姐既不在张洪美家,也不在张燕家,难道在林彩云家或张尔华家?我皮儿薄,她们家的两个门子我都进不去,只好悻悻地回家。
无聊等到九点多,姐姐终于从外面回来了,这时,父亲通常不在家,母亲有时已经睡下了,有时在灯下纺棉花,对姐姐不闻不问。姐姐回家之后,慵懒地倚在一个角落里,并不着急睡觉,而是屈起双腿,摘取裤子上的草刺儿。
“姐姐,今天晚上你去哪儿了?”我问。
“没去哪啊,去张洪美家玩了。”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可是我去张洪美家去了,没有看到你。”
“哦,后来我走了,去了张燕家。”
“哦!……”
我感到惊讶,姐姐为何要撒谎呢?本想拆穿她,但看她在那里认真地摘取着裤子上的毛刺儿,我稍稍明白了点什么,于是不再问她了,觉得她有些隐私并不想让我们知道。
那么,她到底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