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困兽犹斗
闻于斯把自己关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已经十几个小时了。如禅家一般打坐冥思。关在狭小的空间里,生命反而如海一样空阔起来。他的脑海里群山围绕,而魂魄悠游在山与山之间,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与不知名的神祗与精灵在做相互的对话。孤独侵蚀着他寂寞的心灵,究竟是孤独在拥抱着自己,还是自己在拥抱着孤独?只觉得彼此如胶似漆,间不容发。
“想要我干什么?说吧。”
“闻,你知道,我们在去年曾经策反了一个大陆的高级军官,现在这人定居美国。”
“不错,这向来是你们的拿手好戏。怎么了,出问题了?”
“这人没有问题,是他的老婆出了问题。”
“哦,这倒是很有意思。”
“我们曾答应过他,会把他的老婆也接过来,可中间出了些纰漏,结果他的老婆没能到美国来。”
“嗯,所以现在这人不怎么配合你们,是吧?”
“闻,你很聪明。我们要你回大陆去,帮我们把他的老婆送到这儿。”
“然后呢?geogre。”
“然后,闻,你就能得到你所想要的。我说到做到。”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闻,中国已经派了特工要来抓你回去。不过,你放心做好你的事情,这方面由我来摆平。”
“嗯,geogre,办完事后,我希望你能兑现你的承诺。否则的话……你知道后果。”
被要挟的滋味并不好受,闻于斯只觉得自己好似被关在动物园笼子里的狮子一样,施展不开手脚,却是无可奈何。
手提电脑发出了“嘀嘀”的响声,惊醒了闻于斯的思绪。他摆动数下自己的脖子,肯定是姬晓凤发来的电子邮件,想起她,闻于斯微感内疚。液晶屏幕上有两组地址,一个是姬晓凤的,另一个是陌生邮件,他感到非常奇怪。这世界上知道他的电子邮箱的活人只有一个人,就是姬晓凤,而她是绝对不会让人知道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是一封垃圾邮件。
可出乎意料的是,触目便是一连串的sos!显然,这是一封求救信,用中文书写。接着,闻于斯惊讶地看见了一张相片,符载音和一个中年女子神情亲昵地站在佛罗里达州的沙滩上,可以想见,这个中年女子和符载音关系非同一般。
闻于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肃穆了。他点上一根“三五”香烟,静静地坐在青藤椅子上,刚刚理清的思绪又有些儿纷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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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冲,你应该听说过我吧?joan是我的英文名字。”陈冲今天特意穿上一件米黄色大衣,衣领竖了起来,一绺黑发披散在额前,配上她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显得格外的迷人。她自己也自信满满,从闻于斯的眼中,她可以看到他不加避忌的欣赏眼神。她是连夜从旧金山飞过来的,在飞机上略微睡了睡,就赶到了闻于斯的公寓。
“很遗憾,你很面熟,可我没有听说过你。芭芭拉也从来没跟我说起过。”
闻于斯淡淡的笑了笑,眼前的女子已届中年,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成熟和自信,正是自己最为欣赏的类型。从她的眼中,依稀可以看见符载音身上所具有的风仪。
“啊,是吗,这太遗憾了。”陈冲并不回避他火辣辣的眼神,也看出他没有说谎,心底竟很失望,“我以为,你应该看过我的影片。”
“我接到你的邮件,马上从侧面了解你一下,我知道你是好莱坞华裔女星,八十年代从大陆过来的知名影星。”闻于斯可以看出她的失落,他接过她脱下的大衣,自织的黑色毛线装勾勒出她玲珑窈窕的曲线,“我不太喜欢看电影,以前和芭芭拉在一起时偶尔看看。你在大陆出名的时候,我在美国。你到美国之后,我又去了欧洲。”为表示礼貌,他稍稍解释一下原因,尽管这不符合他的本性。
“噢,原来是这样。”陈冲大感高兴,他的善解人意却在她的意料之外。
“想喝点什么?joan。”闻于斯让她坐在离火炉最近的那张座椅上,红色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衬托出她的白皙和妩媚。
“你可以叫我陈冲,我大你几岁,要不你叫我冲姐。”寒意在温暖的房间里很快消褪,在炉火的熙光里,她的心底升腾起阵阵暖意。
“我想喝茶,你这儿有吗?”
“有呀。我这儿有福建安溪的铁观音,浙江千岛湖的雨前。”
“啊,你也喜欢千岛玉叶?”陈冲感到惊讶,身处异国他乡,少见华人如此懂茶的。
“嗯,还有鸠坑毛尖,我也很喜欢。”闻于斯微微地笑着,端出一副茶具,“这就是所谓的“茶室四宝”,玉书(石畏)、潮汕炉、孟臣罐、若琛瓯。月色水容,茶烟树影,万象森罗,茗香暗度。”
陈冲听到闻于斯念到这里时,暗暗心惊,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儒雅博学,风度翩翩,在他深邃的眼神中隐隐约约隐藏着什么?她的心中登时一亮,得此奇人,何患关山难渡?她刚想说话,却见闻于斯将手指在嘴唇边一竖。
只听他说道:“酒类侠,茶类隐,当此良辰,焉能无韵?”闻于斯走到钢琴前,深深呼吸,右手食指轻搭于琴键上,很快的,他修长的手指轻快的舞动,盘旋起美妙的音符。
陈冲紧抿着嘴,神情专注中带着些许迷惘和兴奋。她不擅器乐,却又容易入戏,在这婉转的琴曲中,她恍惚置身于澎湃的水声中,有许许多多的音符随着那节奏冒上来,如房前葡萄藤沿着树干扶摇直上。她闭上了眼睛。钢琴上清脆的琴音,凄凉哀怨,缠绵悱恻……或明或灭的风景,忽长忽短的河流,一片柔和的,暮霭苍茫的气氛暗香浮动。陈冲感动得全身心在颤抖……
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年代,一个黄发垂髻的小姑娘,牵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带着好奇的目光在搜寻着,辽阔的平原,微风挟着野草与薄荷的香味,把芦苇与庄稼吹得如涟波荡漾。矢车菊,蒲公英,紫罗兰,到处都是花。
啊,多美!
空气好甜蜜!她与他躺在那些又软又厚的草上惬意舒服!刹那间,她泪流满面。
琴音嘎然而止。情绪已经失控的陈冲接过闻于斯递过来的手巾,“谢谢,对不起,刚才我失态了。”
境由心生,此情此境根本无需只言片语,闻于斯就能够充分感觉到她心底的悲哀与无奈。“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他轻啜手中的法兰西葡萄酒,一双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娇女无助,这份哀戚无可挑剔,是从骨子里妩媚得能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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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昭惊呼一声,“啊,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她天性柔弱,哪曾见过这等穷凶极恶之人,早就缩到姬晓凤的背后瑟瑟发抖。
姬晓凤的内心一颤,心想:“他说的对,他们终于来了,只不过比预料中的来得还要早。”
闻于斯临走时的那一夜,曾经跟她说过,他最害怕的就是他的对手会来找她报复。
“你们是什么人,要知道这里是公共场所,随时会有人进来的。”
她的从容镇静让那三个男子有些惊讶。
“好一个美人儿,果然出色,怪不得我们头儿对你是赞不绝口,说你是市里的第一朵玫瑰花,浑身长刺,但却艳冠江城。”
说话的那人穿着一身的工作服,左胸前印着“江城第一机械制造厂”字样,满脸胡须渣子,整个一副车间工人打扮,没想到言语间却挺斯文,“请不要让我们动粗,这就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吧。”
“是吗,要是我不跟你们走呢?”姬晓凤优雅的笑了,她忽然从手提袋里抽出一把白朗宁手枪,对准那个络腮胡子,“请不要逼我开枪,现在慢慢向后退,听明白了吗?”
那三个男子懵了半晌,本以为只是对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从来没想过她们竟然会有枪。此刻,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他们,凭多年的经验,他们知道这是一把真家伙,而不是仿真枪。
“好,有话好好说,我们这就走。”眼见情势不妙,他们一向自命是不吃眼前亏的英雄,脚步不停,转眼间已是退了出去。
“怎么不抓住他们,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关昭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已经制住了敌人,也不把他们抓到公安局去?
“好妹子,答应我,别把这件事说出去。要知道,我是不能持有枪支的,你明白吗?答应我!”姬晓凤把手枪收好,双手紧紧的按在关昭单薄的肩膀上,一双杏眼直盯着关昭吹弹得破的脸庞。
“好,好吧。姐姐,你怎么有枪呀?刚才那些人是要干什么?”关昭向来心软,经不得人求,何况适才若非姬晓凤拔出枪来,自己难免受辱,感激还来不及呢。
“谢谢。我也不知道这伙人要干什么,好象是有备而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姬晓凤大喜,伸右手揽着关昭的纤腰,“好妹子,你也别跟你老公说,好吗?”
关昭抬起她汪汪欲水的凤眼,“好吧,我都听你的,姐姐。”
她是感性的,相信世间万物,冥冥中自有天定,眼前的这一切发生有如电光石火,来去若电,实令她目不暇接。以她的个性一时间也很难抚平,眼下身旁有这个镇定自若的大姐姐,其实让她心下颇安。
当姬晓凤和关昭走回餐厅时,让她们感到惊讶的是牟融竟然不在!桌子上的餐巾纸写着三个字:我有事。笔迹潦草,大概是匆忙之中写的。
姬晓凤笑着说,“好妹子,你家老公真是神出鬼没呀。”
“对不起,他平时不是这样子的。”对于丈夫的不辞而别,关昭觉得很没有礼貌。
“没事,咱们回去吧。就先到我那儿,怎么样?”姬晓凤亲切的摸着关昭油亮光滑的头发,她实在很疼惜她。
“好呀,姐姐,今晚我睡你那儿,不理他了。”关昭故意翘起嘴角,作生气状,娇美的样子叫人魂消。
姬晓凤心中一动,造物主真是神奇,竟能造出如此完美无瑕的女子,曹雪芹笔下大观园中的妩媚女儿也不过如此。
车子风驰电掣般的驶得飞快,姬晓凤不时的从后视镜中观察着后面的车辆,这是闻于斯平时教的反跟踪术。确信没有人跟踪后,她把车子驶向了天水名居。
“啊,姐姐,你的房子真是气派呀。我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套居室。”关昭的美眸如水,激荡出艳羡的目光,“这恐怕需要上百万吧,光是这套家具,啧啧啧……”
“这是我男友的房子。他出国去了,交待我过来浇浇水,喂喂金鱼。”姬晓凤一进屋子,打开暖气,顺手接过关昭递过来的大衣。“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他的这套房子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虽然我们相识相交已经十年。”
“啊,这怎么可能,难道他对你还有秘密吗?难道相爱的人之间不是要袒露心迹,全无隐私的吗?”关昭大感惊讶,在她心中,既然相爱就要对彼此知根知底,全无隐瞒的。
“嘿嘿,妹子,你真是傻得可爱。难道你丈夫就什么都跟你说么?”姬晓凤捏捏她尖翘可爱的琼鼻,然后叹了口气,“我其实不是个好女人,跟他时还是有夫之妇。妹子,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怎么会,姐姐。你说的也对,我那口子其实也对我瞒得紧,亏得我那么爱他。”关昭想起丈夫对她隐瞒工作的事也是耿耿在怀。她生性柔弱,见她敢爱敢恨,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好姐姐,你真爱他吗?”
“当然我爱他,甚至可以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我的家庭,我的事业。我爱他的特立独行,爱他的天马行空,爱他的忧郁和哀伤……妹子,爱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痛苦,却……却又是这般的快乐!?”姬晓凤脱下了自己的衣裳,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肤,“妹子,我好看吗?”
“姐姐,你真美!”关昭目眩于她晶莹的美丽和眼眸间淡淡的哀伤,有一种无法描述的魅力,这种魅力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是那样的极具杀伤力。
“来吧,我们一起洗,好不好,妹子?”姬晓凤微微笑着,拉着关昭小手,往沐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