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尹家人的故事(中)
江之也发现了女儿尹江喜欢动漫的秘密,大概比尹立日早几个月,但她对待此事的态度和做法却与她的丈夫截然不同。
首先,她并没有直接找女儿问话,而是先通过自己的渠道去了解这种新兴文化。在确定那并非如豺狼虎豹般的不良嗜好后,便放之任之,默默帮女儿守护着她的小秘密,直到女儿愿意主动与他们分享的那一天。
所以当尹立日一怒之下丢掉女儿的那些东西时,她知道丈夫有高血压,不能当面发生冲突,便悄悄跟在对方后面,把那些东西又全部捡了回来并且藏好。
“爸爸身体不好,以后再怎么生气也别像今天这样顶撞他了,好吗?”江之在安慰女儿的同时,也在同她讲道理,“爸爸年纪大了,脑子里的东西根深蒂固,有的时候会转不过弯来,学习和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也比较慢,所以我们再多给爸爸一些时间,好不好?”
尹江眨巴着哭得红彤彤的眼睛,然后点点头,并且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从那之后,在关于看动漫这一兴趣爱好的问题上,母女俩站在了同一阵线。
不过尹立日的倔强与顽固程度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深,所以在尝试了数次沟通仍旧未果后,女儿尹江先放弃了。她表面上事事顺从父亲的意思,实际上却是拒绝深度交流的表现。到后来,她干脆连交流的机会都隔绝了。尹江主动申请住校,再加上尹立日平日里应酬繁忙,父女俩一个月里都不一定会见上一面。
再然后,尹江于某日突然提出出国学设计的打算,并且把几所高校寄给她的offer(录取通知)摆在了尹立日的面前,尹立日为此生了一整天的闷气,父女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冷更僵。但最终,他还是默认同意了女儿留学的事。
就好似“回光返照”一般,在正式出国前,父女两相敬如宾,尹江甚至主动申请担任父亲个人画展的总策划职务,说是为了给未来职业积攒经验,同时她也想在出去之前能为父亲做些什么。虽然两人的关系一度闹僵,但终归还是一家人。
尹立日个人画展开展前夜,他仍待在饭局里未归。这回江之并没有陪同前往,而是独自留在家中,想为为了画展忙前忙后大半个月的女儿做一顿庆功家宴。
天已全黑,尹江才披星戴月而归。
“哎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咋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尹江看到饭桌上摆得全是自己喜欢吃的,不禁两眼发光,口舌生津。
“当然是为了给咱们家的小骄傲庆功啊~恭喜你顺利完成第一份策划的工作,辛苦了。”江之欣慰地说道。
因为母亲从来不会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言,所以尹江对这些表扬鼓励的话早已“免疫”,但这次却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其实我就是个挂名的,资历和经验尚浅,多亏了现场的叔叔阿姨们的帮助,我才能顺利走到这一步。”尹江低着头,开始反思自己的不足。
江之将尹江抱入怀中,虽然尹江现在的个头已经比她高了,但永远都是她心目中的宝贝女儿。
“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你这次已经做得很出色了,爸爸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真的吗?”尹江抬起眼,撒娇式地询问。
“那是当然!咱们女儿做什么都是最优秀最完美的!”江之发出溺爱宣言。
“哎呀!”
尹江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挣开江之的怀抱。然后一直“糟了糟了”碎碎念叨。
“我好像忘了把那副画的幕布盖下来了……可能灯也没关……”尹江越来越怀疑自己的记忆,开始在屋内不安地来回踱步。
“这些小事明天去早点再弄就好。”江之安慰道。
“不行不行,”这可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并且还是自己父亲的个人画展,她决不允许出现任何瑕疵来破坏这次完美的展示,“我再回去检查一下,很快就回来!”
任由女儿离开,是江之平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可是谁能想到,这次短暂的离别竟会成为永恒……
举办画展的礼堂意外失火,尹江被困其中,但她被救活人员抢救出来时,因为吸入大量浓烟已经陷入昏迷,但怀里仍旧牢牢抱住那副名为《尹江山水觅知音》,这是她父亲的成名之作,也是一张只有他们一家三口才知道的“全家福”。
尹江被严重烧伤,在重症监护室里一待就是三个月,但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不幸逝世。
女儿的意外死亡,给尹家老两口带来莫大的精神创伤。外界的所有人都以为,尹立日逐渐淡出画坛的原因,是由于那场烧光他大半辈子创作心血的火灾给予他毁灭性的打击。但只有他心里最清楚,是因为每当他试图重提画笔时,女儿那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就浮现于眼前。
“她都是为了保护你那些破画才死的!!!”
这是江之责骂尹立日的话,也是他们后来离婚的原因。
江之与尹立日离婚之后,便从原来居住的房子里搬了出来。因为她无法忍受一直待在充满女儿回忆的屋子里,也不能直视墙上那幅这是被烟熏黑边角的《尹江山水觅知音》。
与江之不同,尹立日反而从那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那间屋子里,像是一种自我惩罚,也像是一种赎罪方式。
火灾事故的四年之后,江之的手机里收到一条意料之外的短信,来自于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又四年未联系的号码。
“我知道你还因为江江的事情而恨我,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是我今天在打扫江江的房间时,发现了一样东西,也想给你看一下。”
当时微信这个功能还未被推出,智能手机也不像现在这般普及。于是江之收到的是三条彩信,点开来看,是三张拍摄速写本上面的画的照片,画下面还写着几个字,但由于照片拍得模糊,只能依稀辨别出几个字,分别是“音”、“木木(或者林)”和“师”。